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無心看風景

　　長明殿的帝王寢室裡，龍玄伸展著雙臂站在銅鏡前。

　　「陛下，」伺候龍玄更衣的少年，一身輕薄的紗衣，衣下的青紫瘢痕，讓人只需一眼，就可知道這少年昨晚是如何承恩一夜的。

　　「何事？」龍玄問道。

　　「為何今日不見福總管呢？」少年問道。

　　「你問得太多了，」龍玄放下了雙臂，冷冷地說了一句。

　　「木槿知錯，」叫木槿的少年忙就嚇得跪倒在地，龍玄的翻臉無情，他早已見識過了。

　　龍玄將木槿的下巴抬起，看著這張與羅維相似的臉，道：「你不要出去亂走，記下朕的話了嗎？」

　　「木槿知道了。」

　　「你回去吧，」對於這個被自己養在長明殿的少年，龍玄從來不會多看一眼，只是有的時候，就像昨晚那樣，他不能傷了羅維，就只有回來拿這個替身來泄泄火了。

　　木槿乖巧地退出了寢殿，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個替身，因為這位帝王在忘情的時候，會抱著他喊一聲維。錦王維，木槿知道自己是這個錦王維的替身，他已經聽說，錦王昨日已回到宮中，木槿現在對這個錦王充滿了好奇，不但是好奇這個錦王的長相，也好奇錦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龍玄收拾妥當後，有宮人給他呈上早膳。

