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無疑讓正在討論這件事的學生們都炸開了。
原本涉世未深的學生就是最容易受人蠱惑的對象,缺乏對事件的冷靜分析, 只覺得自己知道了別人不知道的某個點, 那自己就是對的,就是掌握了真相的極少數。
他用一種自以為是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同學們。
剛剛那個做夢要跟上將談戀愛的學生第一個跳了出來, 不滿地直呼了少年的名字,反駁道︰“秦子安,你在胡說什麼?什麼(殺sha)人魔?上將不是被你這樣造謠的。”
“造謠?”秦子安早就預料到自己這麼說肯定要被質疑,不僅不慌不忙, 反而還多了一點優越感, “我就知道你們不信。你們現在是不是還覺得上將是個英雄啊?”
他故作煩惱地嘆了口氣︰“果然缺少思考和深入了解,就能活得更快樂。”
“不然呢?”這下剩余的一些學生也都來了精神, “這是什麼意思?你都知道些什麼就這麼說,你這是在詆毀上將你知道嗎?”
秦子安原本還想故弄玄虛地炫耀一番,結果被這句話(刺ci)激到了。
他是個alpha, 成績和精神力都還不錯, 自己家境也好,一出生就在核心區,父母的工作和經濟實力雖然不算是帝國頂尖的那一批人,但比起那些拼了命才能擠核心區的“平民”來說, 已經算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
實力絕對雄厚的人反而低調,像秦子安這種比一般人好上不少, 一方面少了些沉穩, 另一方面這種高人一等的優越感支配著他, 他猶豫了一會兒, 從鼻腔了哼了一聲,說︰“反正估計過段時間就人盡皆知了,他想蠻估計也瞞不住吧。”
幾個人被他這樣的說辭攪得(摸Mo)不清頭腦,一個(性xing)子急的抬頭望了一眼,林 正低著頭,好像在忙自己的事,索(性xing)聲音大了一些︰“你說明白,吊人胃口有什麼意思?”
秦子安嗤笑了一下,似乎終于在吊足胃口後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招招手將好奇的同學湊到一起。
盡管壓低了聲音,林 隔得並不遠,還是能听到個大概。
“他好像……在剛到質子星沒幾天的時候……(殺sha)光了三個城的人……”
不出意料的,他听到了一陣又一陣的抽氣聲。
之前那個omega學生听到這個消息臉都氣紅了︰“你在胡說什麼?他才不是那樣的人。”
“本來就是這樣,我爸是管質子星通訊的,之前那邊不是連消息也沒有麼,後來癥狀好轉的時候才重新開了通訊的。”秦子安說得頭頭是道,“但在通訊開啟之前,已經有三個城市斷開了通訊。”
“據說……那里一個活人也沒有了。”說到這里時秦子安還是咬了咬牙,畢竟從前他也跟這些人一樣,對賀雲霆帶著盲目崇拜的濾鏡。
他說著說著聲音也小了一些︰“反正都是事實。瞞不了太久的,你們到時候都會知道,我就是提前跟你們說一下。”
還是有人不相信,語氣也急切起來︰“證據呢?質子星現在明明說了找到好轉方式了,他怎麼可能不分青紅皂白地(殺sha)人。”
秦子安自己也生起氣來︰“都說了是事實是事實,你們信不信跟我有什麼(關guan)系?他敢這麼做就一定想過了會被這麼議論,不過上將那麼威風,我們在這邊義憤填膺也跟他沒什麼(關guan)系就是了。”
有個女學生都要哭了︰“不可能的啊,一定是有什麼理由他才那麼做……”
終于有人被秦子安的話說動,思考起來︰“說起來,上次(殺sha)星盜的時候,上將好像就是這樣了。”
“據說上將把對方的機甲都炸掉了,這才回來的。”
秦子安像是得到了支持︰“我就說吧!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肯定當時就有這種種子了。”
大家沉默片刻,氣氛有些僵,有人接口道︰“當時皇帝陛下還辦了慶功宴吧。也不知道……”
“啪嗒”一聲,林 手里的筆落在桌子上。
學生們瞬間安靜了下來,不約而同地看向身穿白(色)制服的青年。
