國一次與雍國合議失敗,但雍國朝廷的目光,則投向眼下更為的事。
太子瀧登基繼位為國君,在姜恆的協助下,推動一系列人事任免:
曾嶸為丞相,周遊為御史大夫,耿曙任太尉,總攬軍權,三人是為三公。陸冀為太傅,曾宇為前將軍,衛賁子繼父職,擔任上將軍,汁綾為左將軍。餘下東宮幕僚,則對應“九卿”之位,各司其職,姜恆依舊領他的太史令之職。
這個朝廷非常輕,俱是二十至三十餘歲的青人,充滿朝氣與生命力。
安陽在度過汁琮薨後最混『亂』的半後,一次在姜恆與東宮眾謀臣的力挽狂瀾之下,軌上來。一道道法令推行下去,毫無阻礙,軍隊、朝廷、三外族在先前的變法下打足根基,如今入關後,雍國更不似其餘四國,被公卿士族利益掣肘。
如今的雍地,乃是全新的國土,汁琮暴虐之舉摧毀一切,將廢墟推平建,總比在原本的高樓大廈上修修補補,預防它突如其來地倒塌,容易多。
秋收之後,雍派信使,通知各國,冬至當日,太史令姜恆、太尉聶海,持天子令召集五國國君,在洛陽城內,召開五國聯議。
雍國動用幾乎所有的剩餘力量,開始快馬加鞭,恢復洛陽城容貌,姜恆則與耿曙先行抵達洛陽,為五國聯會作籌備。
與同時,洛陽勉強修繕完畢,耿曙親自豎起天下王旗——一丈二尺高的方形尖木,底寬頂窄。
姜恆在旁看著,見尖頂木柱立起,耿曙打著赤膊,為它刷上黑漆。
當他在洛陽,一份謀生的活計就是漆工,如今洛陽後,兜兜轉轉,依舊當漆工,為新的天下,漆就這嶄新的王旗。
昔時王旗是紅『色』,象徵晉廷承天命,獲“火德”,如今姜恆將它改為『色』黑屬水,暗示天下,改朝換。
“你來寫罷,”耿曙拿著金漆筆朝姜恆道,“你的字好看,恆兒。”
姜恆笑道:“我寫個字,後面的你來寫。”
姜恆以古篆寫下“萬世”二字,將筆交給耿曙,耿曙在其後添“王道”,組成原本王旗上四字“萬世王道”。
寫完後,耿曙讓人來沿著輪廓刻字,端詳片刻,想誇獎姜恆的字比自己好看時,姜恆卻輕輕地嘆口氣,說:“咱們也算來,沒有辜負天子所託。”
耿曙靜很久,最後道:“是,咱們來。”
放眼如今洛陽,四面城郭已化作斷壁殘垣,百姓們居住之處亦已長雜草,曾經的天子王宮更被焚燒殆盡,宗廟前的九鼎之銅化為廢鐵。
當參與這場戰事之人——趙靈、汁琮、李宏、熊耒,俱已在時光中化為森森枯骨,償還所有的債。
雍國入關後,地便已開始建,如今洛陽陸陸續續,遷來不少百姓,雍軍安頓他們返故土,徵集勞役,修這座千古都,已初備雛形。
姜恆親自看過擴建的圖紙,十後,洛陽將一次成為天下的中心。
他們走進宮內,建後的王宮帶著一股新漆的氣味,姜恆撫『摸』柱子,忽然有奇異的感覺,四壁空空『盪』『盪』,工人在地面鋪上蓆墊,放上坐榻,擺放倉促間買來的屏風。
姜恆就像看見當初自己生活的地方,只是一切都如嶄新,書籍、案卷都被燒乾乾淨淨,書閣內空空如也。
從書閣往外走去,穿過後花園,姜恆看見當墨子留下的溫水浴渠,士兵們在裡面清理雜草與青苔,今歲冬季,浴渠便將恢復使用。
“往上走。”耿曙朝姜恆說。
姜恆順著樓梯上去,王宮頂端,耿曙朝姜恆問:“撞鐘麼?”
“來。”姜恆笑道。
“這是你的心願罷。”耿曙說。
王城巨鐘架起,雖已傷痕累累,滿是銅鏽,但這六百的巨大古鐘,彷彿仍有靈魂。
姜恆看著耿曙,他懂,耿曙的意思是:這是我為你做的。
於是人攜手,搭在鐘柱上,耿曙一運真力,飛快撞去。
“當——!”