　　代替趙福前來伺候的大太監恭敬地站在了龍玄的身側。

　　「你叫什麼名字？」龍玄看一眼這年歲還不算太老的太監，問道。

　　「奴才賤名福到，」這大太監忙回龍玄的問話道。

　　「又是一個福字輩的，」龍玄嘟囔了一句。

　　福運昨天晚上的慘事，現在全宮上下都知道了，福到只能更小心的伺候龍玄，也暗自在心中告誡自己，要是遇見了錦王，除了恭順就是恭順，千萬不能在錦王手下做了第二個福運。

　　守衣錦園的侍衛統領這時來見龍玄，往龍玄面前一跪，不等龍玄問，就向龍玄稟道：「奴才啟稟陛下，羅帥已經去衣錦園，與王爺去了臥房敘話。」

　　「他昨晚睡了嗎？」龍玄問道。

　　「王爺一直坐在院中看樹。」

　　「看樹？」

　　「就看那棵油桐樹。」

　　「他看了一夜？」

　　「是。」

　　龍玄說：「你們怎麼不勸他去休息？」

　　侍衛長不敢回話，他們哪裡敢上前去與羅維說話？福運昨天的樣子，他們可是都看到了，這個錦王可不是一個好脾氣的。

　　龍玄看自己一句話，就讓侍衛長嚇成這樣，哭笑不得，羅維就這麼厲害？「讓魏太醫去看他，」龍玄命福到道：「看完了，讓他來回朕的話。」

　　魏太醫沒等福到去太醫院找他傳旨，自己就找龍玄來了。

　　「他昨日一夜沒睡，你去看看他吧，」龍玄不等魏太醫開口說話，就命魏太醫道：「看了後，將醫案報給朕。」

　　魏太醫忙領了旨，就又跟龍玄請假要出宮。

　　「你出宮了，羅維怎麼辦？」龍玄說：「朕可是把他交給你了，你以後只看他一人就好。」

　　「陛下，」魏太醫昨天回太醫院後，想藉口就想了一夜，「臣是聽說現在外面江湖上出了種能強身補氣的秘藥，臣想王爺的身子還是要大補之物養著，所以臣才想去找找這秘藥。」

　　「此事當真？」龍玄問道。

　　「當真，」魏太醫說：「臣怎敢在陛下面前胡說？」

　　「你要出宮多少日子？」

　　「半個月不到一個月，臣一定回宮來，」魏太醫道：「臣走之前，會給王爺開好一個月的藥，王爺只要每日按時服用，不要生氣，著急，上火，就一定會無事。」

　　龍玄低頭用了一口早膳。

　　魏太醫心裡冷汗直流，為了羅維找藥這個藉口，還是騙不過龍玄嗎？

　　「昨天朕走了後，他又跟你說了些什麼？」龍玄用了一碗鮑參粥後，問魏太醫道。

　　「王爺看著那棵油桐發呆，」魏太醫說：「臣是過去勸了王爺幾句。」

　　「你怎麼勸他的？」

　　「臣是跟王爺說，衛嵐，就是衛駙馬，都成婚了，就讓王爺不要再想著了，思慮太多，會傷身。」

　　「他怎麼說的？」

　　「王爺說他放手了。」

　　龍玄正喝香茗嗽口，聽了魏太醫的這句話後，動作一滯。

　　魏太醫忙又重複道：「王爺真的是說他放手了，說那樣才是對駙馬最好。」

　　龍玄一口香茗吐了出來，道：「那你又說了什麼？」

　　「臣說陛下會照顧王爺，讓王爺不要想太多，好好在衣錦園裡休養，只要把日子過得心平氣和，王爺的身子就一定能養好。」

　　「他聽你的勸嗎？」

　　魏太醫的臉一苦，道：「王爺後面就沒說話了，臣也不知道他聽進臣的勸沒有。」

　　「你出宮去吧，」龍玄不問了，放行道：「只是每到一處，要跟當地官府告之一聲，萬一羅維的病情不好，朕也好找你。」

　　「臣遵旨，」魏太醫目的達成，馬上就領旨。

　　「先去看了羅維再走，」龍玄看這人恨不能馬上就飛出皇宮的急不可耐相，只得再說了一句。

　　「是，」魏太醫忙道：「昨日王爺一夜未睡，臣這就去看他。」

　　衣錦園這裡，羅維沒久留羅啟，與羅啟說完了回雲關怎麼行事的話後，他就起身送羅啟出來。

　　園外和翠島上站著不少侍衛，只是看到羅維送羅啟出來，也沒一個人敢攔。

　　「這裡的景還算雅緻，」羅啟看了看這衣錦園四周的景色後，對羅維道：「這裡你住著還習慣嗎？」

　　羅維這才看了看自己的四周，說：「不就是一些花木，哪裡沒有這些東西？我隨便住在哪裡都可以的，大哥就不要為我擔心了。」

　　羅啟看羅維一臉興致不高的樣子，也就不跟羅維談景了，現在羅維的心境，住在仙境裡，怕也沒心情欣賞什麼風景。

　　羅維與羅啟走上了翠島北面的長橋，突然就跟羅啟說了一句：「陛下還真是會找地方，他要是命人將這四座橋折了，我在這翠島上，就真成了水中的囚犯了。」

　　羅啟腳步一停，羅維的話他可是會當真的，「這，陛下真是這麼想的？」

374根深發芽

　　羅維剛想對羅啟說自己只是開玩笑，就聽到岸上的橋頭，傳來侍衛們的喝斥聲：「什麼人？！」

　　羅啟下意識地就將羅維護在了身後。

　　羅維將頭從羅啟的身後探出來，往岸上看去，這裡是皇宮，他昨天剛來，今天就能遇上剌客了？

　　羅啟這時已經看清岸上的一處燈柱後面，這時走出了一個綠衫的少年人，正一邊搖著手，一邊跟發現他的侍衛們說著什麼。羅啟往前走了幾步，這少年的身形讓他覺得眼熟，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是他？」羅啟想起自己是在哪裡看過這個少年了。

　　「大哥認識他？」羅維也看了這少年人一會兒了，可是他對這人卻是全無印象。

　　「你要這裡等我一會兒，」羅啟讓羅維在橋上等他。

　　「好，」羅維說，一個少年人，傷不到他的大哥，自己等一會兒就等一會兒吧。

　　羅啟大步走到了木槿的身前。

　　木槿想看看錦王，沒想到人剛到橋頭，就被侍衛發現，正急著向侍衛解釋，他只是路過這裡，沒有想到翠島上去，就看見羅啟走到了他的身前。看到羅啟後，木槿先是一驚，他這輩子唯一一次拿刀傷人，不可能不記得羅啟，這人怎麼會還活著？「你，」木槿手指著羅啟，「這裡是皇宮，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也想問問，你怎麼會在這裡，」羅啟看著木槿身上太過透薄的華服，對木槿的身份，隱隱就猜出了八九分。看著木槿與羅維相似的臉，羅啟心中對龍玄的恨意，幾乎按耐不住。羅維也是他的弟弟，讓一個與羅維這樣相像的人做自己的男寵，這是要把羅維置於何地？這個人對羅維的心思，就這麼齷齪？！

