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恆抬起頭,青年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是他的錯覺嗎,許知恆想，他的眼神真的很像他的鈴蘭。
就連輕蔑的視線都讓他迷戀,讓自己想要跪在他的身前，問他,你會是我的鈴蘭嗎。
可是他很快清醒過來。
不是的，沒有人可以取代她。
許知恆勉強撐起身子,手指被咬得血流如注，沒想到這麼小的奇行生物竟然有這麼強的咬力。尖銳的疼一直往心裡鑽，他抽了一口涼氣,發現自己兩隻手的手腕被死死綁住,動彈不得。
半夢半醒的思緒散去,所有理智漸漸回籠。
在短暫的不知所措後,他心裡終於升起一股難以自抑的憤怒和挫敗感。
對方一早就看穿了，還要裝作一無所知地配合自己,許知恆想起自己剛剛得知質子星的基因死灰復燃時，祁嘉木被賀雲霆派過來“保護”自己安全。
他當時讀對方的心，一邊憐憫這位哥哥是真心為自己擔憂，一邊慶幸上將對此一無所知，高高在上地覺得他可憐，在這種情況還願意替自己說話。
沒想到，沒想到……
許知恆掙扎了一下，努力壓下自己的火氣：“你們現在這是去哪裡。”
林晗瞥他一眼：“許教授這麼聰明，不用明知故問。”
他也說不清為什麼,即使他們很早就知道許知恆不是表面上的那樣，可在真的撕開偽裝面對面時，他心裡還是有難以消退的恨意。
原本那麼多人都不會死，原本現在的生活應該更平靜。
泊口是最後一環了，只要將這個戰爭遺留下來的躍遷點毀掉，許知恆養起來的都是些未成形的幼蟲，那些Omega就算面對機甲時反應力和再生速度都超絕，卻不可能抵擋得住強力炸丨藥的攻擊。
聽到這個答案，許知恆心裡卻定了定：“直接去泊口，上將是真的一點也不在乎那支部隊的安全麼。”
儘管他這句話說得很有底氣，但由於手指鑽心的疼，還是讓他忍不住嘶了一口氣。
原本以為對方好歹會對自己的威脅有所回應，許知恆卻只聽見青年輕笑一聲。
“許教授。”
“你不會真的以為還有跟我們合作的機會吧？”
“什麼意思？”
路淮只帶了很少的一批人，許知恆又藉著自己的身份刻意接近，而聞豫本人低調，作為一個閒散的子星本就沒有什麼軍事部署，綜上所述，他才能藉著自己的“孩子”制服了他們。
現在他聽見這句話開始慌了起來。
聞豫和路淮現在應該還在那些蟲子的控制範圍以內，他本人現在正與兩人一同去往躍遷點，那麼，如果想在最後這裡扳回一城，還能……
“讀心術也沒那麼好用。”林晗不知道許知恆在想些什麼，開口打斷。
他懶得解釋剛才的話，站起身抬了一下手，小團子會意地鬆開對方的手指，抖了抖自己的毛，避免沾到什麼血跡，這才重新跳上他的肩膀。
見林晗很快就要轉過身去，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再施捨他一下，許知恆心中突然湧起一陣強烈的情緒——他就像自己的鈴蘭一樣，明明平常看上去這麼溫柔平和，在面對自己時卻冰冷至此。
那種難言的憤怒重新鑽上來，他不喜歡鈴蘭這樣，明明之前她還是自己好學生。許知恆猛然釋放出一陣壓制信息素——對，Alpha天生就應該壓制Omega，只有這樣，鈴蘭才會渾身發抖地跪在地上，聽話而安靜，再也沒有反抗的能力。
他看見林晗頓住的腳步，剛升起的一點愉悅還未能沖向大腦，一股更強烈的壓迫性信息素直直地蓋過來，許知恆只感到大腦一陣撕裂般的痛感襲來——
青年沒有如他預想的那樣倒地，反而被快速沖過來的男人死死抱在懷裡，一隻手溫柔地托著他的後頸安撫，說“沒事”。
他果然是太思念鈴蘭了，竟然忘了現場還有另一個Alpha。
而自己的信息素沒有拼過他。
