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燈、殘燭。

光暈雖暗，卻也足以辯物。

一身白衣的張衍自包裹中取了一卷經文，在那簡單打掃的床板上盤膝坐下。

雖房屋破舊，居處簡陋，但手捧經文的他身上，自有一股寧靜意味。

佛教典籍廣傳天下，共分經、律、論三藏，三者皆通之人，可成三藏法師。

《摩柯衍經》

此經乃是一部分佛法經典的統稱，乃是張衍日日誦讀、時時感悟的經文。

論及對此經文的理解，整個玉華國怕也無人能夠及的上他。

佛門大德有轉世輪迴之能，有些佛子生有宿慧，天生與佛親近，對於經文之中的理解也比他人透徹。

張衍應該也算是一個生有宿慧之人，只不過遠不如經文中所說的誇張。

不過過目不忘，心性空靈，倒是真的。

此即手捧經文，張衍心中的思緒、雜念當即一掃而空，只留空明本性。

「阿彌陀佛……」

習慣性的先誦了一遍佛號。

突兀的，他原本平靜無波的內心卻陡生一股陰森恐怖之感，如墜森羅地獄一般。

「嗯？」

眉頭一凝，張衍不禁停下手上的動作，環首四望，並未察覺有什麼不對。

『看來是心魔侵襲，我還是心性不足。』

『這是佛祖對我的考驗，我卻不能就這樣半途而廢，應直面心魔無所畏懼才對。』

心中轉念，張衍再次捧起經文。

閉上雙眼，口中誦道：「菩薩摩訶薩摩訶衍一心應薩婆若……」

經文念動間，他身上有淡淡佛光升起。

與此同時，那佛光似乎也引動了此地潛藏的某物。

…………

前院。

幾個商隊的隨侍之人趁著夜色漸濃，悄悄的摸了過來。

這幾人都是心靈手巧之輩，武藝雖然不高，卻處處都能用得上。

就如，修補佛像。

幾人以觀察佛像裂縫、好為明日的修補做準備為借口趕到這裡。

但實際上為何而來，卻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咦？」

幾人入了大殿，掃目四望，不禁一訝。

「人哪？」

卻見大殿空蕩蕩，原本留宿此地的那群女子，卻是不見了蹤影。

「哎！」

一人拍腿哀嘆，道：「看來是見這裡男人太多，她們幾個弱女子感覺不怎麼安全，所以早早就走了。」

「可惜。」

一人搖頭，道：「我觀她們一生風塵氣息，還以為是做那行當的，準備談個生意來著。」

「誰能想到……」

「是啊！」

「真是倒霉，大半夜不睡覺跑到這裡來，不會真的要看那泥塑的佛像吧？」

「咔……」

空蕩蕩的大殿，陡然響起一聲悶響，也讓殿中的幾人身軀一緊，寒毛直豎。

「誰在那裡？」

更有一人猛然回首大吼，朝著那佛像所在的方位看去。

「好像是……佛像又裂了？」

「不是好像，是真的多了一道裂縫。」

眾人抬首看去，卻見佛像的另一隻眼角，也出現了一道裂縫。

一人扭頭，朝同伴責怪：「都怪你，說什麼辱佛的話，現在倒好，惹得佛像生氣了吧？」

張衍信佛，商隊里自然也有著向佛之氣，雖然真正心誠佛門的不多，但心中大多有著敬重。

此即見佛像開裂，而且裂痕如此古怪，無不心生惴惴。

「要不然，咱們今天先看看怎麼樣？」

一人提議：「就當是為剛才的話賠罪了。」

「對，對！」

「理當如此。」

幾人對視一眼，紛紛點頭，在這佛像面前，卻是無人敢有異議。

當下幾人來到佛像近前，搭了個人架，托著一人來到那佛像頭顱之前。

「咚咚……」

那人輕敲泥胎，當即就有厚重沉悶之音傳來。

「佛像所用泥土應該就是這附近的材料，如此一來，倒是不難修補。」

「那就好，那就好！」

下方几人齊齊鬆了口氣，若是泥胎特殊，他們怕是要麻煩了。

「咦……」

上方那人手中揉搓這泥土，突然口中發出驚疑之聲。

「怎麼了？」

下方有人問到。

「我怎麼感覺……」

上方那人把身子往前探了探，道：「這佛像的眼睛，好似真的一般？」

「咔……咔……」

裂縫朝著四下蔓延，泥土撲簌簌凋零。

而那泥塑的眼睛，漆黑的瞳仁，竟是猛然一縮。

…………

「噠噠……」

房門敲響，打斷了屋內默念經文的聲音。

「請進！」

張衍開口，緊繃的身軀也是陡然一松，不知何時，他竟已滿頭大汗。

默念經文，本有洗滌身心之妙，更能以此壯大法力，增進修為。

但這一次，對張衍來說，簡直就是一個折磨。

如同身陷阿鼻地獄，每一段經文、每一個字，都仿若是一種折磨。

短短片刻功夫，他就幾乎虛脫。

「咯吱……」

