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番外2

　　宣州城外的青山山谷，向來幽靜，是個避隱山林，不問世事的好地方。

　　北雲郡王世子羅霜，南平郡王世子羅優，平日裡，一南一北，沒辦法見面，也只有每隔三年的清明之日，這兩人才有機會在青山山谷裡見上一面。

　　羅優雖不是羅家這一代的長房長孫，卻是年紀最大的大哥，所以就算按世理，羅啟的長子羅霜才是羅家這一代的長孫，可是在羅優面前，羅霜可從來沒敢擺這個長孫的譜。

　　「你來遲了一天。」帶著夫人和兒女，先於羅霜一天到青山的羅優，對風塵僕僕趕到的羅霜說道，看著跟在羅霜身後，那個叫莫離的侍衛，羅優不動聲色地微皺一下眉頭。

　　「路上不好走啊，」羅霜笑道：「大哥，我的侄兒侄女們呢？讓我看看他們。」

　　「離，你也來了啊。」羅優不理羅霜，對站在羅霜身後的莫離說道。

　　「優少爺。」莫離忙又給羅優行禮。

　　「嗯。」羅優嗯了一聲。

　　「走啊，」羅霜拉羅優走，「你怎麼見莫離一次，哥，你就不能給莫離一次好臉嗎？」

　　「你怎麼帶他來了？」羅優問道。

　　莫離在這兩個王世子的身後，就是一縮身子，他的身材健壯，這一縮，反倒讓人看著有些可憐了。

　　「我帶他來見見小叔，」羅霜卻毫不避諱道：「小叔才不像你們這些人。」

　　「我們這些人怎麼了？」羅優問。

　　「勢利！」羅霜說了羅優一句後，嘴裡喊著他的侄兒侄女們，就從羅優的身邊跑開了。

　　羅優回頭看莫離，一臉的不悅。

　　莫離更是不敢抬頭了。

　　「走吧。」羅優的夫人，平章帝龍玄的長公主惜暮公主走了過來，拉了羅優一下。

　　羅優這才丟下莫離走了。

　　「那是霜弟帶來的人，」惜暮公主勸丈夫道：「伯父都不管他，你能管得了他？」

　　羅優回頭再看一眼，站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的莫離，說道：「這種人，長相一般，他看上他哪一點了？還帶來給小叔看？小叔如果還在，這個人還能不能在羅府活下去，都難說！」

　　「你這是在說小叔的壞話？」

　　惜暮公主的這一句話，讓羅優閉了嘴。

　　羅霜到山谷木屋之時，已經是黃昏，趁著羅優親手修繕木屋的工夫，羅霜帶著莫離去羅維的墓前。

　　「我真的要去嗎？」莫離有些膽怯地道：「那是錦王爺啊！」

　　「你怕什麼？」羅霜拉著莫離往羅維的墓前走，「錦王爺就是我的小叔，我記得小時候，小叔還在上都羅相府抱過我！我娘說過，在我剛出娘胎的時候，小叔就在雲關抱過我，只可惜，」羅霜有些不甘地道：「我那時還不記事。」

　　莫離這時卻看著錦王爺的墓地發愣，這樣簡單的一個土堆就是錦王爺的墓地？

　　「那棵油桐樹下，才是我小叔的葬骨處，」羅霜指著一棵已經枝繁葉茂的油桐樹對莫離說道：「這樹長大了，當初我小叔歸葬這裡的時候，這樹只是一棵小樹苗哦。」

　　「沒有墓碑啊。」莫離道。

　　「祖父說小叔不需要，小叔要的只是一個人，」羅霜道：「這樹下以後還會再歸葬一個人。」

　　「是誰？」

　　「不知道，」羅霜道：「不過應該是小叔的今生摯愛，不然他為何要在這裡等他？」

　　莫離「啊？」了一聲。

　　「小叔，」羅霜這時拉著莫離的手，走到了油桐樹下，說道：「他叫莫離，名字是霜給他取的，霜的運氣不錯，在街上走了一圈，就揀到了這個人。喊人啊。」羅霜扭頭沖莫離道。

　　「王爺。」莫離忙喊道。

　　「喊小叔啊，」羅霜無奈道：「你喊的什麼王爺？」

　　「我也要喊小叔？」

　　「小叔，」羅霜對著羅維的埋骨之地說道：「你別怪他不懂事，莫離有點傻，不過我喜歡，小叔，我喜歡的人，小叔也會喜歡吧？」

　　莫離紅了臉。他真是不知道這個王世子成天都在想些什麼，他一個流浪兒，自己都看不出來自己有什麼地方是好的，長相一般，也不機靈，武藝也不高，文才更是沒有，嘴巴也笨拙，根本就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不知道為何北雲王世子就是說喜歡他。望著坐在了樹下，絮絮叨叨與地下的錦王說著家常話的羅霜，莫離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