林晗沒被許知恆的信息素影響到，Alpha總是能敏銳地察覺到同類的舉動，在對方想要釋放信息素的一剎那，用更強等級的信息素壓過了他。
他把林晗抱得很緊，兩人契合度和精神力等級本就很高，在邊區就曾經標記過，因此林晗對他的信息素並不算排斥，只感覺到厚重溫暖的烏木香包裹著自己。
但許知恆就沒這麼好受了。
不知是對方的等級高他太多，還是他體內有其他的基因作祟，他被壓得大腦一陣發懵，開始克制不住地發抖、乾嘔，雙眼泛紅，簡直像在受一場無邊酷刑。
他顫抖著想要反抗，但物種的天性讓他連站起來也做不到，只能被迫臣服在另一個Alpha的信息素下。
等到他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水浸透，喉嚨乾渴且無法呼吸，連話也快說不完整，對方才收起壓迫性極強的信息素，只給了一個輕蔑的眼神，彷彿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許知恆忽然感到暴躁。這種暴躁甚至比聽見小萌對自己撒謊時更甚。
來之前他從未想過這一環，他知道星艦的能量不足以來到這裡，因此只能是賀雲霆來。他還考慮過賀雲霆不一定會答應自己，但他有讀心術和那些孩子在手，總歸是佔上風的。
他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會落到這種地步。
他只能感受到高速行進的機甲穿過氣流，剛才被壓制的後遺症還殘存著，讓他直想吐。
許知恆不再與兩人說話，重新安靜地靠回地板上，閉上眼睛，咬著牙，不知在做些什麼。
林晗貼到賀雲霆耳邊，兩人極簡短地交流了幾句。
M2742穿行在層層疊疊的雲霧中，時間有限，它到了泊口並沒有停留，而是直接找到一處隱秘的降落點，徑直往下沉，一直沉到一個與之前所有都不同的空間裡— —
這就是子星的躍遷點了。
比起M星係其他的躍遷點，這個地方稍顯陳舊，看得出已經很久沒有機甲或者戰艦使用過了。
中間碩大的起躍點泛著淡淡的藍光，有幾台看上去有些年頭的機甲佇立著，從個頭上看，甚至不及M2742的三分之一。由于躍遷點存在的能量會自動供給，因此這些陳年的小型機甲似乎並沒有報廢。
這個躍遷點只能躍往兩處，一是距離帝國更遠更荒蕪的無垠宇宙，另一端則直通核心區人口數量最密集的中心公園。
透過半透明的起躍處，儘管看不見躍遷的終點，核心區在此刻卻彷彿暴露在利爪下的細瘦脖頸，只消用力一捏，就會徹底脆弱崩裂。
許知恆冷靜下來，眼裡重新燃起詭異的光。
“上將，你們是想要炸毀這個地方嗎？”他好不容易從信息素的壓迫裡緩過神來。
他仰頭道：“你們把我帶到這裡來，而不是直接殺了我，我就知道你心裡一定是有猶豫的。”
“所以，我最後一次誠心地邀請您好好考慮這件事。”許知恆的口吻裡帶了些勢在必得的興奮，“路淮和聞豫……估計已經被我的孩子們吃掉了，現在這裡就只有我們三人。”
“帝國的人太傲慢，也太吵了，他們永遠也不會說實話。”許知恆在說到這件事時總有一種顯而易見的困惑，“但只需要做一點小小的改變就好。”
他開始對賀雲霆笑：“所有人都聽你的話、都不會騙你不好嗎？”
賀雲霆連眉頭也沒皺，忽然覺得對方有些可憐。
許知恆看見他的表情，終於放棄似的嘖一聲：“那就沒辦法了。”
他閉上眼，似乎在沉吟什麼，一種人類難以捕捉的頻率蔓延出去——這是他與“孩子們”交流的信號。
下一秒，原本安靜的躍遷點上方傳來劇震，虫族嘶吼的聲音由遠及近。
“上將，您就這樣一台機甲，在數量上我還是遠遠勝您一籌。”許知恆說著，猛然抬手，對躍遷點上方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孩子們，我們一起去……”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了。
