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他這麼說, 一向聰明的季萌卻遲鈍半晌,說道︰“什麼?”
陸安和無奈地又重復一遍,只是語氣不自覺又放軟了一分︰“我說, 我是你的同伴。”
他以前從來沒有這麼跟一個alpha說過話,按理說自己應該會覺得奇怪或者不適應,意外地, 陸安和現在卻只想讓自己的室友看起來開心一些。
“哦。”季萌低低地應了一聲, 隨後又抬起頭來,笑著說“嗯”。
對方情緒的變化只有一瞬, 但陸安和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季萌不知為何有些低落。
他沒有猶豫地走近了些, 蹲在季萌面前,很誠懇地說︰“我真的沒事,你相信我,我當時是真的有分寸, 不會受傷的。”
“不過……”他想了想道, “你當時怎麼會發現那台機甲上的人是我的?”
“動作。”季萌說, “很明顯。”
隨後他說了幾個連陸安和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自己駕駛機甲的某個細節。
比如在啟動時會不自覺向右偏, 即使是演習也會習慣性蓄能校準器,等等。
在季萌說完第五條後,才條理清晰地總結︰“所以肯定是你。”
陸安和失笑, 隨後很鄭重地說︰“不過還是謝謝你。”
雖然自己估算過不會造成嚴重後果,但不得不說季萌第一時間的保護還是讓他免受了更多撞擊。
“既然你被關禁閉一周,”陸安和想想道, “那我就每天都過來陪陪你吧,順便跟你說下每天的訓練內容防止你掉隊,好不好?”
“啊?”季萌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剛想說點什麼, 就被陸安和重新用手捂上了嘴。
于是他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等確認季萌不會說出“不用”“不要”之類帶“不”字的話了,陸安和才把手移開,又薅上了他的頭發。
這些天來他這個動作越發順手︰“行了,別拒絕,我不會被別人發現的。”
“……哦。”
季萌點點頭。
陸安和簡短地跟他說了一下今天的訓練,說完後又陪季萌聊了會天,順口抱怨了一下這個禁閉室太小,真是十分不人道。
期間有人送飯過來,陸安和立刻貼著最里面的牆根站好,屏住呼吸一聲不吭,這才沒被人察覺出破綻。
直到時間已經很晚,他才像來時那樣,鬼鬼祟祟地溜了回去。
等確認陸安和完全離開後,季萌才一個人坐在自己的禁閉室的床上,想起白天陸安和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最後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見的聲音開了口。
“——我不會拒絕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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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一周里,陸安和真如自己說的那樣,每天就是能從各路高壓下找到機會,偷偷溜來禁閉室陪季萌一段時間。
听說最後一天好像教官起疑了,但念在陸安和對室友的關照以及這件事確實是季萌因為陸安和而犯錯的緣故,最終也沒有追究。
季萌被關著不知道,在這幾天里,大家每次想起那一天的情況,感慨原來之前那個總是和和氣氣笑著,存在感和話都不多的新兵居然有如此強勁的實力,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小看他,也更不敢再多說什麼,只紛紛指責已經離隊的易南不是東西,居然為了嫉妒不惜趁著演習動手腳。
令他們疑惑的是,在下一次的考核里,季萌依舊展現出了不俗的實力,綜合分遙遙領先,仿佛之前那一周的禁閉對他的訓練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之後整個訓練部逐漸走上正軌,學員們開始適應各個等級訓練的強度,竭盡所能地突破自己,為做一名真正優秀的士兵而努力。
自那以後季萌也再沒進過禁閉室,這件事也就隨著時間推移不再被人提起。
很快,結業的日子就快到了。
臨近結業訓練終于要松散一些,如果有必要,學員可以自己選擇適合自己的訓練強度,畢竟一切都是為了最後的結業考核做準備。
s等的學生不用操心這個,這兩年來各種苦都吃過,訓練也走在所有人前頭,考核基本都能高分通過。因此這些天主要是其他等級的學員來以前s等的訓練場練習,s等學員則難得地能放松幾天。
結業前最後一天了,今天陸安和似乎很早就出去了,季萌最開始沒有在意,畢竟這幾天總有其他等級的學員來找他們,要麼求切磋要麼求指導。兩人性格都好,所以基本都不會拒絕,因此季萌在發現陸安和不在屋里時並沒有想太多。
直到午飯時間,大家都在食堂里坐定了,季萌環視一圈都沒看到那個熟悉的影子,這才生出些疑慮。
畢竟他的室友吃飯第一名,而且最近兩人也沒偷偷存零食在宿舍里,陸安和怎麼都要來食堂。
眼看時間過去一大半,季萌終于沒忍住,坐到昨天找陸安和訓練的一名a等學員身邊︰“你有看到陸安和麼?”