　　木槿想逃，但被羅啟的怒意嚇到，他邁不了步。

　　「木公子，」兩個伺候木槿的小太監這時跑了來，護主的往木槿身前一站，其中一個小太監也不認識羅啟，指著羅啟就道：「你是什麼人？怎麼能對木公子無禮？！」

　　「木公子？」羅維從橋上走了過來，他的視線被羅啟擋著，還看不到木槿，但卻聽到了小太監的話。

　　「小維，」羅啟想讓羅維回去，髒眼的東西他不想讓羅維看到。

　　羅維卻已經走到了羅啟的身旁，這時候他能看到木槿的臉了。

　　「王爺，」站在一旁的侍衛們，看到羅維過來，忙給羅維行禮。

　　「免了，」羅維手一抬，眼睛盯著木槿上下看著。

　　「王，王爺，」兩個小太監看到羅維，剛剛護主的氣勢頓時沒了，這個連福運都能往死裡打的人，要他們兩個的命，那真是更不費力了，嘴裡喊著王爺，兩個小太監就跪在地上了。

　　「木公子，你是哪家的公子？」羅維看到木槿的臉後，就瞭然於心了，開口問木槿道。

　　「小人見過王爺，」木槿低頭要給羅維行禮。

　　羅維伸手捏住了木槿的下巴，沒讓木槿低頭，羅啟說過，那時在天水原，他被一個與自己長相很像的少年人所傷，看來應該就是這個人了。

　　「小維，」羅啟將羅維的手拉了下來，說：「你送大哥出宮吧，這種人，」他看一眼木槿，「你就當沒有看過好了。」

　　羅維一笑，說：「好，我送大哥出宮。」

　　「那我們走吧，」羅啟拉著羅維就走，小聲道：「這種人你就不要理了，不要髒了自己的手。」

　　「那個傷了大哥的人，就是他吧？」羅維也小聲問道。

　　「我不是說不要再問這個人了嗎？」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個男寵所傷，羅啟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想著都嘔氣！

　　「設計大哥的人不可能是他，」羅維反握了一下羅啟的手，道：「大哥怎麼可能是栽在這種人的手上？我看他手無縛雞之力，一副要昏倒的樣子，這種人沒這種腦子。」

　　「你以後在宮裡，」羅啟憂心忡忡地看著羅維道：「陛下他的心思？」

　　「我跟他一個爹，他敢做我就敢喊，」羅維語氣輕鬆地道：「要沒臉我跟他一起沒臉就是了，我是不在乎，不過一國之君，不能不在乎吧？」

　　「混蛋！」羅啟咬牙罵了一聲。

　　「沒事，」羅維小聲道：「大哥回雲關後，好好統領雲關鐵騎，我在上都就不會有事。」

　　「但願如此吧，」羅啟道：「你自己要小心，這一次，如果你再有事，我，」羅啟咬牙切齒地對羅維耳語道：「我一定不再管什麼君臣之道。」

　　羅維點一下頭，輕聲笑道：「大哥的心意我知道，真到那時再說吧。」

　　跟在羅維和羅啟身後的隨侍們，不敢近跟這兄弟二人，只敢遠遠地跟著，他們聽不到這兄弟二人在說些什麼，但看這兩人說話時的表情，好像是在話家常。

　　宮門就在前面了，羅啟站下來，又上下看了看羅維，道：「那大哥就走了，小維，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好好保重，大哥在雲關知道怎麼做，你若有事，一定要盡快讓大哥知道。」

　　「好，」羅維輕點一下頭，「大哥也一定要好好的，我們有再見面的時候。還有，大哥一定要記住，為將者，聽調不聽宣，」羅維又在羅啟的耳邊小聲叮嚀了一句：「你不要因為一道聖旨就離了雲關。」

　　羅啟將羅維攬在懷中，緊緊摟了一下，才轉身邁步往宮門走去。這一走，他去雲關，不知道與羅維再見面，又要等到什麼時候了。想帶著羅維一起走，他沒這個本事，自己留在上都，那他就只能是一個手中無兵，無用的廢物。龍玄，羅啟心裡唸著國君的名字，這一次如果你再傷小維一處，我羅啟羅世宜，一定跟你魚死網破！羅啟出了宮門，回望身後的皇城，心中的惡念，已經根深發芽。

　　羅維一直站著看宮門關上，久久不動。

　　魏太醫一路從衣錦園找羅維，找到了宮門這裡，才找到了羅維。他不像宮中其他人那樣，畏羅維如畏虎，老遠就喊羅維道「王爺，您怎麼站在這裡了？是想出宮嗎？」

　　羅維心中冷笑，他倒是想，可出的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