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拿話筒的動作維持太久,遲南的手有點發麻。
“你在哪?”遲南根本不用確認,就知道對方是誰。
只見電話那端的人似低低笑了聲:“哥,等我。”
說完對方掛了電話,‘嘟嘟嘟’的忙音有些煩人。
遲南愣了一瞬,把話筒放下。
薑羽一直在旁觀察遲南的舉動神情,見他掛了電話忙問:“怎麽回事?有什麽新線索嗎?”
遲南點頭:“電話那邊是天使福利院,我的角色有個弟弟,角色一年前失蹤了,關於弟弟的消息還沒找到。”
“弟弟?”薑羽敏銳的看向他,“你怎麽知道他的名字?我記得已知的線索裡並沒有提及。”
遲南敷衍的解釋:“猜的。”
薑羽挑了挑眉沒講話,遲南也沒打算繼續解釋,他的視線落在櫃台的薄荷糖盤子上,禮貌問老板娘:“我可以拿幾顆糖嗎?”
老板娘似乎比較喜歡好看且禮貌的年輕人,對遲南的態度比另外幾位客氣些,她笑了笑說:“你隨意。”
“謝謝。”遲南抓了把糖放兜裡,他記得遊遇提醒過,他的眼淚可以用來對付噩夢世界的惡靈。
看樣子這個副本裡惡靈挺多也挺凶的,正好可以試著玩玩。
很快,老板娘就給他們完成了入住登記,司機將寫著門牌號的鑰匙分到各人手裡:“先去睡一覺吧,這場大霧得持續10小時。”
眾人拿過鑰匙都有些遲疑,只有遲南毫不猶豫的走向自己房間。
在車上待了好幾個小時,他是真的困了。
各自回分好的旅館客房相當於分散行動,在噩夢本裡獨處一室危險系數會大幅增加,站在原地的眾人躊躇不定,但對上司機催促的眼神,一下子有些沒招。
薑羽慎重思考了說:“先去休息吧,講不定住宿也是線索的一部分。”
眾人沒辦法,隻得拿了鑰匙各自回屋。
汽車旅館的內部裝潢很複古,一樓的天頂很高,幾乎相當於普通旅館的兩層,從一樓大堂到二樓客房需要經過長而陡的旋轉式樓梯,薑羽注意到,樓梯扶手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字符,她仔細看了看,並不是在她知識范圍內的文字。
二樓長長的走廊分布了幾十間客房,走廊兩端的窗戶被封死了,透不進半點日光。
走廊也不似別的旅館掛滿畫框和花瓶,牆上空無一物,只有盡頭一支燭台孤零零的燒著,光線一晃一晃的,把住客的影子拖得細而長。
裴默打了個寒顫:“你們沒覺得…二樓的客房布置特別滲人嗎?”
路白舟不自覺放低聲音說:“像停屍房。”
裴默:“……”
這間汽車旅館生意很蕭條,但分給四人的房間卻意外的被岔開了。
薑羽住在201,路白舟住在205,裴默住在209,遲南住在213,彼此間隔很遠,這並非好事。
薑羽推開她房間的門,一股子死氣沉沉的霉味撲面而來,這是房間長久沒人居住、空氣不流通的味道。
這間客房沒有窗戶,沒辦法通風換氣,如果患有幽閉恐懼症的人入住可能會感到非常不適。
她迅速檢查了一遍屋子,發現除了沒有窗戶、照不到自然光的缺點外,客房倒是打掃得很乾淨。
但無處不在的神秘文字讓她有些在意,它們密密麻麻爬滿整間客房的牆壁和家具,就好像要鎮住惡靈的咒文一樣。
所以這間汽車旅館會鬧鬼嗎?薑羽倒是不怎麽害怕撞鬼,甚至有些期待鬼的出現能帶來破夢有用線索。
薑羽躺在墊了席夢思的床榻上,不到五分鍾就有些意識飄忽。
她有些奇怪,平時因為警惕過高很難入睡,今天不知怎麽回事…一下子就暈暈乎乎起來。
薑羽意識到在噩夢本裡突然犯困非常危險,但理智壓不過困意,她掙扎了不到兩分鍾就沉沉睡去。
淡淡的柑橘清香縈繞鼻間,忽近忽遠,落在身上的觸感也像故意和她玩捉迷藏那樣,若即若離難以捉摸。
薑羽睜開眼,曲怡君挽起一頭烏發,眼神有些躲閃:“我有正事同你說。”
“怎麽這麽晚回來?”薑羽的身體失去控制,就像按下播放鍵的視頻那樣按照劇本向前推進,而她的意識被封在軀殼裡,像個主視角的旁觀者。
她的身體抱住曲怡君,從善如流的擁抱、親吻、說著膩人的情話,可是對方一直沒回應。