　　「小叔，」羅霜這時說道：「我給他取名莫離，這個人這一輩子就不會再離我而去了吧？霜可不要像小叔這樣，一個人等在這裡，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才能等到那個人。小叔，霜很聰明吧，喜歡的人，我就把他緊緊抓在身邊，讓他一刻也不離開我。」

　　「世子。」莫離走上前來。

　　「坐下吧，」羅霜拉莫離坐下，說：「我們死後，也找一棵樹歸葬，離你看，這裡的風景多美。」

　　莫離看看四周的山林，山深林寂，翠鳥空鳴，「這裡很安靜，」莫離說：「王爺一個人在這裡不寂寞嗎？」

　　「還喊王爺？」

　　「我是說小叔。」

　　「這是小叔自己定的地方，我爹說，偌大的天下，小叔只喜歡這裡，」羅霜道：「而且，他等的那個人，一定會來啊，小叔只不過在等一個人歸家罷了。」

　　「歸家？」

　　「大哥正在修繕的木屋，就是小叔和那個人曾經住過的家啊。」

　　「王，小叔住過這裡？」

　　「過去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啊，」羅霜握著莫離的手道：「你說小叔喜歡的那個人是誰？我小叔那樣的人，喜歡的人，會是怎樣一個人？」

　　莫離搖頭，世人都說錦王爺是個舉世無雙之人，這樣的人喜歡的人，也應該是一個舉世無雙的人吧？

　　羅霜看莫離一副頗為苦惱的模樣，笑了起來，附身過去，在莫離的唇上輕啄了一下。

　　莫離忙慌亂地四下張望，生怕被人看見。

　　「怕我哥？」羅霜好笑地問道。

　　莫離沮喪地低頭，說：「優少爺看到我就煩。」

　　「他那人就那樣，」羅霜笑道：「不過我大哥面冷心還是好的，他要是真看到你就心煩，一定殺了你，還會讓你再活著？」

　　「殺，殺我？」莫離這下更傻了。

　　「你以為我大哥是什麼人？」羅霜大笑起來。

　　油桐的枝葉發出了「嘩嘩」的響聲。

　　羅霜抬頭望去，一臉滿足的笑容。小叔，我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人，雖然有點傻，但我會對他好。小叔你要保佑霜啊，讓莫離他一輩子離不開我！

　　「臭小子！」

　　羅霜似乎聽到耳邊有人在輕笑，忙回身去望。

　　「怎麼了？」莫離忙問。

　　「沒什麼，」羅霜回過頭來，沖莫離笑道：「小叔說他也喜歡你。」

第482章：番外3

　　八月中秋再見故人之後，到如今已經是來年的五月。

　　衣錦園中的油桐開了一樹的桐花，賞了一夜花如雪落的五月雪景的平章帝龍玄，終是受了風寒。

　　「五月天了，」龍玄對太醫們好笑道：「朕怎麼還會受了風寒？」

　　太醫們不敢說陛下龍玄這是年紀大了，只對龍玄道：「陛下只要安心休養，龍體一定能安泰如初的。」

　　「朕是老了，」龍玄笑了起來：「你們不必說這種寬朕心的話了。」

　　太醫們都低下頭去不語。

　　「都下去吧。」龍玄揮了一下手，讓太醫們都退下去。

　　長明殿的寢室裡只剩下福到與自己的主子相伴了。

　　「你今天一天都要與朕說話，」龍玄對福到道：「現在朕有空了，你說吧，有何事要說？」

　　福到道：「陛下，福運公公昨日死了。」

　　龍玄「哦」了一聲，「到年紀了，」他對福到說道：「人老了都有這一天，他的後事，你給辦了吧。」

　　福到忙應聲道：「奴才遵旨。」

　　「他臨死時說了什麼沒有？」龍玄想了想，還是問道。

　　「福運公公說，他來生還是要伺候陛下。」福到說道。

　　龍玄就笑了起來，「來生，」他笑道：「怎麼這麼多人要說來生呢？」

　　福到望著龍玄，他是笑不出來的。

　　龍玄笑了一陣，就又沉默了。福運當年被羅維下令一頓好打之後，就再也沒有到過龍玄的身邊。羅維掌政的十年裡，福運更是只能待在宮中的罪室掖庭裡，不敢外出一步。不過那時羅維有太多的事情要操心，一個小小的福運，還不會在羅維的心裡佔上多少的位置，這樣這個曾經的總管太監才能一直活到昨日。

　　「陛下？」福到試探著喊了龍玄一聲。

　　「你也退下吧，」龍玄說道：「朕要休息一下。」

　　福到倒退著走出帝王的寢室。

　　龍玄苦笑一聲，如今他說要休息，怕是如了很多人的意了。他還有不少事想著要辦，只是就算給他人生百年，如今看來也還是不夠用，人老了也就無用了。龍玄無奈著自己的年老，漸漸陷入沉睡。