房門推開，一位妙齡女子輕移腳步走了進來。

「公子，請用湯。」

女子手托玉盤，把一碗鮮香濃郁的肉湯防禦桌案，朝張衍躬身一禮。

「湯？」

剛剛直起身子的張衍一愣，掃了眼湯碗，又朝著那女子看去：「你是留宿前院的女子吧？」

「想不到公子竟然還記得小女子。」

女子抿嘴一笑，雙眼水波蕩漾，渾身上下更是無不透著股誘人韻味：「承蒙公子身邊的衛士招待，所以小女子代其他人把肉湯送來。」

「公子一路辛苦操勞，還是喝點肉湯補補身子，早點歇息吧？」

「是嗎？」

張衍放下手中的經書，淡然道：「但商隊里的人都知道，我是不吃肉的。」

「嗯？」

女子一愣，眼前已是佛光大盛。

…………

「噠噠……」

房門敲響。

「進！」

孫恆收起掌中的石劍，朝著舉步入內的妙齡女子看去：「何事？」

「仙師，今日衛士們獵了一頭狼，極其肥美，燉好之後特意盛了一碗供仙師品嘗。」

面對孫恆，女子不敢有絲毫的小動作，小心翼翼的行到近前，把盤中玉碗放與桌案之上。

肉湯濃郁，鮮香撲鼻，放在桌上更是惹人垂誕。

「有勞了！」

孫恆掃了眼女子，舉步來到桌前，輕輕一嗅，面上不禁露出滿意之色。

「不錯，這湯燉的極好。」

「那，仙師請用。」

女子展顏一笑，道：「妾身在一旁等著，收了碗再走。」

「唔……」

孫恆輕笑，笑意中透著古怪。

當下也不多言，拿起一旁的精美湯勺，就往嘴裡送了一口肉湯。

「肉質鮮美，這頭狼卻是不錯。」

微眯雙眼，孫恆手拿湯勺在碗中晃動：「只不過，有股異味，讓味道不怎麼完美。」

說了這話，孫恆不由想起自己以前的經歷，當即嘴角含笑，輕輕搖了搖頭。

「想來是處理的不好。」

女子見孫恆喝了肉湯，面上的笑意也漸漸勝了起來：「下次，下次妾身親自動手，定然不會讓湯中有著異味。」

「是嗎？」

孫恆轉首看去。

「當然！」

女子重重點頭，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道：「妾身處理肉食的本事，可是隨著一位大師傅學的。」

「如何處理才能化解種種異味，可是一清二楚。」

「這樣啊！」

孫恆一笑，道：「姑娘如此說，我卻是相信的。就如姑娘現在，身上就一點味道也無。」

女子笑容一僵，道：「仙師，這話何意？」

「意思就是，你身上，一點人味也沒有！」

孫恆面色一冷，濃郁殺氣透體湧出，抬手就朝那女子頭顱抓去。

兩人相距丈余，他這一抓，卻似乎無視了距離，瞬間就來到女子的頭頂。

「啊……」

女子驚叫，身軀竟是瞬間分化出幾十道殘影，欲朝著屋外遁去。

但她身法雖妙，卻不及孫恆這看似簡簡單單的一抓。

「啪！」

五指一扣，如同拿捏了此番天地，任憑女子如何閃躲，依舊被孫恆的大手死死扣在掌中。

「滾出來！」

一聲低喝，宛如口綻春雷，女子身軀一顫，一道陰影當即從她身上冒出，化作一道青煙，欲要朝外遁去。

「錚！」

刀聲驚鳴，陰雷炸響，一旁的天刀陡然出鞘。

隨即只聽一聲驚叫，數道雷光憑空炸開，場中青煙當即煙消雲散。

「嗯？」

雖然一刀斬滅了對手，但孫恆卻是眉頭一皺。

這不過是一頭普通的鬼物，竟然硬抗了他數道雷光，才告魂飛魄散。

而且……

她竟然能瞞過自己的靈覺！

至於毒……，孫恆的肉身雖然受傷嚴重，但畢竟有著堪比道基後期的底子，更是精通毒功，那毒雖強，對他卻是毫無用處。

心頭一動，孫恆猛的屈指一彈。

「轟……」

身側天刀攜雷聲爆斬而出，轟然斬碎房門、半截牆壁，直入庭院之中。

於此同時，一道佛光也自張衍的屋舍綻放，更是湧入臨近的雲叔房內。

「彭……」

窗扇破碎，兩道身影正欲從屋內遁出，卻被劍光一閃，輕鬆劃過身軀。

「噗通……」

殘屍跌落在地，陰魂連通那附體之人，竟是被那劍光齊齊斬殺！

孫恆眼眸閃動，身軀一晃，已是出現在庭院之中。

舉目四方，一片漆黑。

遠處商隊護衛躺倒一片，更有幾頭野狼趴在其間，啃食著什麼，口中『嗬嗬』作響。

明明近在咫尺，但在此之前，孫恆竟是一無所覺！

「真是廢物，竟然一個都沒有料理掉！」

陰森冷冽之音自遠處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那密密麻麻的陰森鎖鏈和數頭渾身凶煞之氣的凶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