許知恆不可置信地抬頭望過去。
虫族是有，但遠沒有許知恆預測的那樣密密麻麻成群結隊，相反聲音更大的，是機甲引擎的轟鳴聲。
他原本以為會被牢牢困住的路淮此刻帶領著自己的編隊，儘管有些機甲看得出比較慘烈的戰鬥痕跡，卻依舊整整齊齊出現在他的面前，而只有零星的幾隻幼蟲逃也似的奔襲而來，看上去早已不是這些機甲的對手。
更別提那些辛辛苦苦養出來的燃血，此刻恐怕也葬送在了火光中。
“上將，幸不辱命。”路淮操縱機甲對面前的M2742行了個禮，在通訊器裡開口道。
許知恆自然也聽見了，難以相信地側過頭。
“基地有特訓，在通訊遇到緊急情況時會有密語。”賀雲霆淡淡道。
因此其實通訊恢復，重新接到路淮的連線時，在對方用輕微的動作摩挲出的細小聲響裡，兩人就基本猜到了個大概。
尤其是路淮與賀雲霆這種級別的將領，有些命令甚至不需要多提醒，對方在賀雲霆聽上去沒什麼奇怪的回應中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有必要，可直接發動原本用於炸毀躍遷點的火力直接對付虫族。
得了賀雲霆的許可，路淮自然也就放手一搏，虫族再堅硬的外殼也難以抵禦足以毀掉一個躍遷點的武器能量，更何況雖然戰力有提升，由於母蟲的冒進，許知恆不得不親自來子星，這些蟲子本質上還沒能擁有成年虫族的能力，原本還能通過數量壓制一下對方，現在卻連這個籌碼也沒有了。
賀雲霆簡短地回應了路淮幾句，隨後也打開自己的武器庫，毫不留情地將剩下幾隻順應許知恆召喚的幼蟲精準地當著許知恆的面，任他在身後驚叫著說“不”，再將它們轟成碎片。
許知恆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一隻一隻在火光中覆滅，恨不得想要衝上去將對方撕碎，偏偏信息素和體質天生的差異，讓他連掙開自己雙手的力氣也沒有。
等躍遷點零散的幼蟲全變成了子星的宇宙垃圾，賀雲霆開始與路淮核對戰損情況。
原本攜帶的足夠炸掉躍遷點的火力在路淮攻擊許知恆的虫族編隊時幾乎消耗殆盡——畢竟如果不用這個，他們說不定現在還在子星最遠的地方周旋。
一旁原本已經精疲力盡的許知恆忽然又開了口。
“躍遷點到底該不該存在，我管不了，但它能直接通往核心區，”許知恆語氣裡不再有原本的憤怒，多了一分想要同歸於盡的快意，“我原本覺得實驗沒成功，但現在不重要了。感染質子星的東西，也應該通過這個地方，讓主星也試一試。”
反正他失去了最後的“孩子”，也就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
他只想看到主星也陷入慌亂和焦慮中，再在恐慌中失去生命——
都與他無關。
許知恆其實早就脫力了，全身都是汗和污泥，早就沒了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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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的書卷氣和風雅的味道，看上去狼狽無比。
他笑得更加張狂，在原本有些羸弱的臉上，這種笑變得愈發猙獰：“上將是不是沒有能量了？那些□□都用來對付我的孩子了吧？”
許知恆示意他看向淡藍色的起躍點。
半透明的躍遷點上，懸著一個巨大的黑色裝置。
