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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魔 - 第139章 蒿裡(一)字體大小: A+
     
    煙雨濛濛,日頭暈成姑娘臉上的一團酡紅。茫茫四野是望也望不斷的綠,汪汪水田切成方塊井字,卷著褲腿赤著腳的男男女女埋著臉兒插秧。雨點子細細刷刷穿過戚隱的身體,天地好像在竊竊私語,聽著心裡莫名地安寧。白鹿站在他邊上,眺望遠處的小山坡,黃桷林子被風吹得高高低低,小村莊臥在山腳,停在雨裡,噤著聲兒,寂悄悄的。

     “為什麽不讓伏羲老兒幫你療傷?”白鹿問。

     “左右是要死的人,何必浪費他一身好靈力。”

     白鹿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以為你忘記了我們的約定,你找到你那傻哥哥以後,人兒都要開出花兒來。“

     戚隱沒有忘記,等他完成心願,他要送白鹿永遠離開。他們同心同體,唯一的辦法就是毀掉心臟。從前毫不猶豫應承下來,是因為他哥沒了,死亡對他說只是一閉眼的事兒。現在他哥還有機會回來,他想活著,卻已經對白鹿許下了承諾。索性讓狗賊承了他的情,將來他哥重生,有那小子和貓爺照料著,他哥也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我不想走,老白。”戚隱仰起脖子,眺望漫天紛紛雪雪的雨簾子,“可好像這世上的事情沒什麽是永恆的,兩個人在一塊兒,不是一個先走,就是另一個先走。父母親人,愛侶夥伴,一塊兒走著走著,你回過頭,突然就發現他們停下來了,朝你揮手,說不能陪著你一起啦,下一程會有別人陪著你。然後你繼續走,走著走著,終於有一天,你也停下來了,像從前同你揮手告別的人那樣,同別人告別。總有一個人先離開,上回是我哥,這回是我。”

     這回兩個人都靜默,沒人再吭聲。戚隱伸出手,雨滴穿過他透明的手心。

     他不想走,真的不想走。然而這世間難解者,終不過月難長圓,花紅不永,人隔生死。

     不再多說,戚隱轉而問道,“這是哪裡?巫鬱離是哪一個?”他的目光在水田裡勞作的奴隸裡逡巡,一個個苦頭苦臉,卷起褲腳,露出黑黝黝的泥巴腿子,沒一個像的。

     “這裡是月牙谷,他的故鄉。”白鹿長長舒了一口氣,“跟我來。”

     往山坡上走,雨點兒澆在泥地裡,漫天紛紛雪雪一片白。天是蟹殼青的顏色,低低壓在遠山的腦袋頂。戚隱跟著白鹿淌過一片白水塘,他們其實是虛影,什麽也摸不著,什麽也碰不到,但滿眼濕軟的泥沙地,腳底板好像也沁涼沁涼似的。進了黃桷林子,葉子被風雨吹打,互相摩挲,細細沙沙響。走了一程子路,戚隱漸漸看到幾個男孩兒的影子。

     樹杈上吊兒郎當躺了一個戴著白鹿面具的男孩兒,十二三歲的模樣,一頭銀白的發,一襲素白的衣裳。戚隱認出來這是白鹿,想問他那時候在幹嘛,側過臉,卻見白鹿已經不見了。伏羲說白鹿懼怕回憶,那小子雖然死不承認,卻明顯是被戳中了痛處。戚隱也沒管那小子去了哪兒,聳聳肩,繼續看這幫毛頭崽子過家家。

     “聽說你們想當小爺的神巫?”樹杈上那個白鹿發話了。

     “沒錯!白鹿大神,您選我吧!”幾個孩子站在泥地裡,紛紛舉著手。

     “行,”白鹿跳下來,輕飄飄落在一塊大岩石上,“想當神巫的,就站成一排,報上名來。不管是人還是妖魔,每人一塊兔子肉。跟著小爺混,讓你們吃香喝辣,比巴山神殿那幫驢腦袋還威風!”

