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懸對她說過:“不會讓你找不到我的。”
所以,這一次她一定可以找到洛懸,她知道她的小懸不會是騙子。
路滑天暗,寧一卿看不清,時不時摔在雪地裡,被積雪下的岩石和枯枝劃破手心,蜿蜒的血跡流下,她渾然不覺,縱然看不清似乎也能感知到前進的方向。
這裡很冷,雪林很高,幾乎沒有陽光能夠漫漶進來,女人走得艱難卻堅定,她一直怕黑,冰冷風雪將視線變得更模糊,寒風凜冽讓呼吸道有種灼燒的痛感。
小懸,求你等等我,再等我一會兒就好,寧一卿攥緊手機,不斷在心底祈求著。
終於,她穿過大片大片的樹林,來到夢裡見過的那座雪崖。
謝天謝地,這裡視野開闊黯淡的天光得以照進,讓寧一卿模糊的雙眼能夠視物。
長有一棵冷杉樹的崖邊,大雪毫無憐憫地落在唯一的人身上,一層又一層,仿佛要將她天妒的才華和光芒提前掩蓋。
“小懸。”
積雪吸收著萬物的聲音,空留下寂寥和安靜,寧一卿擔心自己的聲音不夠大,無法喚醒懸崖前被大雪覆蓋的那個人。
寧一卿緊緊盯著眼前那個虛弱無力的背影,一瞬不錯,生怕下一秒這個人便會被大雪帶走,墜落到懸崖下。
“小懸,我毀約了,我來找你了,”女人的音色保持著慣常的優雅,讓人察覺不出其中的恐懼和惶然。
雪崖前的人沒有任何回應。
她終於拖著幾近癱軟的雙腿,將洛懸抱住。
女生的體溫很低,但好在還有微弱的呼吸。
幸好幸好,她還以為,還以為來晚了,幸好來得及。
她好怕她不願見她,身蓋白布不說話。
然而,目光往下,寧一卿看見洛懸左手手腕凝結著血色的冰霜,腕心有一條長長的傷口,已經被凍僵到不再冒血了。
難以遏製的心痛絞住了她的心臟,綿長深切讓她雙眼黑了一瞬,慢慢地才恢復本就差勁的視力。
寧一卿慌張地脫下外衣,企圖包裹住洛懸凍僵的手腕。
“寧一卿,是你嗎,還是我在做夢?”洛懸被女人用力的懷抱和體溫驚醒,從冷冰冰的世界醒來。
她聽見寧一卿的聲音“小懸”,仿佛溺水的人重見天日,得到光照。
這是在做夢嗎?洛懸昏沉地覺得是夢,於是模模糊糊地說:
“寧一卿,我終於搞清楚什麽是雪了。”
看見洛懸睜眼說話,寧一卿幾乎再也無法控制眼淚和身體的顫抖,她咬著唇瓣急切地問:“什麽是雪,你告訴我。”
“月亮是雪,像你。”洛懸伸手撫過女人已經變回烏黑的長發。
昨晚,她坐在崖邊吹風,終於發覺月光比雪更像雪,聖潔的、潔淨的,偶爾也有點溫柔的,仿佛是白檀香味。
“小懸,你是不是累了?所以才一個人跑來這裡的?”寧一卿不斷發問,企圖將洛懸從遠離人世的狀態挖出來,她不敢停下,怕一旦有一絲疏忽,就會立刻失去洛懸。
她需要讓洛懸保持清醒,不可以睡著。
“我是有點累,“洛懸迷惘地垂眸,失溫的身體反應比昨晚還要遲鈍,“所以想東西要想好久好久,感覺腦子壞了一樣。”
“你只是想靜一靜,尋找更多的靈感,對不對?”
洛懸迷惘地點頭:“太熱了,信息素很熱。”
她想把左手抽回口袋裡,不想讓寧一卿看見傷口,這才發現傷口和積雪幾乎通過血液聯結成了整體。
“沒關系,小懸,我會幫你的,”女人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將雪與洛懸分開,她掌心溫熱的血將積雪融化,奇跡般地救回洛懸的手。
“你的手……”洛懸看見寧一卿左手斑駁蜿蜒的傷口。
“不要緊,”寧一卿的眼睛被崖上的山風吹得發紅,卻還在繼續問,“你不是要參加木雕比賽的嗎?跑來雪山待這麽久,時間上來得及嗎?需不需要早一點回去準備?”
洛懸垂下眼睫,眉毛上都凝結著霜雪,像委屈了很久的小狗:“我不知道該怎麽雕刻了,我沒有了靈感。”
“那也沒關系,”寧一卿深深地看著洛懸,替她拂掉身上的落雪,一字一句溫柔地說,“沒靈感也可以雕刻。”
“真的可以嗎?”洛懸突然因為這句話而流下淚來。
這些天每個人都告訴她,她是天才,渾身上下都流淌著靈感,反覆強調說她可以的,說她只要調整好心態,肯定會靈感爆棚一飛衝天,實現所有的理想。
可是她隻感到越來越害怕,她不覺得自己是天才。
就算是,難道天才就沒有隕落的一天嗎?
她知道自己這些沒有來由的情緒是不對的,她應該高興,因為所有人都相信她是可以的。
可沒有人告訴她,就算做不到也沒關系。
某一刻,她真的覺得自己很失敗,很怪很不好。
“可以的,只要你愛雕刻,你想雕刻。”
洛懸怔怔地看著寧一卿,清澈明亮的眼瞳映出懵懂的神情。
“沒人規定過雕刻得不好,就不能雕刻,對不對?”
“可是會有很多人對你進行評判,說這不好那不好,”洛懸眼底漾著前所未有的迷惘,“雕刻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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