當時他自信地認為賀雲霆一定會跟自己同一戰線，且因為這個躍遷點能直接通往核心區緣故，許知恆便擅自將子星作為自己新的據點，把這個裝置嵌在躍遷點附近，為以後的部署提供方便。
而要毀掉它，就只能將躍遷點一起毀掉。
看見賀雲霆的沉默，許知恆終於有了一陣報復的快意，這種快意讓他變得興奮：“沒能量炸掉也沒關係，反正——它的自毀裝置已經啟動了。”
如果不是被高溫火光所滅，而是這個裝置自行拆毀，那麼裡面的基因仍舊會漏出來，屆時儘管不會威脅到核心區，可他們現在所在的子星，就是下一個地獄。
許知恆已經沒什麼顧忌了，一邊說著，一邊開始絕望又興奮地笑。
在沒有能量的情況下，即使他的夙願再也無法完成，但能看到賀雲霆陷入絕境，許知恆竟覺得這種感受甚至更加鮮明愉悅。
上將又怎麼樣，聰明又怎麼樣。
最終也不過是落得兩敗俱傷的下場。
“路少將。”賀雲霆卻突然打開了通訊器，“從編隊裡借一台機甲給我。”
路淮不明所以，立刻應下。
“還有……”賀雲霆冷冷地看著一旁的人，一邊說著，一邊重新釋放出壓迫信息素，看著許知恆表情逐漸變得扭曲，“將許知恆帶回帝國。”
許知恆剛想說什麼，被強烈壓住的窒息感讓他根本無法開口，這次賀雲霆一點沒有留情，他的喉嚨開始發出“嗬嗬”的刺耳聲音，意識也逐漸渙散。
“殺……殺了我……”這種生不如死的痛苦讓他快要暈厥，許知恆咬牙說出這幾個字。
“許教授以為，我為什麼要留你的命到現在？”屬於頂級Alpha的信息素彷彿要將他摧毀，許知恆覺得自己鼓膜似乎都被撕裂、流血。
“因為如果這樣，你就死得太容易了。你必將受到審判。”
在他暈過去的前一秒，聽見男人冰涼的聲音。
“你永遠不可能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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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雲霆將暈過去的男人扔到路淮某個士兵的機甲上。
“不允許他一直保持清醒，也不能讓他自殺。”賀雲霆聲音裡沒有感情。
他拿了一台軍士的機甲鑰匙，繼續說道：“路少將，現在你帶著你來時的所有人先回帝國。”
路淮抬頭看了一眼頂端正在倒計時的黑色基因裝置。
能量不是不夠了嗎。
最關鍵的是，沒有星艦這一類大型的運輸工具，就算現在讓子星的人撤離也完全來不及。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路淮不敢耽誤片刻時間：“好。可是……”
“誰說能量不夠了。”一個青年從M2742的駕駛艙裡走出來，接過賀雲霆遞過來的小型機甲的鑰匙，“能量不就在我們眼前嗎。”
路淮驟然明白過來：“這是——”
他們想用M2742做炸丨藥，將機甲和這個裝置一起，徹底炸毀這個躍遷點！
路淮吸了一口涼氣，他知道這台機甲對賀雲霆的重要性，可在這個場景下，他竟想不出比這更兩全的辦法來。
機甲對於基地的軍人來說無疑是最重要的東西，更何況這是帝國上將的機甲，從各個方面說，意義都不言而喻。
究竟是怎樣的決斷，讓賀雲霆在了解情況後的第一時間願意放棄陪伴自己多年的機甲？
連路淮自己都不保證他在遇到同樣的情況能不能如此果決，他對兩人深深敬禮，隨後帶著自己的編隊快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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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雲霆坐在M2742的第一駕駛艙裡，打開與林晗的通訊。