     “他真的是白鹿大神麽?”有個矮個兒孩子悄悄問。

     “誰管他是不是,他有肉吃!咱們一年到頭都吃不到肉,你看,他有一袋子!”

     孩子們咽了咽口水,紛紛站出來,一個個立得筆直。

     白鹿拎著個麻布袋子,挨個派兔肉,挨個問名,末了還要拍拍他們的肩膀,以資鼓勵。四個孩子,一個犬妖一個貓妖,剩下兩個凡人崽子,都問完了,戚隱沒有聽見巫鬱離的名字。這時林子急匆匆躥出一個半大孩子來,七八歲的模樣,赤著腳丫子,髒兮兮一張臉,只見得清水般水汪汪的一雙黑眼睛。

     “對不起,我來晚了!”孩子撞進隊伍,立在末梢。

     “為什麽遲到?”白鹿嚴肅地問。他是首領,他的隊伍必須有規矩。

     那男孩兒扁著嘴,委委屈屈地說:“我跟我嬢嬢說白鹿大神降臨了,嬢嬢不信,說我騙她,對大神不敬,把我揍了一頓,我就來晚了。”他哭喪著臉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白鹿大神,您法力無邊,可以把我屁股上的痛痛吹走嗎?”

     白鹿顯然尷尬了一下,道:“法力無邊的我不能把你的痛痛吹走。”他拍著男孩兒的肩膀,清了清嗓子,“你是要成為大神巫的人,怎麽能被這點兒小傷打敗?大神巫都是不怕痛的。”

     男孩兒愣了一下,連忙用力點頭,“我不怕疼!”

     “你為神負傷,多給你一塊兒肉。”白鹿從袋裡掏出兩塊肉給他,“叫什麽名兒?”

     男孩兒繃直脊背,立得像一棵小松。

     “我叫小月牙!讚神聖名,祈神賜福。神巫小月牙參拜大神!”小月牙眉眼一彎,笑容燦爛生光。外頭淅淅瀝瀝的雨停了,天光穿透飄散的雲層,刺破樹葉間的縫隙打下來,正正好照在這個小孩兒巴掌大的小臉上,露出一種他們在這個年紀獨有的天真。

     白鹿被這燦爛的笑容晃了晃,抓了抓腦袋,心裡生出點兒愧疚來。他其實都是逗這幫傻蛋玩兒的,成為神巫哪有這麽容易。視線挪到這些孩子髒兮兮的赤腳,腳背小腿肚上都是泥巴點子,有的還被蚊子咬了一腿的包,留下深深淺淺的灰黑色印記。只有奴隸小孩兒才這麽邋遢,奴隸是神的牲畜,永遠也當不了神巫。

     可他無聊,月輪天上滾了個遍兒,太沒勁兒了,他就忍不住跑到凡間來。要麽用神語誘引,要麽用肉干哄,總之抓幾個孩子陪他玩,過幾天再把他們送回家。他經常忘記時間,一天天,呼呼啦啦就過去了。孩子們回到家,一臉懵懂,忘記了同神奔行遊玩的事兒,大人們撼著他們哭,還以為他們被妖怪抓走了。後來這事兒不知怎的傳到人間去,就有了白鹿食幼童心肝的傳言。

     白鹿新的隊伍組建好了,四個孩子扛起肩輿,白鹿懶洋洋坐在上面,一個孩子扛著圓鍬,打鹵簿開路,幾個人大搖大擺走上了田埂。奴隸們停下鐵耒鐵耜,手搭在木柄上撐著下巴看他們。

     “那個白發男孩兒哪家的?怎麽沒見過?”有人問。

     “隔壁鹿妖村的麽?你看他袍子多白淨,還穿小皮靴,是主人老爺家的孩子吧。”

     “小月牙,別玩瘋了,記得回家吃飯!”隔壁田下一個女人大聲喊。

     “哦!我知道了!“小月牙扭頭應了聲,抬著肩輿的竹竿子,憋著一口氣吭哧吭哧往前走。監工的田畯來了,一甩鞭子啪地一聲凌空炸響,所有人頓時不吭聲了,深深俯下肩背去插秧。