“你家老陸啊?”畢竟兩人總是以宿舍為單位出現,大家時不時還會以他倆太黏常常開玩笑,听見季萌這麼問,這名學員特地加了一個“你家”,“他沒告訴你?”
末了他想了想道︰“也是,這種事說不說都差不多。他在信息素隔離室啊。”
畢竟都是alpha,季萌瞬間明白了︰“好的,謝謝。”
學員基本是alpha,beta都少有,因此需要注意的就是一個易感期的問題。為了防止易感期的alpha互相影響最後打起來,訓練部早就為此做過準備,專門為易感期的alpha準備了設備齊全的信息素隔離室。
學員到了易感期可以申請進入,隔離室不僅能保證alpha在進去後信息素不會漏出來影響到其他人,盡管易感期沒有抑制劑,隔離室仍然貼心地準備了類omega信息素的緩釋劑,讓alpha不至于太煎熬。
那名學員眼睜睜看著季萌驀地站起來,徑直往食堂門口走,含著勺子呆愣道︰“不是,你去哪里?下午沒訓練啊?”
總不能去隔離室吧?兄弟情再好也沒有這樣的,去遭罪嗎?
易感期這種事,都是alpha,要是有誰到了易感期,大家肯定會善意地回避,更何況不回避對自己也不舒服——誰想頂著同類信息素最恐怖的時候上去硬踫硬啊?還會兩敗俱傷。
更何況陸安和在訓練部的成績大家都知道,易感期必然來勢洶洶,除非真有人想故意挑事,不然沒人會上去自找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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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安和一個人把自己關在隔離室里,他只開了室內的舒緩噴霧,類omega的緩釋劑放在一旁,卻沒被打開。
他還在沾沾自喜自己易感期又沒被季萌發現——畢竟這兩年來他每次都正好卡著季萌個人訓練或者其他沒空的時間把自己往隔離室一關,等過了才像沒事人一樣回去,神不知鬼不覺。有時候季萌會問怎麼都沒見過他易感期,都被陸安和順口敷衍了過去,理由諸如“我易感期不難受”“隔離室的緩釋劑很好用,一支就見效”等等不一而足。
正當他咬著牙撐過一波令人窒息的燥熱時,忽然听見門口傳來響動。
陸安和還半倚著沙發,來不及撐起身子,就透過玻璃門看到了外面的人。
季萌抿著嘴一言不發地站在外面,眼楮直勾勾盯著額前墜著汗的他。
玻璃門隔絕了陸安和外溢的信息素,同樣也隔絕了他的聲音。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到門口,手指印在門上,對季萌搖了搖頭,做了一個口型。
他知道季萌是會讀唇語的,陸安和說︰“你怎麼來了。還不快回去。”
但季萌就像沒听懂一樣,徑自走進一步,將自己的手也覆在透明的玻璃門上,看上去就像兩人的手指貼在一起。
“我沒事……”陸安和還想繼續說,卻發現季萌的視線偏了偏,落在一旁的桌上、那幾支沒有動過的類omega緩釋劑上。
完了。
陸安和心里忽然這麼想。
被看到了。
當年自己被易南暗算,季萌都能當著所有人的面拔槍讓對方給自己道歉,現在發現自己易感期不愛惜自己,不知道自己出來後季萌又會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陸安和覺得奇怪。
明明季萌看上去人畜無害,還總是任由自己薅他的頭發,可現在自己卻生出一種不妙的感覺來。
算了,等易感期結束,給老季道個歉吧。
陸安和在心里想。
現在先讓他回去。
陸安和這麼想著,還沒等他再次開口,就看見季萌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還開始觀察怎麼開這個門。
打開這樣一扇門對于季萌來說再容易不過了,陸安和眼見他已經準備直接破門進來,生怕他又因為這樣進禁閉室,最終嘆了一口氣,主動替他打開了門。
隔離室的門剛一打開,一陣高濃度的alpha信息素就毫不客氣地撲面而來。
季萌生理性地咬住了牙,抵御過這一陣排斥性的沖擊,兩步跨進來,關上了門。
其實陸安和的信息素並不難聞,是很清新的青草味,但易感期裹挾著alpha獨有的控制欲和毀滅欲,還是讓同是alpha的季萌不太舒服。
“老季,”陸安和聲音有點啞,嘴角勉強扯了個笑,“……你來干什麼。”
“我沒跟你說易感期……沒別的意思,”他解釋道,“我就是怕你受不了我信息素跟我打起來,多不好啊。”
季萌還是不說話,還在竭力忍耐對方信息素壓過來的不適感。
陸安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
他們是同類啊。
是信息素撞到一起會極端排斥,會相互厭煩,會控制不住做出過激的事情。
他怕自己這幅形象被看了去,這才不告訴季萌的啊。
陸安和覺得自己有點渴,但更多的是焦躁,和難以言喻的煩悶,以往的從容灑脫現在根本使不出來。
“老季,你……”
他想說你別這麼看著我。
“為什麼不用緩釋劑?”