對方開的是那台小型的機甲，跟賀雲霆的站在一起，看上去就顯得有點袖珍。
“天黑了好久啊。”林晗突然在通訊器裡說。
“緊張嗎。”賀雲霆以為他怕黑，問道。
兩人操縱各自的機甲，賀雲霆需要將所有的武器庫打開，並將機甲慢慢貼緊那個巨大的裝置，強制機身過熱，等到了連M2742都無法負荷的程度後，在爆炸的前一瞬彈出緊急機艙，再由林晗接住。
聽上去的操作難度都很大，別說實踐起來了。
“不緊張。”林晗聲音帶著笑意，“我只是在想，在回去的途中，如果天色快要亮起的話，會不會遇見星星。”
“極夜裡最亮的那一顆。”他說。
M2742所有的引擎開始高速運轉，不止是光劍，武器庫盡數打開，激光炮和磁軌炮開始充能，目標卻不是敵方，是自己。
“人工誘導已開啟。”
“漩渦磁軌炮充能完畢。”
“遠程粒子炮充能完畢。”
“警告！檢測到目標有誤，是否修正？”
“警告！所有武器目標檢索完畢，不建議繼續充能。”
“警告！機身過熱，請機師務必核對艙內信息。”
“警告—— ”
林晗聽見對方通訊器里傳來接連不斷的警報音，坐在裡面的人卻依舊沉穩鎮定，他看見M2742開始震動、發光，所有武器都閃著強烈的光。
“林晗，”賀雲霆的聲音在一片警報聲中顯得格外鮮明，“是啟明星吧。”
是黎明破曉前，刺開黑暗的那一顆星吧。
林晗在通訊器裡笑笑。
“警告！緊急艙即將脫離——”
“嗯，我的啟明星。”林晗控制著操縱桿，在聽見這一句話後猛然將其拉到最高！
他對准在這一瞬從M2742彈射出的機艙，整台機甲騰空而起將速度壓到兩者一致，再伸出機甲臂。
他說：“我會好好接住你的。”
過分強大的衝擊讓機甲被震得連連後退，林晗沒有片刻猶豫，咬著牙將速度拉到最高，在爆炸來臨的前一刻，逃離開來——
“轟——！”
黑夜被徹底照亮，龐大的機甲釋放出最後的能量，將自己當做燃料，投向這一處淡藍色的躍遷點。
劇烈爆炸後的高熱混著被擊毀的躍遷點，混著被徹底粉碎的裝置，在宇宙中爆裂開來，能量波分層散去，如恆星死亡時最後的振翅，在銀河里永遠停留、永遠鮮活，像一朵永不開敗的星雲，是獨特而瑰麗的盛景。
-
國民英雄淪為最可怕的陰謀者，這無疑是帝國本世紀最震撼的反轉。
真正的英雄在三天后才回到帝國。
直到這一刻，這些帝國的子民才豁然發現，從要塞到子星，他們究竟有多少次和危險擦身而過，而軍人們又究竟用了多少努力，才讓這一切統統化險為夷。
聞昭用了最高的禮儀來接待所有凱旋的軍士，對最後抵達的主將更是親自相迎，那台小型機甲剛到核心區，就被陛下接到了皇宮裡。
出乎意料的是，等兩人到了之後，才發現殿裡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聞昭，另一個則是許知恆。
對方在這幾天裡迅速消瘦——因為他終於得知，原來阿澤跟他一點聯繫也沒有。
聞昭手裡仍然握著那一枚棋子，卻在聽完賀雲霆的匯報後臉色冷了下來。
事到如今，有些事不用再隱瞞，而另一些事，卻必須要有個答案。
林晗一步一步走到許知恆面前。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開口：“許教授，您知道嗎……其實，我也有讀心術。”
話音剛落，他不顧對方猛然睜大的驚恐雙眼，握上了對方的手。
與此同時，聞昭手裡的棋子在聽見這句話後，掉到了地上。
-
“林晗。林晗……”聞昭低聲念了兩遍他的名字，隨後自嘲地苦笑一聲。
“我真是老了。竟然忘了這一層。”
很多年以前，有個人不辭而別。
聞昭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消失，他給過她很多東西，女孩子喜歡下棋，他就送了她一副珍貴的象棋。