　　龍霄到長明殿的這間寢室時，他的父皇還是睡著沒醒。龍霄站在床榻邊，看了龍玄幾眼，他的父皇，世人口中的聖君，終於是年老體力不支了。

　　「什麼時候來的？」龍玄突然就睜開了雙眼，望著站在床榻前看他的太子道。

　　龍霄忙在龍榻前跪下道：「父皇，兒臣剛到。」

　　龍玄心中的冷笑沒有露出來，他如今還沒到不能動不能說的那一步，身邊的這些人就開始為自己新選主子了，他在龍榻上睡著沒醒，長明殿的人竟然就放了太子進殿來。

　　「父皇。」龍霄喊了龍玄一聲。

　　「三日之後，」龍玄對龍霄道：「你做好準備，朕要傳位於你。」

　　龍霄被龍玄弄得呆愣住，望著龍玄不知道自己要做何反應。

　　「你做了太久的太子，等不及了吧？」龍玄問龍霄道，神情平靜，看不出喜怒。

　　龍霄慌忙給龍玄磕頭道：「兒臣不敢，望父皇明察。」

　　龍玄沖龍霄一擺手，道：「朕將這江山傳給你，朕這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朕想看看你做皇帝，能做成什麼樣。」

　　「父皇這是要折殺兒臣嗎？」龍霄問龍玄道。

　　「朕是想讓自己安心，」龍玄冷道：「不是為了了你的心願。」

　　「父皇！」

　　「我當年也算計過朕的父皇，」龍玄說道：「所以你的心思朕都知道。」

　　龍霄跪著沒再說話，他如今已是瞭解他的父皇，有些話他若是說破，那你就不需要再辯白什麼。

　　「去吧，」龍玄道：「宣左相他們進殿來，朕今晚就會下旨。」

　　「父皇真的願意放權於兒臣？」龍霄問道。

　　「子承父業，」龍玄道：「朕的東西，都會是你的。」

　　「兒臣遵旨。」龍霄又沖龍玄叩了一首。

　　這天夜裡，平章朝的文武重臣們都到了長明殿的帝王寢室裡。

　　「念吧。」龍玄看看他的文武們都到了，就對龍榻旁的福到說了一聲。

　　福到便顫顫巍巍地念起了平章皇帝的禪位詔。

　　眾臣知道陛下龍玄染了風寒，卻沒有想到，陛下龍玄竟然就在得病的當天下了禪位詔。

　　「明遠留下。」在福到唸完了禪位詔，眾臣一起拜見新皇之後，龍玄便開口道。

　　元德帝龍霄第一個退出了寢室，群臣跟在他的身後，俱都退了下去。

　　謝語走到了龍玄的龍榻旁，跪下道：「臣沒想到，陛下能捨得。」

　　龍玄道：「現在看來，朕當年殫精竭慮，也不過就是為了龍霄他們。」

　　「陛下治下的江山已是盛世，」謝語道：「陛下如今不應生出這樣的感慨。」

　　「你也老了，」龍玄對謝語道：「想過在你之後，誰可為我大周的左相嗎？」

　　「羅宇軒的四子羅琦如今已是太子中丞，臣看憑他與太子殿下的關係，羅琦不日必定拜相。」

　　「又是一個羅家子，」龍玄輕笑道：「有時候朕會想，我大周的相位，是不是就專為他們幽燕羅氏備下的。」

　　謝語的眼中有驚疑之色一閃而過，「陛下，這話臣聽不明白。」

　　「無事，」龍玄道：「朕不會對羅家怎樣。」

　　謝語說：「陛下，您要見一見羅琦嗎？」

　　「他不必在朕的手下為臣，朕見他何用？」龍玄說道：「羅家子弟，想來也是一副好相貌，上天對幽燕羅氏，還是厚愛的。」

　　謝語也是一笑，羅琦向來人稱面如美玉一般，龍玄說他有一副好相貌，此言不虛。

　　「明遠，」龍玄這時突然又問謝語道：「羅家是將羅維葬在了宣州城外嗎？」

　　謝語一驚，羅維逝後，屍體被羅啟連夜帶離了上都。龍玄為錦王行了國葬大禮，一口金絲楠木的空棺歸葬夏川皇陵，大半世來，這人從沒有問過羅維的埋骨地，為何今日要問起？

　　「衛嵐死後，也與羅維葬在一處了吧？」龍玄又道：「是這樣嗎？」

　　謝語道：「回陛下的話，他們是一起葬在了宣州城外，」這個時候，他們都已經是到了垂暮之年，有些話過去不能說，現在卻是可以毫無忌諱地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