直到‘她’摸到曲怡君手上的戒指,曲怡君說:“我訂婚了。”
‘她’的身體突然將曲怡君推倒在地,緊接著兩人開始爭吵、謾罵、互相扭打起來,整個過程像被按下快進鍵匆匆掠過,直到'她'再次用力推曲怡君肩膀,對方腳下一滑從二樓旋轉樓梯一路摔下來,連打了幾個滾腦袋‘砰’的敲在地板上,曲怡君突然痛苦的瞪大眼睛,她嘴巴大張卻發不出半點聲音,身子因疼痛劇烈抽搐不止。
被封在意識裡的薑羽看到,之前爭吵過程中打落的掛衣架摔壞在地,粗大的鐵釘筆直立著,此刻正貫穿了曲怡君的頭顱,在她眉心之上鑿開一個血窟窿。
血水很快覆蓋了曲怡君的臉、吞噬了她因痛苦扭曲的表情。
‘薑羽’瘋了般一直念叨著“對不起”,短暫的猶豫過後,她跑回臥室拿出抽屜裡的手槍,回到曲怡君身邊幫她結束最後的痛苦。
一槍正正打穿曲怡君的心臟,她終於停止了極度痛苦的抽搐,徹底安靜下來。
‘薑羽’像死了一樣躺在血泊裡,從天亮到天黑,她自己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
終於,在再次天亮之前,她從工具箱裡拿出電鋸,開始給曲怡君分解屍體。
曲怡君的手臂、大腿、頭顱在‘滋滋’的電鋸聲逐一脫落…滋滋滋,就好像詛咒一樣喋喋不休。
……
薑羽在疲憊和絕望中睜開眼睛,她拚命喘氣,發現自己還躺在汽車旅館密閉客房裡。
她看了眼時間,已經過去9小時,可因為旅館沒窗戶,她沒辦法確認外邊的大霧散沒散去。
為了平複情緒薑羽到浴室裡衝了個冷水臉,可噩夢的片段在腦海裡揮之不去,她坐不住了,披上外套來到走廊抽煙。
很顯然,剛才的噩夢是屬於角色的劇本,劇情裡的薑羽因為曲怡君劈腿訂婚發生爭執,爭吵過程中錯手把對方殺死,最後為了掩蓋罪證還分了屍…
她的角色是個殺人凶手。
薑羽煩躁的點了一支又一支煙,走廊裡靜悄悄的,只有孤零零的燭台在晃動。
薑羽盯著自己不停閃爍的影子,又看了看燃了一半的蠟燭,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不對勁!整個旅館二樓都是密閉的,沒有風燭火怎麽會動?
她膽子大,開始朝蠟燭走過去。
可看起來距離不到十米的燭台就好像會移動那樣,永遠和她保持固定距離,即使加快腳步也沒辦法靠近。
鬼打牆嗎?就在薑羽停下腳步的瞬間,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極輕的歎氣。
薑羽猛然回頭,可身後除了她細長扭曲的影子外,空無一人。
“誰在那?”因為太空曠了,走廊裡有回聲。
歎息聲又在她前方響起。
薑羽迅速扭過頭,背後突然有一雙手按住她的肩膀,猛地把她向前推。
因為太過突然,薑羽重心向前腳下一滑,直接從二樓旋轉樓梯摔了下去!
樓梯鋒利的邊緣不斷撞擊她本來就滿是淤青的皮膚,薑羽疼得咬緊牙關,她試圖抓住樓梯圍欄卻無濟於事,直到滾完漫長的樓梯摔在地上,令人暈眩的下墜終於停止,可當她站起來後才發現,現在身處的並非旅館大堂,而是又一條…空蕩蕩陰沉沉、仿若停屍房那樣的走廊。
在她腳下不遠處,又是一處陡峭的旋轉樓梯…她在無限重複曲怡君的死亡過程!
薑羽迅速冷靜下來,她忍著渾身疼痛朝樓梯反方向跑,可身後的歎息聲緊跟不停、越來越近!
她開始一路拍打各個客房的門,可路白舟住的205和裴默住的209完全沒回應,薑羽不知道是她的存在被屏蔽、還是屋裡人為自保假裝沒聽見,可她現下沒別的辦法,隻得繼續一路求救。
直到她幾乎不報太大希望猛敲213的門,大概兩秒鍾,門把手‘哢噠’響了聲,門開了。
遲南還沒講話,薑羽急急說:“可以進你屋裡躲一躲嗎,曲怡君要殺我。”
言簡意賅,目的明確。
薑羽一向冷靜的眼睛裡難得出現慌亂和祈求。
“快進來吧。”說著,遲南自己反倒朝走廊走去。
薑羽滿臉詫異:“你要幹什麽?!”
