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叔叔阿姨陸續從教室出來,司淨推了宿宿一下,說:“你先去找周叔叔,明天見。”
宿宿點了點頭,又覺得不放心,叮囑道:“司淨,你不要騙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嗯,我會的。”
宿宿一步三回頭地從樹下離開,到較遠的地方和周康成叔叔會合之後,他牽起叔叔的手,遠遠看向樹下。
司阿姨不知何時走到樹下,她穿著黑色呢子大衣,手上和脖子都纏著紗布,看起來和司淨一樣,似乎都受了傷。
宿宿稍微放心一些,司淨曾經說過,如果司阿姨傷害他,他一定會還手的,司阿姨肯定就不敢再打他了。
只要明天他把懷表交給司淨,司阿姨就能被送到精神病醫院,司淨就可以回家了!
司榆走到司淨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道:“老師說你性格太孤僻,不和其他同學一起玩,你就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嗎?”
司淨抬頭看她,神色如出一轍的平靜。
從記事以來,司淨接觸最多的人就是司榆,許多東西都是他從司榆身上學來的。
區別於同齡人的平靜,區別於同齡人的孤僻,區別於同齡人的成熟,一切幾乎都是從司榆身上複刻的。
司淨獲取信息的來源就是司榆,自己就是個瘋子,憑什麽要求別人正常一點?
司淨疑惑又天真地問:“這不是你想要嗎?”
斬斷司淨和世上每一個親人聯系,緊緊依附在她身上,如同她把司淨當成全部一般,也希望司淨把她當做全部。
司榆冷冷看著他,“你真該跟他們一起去死。”
司淨拉開毛衣領口,露出皮膚上青紫手印,問道:“那就讓我去死啊,為什麽每一次都要松手。”
看到那些觸目驚心的痕跡,司榆神色僵硬,臉上閃過一絲愧疚,在他面前半蹲下來,“司淨,媽媽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總惹媽媽生氣好不好?媽媽是愛你的,只是一時衝動才會……你以後不要再說那樣的話刺激媽媽了,我才是你的媽媽啊!”
司淨厭煩地低下頭,不想再看那個自稱他媽媽的女人。
這些話司淨已經聽過不下數百遍,究竟有什麽意義?
究竟是想告訴司淨她還愛著他,還是在說服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正確的?
見司淨不理自己,司榆牽起他藏在衣服兜裡的手,“你相信媽媽,媽媽是愛你的,你是媽媽的唯一,是媽媽的全部,如果沒有你媽媽也活不下去……我跟你生氣是因為你身上有太多跟你爸爸學到的陋習,只要你改掉,就能永遠和媽媽在一起了。司淨……”
司榆好像很擅長控制眼淚,說著說著就泫然欲泣。
她像從前那樣,牽著司淨的手貼在臉頰上,讓他幫自己把眼淚擦去。
手指碰到了粘稠的液體,司淨不受控制地感到一陣反胃。
司榆好像以為只要她哭、只要她求自己,就能換來司淨的妥協。
一開始司淨的確因為她的眼淚妥協過,在第一次餓到暈厥,聽見她在床邊聲淚俱下地說她愛他、他是她的全部時,司淨妥協了。
只是後來,更多的時候,司淨僅僅是不想面對她的乞求和眼淚,一切都讓他覺得惡心極了。
司淨用力地將手抽回來,黏答答的液體讓他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司榆沒想到他會突然抽回手,因為司淨是第一次這麽做,所以她怔愣地看著他,半晌沒有反應。
司淨將手指上的液體在司榆的大衣領口上擦乾淨。
“媽媽,你知道你的眼淚很惡心嗎?”
這是司淨第一次叫她媽媽,可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因為後面那句話感到無盡難堪。
“啪——”清脆巴掌聲在草坪後方響起,只可惜人群喧鬧無人注意。
司淨沒有躲開這一巴掌,他被打得偏過頭,臉頰迅速腫起,血絲從嘴角溢出。
司榆幾乎用盡渾身力氣,巴掌落在司淨臉上後,她身體失重跌坐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一雙眼睛惡狠狠盯著司淨。
當看到司淨腫起的臉頰和嘴角血絲,司榆仿佛回過神來,手足無措地想去觸摸司淨,她的手伸到半空,司淨一直揣在口袋的左手握著一支紅色中性筆狠狠扎進了司榆掌心。
“啊!!”
筆尖扎進血肉裡,司榆驚聲尖叫。
她猛地拍開司淨的手,紅筆從傷口掉落,連帶著刺眼鮮血一起滴落泥土中。
司榆捂著自己險些被刺穿的手掌,臉色蒼白至極,劇烈疼痛使她身體痙攣,蜷縮在地上疼得滿頭大汗。
“瘋子……瘋子……”司榆雙目失神,慘白唇瓣不斷低語。
司淨抹掉嘴角血絲,凝視狼狽的司榆,說道:“我說過的,不管你對我做什麽,我都會還手。”
司榆怔怔看著他,眼淚大顆大顆順著眼角滑落。
司淨從地上撿起紅筆,將兩手並在司榆面前,說:“或者你可以再把我綁起來。”
司榆像失了魂魄,眼中沒有一絲焦距,眼淚不斷湧出。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她的兒子會傷害她?
為什麽啊……
“怎麽回事?怎麽流血了?”
幾位老師注意到樹下動靜,腳步匆匆朝兩人跑了過來。
宿宿跟大家一樣,轉頭齊刷刷看向兩人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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