     一行孩子不算白鹿,統共五個。再剔掉犬妖和貓妖,巫鬱離鐵定是在剩下的這三個凡人崽子裡。戚隱湊到他們跟前觀察了半晌,一個個傻不愣登,這個叫小月牙的最甚,任勞任怨,就差被當成牛馬使喚,偏還挺榮幸似的。這時候的白鹿活生生是個人拐子,一個神做成這副模樣,難怪白雩討厭他。

     話說回來,小月牙這個名字耳熟得緊,戚隱總覺得好像在哪聽過。

     他們徑直到了一個法陣前面,白鹿領著幾個小跟班進了法陣,霎時間天旋地轉,所有人到了一處山洞裡。他們這幫奴隸小孩兒,何曾見過這樣移形換影的術法,紛紛瞪大了眼,稀奇地摸山洞裡青黑色的岩石。白鹿咳嗽了一聲,示意大家往他這兒瞧。

     “你們知道這是哪裡麽?”白鹿問。

     孩子們紛紛搖頭。

     白鹿道:“笨,這裡是巴山後山,你們要是能到地上,向著太陽相反的方向走,不到一個白天的工夫,你們就能看見巴山神殿的月鏡。”

     “你騙人,我才不信。我們明明在月牙谷,怎麽會一下子跑到巴山?”有孩子反駁。

     “我是神,我想去哪就去哪兒!愛信不信。”白鹿哼道,“巴山神殿的神巫死了之後,屍體就葬在這裡。神巫和你們不一樣,你們和你們的父母死了,撅個坑裹個草席埋了了事。他們要全身裹住金銀,手上戴滿寶玉才下葬。你們有膽子就跟我來,把他們的財寶拿回家,讓你們的阿爹和嬢嬢過好日子。沒膽子就自己回家去,當一隻縮頭烏龜。”

     “挖別人的墳是不對的……“小月牙小聲說。

     “那你就待在這兒吧。”白鹿沒好氣地說。他扭頭就往裡走了,其他幾個孩子面面相覷,最終也跟了上去。小月牙一個人站了半晌,四面是封閉的石洞,壁上嵌了幾盞霉綠青銅長明燈,他的影子長長拉在地上,鬼魂似的。白鹿說他們可以回家,可他根本沒留下回去的法陣。小月牙扁了扁嘴,很想哭。哪裡飄來一陣陰風,撫著他的後脖頸子。他打了個寒戰,連忙跟了上去。

     沿著坑坑窪窪的岩道往裡,白鹿說這道兒是以前修墓的奴隸挖的。他沒說的是那些奴隸最終都被填在這條道的下面,被當作血肉地基。戚隱跟在他們後面,心想上古的孩子膽兒真大,白鹿隨便說兩嘴就敢跟著往裡闖。白鹿帶他們挖洞,原來那圓鍬就是使在這兒的。一開始沒人願意動彈,白鹿說誰挖得快誰就有肉吃,大夥兒才動起來。小月牙年紀最小,力氣也小,沒讓他挖,白鹿讓他給自己捶背。

     厚厚一層白色膏土被挖掉,他們挖出一個容納一人通過的洞穴來。他們從南面進的墓穴,裡頭是個磚頂石墓,正對著洞口是一扇墓門。進來才發現,幾具石棺都是空的,棺板兒早被人掀開了,連屍體都不在。白鹿一下愣了,上上下下找,道:“怎麽都是空的?”

     幾個孩子累了個半死,趴在地上喘氣兒。那犬妖怨懟地道:“就知道你是胡說八道,什麽寶貝,連個鬼都沒有。我不和你們玩了,我要回家了。”

     “這裡有人來過,把咱們的寶貝偷走了!”白鹿氣得踹棺材,“誰這麽大膽,敢動小爺的東西!”

