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懸,對不起,”寧一卿小心翼翼地靠在洛懸背上,附在對方耳邊小聲說道。
“對不起什麽啊?”洛懸握著機車把手,嗅聞到到潔淨香氣,笑著發問。
“後悔沒讓你早一點看到海。”
洛懸突然停止了笑容,眼神沉墜下去,她不知道遲來的道歉能不能撫平傷口,因為她甚至不清楚那傷口還在不在。
不得不承認反向洗掉寧一卿的永久標記,是她對她最大的報復。
她隻感到事隔多年,好多憤怒傷心的細節都變得模糊。人的記憶就是這麽不靠譜,最後留下的總是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就像縈繞在洛懸腦海裡的是當年女人平靜冷淡的模樣,此時此刻緊貼著自己的卻是女人灼熱柔軟的身體。
哪一種才是真相和真實?
“道歉是希望原諒?”她輕輕問。
快速倒退的花與樹,變作群青深處的藍,寧一卿在光影交錯中篤定回答:“不,希望能不遺憾。”
小懸,每次前進的時候,我都能看到你的背影,就好像神明照亮了我。
其實,我們本來不同路,是我太想追在你身後。
世上的一切都不可信,唯有你是自由而存在的。
“笨,”洛懸的眼睛被風吹得泛紅,眼角也變得濕潤。
一路上高高低低的樹枝上,都用紅繩掛著烏木雕刻的面具,形如鳳凰飛鳥展翅欲飛。
“這裡的鳳凰飛鳥面具,象征著自由,”洛懸再次加速,逆著風輕聲細語,“你記得買一個回去。”
“他們說,做這樣面具的人,要小心詛咒。”寧一卿咬著唇瓣,浩蕩的風吹碎眼裡的淚,“當初為什麽要做這樣的給我。”
“我不怕詛咒,”洛懸心下一失,才明白這個笨女人不僅知道自己給她做的面具,還找到面具的來源地。
是當年就知道嗎?洛懸沒敢問,因為答案是這麽的顯而易見。
她們坐在開往大海的機車上,臉上笑著心裡卻時不時流下眼淚,連帶著心底深處的傷痕累累也吹著海風。
終於到達目的地,海邊的沙灘上沒幾個人,海浪漫過黑色礁石,打在兩人腳下。
“我看旅遊小冊子上說,可以對著這片大海許願,會很靈驗,”洛懸踢著腳下的沙礫,走在前面隨意起了一個話題。
“那你要許願嗎?”
洛懸搖搖頭,“我沒有可信仰的神,你有?”
海風吹來,海面上湮滅著星星點點的火焰,寧一卿垂闔著眼睫,輕聲說:“有。”
“小懸,為什麽喜歡大海?”
“因為海洋詭譎變幻,讓我覺得自己渺小,又帶給我絕無僅有的一秒。”
“絕無僅有的一秒?”寧一卿喃喃低語,凝視著遠處靜謐的海岸線,日輪旋轉像極旋轉的摩天輪。
這麽美好的一幕應該只在夢裡出現吧。
“嗯,”洛懸抬手,修.長手指穿過女人飛揚的長發,指向大海與天空的交界處,“你看。”
巨大的金紅色日輪觸及海面,天水一色,數萬噸海水隨著微風蕩漾,浪潮在遠處黑色的山崖下衝撞成白色的水花,小鎮四周成千上萬的樹梢層疊起伏,組成隨風搖曳的波濤,比海更像海。
海岸線曲折,時間停止,這是她向往的絕無僅有的一秒,她不再感到遺憾了。
“寧一卿,不管怎麽樣,還是謝謝你。”
原來大海只有和你看一起看,才會圓滿。
說不清這是誰的執念。
洛懸繼續遙望著大海,寧一卿終於有勇氣凝視洛懸,她一直都沒有看錯,她的小懸,永遠是善良美好的孩子。
即便被她傷害得那麽深,也微笑著說謝謝。
“原來大海這麽溫柔。”
“溫柔?”洛懸問。
“嗯,以前大海不是這樣的,從未這麽溫柔過。”
寧一卿仿佛能看見璀璨奪目的星辰照耀黑暗,將她的陰暗自私點亮。
她的神明啊,願大海、山河、清月、星光,保佑她的神明有渡過災厄泥潭的靈力,願她的神明常留此間,心裡有她。
這也是屬於她的絕無僅有的一秒,她不遺憾了。
隻請求上天,這不是她們一生中最後一次的共同旅行。
暮色四合後,小鎮的夜幕降臨得很快,她們騎著機車返回時,參加祭神節的遊人已經多了起來,每個人都穿著花花綠綠各種各樣的衣服,信仰著自己心中的神。
這裡也奉行著佛教的勿看勿聽勿說,不看不聽汙穢不說不傳碎語。
有人站在高台誦念:“神將降臨,請祈求信仰。”
於是兩人從善如流地閉上眼,人流湧動得越來越多,她們再次睜開眼時,身邊卻不見對方的身影。
勿看勿聽勿說時,她們忘了應該牽緊對方的手,才能不被分開。
夜裡的遊人越變越多,火把祭祀的儀式人群不斷有遊客加入,漸漸將洛懸和寧一卿分得更開。
半明半昧的光線中,寧一卿惶然不安,像被弄丟的小貓,急切地在人群中尋找洛懸。
這裡的夜,即便是秋天就已經變得很冷,唯有舉著火把時,能感受到零星的熱度。
她視線模糊而濕潤,遊離在人群外,仿佛微不足道的塵埃,在追求幸福的過程中體味到永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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