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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權相養妻日常 - 第18章字體大小: A+
     
    偷窺

      韓蟄入府,徑往祖父韓鏡的藏暉齋去。

      相府翰墨書香,韓鏡穩坐朝堂幾十年,書齋裡嚴禁旁人踏足,因是私人所用,陳設與正廳迥異,一進門,正面牆上懸著韓鏡親書的一副沉雄渾厚的字——處世忌太潔,至人貴藏暉,旁邊卻懸了把烏沉沉的寶劍。書齋裡陳設得氣派古雅、端莊典麗,裡外分了五間,各設檀桌銅鼎、寶墨金爐,越往裡越幽僻。

      因韓鏡早已得了韓蟄回京的消息,此時正帶了韓墨等在書房,各自面帶憂慮。

      見韓蟄進屋,關懷過後,忙問河陽之行如何。

      「祖父、父親都可放心,這一趟比預想的順利。」韓蟄先給個定心丸,「二舅在河陽十年,很得裴烈信任,這回裴烈寫表文為裴泰求節度使的位子,便是聽了他的勸說。孫兒到了河陽,裴烈也派二舅來做說客,只是他疑心重,仍暗中派人在外偷聽。」

      韓墨原本安了心,聞言又道︰「他仍在疑心你二舅?」

      「未必。他會用二舅輔佐裴泰、牽制彭剛,應是信任的。只不過事關重大,才會多此一舉,倒也免了二舅的口舌,兩邊的話印證,裴烈更容易聽信二舅,交出彭剛。」

      韓鏡頷首,「如此甚好。彭剛已押回京城了?」

      「帶回京城關進了錦衣司獄中,樊衡親自盯著,等過了初五就嚴審。」韓蟄喝茶潤喉,「看那日情形,裴烈早就忌憚彭剛功勞過重,有意除了彭剛,只怕私自出手難以服眾,也難保不會生事。這回孫兒過去,倒給了他最好的由頭。」

      「一山不容二虎啊。」韓鏡倒沒覺得意外,「裴烈活著還能壓制彭剛,他一旦死了,憑裴泰如何能跟彭剛相抗?裴烈上表文是想借朝廷之力給兒子鋪路,彭剛擅自殺了使臣,自然是想挑起事端。一旦惹怒朝廷,生出亂事,裴烈重病難以穩住大局,裴泰才幹又平庸,軍權自然落在彭剛手裡——算盤倒打得不錯。」

      韓墨在旁笑了笑,「還是不及父親運籌帷幄,坐收漁利。」

      「漁利還在後頭。」韓鏡端坐椅中,拿碗蓋輕撥茶葉,「裴烈為了兒子背棄彭剛,難保不會有舊將心寒。過幾日就遞消息過去,說朝廷有意應允裴烈所請,只等開朝後請旨將事兒辦了。裴烈病重,撐不過幾個月,裴泰年輕難以服眾,為讓裴泰坐得安穩,裴烈定要鏟除不安分的人,許多事就需交給楊裕來辦。他向來乖覺,當知如何行事。」

      韓蟄自知其意,起身應命。

      韓鏡舒了口氣,瞧著案旁的盤螭銅鼎,滿意而笑。

      河陽的兵患得以解除,別處節度使也會有所忌憚,朝堂暫時安定,楊裕又平白奪來些軍權——算是一舉兩得!

      這個年,他總算能過得舒心些了。

      ……

      暮色四合時,韓蟄才出了藏暉齋,回他的書房。

      因回京途中押著要犯,需留神提防,眾人又趕著除夕前回京,晝夜趕路,甚是勞累。他背上的傷本就處理得倉促,那晚楊裕不知情帶了酒來,他喝了幾碗,更是累及傷口。到如今,雖有上等藥粉敷著,傷口仍未痊愈。

      韓蟄派人去請了府裡常用的郎中,自去洗了風塵,待郎中到了,將傷口重新包扎。

      這些天勞累奔波,下巴已有了青青胡茬,瞧著有些老氣,今晚畢竟辭舊迎新,太沉悶了不好。韓蟄隨手剃了,如常去取墨青衣裳,拿到手裡又改了主意,換了件檀色的衣裳穿著。

      再出門時,夜色降臨,離祭祖只差兩炷香了。

      韓蟄匆匆趕到慶遠堂,闔家上下都聚齊了,正在裡頭熱熱鬧鬧地說話。

      見他進來,韓征率先笑道︰「大哥這回又是掐著點兒過來,一年到頭忙得腳不沾地,連除夕也不例外,非得等人齊了才來,叫長輩們白等。」說著,自取了旁邊茶杯遞過去,「以茶代酒,先罰一杯!」

      「是我耽誤了,領罪認罰。」韓蟄臉上有些許笑意,自將茶飲盡。

      旋即,端端正正地給長輩見禮畢,才坐入椅中,瞧向對面。

      對面坐的都是女眷,自太夫人起,楊氏和二夫人劉氏並肩坐著,下首是梅氏和令容、韓瑤、唐解憂。女郎們都換了過節的衣裳,花團錦簇地圍坐,滿目珠翠綾羅無甚新奇,他的目光觸到令容時卻逗留了片刻。

      算來也隻數日不見,此刻美人坐在燈下,盛裝麗服,比往常更添韻味。

      她明明在偷著看他,卻在他瞧過去的一瞬迅速挪開目光,狀若無事地跟韓瑤說話。少女她年紀尚小,容顏嬌麗,滿頭青絲盤了髮髻,耳畔紅珠晃動,襯得脖頸如玉,修長曼妙。只是她神態雖從容,搭在膝頭的手卻微微攥著——很顯然,是有些慌亂。