     “可是偷寶貝就算了,為什麽要偷屍體?”小月牙踮起腳尖,把腦袋探進棺材裡。

     “我嬢嬢說,有的神巫老爺死了,還會往耳洞屁眼裡塞玉珠子,反正只要是有洞的地方,都得塞金銀玉石什麽的。興許那幫賊子是不想浪費,乾脆把整個人都扛走了。”有小孩說。

     大家都唉聲歎氣,有幾個孩子不甘心,一寸寸摸地面,期盼能撿到一些從神巫身上掉下來的玉珠子。幾個大點兒的孩子都知道,玉珠子賣到妖市去,可以換到不少米面肉干,特別是從巴山神殿流出去的,價錢又能翻上一番。正摸著,犬妖耳朵動了動,臉忽然白了,道:“你們聽見什麽聲音沒有?”

     大夥兒都搖搖頭,只有貓妖也縮了眸子,“你是不是聽到腳步聲?”

     這種鬼地方,哪來的腳步聲?大家對望,數了數人,沒少,不可能是他們自己的人。將耳朵貼著地諦聽,小月牙也聽到那腳步聲了,咚咚咚,擂鼓似的,越來越急,越來越近,好像許多雙大腳往這裡奔。

     回頭看那些空蕩蕩的石棺,小月牙頓時明白了,白著臉道:“是他們,是神巫老爺。沒人偷這裡的寶貝,是神巫老爺自己從棺材裡爬出去,現在又回來了!”

     活過來的巫屍,所有人都僵住了。就算是活著的神巫,看見他們這幫奴隸擅闖墓穴,也會要了他們的小命。倒是小月牙最是鎮定,道:“不要怕,白鹿大神會保護我們的!”

     “沒錯!”白鹿大聲宣布,“大家聽我的,先把門頂住。”

     他去拖那些石棺,棺材太重,咬著牙搬了半天都搬不動。白鹿喊他們過來幫忙,小月牙和大家夥兒用肩膀去推石棺。肩膀擦破了皮,石棺紋絲不動。扭頭看,只見石門外面腳步隆隆。這回不用貼在地上聽了,只是站在墓穴裡,都能感受到那腳步撼地的力量。

     白鹿跑過去頂住門,一雙青白的屍手擦著門縫伸進來,烏黑色的指甲利刃一樣鋒利。那屍手抓住他的肩膀,一下把他拽了出去。連聲慘叫都沒有,白鹿像個紙人一樣被拽出去,一下子沒影兒了。燭火在墓穴裡搖曳,照著每個人鐵青的臉。

     小月牙哭著喊了聲神,想要跑出去。犬妖一把抱住他,青筋暴突地大喊:“別去!你這個笨蛋,你還真以為他是什麽大神,你被騙了,他不過是個不愁吃穿的少爺。大神怎麽會打不過他的神巫!況且就算白鹿大神真的在,也不會保佑我們這些奴隸的孩子!”

     其他幾個孩子忙爬出剛掘的洞,招呼他們快跑。犬妖拉著小月牙往外爬,小月牙一面哭一面爬了一截子路,回頭看,那洞口黑黝黝的,連長明燈都不知道什麽時候熄了。那個白頭髮的男孩子會怎麽樣?會死掉嗎?小月牙哭著道:“可是他給我們小肉干,還說我們可以當神巫。”

     犬妖罵道:“奴隸當不了神巫,他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們!看在肉干的份兒上陪他玩玩,誰要為他丟命!”

     小月牙不住回頭,一咬牙,道:“你們先走,叫嬢嬢他們來救我們!”

     說著,扭頭跑回了那個洞口,矮身爬了進去。

     裡面一片黑,什麽也看不分明。空氣裡有一種腐敗的臭味,剛剛好像沒有聞到過。四下寂悄悄,什麽聲兒也沒有,那個白發男孩徹底失了聲息,不知道到底怎麽樣了。小月牙剛剛哭過,涕淚滿臉,他不敢吸鼻子,這裡這樣靜,連吸鼻子的聲音都顯得突兀。他記得墓門在洞的對面,隔著兩個石棺。他蹲下身,用手摸著地往前爬。

     爬過一個石棺,他不斷默念小月牙不要怕小月牙不能哭。可是眼淚還是滴滴答答往下掉,他好怕,他好想嬢嬢。手忽然摸到一雙腳,小月牙先是一愣,然後心裡一喜,是那個白頭髮的哥哥麽?他回來了。他沿著面前人的小腿肚往上摸,一面小聲喊他,“你受傷了嗎?”

