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燥熱的下午,宗城脫下護工服,摘了口罩,放在醫院的櫃子裡,一邊抬頭看了眼牆上掛著的鐘,立馬往外走。
剛好有個護士進門,跟他打招呼:“聽說暑假快完了,你是要提前回校了?”
“不是,有點事兒。”宗城嘴裡說著話,人已經出去了。
到了過道上,他也沒出醫院,而是轉向,過了門診樓,去了後面的住院部。
樓裡很安靜,宗城腳步很快地拐進一間病房裡,進門就問:“今天怎麼樣?”
林遷西盤著左腿坐在靠門的病床上,嘴裡叼著個蘋果,手上剛拿起手機,看到他進來,放下手機,拿開蘋果,說:“還行,就是這兒還有點兒痛。”
他說著指指右腿,那條右腿正直直地伸著,腳踝處嚴嚴實實的包紮著一層又一層的紗布,動都沒法動一下似的。
宗城又問:“什麼時候能走?”
“換完藥就能走。”
宗城垂眼看著他腳踝上的紗布:“嗯,這就是個小手術,你很快就會好的,別擔心。 ”
從他們在醫院裡再見那次之後,林遷西就一直忙著練球沒再來看過腳,直到最近,暑假都快結束了,宗城一直催促,他才停下練球,回醫院好好看了。
最後轉到骨科,被認定是足踝處韌帶有明顯撕裂還有軟骨損傷,需要動個手術修復一下。
手術做了好幾天了,今天才能出院。
“沒擔心,就是有點兒肉疼。”林遷西嘆氣,蘋果也不吃了,放旁邊櫃子上:“我打比賽掙的獎金都搭進去了,還好早把下一年的學費給扣下來了,不然我怎麼辦,我可太慘了。”
宗城在病床邊坐下來:“還能怎麼辦,養你吧,爸爸還有獎學金。”
林遷西伸手,想勾他肩,瞄到旁邊病床上還躺著個老太太,沒太出格,手指在他後腦勺的頭髮根那兒摸了一把,湊他耳朵旁邊小聲說:“行啊,養我,我一定以身相許、賣身還債、父債子償……”
宗城聽著他在耳朵旁邊吹著氣,瞎瘠薄亂用成語,耳廓都癢了,抬手過去,剛抓了他手,病房外頭有人進來了。
“1床病人,換藥了。”
宗城鬆開手,瞥他一眼。
林遷西不嘴騷了,好好坐正,高聲回:“啊,換吧。”
正換藥的時候,左衡忽然過來了,一路腳步輕快地進了病房,先看一眼旁邊等著的宗城,才笑著說:“師弟,聽說你今天出院,來看望你一下,車我都給你叫好了,回去好好休息,早點回來練球啊。”
“聽出來了,最後一句才是重點。”林遷西說。
“怎麼會呢,當然還是更關心你身體。”左衡和顏悅色,忽然問宗城:“這會兒你放心了吧?”
宗城看他一眼:“什麼放心?”
“裝?”左衡看林遷西:“你知道那天你做手術的時候,他在外面什麼樣嗎?”
林遷西問:“什麼樣啊?”
左衡說:“還能什麼樣,你問他啊。”
那天他過來的時候,林遷西已經在手術室裡了,他一來就看見宗城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著,時不時就看一眼手機,過去打了聲招呼,問:“進去多久了? ”
宗城說:“三十七分鐘。”說著又按亮手機,看時間,再按滅,手機在手裡轉一下。
左衡當時看看手術室,又看看他,都震驚了,別人可能會說半個多小時吧,他開口就一個準確的時間,簡直就跟在數著分鐘過似的,好笑地說: “不知道的還以為林遷西是在裡面生孩子呢,你緊張啊?”
宗城沒回答,也沒笑,抓著手機,又在手裡轉一下。
後面的幾十分鐘就一直這樣,中間左衡看他一言不發的,好幾次跟他找話說:“林遷西不讓告訴他媽跟他那什麼哥們儿知道,就咱倆在,說明這就是個小手術吧。”
“嗯。”宗城回應一句。
“我猜是林遷西追的你吧?不然我想像不出你這樣兒的是怎麼跟他在一起的,你平常就這樣?”