洛陽天下王鍾,終於在王都淪陷的七之後,一次震響。
神州大地彷彿一念間驚醒,所有百姓停下腳步,望向高處。
“當——”二下鐘聲響起,滿城百姓、將士紛紛轉,駐足,面朝王城方向,盡數跪拜。
“當——”鐘聲傳遍山海,彷彿在那遙遠的千萬里之外,亦有遠古的靈魂在隨之共鳴,六座古鐘,竟是發輕微的嗡嗡之聲。
“當——”鐘聲遠遠傳開,穿越時光與『迷』霧,“當——當——當——”九聲鐘響,一聲接著一聲,昭示著那股力量的歸來。
耿曙上細密的汗水,看著姜恆,人放開撞柱,站在高處屋頂上,耿曙牽著姜恆的手,與他一同望向這杳闊的山河。
“我決定,”姜恆說,“哥,你看那些鳥兒飛去的地方。”
耿曙:“決定什麼?”
“這就夠。”姜恆說,他已知道自己的使命即將結束。
耿曙:“?”
姜恆旋即放開耿曙的手,一側,從瓦頂滑下去。
“恆兒!”耿曙頓時『色』變,這是姜恆小時候最愛玩的,每次他都生怕他摔著。姜恆總倚仗耿曙在邊,便盡情做著不命的事。耿曙馬上滾下來,先落地,站在屋簷下接姜恆,旋即人摔在一起。
姜恆壓在耿曙上,哈哈大笑,耿曙眼帶怒『色』,說道:“這麼大還喜歡胡鬧!”
旋即姜恆低,在耿曙臉上輕輕地親一下,耿曙的怒意頓時化作臉上的紅暈。
姜恆說:“哥,你長真好看。”
“你才好看。”耿曙低聲說,繼而呼吸急促。姜恆伸手逗他,耿曙便抓住他的手腕,翻過來,反而壓在他上,低就親他。
花園內空無一人,姜恆驀然想起那去冰庫時看見的姬珣與趙竭,忙道:“這裡不行!”
“有什麼不行的?”耿曙帶著危險,低聲威脅道,“你做這事,還怕人知道?”
姜恆滿臉通紅,忙推開耿曙。耿曙又道:“明帶你去夏會,習慣習慣,你就不難為情。”
耿曙向來天『性』野蠻,猶如奔放自在的動物一般,小時被姜恆教化,方漸漸地守起禮節,然而天『性』難泯,駐軍塞北時,又常見外族“夏會”,常有奇特的風俗,亦是雍人指其“傷風化”之舉,春末夏初,水草肥美時,情人便會點起篝火,於草原上求偶。
那時,情人之間,甚至氐族男人與少,就像赤|『裸』『裸』的野獸般,在草原上行事,食『色』『性』也,理所當然。耿曙有時只恨不把薑恆帶風戎人或氐人的集會上去,昭告這個世界,自己佔有他,他是他的所有。
姜恆忙道:“不……不行……有人來!餵!快起來!”
“沒有人,”耿曙說,“別想用這招騙我……”說著又往姜恆臉上親。
“別鬧!”姜恆忙道,“真的有人……”
“你們又在幹什麼?”汁綾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耿曙頓時全僵直,若說雍國有誰制住他,就唯獨汁綾而已。
姜恆迅速推開耿曙,面紅耳赤地起,見耿曙武服扯很『亂』,忙替他整理幾下。
“沒做什麼,”耿曙神『色』如常,朝汁綾道,“鬧著玩,怎麼?”
汁綾懷疑地看眼耿曙與姜恆,沉聲道:“漢中來消息,軍陳兵二十萬,『逼』近國境。”
國果然開始行動,如曾嶸所言,姜恆也清楚很,這勢在必然。
三人殿內,見曾宇也來,曾宇道:“王陛下讓我先過來,與武陵侯、姜大人一起商量對策。”
經過變法與人事調動後,姜恆將所有軍隊收並製虎符。為避免汁琮尚在位時,軍隊系統越級調動、權宜行事的混『亂』,他沿襲晉制,讓汁綾、曾宇與耿曙三名最高將領各執半符,太子瀧持有另三半。調動軍隊時,必須國君允許,才能將虎符合而為一。
軍隊其餘時間,則由朝廷直接管轄,聽命於國君。除衛賁所率領的御林軍不需虎符便可調動之外,這三人共掌兵十萬,乃是全國常備兵馬。
“他們的二十萬軍隊,分別在這幾個地方,”曾宇在空空『盪』『盪』的王宮兵室中鋪開地圖,跪坐在地,分析情況,“一旦發兵,將兵分三路,入侵本國領土。洛陽首當其衝。”
汁綾站在一旁,認真端詳,耿曙說:“我現在不能去,馬上就聯議,走不開。”
汁綾說:“你坐鎮朝中指揮罷,有情況隨時送信,我將風羽帶去。”
姜恆說:“李霄來麼?”