季萌把視線重新移回他身上,望著他被汗洇出一點痕跡的胸口,隱隱約約能看到鎖骨的輪廓。
“……那個味兒好奇怪,我不喜歡。”陸安和原本想找理由,最後還是如實說了。
畢竟模擬出來的類omega信息素,怎麼用怎麼覺得怪。
他看見季萌很淺地笑了一下,分明還是兩年前那個少年。
可就是……哪里不太對。
“我也是。”季萌說,“我易感期也不喜歡用那個。”
陸安和干笑兩聲︰“是吧,古里古怪的……”
季萌點點頭,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空氣中的青草味充斥著兩人的鼻腔,陸安和只聞到自己的,他便知道季萌在克制,在努力不讓自己也隨著本能,被勾出信息素來。
老季的信息素是什麼味呢,陸安和突然好奇。
“你別擔心。”季萌的聲音有點緊,“我不會放出信息素的,不會影響你。”
“我就是覺得……”
“上次我被關禁閉你每天都陪著我,都要……都要結業了,我也想幫幫你。”
可是一個alpha能幫得上什麼呢。
不添亂就不錯了。
陸安和看著季萌沉默了兩秒。
然後重新笑起來。
“老季。”他臉上是所有人最常見的笑,陸安和天生與人合得來,跟他相處不會覺得難受,他像個小太陽,永遠會照顧身邊的人。
“嗯?”
季萌也認真地看他。
他們相處兩年了,從沒紅過臉,所有人都說兩人是全營地里最合得來的一個宿舍。
所以陸安和覺得這樣的尷尬在兄弟面前沒什麼。
“其實也沒有那麼好受,”陸安和依舊笑得燦爛,仿佛沒有正在經歷易感期,“不然……不然你試著抱我一下?”
話音剛落,陸安和覺得自己出了一個餿點子。
讓一個alpha去抱另一個易感期的alpha,他的腦子都在想些什麼?
但他那一瞬間真就這麼想的,他知道季萌站在自己面前束手無策也難受。
他剛想說點什麼把這點自己造出來的尷尬遮過去,卻沒想到對方比他先開了口。
“好啊。”
季萌點頭,語氣里沒有一點玩笑的意思︰“好啊。”
“老季,你——”
陸安和話沒說完,就被驀然走近的季萌拉進了懷里,牢牢抱住。
季萌抱得很用力,直到接觸到了對方,陸安和才意識到對方其實並沒有很冷靜,他也一直在隱忍,一直被自己的信息素逼到懸崖邊上,卻強忍著不讓天性溢出來。
他的肌肉微微發顫,伸手將陸安和的頭扣到自己肩上,開口問︰“有好一點嗎。”
陸安和想說沒有,兩個alpha能好到哪里去,可是當他的理智重新回籠時,竟意外地感覺,似乎真的沒有那麼難受了。
可能是季萌的擁抱太真誠。
陸安和張牙舞爪的信息素終于被壓下去了一點,但還是在出汗。
他想掙開這個擁抱,太緊了,但又不舍得。
那可是他家老季忍著天性的安慰啊。
他最後索性有些脫力地靠在季萌肩膀上,慢慢等這一陣信息素捱過去。
他的鼻尖貼著季萌的後頸,那里是alpha腺體的位置,對方卻為了不讓他難受,一點信息素也沒漏出來。
陸安和正胡思亂想著,有點想退開,但在離開時不小心蹭到了季萌的腺體——
完了。
他心想。
估計還是要打起來了。
兩年的好室友關系即將毀于一旦。
沒想到季萌只是悶哼了一下,然後重新把陸安和扣進懷里,輕笑一聲。
“想咬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