“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不這樣。”宗城淡淡說。
“……”左衡無言以對,徹底服了,被他的酷勁兒給打敗了。
還以為他一直就這樣冷淡了,結果手術室的燈一滅,他馬上就站了起來,去了門口,一把就抓住了林遷西睡著的病床。
哪兒還有之前的半點兒冷淡?
左衡這人自來熟,好開玩笑,故意當著倆人面提起這一茬,就跟看好戲似的。
還能什麼樣,就渾身上下都擔心林遷西的樣兒唄。
宗城忽然開口,問在給林遷西換藥的那位醫生:“好了嗎?”
“好了。”對方麻利地收拾東西,一邊交代他注意事項:“回去之後注意靜養,少折騰,多休息,平時患肢下面可以墊個枕頭,每天最好活動腳趾100次,按時回來拆線、複查……”
“嗯。”
林遷西換藥換的術口有點兒疼,本來還想順著左衡的話說下去,看他問好了,都準備走了,先忍了。
左衡還真叫了個車,就停路邊上等著。
林遷西坐著醫院的輪椅出去,被宗城抱上了車。
從病房到這路上,左衡看著這倆人,覺得自己就是個鋥亮的電燈泡,瓦數都超標了,本來想跟去林遷西宿舍的,還好心幫忙拎了藥,車門都拉開了,臨時又變了卦,把藥送進車裡:“算了,我就不多待了,師弟,好好休息吧,我把你交給他看護了。”
說完轉頭去攔別的車了。
宗城坐上車,拿自己的腳在下面墊著林遷西動完手術的那條小腿。
車開出去的時候,林遷西才終於有機會問:“你那天到底怎麼著啊?”
宗城想起左衡之前的玩笑,故意說:“差不多就像是在等你生孩子吧。”
“我操?”林遷西拿胳膊肘撞他一下:“我可去你的吧!”
宗城嘴角提起來,按住他腿:“別亂動。”
其實只是因為是手術,勾起了他以前的回憶罷了。
別人不理解那種在手術室外等候的心情,他已經經歷過一回,當初在外面等到最後,醫生出來宣告他媽沒能熬過去的時候,那種心情,難以形容。
哪怕這次就是個小手術,在外面等著,也不可能做到完全安心,擔心醫生出來說修復的不夠完美,依然會有後遺症,甚至中間會有什麼意外……
除非他自己在裡面,親眼看著林遷西做完整個手術,但要等到他能主刀,至少也還要好幾年。
那種感覺微妙,複雜,已經沒必要多說。他按著林遷西的腿,小心托住他半邊身體,反正現在沒事兒就好了。
當天晚上,回到那間單人宿舍裡,宗城進了廚房,悄悄給楊銳打電話。
“楊老闆,湯怎麼煮?”
廚房特別小,簡直就跟個格子間似的,平常林遷西練球,來不及做飯,幾乎不用,現在灶台上擺著他剛買回來的新鮮肉骨頭,湯姆已經在門口徘徊好久了。
“你問什麼?”楊銳在電話裡說:“現在北京學醫還要學煮湯的?”
宗城說:“你教我一下就行了,就你以前燉給林遷西養腳喝的湯。 ”
“哦……”楊銳一副恍然大悟的口氣:“那我就這麼說你能煮出來嗎?”
“能。”
楊銳笑了:“腦子聰明就是好使,那我說了啊。”
“嗯。”
林遷西百無聊賴地躺床上,供著自己的腳,下面墊著個枕頭,不能亂動,只能刷手機,或者看書,彷彿回到了高中備考的時候。
宗城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快把一本英語資料翻掉一小半兒了。
“起來。”宗城走到床邊,俯身,伸手給他:“架著我。”
林遷西搭著他肩,剛想拿左腳去踩地,忽然宗城手在他膝彎底下一伸,直接攔腰把他抱了起來,他一把勾住他脖子,驚訝問:“去哪兒啊?”