“多半不會來,”汁綾說,“都成這樣。”
幸而姜恆早在入秋時便已提前應對,棄守崤關,冒極大的風險,將雍國常備軍抽調漢中平原,並加強嵩縣的防禦。
“眼下已是隆冬,”姜恆說,“風雪一來,軍大戰打不過咱們,也不會貿然開打。十萬人夠。”
“他們可是有二十萬人。”汁綾提醒道。
姜恆說:“所以咱們也二十萬人?朝廷的意思怎麼說?召屯田的軍隊?時間來及麼?你帶著他們上戰場,有把握能贏不?”
汁綾與曾宇都沒有答,朝廷的意見與姜恆其實是一致的,當然也沒少埋怨他。雍軍習慣以少勝多,大多是萬三萬兵馬,將敵人十萬大軍打丟盔棄甲的戰績。唯一一次汁琮在中原徵集起號稱五十萬,實則二十七萬的大部隊,想倚靠兵力碾壓濟州,最後卻死在太子靈手上。
汁綾當然清楚,現在強行募兵,來的軍隊指揮不靈,只會壞事。
“我們去守住罷。”汁綾說,“只想與你確認,聯會是否照開不誤。”
姜恆點點,說:“照開。”
曾宇說:“當初就該聽我哥的,把姬霜與李儺一起殺。”
姜恆朝曾宇認真道:“若當真這麼做,汁家的江山不會持續多久,十一過,各地人心大『亂』,勢必次分崩離析。”
以如今雍國的力量,真打,拼著自己元氣大傷,征伐西川,討江州,有耿曙帶兵,確實能達。但征服天下之後呢?各地人心將思念前國,一旦災荒至,動『亂』起,這危險的統一必將次被打破。
姜恆的不是馬上一統,朝廷也很清楚,只有促進大舉融合,才是治理天下的良策,否則雍國的內『亂』就是前車之鑑。
“報——”侍衛來報,說道,“國君已從安陽啟程,與朝廷各位大人,前來洛陽。梁國、鄭國國君已過崤關!”
五國聯會也許將變成四國聯會,原本姜恆帶著忐忑,哪怕成四國聯會,其餘三國的國君會來麼?
曾經的四國聯會上,雍國可是血手無情,將與會者殺幹乾淨淨,下手的人,還是他爹。
但他們還是來,與其說他們相信雍國,不如說,相信姜恆。更何況,局面已經變成這樣,不來又有什麼用呢?
冬至將近,洛陽下起大雪,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卻沒有鋒銳的寒風,這是來有好收成的兆。
洛陽王宮勉強修繕完畢,這浩大的工程足足持續之久,自雍國入關後便耗費著大量的錢財,最初全汁琮為自己的面子,想來日有一天將君臨天下,入住王宮,才撥款維持修繕。
但就在落雁城大戰後,軍費開銷甚劇,實在不想管,幸而時宋鄒接手,以嵩縣財力繼續這項工程,才有如今洛陽氣象。
王宮的瓦沿上滿是積雪,閃爍著陽光,恢復天下王都的氣象,外圍民居,各坊已陸續有人入住,市肆開張,開通面向五國的所有商路,以嵩縣、落雁牽,成立商隊。
商人逐利,哪怕是即將開戰的國人,亦嗅錢的氣味,整個洛陽變繁華起來。
溫渠亦可次使用,姜恆讓人將池中水引宮外,分一路,在山下建起另一個新的浴場,只在王宮內留下一個『露』天的浴池。
小雪飛揚,姜恆浸在溫水里,思考著過數日,便將召開的會盟。
他聽見腳步聲的輕微踏踏作響,耿曙裹著浴袍,腳上穿著夾趾的皮屐,走過長廊,邊走邊解腰帶,姜恆剛轉,便看見耿曙漂亮的體,旋即耿曙撐著池邊一躍,“嘩啦”一聲躍進來,濺姜恆滿水。
姜恆頓時大叫,耿曙卻拉住他的手腕抱他。
“開完會?”姜恆問。
耿曙眉『毛』微微擰著,一與姜恆對視,眉便松下來,“嗯”聲,讓他躺在自己懷中。
“情況怎麼樣?”姜恆問的自然是邊境上軍的事,“我看見風羽飛來。”
“不大好,”耿曙知道瞞他也沒用,答道,“又多十萬人,不知道李霄從哪兒徵集來的。”
國兵馬共計三十萬之數,姜恆實在低估他們,西川商隊連接西域,人又財力雄厚,想必僱傭西域輪台、龜茲等地的軍團,在虎視眈眈,欲入侵中原。
“你去一趟。”姜恆說。
“我不能去。”耿曙神地答道,讓姜恆躺在自己前,人一起望向天空的小雪。
“你必須去。”姜恆認真道。
“你怎麼辦?”耿曙漫不經心道。
姜恆答道:“界圭馬上就,又是洛陽,怕什麼?”