遲南不動聲色:“去做個實驗。”
這句話有點耳熟,薑羽想起在「黃昏遊輪」的時候遲南也這麽說過。
當時遲南說了這句話,沒多久就找到非常重要的線索
薑羽深深看了他一眼:“行,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可以的話把門關好,不要偷看,謝謝。”遲南交代完畢,從兜裡掏出一顆薄荷糖放嘴裡,朝走廊盡頭晃動的燭光走去。
他的眼淚在糖分刺激下迅速流了出來,就在遲南抬眼看向蠟燭的瞬間,火苗突然停止了竄動,走廊上的溫度也迅速回升。
遲南站在旋轉樓梯口,聽到樓下大堂傳來熱熱鬧鬧的喝酒說話聲、電視廣播聲。
看來遊遇真的沒騙他。
他迅速擦掉臉上的淚痕,敲了敲自己的房門。
“誰?”薑羽貼著門警惕的問。
“是我,暫時解決了。”
薑羽這才打開門,松了口氣的同時困惑的看向遲南:“…你會驅鬼?”
遲南認真的想了想:“大概算是…剛學會。”
薑羽看了他一眼,知道對方不打算對她解釋,也尊重的選擇沒再繼續問。
畢竟遲南在噩夢本裡的表現出類拔萃,這類大佬人物誰沒自己的秘密武器。
薑羽隻點了點頭:“謝謝。”
遲南沒把自己的施救行為放在心上,看了眼掛鍾說:“時間快到了,我們應該要下去匯合了。”
從房間出來一路上,薑羽把自己的新發現告訴遲南:“所以,我們在404公路上遇到「等車人」後,會觸發相應角色的惡靈追殺行為。”
遲南沉默一瞬:“惡靈為什麽一定要追殺夢遊人?”
在尋常人看來惡靈和活人處於對立面,追殺的行為不需要解釋,可遲南卻從來不會這樣進行‘假設’。
薑羽啞然,說:“因為,是我的角色殺了曲怡君。”
遲南思考了片刻:“在曲怡君死後,你的角色有進行過分屍行為嗎?”
薑羽有些意外的點頭:“你怎麽知道。”
遲南:“車子撞向曲怡君的時候,她的身體很快就整整齊齊散架了,像事先被人分解過。”
薑羽:“……”她突然覺得這個斯斯文文的男孩子有點恐怖。
接著薑羽把夢境裡看到的盡數同遲南說了,遲南垂下睫毛沉思著什麽,沒再說話。
兩人來到大廳的時候,剛巧撞見路白舟在打電話。
路白舟看了遲南他們一眼,匆匆把電話掛了。
薑羽看向她:“有什麽新線索嗎?”
路白舟想都沒想就搖頭:“沒有。”
薑羽:“路小姐,共享信息比較有利於找到新線索,希望你不要隱瞞。”
路白舟神色閃了閃,點頭:“我知道的,沒騙你。”
這會兒司機已經在門外催促:“你們趕緊收拾收拾,該上路了。”
路白舟這才抬頭看向薑羽,眉頭皺了皺:“你怎麽回事?屋裡又沒有太陽光,怎麽傷口惡化這麽厲害?”
薑羽重新給自己點了支煙,苦笑:“上車給你們細說。”
走出汽車旅館的瞬間,所有人都不自覺遮住眼睛。
長久的陰暗環境讓他們一下子無法適應強光,薑羽忙用衣服把自己裹好,防止傷口在紫外線裡繼續惡化。
“快上車,別耽擱了,好天氣難得。”司機按了按喇叭催促他們。
一行人上車後,司機再次打開汽車廣播播放音樂,在他的哼唱聲裡,越野車再次駛向404公路,繼續所謂的公路之旅。
車開遠之後,遲南扭過頭,透過後車窗望向靜靜立在路邊的汽車旅館。
現在霧氣散盡他終於看清楚了,旅館呈規規整整的長方形,遠遠看過去仿若一口大棺材橫陳路邊。
路上薑羽把自己的噩夢遭遇同另外兩位隊友說起,路白舟再次確認:“你真的不認識這個曲怡君?”
薑羽聳聳肩:“角色的女朋友我怎麽會認識?”
路白舟:“……”
薑羽神色微妙的看了她一眼:“為什麽這麽問?”
路白舟不講話,她又說:“剛才你撥打4040404電話了吧?誰接的?”
在她的再三詢問下,路白舟終於開口:“被轉到留言信箱了,對方就是紙條上那位何醫生。”
薑羽挑了挑眉,路白舟繼續說,“他是個整形診所的醫生。”
聞言,薑羽和裴默下意識看了看她年輕漂亮的臉蛋。
“我這邊的線索,這本書…”裴默一直緊緊拿著那本《無處可逃的殺意》,緊張道,“作者被人殺了,根據旅館老板娘的描述,先不管她是不是惡意玩笑…那個凶手好像是我的角色。”
說著,裴默感覺司機從後視鏡冷冷看了他一眼,忙害怕得住了口。
一直不講話的遲南突然開口:“或許,這輛車上的人,都是殺人犯。”
薑羽咬著煙沉思了片刻:“可是現在能確定的只有我,裴默只是猜測,你、還有路白舟線索尚未明確,這樣下判斷是不是早了?”
遲南淡淡垂下眸子,說:“我可能,殺了我的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