      韓蟄啜了口茶,目光掃向別處,餘光卻還留意。

      不過片刻,果然見令容說完了話,又悄悄往這邊窺過來。

      韓蟄當即抬目迎過去,目光如電,將她逮住。

      令容大驚,下意識躲開目光,心裡咚咚直跳。想了想,又覺得這舉動未免做賊心虛,只好瞧回去,就見韓蟄仍望著這邊,似笑非笑。

      她心裡鹿撞似的,竭力鎮定,回以笑容,垂首握緊了手帕。

      借著衣袖掩蓋,又在韓瑤腿上輕掐了下,面帶懊惱。

      她原本並沒太留意韓蟄,是剛才韓瑤悄悄說韓蟄今晚仿佛特意修飾過儀容,才偷瞧的。誰知還沒瞧清楚,就差點被韓蟄逮住。她心裡有鬼,掩飾了好半天才敢再去偷瞧,誰知目光才挪過去,又被韓蟄抓了現行——這人像是滿頭滿腦都長了眼睛似的,也太機警!

      令容心裡微覺尷尬,索性橫了心,厚著臉皮借機打量,果然韓瑤說得沒錯。

      韓蟄相貌生得很好,輪廓硬朗,雙眼深邃,劍眉英挺。許是時常習武強身、精氣充盈的緣故,頭發生得極好,整整齊齊拿烏金冠束在頭頂,格外精神。

      他平常多穿墨色衣裳,冷著張臉,對誰都愛答不理的,一眼瞧過去老氣橫秋。今晚他換了稍淺淡的檀色錦衣,胡茬剃得幹乾淨淨,燈燭下神情清冷,就連雙眉都比平常有英氣。

      確實不像匆匆趕路、滿身風塵的旅人。

      韓瑤又湊過來,低聲道︰「我說得沒錯吧?」

      令容輕笑,「目光如炬!」

      ……

      眾人坐了會兒,到得時辰便去祭祖。

      祭祖罷,便去用除夕的團圓飯。

      韓家這府邸離皇城不遠,雖然屋捨軒昂,也帶了花園可供游玩,到底寸土寸金,不算太寬敞。這宅邸裡隻住了韓鏡夫婦和大房一家子,二房的韓硯卻帶了妻兒,買下隔壁的宅子住著,兩府各有正門,夾牆上開道小門,方便女眷往來。

      尋常韓硯也甚少在府裡露面,今晚難得眾人聚齊,又是除夕團圓,便尋個寬敞圓桌圍坐,男女各佔一邊,燈燭高照,滿桌佳肴,圖個熱鬧。

      令容是剛嫁進來的新婦,頭回跟著用家宴,被婆母姑嫂關照,喝了兩杯酒。

      她前世酒量不淺,獨自斟小半壇酒下去也無大礙。如今嫁進韓家,夫君跟前只能明哲保身,想把日子過得順暢點,自不好冷待了婆母小姑,見大家都高興,一年也隻此一回,便量力喝了些許。

      誰知才及十三歲的身子終究柔弱,哪怕是緩著慢慢喝,漸漸也覺上頭,沒敢再多喝。

      宴後男女拿屏風隔開守歲,令容坐在楊氏身旁,聽長輩們說話。

      偶爾分神留意,便見唐解憂靠在太夫人懷裡,眼神不時往屏風外瞟。不過眾目睽睽,她也沒敢越分寸。

      子時過半,舊年盡去,老太爺和太夫人撐不住,先去歇下,旁人擊鼓傳話,喝酒說笑,守到丑末才各自回屋。

      誰知出了暖廳,外頭卻飄著雪渣子,在地上薄薄鋪了一層。

      令容甚少熬夜,酒意又還沒醒,被枇杷攙扶著走了兩步,腳下打滑趔趄,若不是枇杷及時扶著,險些摔到。腳腕有痛意傳來,她暫沒聲張,借著寬大的披風和昏暗燈光掩蓋住身形,送走了長輩,小心翼翼的瘸著往銀光院走。

      韓蟄跟在她身後,見她安然走到銀光院外,便將將腳步一頓,道︰「回去歇著吧,明日不必早起。」

      這是何意?

      哪怕平常愛答不理,這是一年之首,又只剩兩個時辰就天明,他偏要去書房睡?

      令容酒意微醺,腦子迷糊,回頭瞧他,面露茫然。

      雪輕飄飄地落下,被甬道旁昏暗的燈籠映照,晶瑩剔透。她整個人都包裹在銀紅的斗篷裡,小臉嵌在柔軟的風毛中間,酒後臉頰微微泛紅,柔嫩嬌艷。方才在席間還跟韓瑤梅氏說笑打趣,這會兒卻似撐不住了,水靈靈的眼睛不似平常明亮。

      韓蟄知她誤會了,又不欲旁人知道他受傷的事,只道︰「我還有點事需去書房,聽話。」

      「我知道了。」令容不雙唇微嘟,隻低聲道︰「不過我方才崴了腳,這會兒夜深,郎中未必肯來,夫君那兒有治跌打損傷的藥嗎?我叫枇杷去取些來抹,不打攪夫君正事。」

      「崴了腳?」

      「不是很疼。」令容低聲。

      韓蟄卻皺了皺眉。方才就見她走路的姿態不太對,身子總往枇杷那兒靠,他還只當是醉酒的緣故,因有枇杷,便沒作聲,卻原來是受了傷。

      從暖廳到銀光院的路不短,她一聲不吭地走過來,傷勢加重,哪會不疼?

      「去我書房找沈姑取藥。」韓蟄吩咐枇杷,隨手攙住令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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