女孩子會伏在他耳邊悄悄地說，我有讀心術，你是不能騙我的。
她說，黑夜太暗，但總能找到光亮的。
而晗字的意思，恰恰是“天將明”。
“林晗。”聞昭聲音有些顫抖，叫對方的名字，“你的母親叫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林晗驚愕地側過臉，下意識說了一個名字。
一個聽上去就很溫柔、帶著無限美好的名字。
聞昭向來漫不經心的表情終於變了。
他站起來，一步一步逼近地上的男人。
許知恆好像也不好受，兩個讀心術撞在一起，一切懸念都會揭開。
原來他並沒有什麼孩子，他心心念念的鈴蘭原來被他逼到自殺。
聞昭淡漠地看著許知恆。
他伸手捏住了對方的下巴。
“許教授。你不是會讀心術嗎？”
“那不然你聽聽我的心聲，好好聽一聽……”
“我想讓你怎麼死。”
-
接下來的事，就都順理成章起來。
林晗的母親曾經是許知恆的學生，在即將與聞昭修成正果時出了意外。
還好她還是留下一個與她一樣溫柔的孩子。
儘管如今的皇帝並不是一個過分注重形式的人，為表愧疚，他還是為自己失落已久的孩子補上了冊封儀式。
許多歷史遺留下來的繁瑣禮節被一筆帶過，聞昭甚至不要求對方改姓，只是執著地為多年未見的青年做一個補償——
他要告訴他，帝國人民會接納他，愛戴他，擁護他，而與此同時他不需要被這一重枷鎖困住，他依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一如往昔。
儘管如此，所有的目光在這一刻，都只會聚集在這裡。
林晗後來想，這也不過是餘生那麼多明媚光陰里平平無奇的一天罷了。
他看到宮殿恢弘的穹頂，塗滿油畫的牆壁，聽到優美的讚歌，聞到風里傳來的馥郁香氣。
林晗身著華服，精緻裁線勾勒出他的腰身，曳地披風覆於肩上，繁複的花邊翻領從一絲不苟的領口探出，再被祖母綠色的寶石胸針束縛，墜滿了象徵帝國皇室與榮耀的徽章鑲嵌在垂下來的綬帶上。
他看見有人正向自己走來。
台階長而無盡頭，賀雲霆一級一級地走上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他的將軍站在一切的，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走過硝煙散儘後的綿延時光，走過曾遺忘卻不能磨滅的刻骨深情。
林晗彎著眼梢，對賀雲霆伸出手。
他的騎士走近，忠誠地向他行了一個最標準的帝國禮，隨後單膝跪地，虔誠地閉眼親吻他的手背。
等他再抬起頭時，林晗看見對方眼中湛藍色的、曾跨越過億萬光年來到他面前的浪漫星雲。
賀雲霆凝視著他，在他眼中的倒影裡露出微笑。
有恆星燃儘後的炙熱，也有煙塵輪迴後的溫柔。
他聽見他說——
“承蒙厚愛，王子殿下。”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晚了幾分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終於！！！！！
想過很多版本，想過要不要一點一點把所有事都交待清楚，就比如這章再用很大的篇幅寫過往，會有些冗長，所以決定放到番外。
圓滿得毫無遺憾固然好，但我最想要的還是讓故事停在這裡，我會非常開心
接下來還會有番外。是真的很甜很甜的那種番外了，信我！
會有晉江幣抽獎，然後！！！
佐潤潤會抽老賀的信息素（bhi），揪一個小可愛，送tf烏木沉香，快來試手氣！
我們番外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