“給你洗澡。”
“……”
林遷西被抱去洗手間,放在一張塑料凳子上,感覺自己像個幼兒園小朋友,可能還更小,路都不會走的那種。
宗城蹲下來,拿塑料膜包住了他右腳,連紗布一起裹得嚴嚴實實,忽然抬頭:“你自己脫還是我給你脫?”
林遷西指指自己鼻子:“我現在行動不便,你別這麼撩老子吧,萬一把持不住,你……”
“那你自己脫。”宗城笑一下,打斷了他。
“……”林遷西動手脫了上面的短袖,隨手一扔,扯扯褲腰:“這不還得你來。”
宗城伸手去解他褲腰,一邊摟住他腰往上抱:“麻煩這位乖仔高抬貴臀。”
“唉,行吧,我麻煩一下。”林遷西架著他肩小心站了一下,趁著重量都在他身上,忽然歪頭就在他耳垂上含了一口。
宗城剛拽下他褲子,轉頭看他。
林遷西指指自己腳,痞笑:“需要靜養,冷靜。”
宗城站起來,伸手拿了噴頭,開始調水:“沒事兒,這段時間我都讓著你,等你養好了再說。”
林遷西剛想說話,猛地被當頭淋了一頭的熱水,“噗”一口吐出來,抹把臉:“記仇。”
宗城剛又蹲下,看他一眼,手在他大腿根一抓,水又噴他一身:“以身相許?賣身還債?父債子償?”
“我操!行了行了,洗澡洗澡!”林遷西怕再弄下去吃虧的是自己,趕緊打住。
好不容易洗完這個澡,林遷西又做一回不會走路的小朋友,被宗城抱回床上。
宗城自己衣服都濕了,拿塊浴巾搭在自己身上,才沒把他剛換過的衣服弄濕,轉頭出去,很快端了只碗過來。
林遷西都給一把澡給弄得筋疲力盡了,靠在床頭,聞到一股骨頭湯的香味,問:“你做的啊?”
宗城遞給他:“嗯,喝了。”
林遷西端了,又看看他:“真是你做的?”
宗城點頭,忽然斷眉一動:“你什麼意思?”
“不是,我對你的廚藝還停留在和顧陽一起的涮鍋啊,”林遷西很真誠地捧著碗問:“你確定能喝嗎?”
“我燉了三個小時,”宗城伸手:“不喝給我吧。”
林遷西往旁邊讓一下,送到嘴邊就喝了一大口,緊跟著碗在旁邊櫃子上一放,一把摀住嘴,低下頭:“嗯嗯!”
光這個兩個字的音節都能聽出是在口吐芬芳。
宗城坐到床上,拉他,已經皺眉了:“有這麼難喝?”
林遷西忽然抬頭,一隻手勾住他後頸,用力往跟前一拉,臉送上去,嘴一下貼他嘴上。
宗城感覺嘴唇上有他舌尖就張了嘴,頓時湯的滋味進來了,混著他的舌,一股又鹹又鮮的味道。
林遷西的舌往裡推,舔他的牙關,含他的舌尖,到後來兩隻手都抱住他脖子,側著身,一下一下揉他的嘴唇,直到兩張嘴分開,彼此都喘著氣。
“怎麼樣,好喝嗎?”林遷西問。
宗城抿一下唇:“還不錯吧。”
林遷西笑,說實話是還不錯,也是牛,第一回煮湯都沒翻車,轉頭端了碗,一口氣全喝完了,回過頭來,手臂又勾到了他脖子:“來,城爺。”
宗城對著他臉:“誰說要靜養?”
“對,所以別動腳。”林遷西貼近,勾著嘴角:“光動嘴還不行……”
“嗎”還沒出口,就被吞了,宗城的嘴已經堵住了他,一隻手抓著他腿好好扶著,壓著他倒在床上。
過了一會兒,含糊不清的,響起林遷西的話:“其實我也不要求男朋友能送湯。”
“那你要求什麼?”宗城配合地順著他話問。
“能打,夠酷,還要學習好的……”
外面有點兒喧囂,夜晚的北京依然車水馬龍不歇,把這私密的一角都遮掩了。
一天又翻了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