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媽?”她調笑著問,眼眸深處卻是深深的憂愁,“寧一卿,進度這麽快啊,這是要見家長嗎?”
“不是,”寧一卿故作輕松的口吻,殊不知握緊的纖指出賣了她的緊張,“媽媽她只是想和你閑聊,不是那麽正式的邀約。就像朋友一樣見面吃頓飯。”
“這樣啊,”洛懸漂亮的眼瞳明亮清澈,透出決絕的味道,“但我認為和你媽媽見面的主意並不是很好。”
“為什麽?”寧一卿的心高高懸起,她很怕,自從秦拾意和她有目的地聊過後,她變得越來越害怕。
怕她的愛情夜長夢多。
她怕她求來的只有一場歡.愛,一場盡興。
洛懸從高腳凳上站起來,走到門邊,望著夜色沉沉的街景。
她們之間的距離倏爾拉遠,像隔著山川湖海,中間襲來凜冰的冷意。
像一種徒生的變故,又似乎是不幸隱於暗處蟄伏已久。
“因為你緊張嗎?”她不動聲色地問,心臟狂跳,並且希冀是這個答案,但不好的預感如潮濕陰暗處的青苔生發,越來越強烈。
緊接著,她又近乎慌張地自說自話,“我媽媽,雖然是個不靠譜的人,但算是我們家有人情味些的人,至少比我有人情味。”
“我還有木雕和比賽要參加,沒有那麽多時間。”
“沒關系,某個下午的一兩個小時就行,就當兜風散心。”寧一卿無動於衷,狹長眼眸滿是執著。
女人的執著接近於瘋魔,如果洛懸這個時候回首,就看清絕色姿容的女人將唇瓣咬得死緊,金發些許凌亂,銀色鏡片後的眼睛發紅,墮落無序。
但洛懸仍然遙遙眺望月光,像面對無人觀賞的舞台進行自述。
“不,不是緊張,而是沒有必要。”
女人怔怔地凝著女生纖薄背影,喃喃低語:“沒有必要麽,為什麽?”
“寧一卿,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有病,我壽數不永的嗎?這就是沒有必要的理由,”洛懸終於轉過身來,認真地看向女人,“你以前都懂得見好就收,怎麽現在變笨了?”
寧一卿不笨,甚至有些過分聰明靈慧,所以那般涼薄。
她幾乎一瞬間明白為什麽秦拾意會邀請她去山間別墅,又和她聊那麽多事無巨細的細枝末節,甚至談的問題在她看來,有些越界有些冒犯。
是洛懸拜托秦拾意的吧,希望通過旁人的勸解,舉例子講道理,讓自己這個寡情薄義的冷血動物繼續權衡利弊。
“小懸,這些我都知道,很清楚。”寧一卿回以平靜,她很早就已經想清楚,充分想象過所有畫面,一切可能發生的狀況。
“寧一卿,我們就保持現狀,不要再進一步了,”洛懸抿一抿唇,繼續隔窗望月,“我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合適,也沒有你認為的那麽好,也沒那麽不知進退,我們互相愛過,再分開,重逢,一起談天說地,做朋友就夠了,我沒有那麽貪得無厭。”
“可我貪得無厭。”
洛懸沉默良久,過了一會兒,才像老師講課一樣,將條條框框列給寧一卿,近乎殘忍地將生命和愛情肢.解成世俗的規則。
“其實這兩年多以來,我有發現到我以前的自私不成熟不理智,可能他們罵我罵得很對,我是個自私自利古怪邪惡的小怪物,一個不吉利的人。媽媽說我三歲用鉛筆就能畫出線條優美上色準確的畫,無師自通就能雕出文玩擺件,可能是鋒芒太露,沒有見好就收,所以大病纏身,不許我這麽輕松地擁有圓滿。”
寧一卿幾乎毫無表情地看著洛懸。
“我一味地付出,一味地……愛你,可能更像是以愛為要挾來愛你。要挾你愛一個將死之人,我自私地想要月光隻照在我一個人身上,可能對你也是不公平的。”
“沒有,小懸,那是我做得不好,和你無關。”
“寧一卿,我們快快樂樂地相處到厭倦的時刻,不去想什麽見家長、女朋友什麽的,再順其自然地分開,就當一起走過一段路,能被你認真愛過,我那顆自私的心很滿足了。”
“你就滿足了?”寧一卿烏瞳猩紅,臉色慘白,仿佛獻祭台上極美極潔的無瑕之月。
月光染血,矜貴清冷的優雅有倒戈投降於混亂的傾向。
“是的,”洛懸語氣篤定。
“那我呢?”
“你也會好的,”洛懸狠狠心,“你見過我最難堪的一面,所以……都會好的。”
“洛懸,這是一種殘忍,你明白嗎?”
這是寧一卿第一次生出對洛懸的幾分怨恨之心,怨恨到她想和這個人同歸於盡。
“我明白,但是沒有辦法圓滿,我承擔不起你的人生,這一次我想退縮。”
“你可以退縮,我可以前進,”寧一卿冷靜地厘清邏輯。
但她不明白為什麽,好像她永遠都追不上洛懸,肉.體和靈魂都是落後的,所有人都看得很深很遠,參透生死情.愛,只有她在原地踏雪,長陷囹圄。
夜晚的時光寂寥漫長,怕就怕話說透人被看透,天都無法亮。
“過了就好了,沒什麽過不去的,寧一卿,”洛懸在心底深處自嘲地笑,原來兩年過去,說人生大道理勸人放下的人變成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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