     身前人沒有理他,小月牙漸漸感覺到不對勁。手底下的觸感冰冷僵硬,像硬邦邦的蠟。他往上摸,身高也不對,這個人比那個白發男孩兒高很多。他觸到一串冰涼的玉珠子,心裡有什麽寂靜地崩塌,他整個人都冷了。

     這個人不是白鹿,是巫屍。

     他緩緩松了手,屁股搓著地一點點往後挪。他整個人都仿佛浸在冷水裡,手指和腳尖都感受不到溫度了。脊背一頓,碰上另一具僵硬的屍體,小月牙愣了。戚隱站在邊上,為這可憐的孩子搖頭。他看不見,可是戚隱目力好,看得清楚分明。這娃娃四面周圍,六具青白色的巫屍將他團團圍住,低頭直勾勾看著他。

     長明燈嗤地一下幽幽亮起,青綠色的燈火下,六張僵硬冰冷的臉龐驀然出現在小月牙眼前。

     小月牙呼吸一窒,兩腿一蹬,暈了過去。

     他暈暈乎乎地醒來,滿室青瑩瑩的燈火,半圓穹窿,烏青色的墓穴石板。他扭過臉,正看見一張細白的大臉。他尖叫了一聲,一拳砸了過去。白鹿沒有防備,被打了個正著。他彎腰捂著臉,怒道:“你幹什麽!”

     小月牙呆了會兒,道:“白鹿大神……”

     視線越過白鹿的肩頭,他看見那六具直挺挺的巫屍,正對牆而站,面壁似的擠在一塊兒。小月牙顫抖著手,指著那些巫屍,白鹿回頭看了看,道:“不用怕啦,幾個罪徒而已。”他很惡劣地笑,“就知道你們膽小,才六個罪徒而已,把你們嚇得屁滾尿流。”

     小月牙愣了一會兒,明白了什麽,哭喪著臉道:“這些都是你安排好的?”

     “廢話,這個地方我來過幾千次了,哪抔土有多少蟲子小爺都知道。怎麽樣,是不是很好玩兒?我上回帶了幾個大雪山的狼妖崽子過來,有兩個嚇得尿褲襠。還是雪狼呢,連你們凡人都不如。”

     小月牙坐在那兒抹眼淚,白鹿兀自得意洋洋,半晌才發現這小孩兒不吭聲,淚珠子斷了線似的劈裡啪啦掉。

     “你怎麽哭了?這不是好好的嗎?沒缺胳膊沒斷腿。”白鹿說著,低頭摸了摸右腳腳踝。其實他剛剛讓罪徒把他抓出去的時候不小心擦傷了腳踝,血滴進泥裡,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麽影響。神血不能亂滴,怪喝了成妖,妖喝了成大妖,容易出亂子。他注意著看了看,周遭除了野草藤沒別的,應該不會出什麽事兒。

     小月牙還是繃著小臉,悶葫蘆似的不理人。

     白鹿抓了抓頭,局促起來,沒話找話道:“你剛剛幹嘛不和他們一起走?你相信我是神麽?”

     小月牙撿起根樹枝,在地上寫:本來信,你欺負我,我就不信了。

     他寫的是金錯書,雖然錯了好幾筆,但白鹿還是很驚訝。奴隸一般不習字,這小子竟然會寫字。

     “你還會金錯書?”白鹿說。

     “偷偷學的。”小月牙寫。

     “你為什麽不說話,寫字多麻煩。”白鹿問。

     小月牙鼓起腮幫子,氣呼呼像個河豚。他一筆一劃地寫:

     因為小月牙,不、想、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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