姜恆離開安陽前,將界圭暫時派給太子瀧,畢竟他如今是國君之,萬一國派人來刺殺太過危險,而自己只在耿曙畔,就不會有事。
耿曙說:“我不想離開你,從前只與你分開,哪怕只是一會兒,最後都……”
姜恆必須主持聯會,為他才是天子親口囑託的人選,他不能與耿曙一起戰。
“不會有事的。”姜恆抬手,『摸』『摸』耿曙的臉,稍抬看他,把手指放在耿曙高挺的鼻樑上。
耿曙稍低,看姜恆一眼,親親他的側臉,他知道接下來的聯會,對姜恆而言至關,這關乎他們畢生的目標。
但他沒有答,轉念一想,說道:“那件事,我懂。”
“什麼事?”姜恆茫然道。
耿曙抬眉,說:“你不是說,做錯麼?”
姜恆:“???”
耿曙稍稍挺腰,示意姜恆不忽視自己,姜恆更是莫名其妙。耿曙說:“我問一個老兵,那老兵以前就在洛陽當差,這會兒又來。”
姜恆:“?????”
耿曙隨口道:“待會兒你就知道。”
姜恆:“……”
姜恆忽然想起來,那天他與耿曙初試之後,總覺哪裡不對,畢竟他無意中看見過次。
當然,伴隨耳鬢廝磨的溫言軟語與灼熱的親吻,感覺仍然很好。
只是姜恆總覺他們好像還有什麼事沒做。
“泡完麼?”耿曙抱著姜恆,讓他坐起,說,“咱們房去,按著那法子試試,應當很好玩。”
姜恆當即滿臉通紅,想拒絕耿曙,內心卻十分期待,耿曙說稀鬆平常,就像是與他去玩一般。
“我……”姜恆順從地說,“好。”
耿曙『摸』下姜恆的,先是來穿上浴袍,把薑恆裹好,抱著他,趿薄皮屐,幾步穿過走廊房。
……
午後,人在洛陽偏殿廳內,姜恆還在味方才之舉。
耿曙一黑浴袍黑襪,側倚在坐榻上,姜恆則一雪白,半靠在耿曙懷裡,前擺一面屏風,猶如還在嵩縣時的佈置,那是耿曙習慣起居的地方,姜恆便按著嵩縣的格局,作人讀書寫字的小間。
“你在看什麼?”姜恆抬道。
耿曙拿著一部兵書,聞言收起來,答道:“沒什麼,你說對,我徵。”
他必須去,否則李霄若當真打過來,聯會也無法舉行下去,漢中洛陽不過三日路程,一旦三十萬大軍會合併急行軍,兵臨城下,雍國反而有危險。
“去吧,”姜恆低聲說,“你能打勝仗。”
耿曙沒說什麼,摟著姜恆,姜恆『迷』戀地在他胸膛前蹭幾下,耿曙便低,親吻他的唇,人彷彿成一對小情侶。說也奇怪,姜恆小時候從前總喜歡從後抱著耿曙,或是看他躺著讀書時,便上去趴在他的上。
從前耿曙比他高個,如今也一樣,小時候的親暱純粹發乎自然,人卻從未往這方面想過。
“我什麼時候走?”耿曙低聲問姜恆。
姜恆沒有答,隨手『摸』來『摸』去。
“問你呢,”耿曙道,“怎麼不說話?哥哥什麼時候去?”
……
二次,足足持續將近一個時辰,姜恆只覺筋疲力盡。
耿曙抱著他,依舊伏在他上,許久捨不離開。
姜恆疲憊不堪,把手搭在耿曙有力的手臂上。
“是有刺客,”姜恆忽然想一個奇怪的念,笑道,“刺客在這個時候來,咱倆就沒法還手。”
耿曙低看著姜恆,說:“你說對。”
他們安靜注視彼,耿曙又道:“但我死也願意。”
不等姜恆答,耿曙問:“你願意嗎?”
姜恆點點,耿曙最後道:“若這樣,被一劍刺穿你我,讓咱們死在一起,很幸福。”
“我也這麼想。”姜恆輕輕地笑道。
“明天我就徵。”耿曙看著姜恆的臉,小聲道,“等我來,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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