向來溫和的眉眼中難得帶了幾分冷(色),見眾人目光投過來,他淡淡道︰“你們還有什麼問題麼。”
他將險些摔出去的筆拾起來放好,抬眸看向這群已經算得上是優秀的學生︰“沒有的話,今天就到這里吧。”
“我要下班了,你們隨意。”
學生們連忙收了八卦的心,連連對林 道別。
林 看上去很鎮定,說話的時候語氣也平和,一邊往辦公室走,一邊摘手套。
一切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如果忽視掉他挺得過分筆直的背脊,和扯著手套邊緣微微顫抖的手指。
他是有印象的,星盜那次也是。
可人們有時候在看不見實情的前提下,就總是對自己道听途說的東西深信不疑。
和平時大家都覺得賀雲霆抵御星盜英勇果決,等出了別的事,再刻意換種角度觀察,又都全變了味道。
“星盜何必趕盡(殺sha)絕”“他是不是在用這些人(發fa)泄什麼情緒”就成了新的話題,有些人便開始懷著事不關己的心態,站在高處指摘批判著這樣的行為,卻連具體究竟(發fa)生了什麼也不願去了解。
沒有人知道其實星盜當時想用最殘忍的方式跟賀雲霆同歸于盡,而如果不是賀雲霆反應迅速地將m2742的一只機甲臂切下來,所有的結局就都不一樣了。
現在想想也可笑,林 想,如果當時的戰況不那麼激烈,也許自己現在跟賀雲霆仍舊形同陌路,這個男人可能對自己而言只是一個標簽或者符號,在此刻他被這些不知真相的人詆毀時,自己甚至不會往心里去。
但他想起了對方第一個易感期的擁抱,想起了邊區可遇而不可求的艾爾茵尼霍星雲,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直面的太空,明明賀雲霆那時候連喜歡都不知道,卻本能地安慰他,告訴他存在的意義。
愛人之所以稱為愛人,會將一整顆真心都捧到面前,用所有的行為和話語告訴你何為愛,再溫柔地教會你如何愛人。
愛與被愛從來都不是什麼奢侈物。
它可以是清晨最平凡不過的(露)水,也可以是軍服肩章上閃過的一抹亮(色),可以是天上某顆說不上名字的星星,也可以是剛從烤箱拿出來的布丁,噴槍掃過,散發出甜蜜香氣的、覆蓋在頂端的一層薄薄焦糖。
祁嘉木已經把飛行器停在研究院門口,因此當林 換好衣服從研究院大門出來時,心情已經恢復了不少。
可他沒想到還能遇上剛才的學生——偏偏是那個第一個將“(殺sha)人魔”掛在嘴邊的秦子安。
秦子安畢竟年紀小,口無遮攔,但也確實算得上好學,在跟自己的同學告別後,還依依不舍地重新回顧了一下今天在研究院里的見到的各種機甲,將有代表(性xing)的重新溫習一遍。
他當然也看到了停在門口的飛行器,正好奇是誰的,就看見林 推開大門,往飛行器那里走去。
“林老師!”秦子安叫住他,語氣很興奮,“這是您的飛行器嗎?”
林 回過頭,不置可否。
秦子安怕林 生氣,連忙補充︰“我沒別的意思!因為它跟我家的飛行器型號很像,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不過看老師你這個,好像是軍方那邊的飛行器?還帶私人航道那種。”秦子安滿是羨慕,沒想到看著不怎麼說話的平易近人的機甲師也有這樣的背景,他忍不住想套些近乎。
可他跟林 有年齡差,又實在沒什麼共同話題,秦子安想著今天林 應該沒听見自己跟同學的那些討論,而跟賀雲霆有關的事想來應該人人都感興趣,自己又是第一線知道的,就只能從這件事上翻來覆去地再說一遍︰“說到軍方,那林老師你肯定知道上將吧?”
“我听說他在質子星……林老師?”
秦子安怎麼也沒想到,看著很好說話的林 這次卻理都沒理他,徑直往飛行器那邊走。
他討了個沒趣,有些尷尬,下意識補救似的喊︰“林老師,您……”
您都不對這個消息感興趣的嗎?
他等了一下,相隔不遠的林 才終于開口。
“你在說將軍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一件事?”林 聲音不大,也听不出一絲憤怒的情緒。
“你以為,你為什麼能活著和我說話。”林 用手扶住飛行器的門站定,沒有完全回頭,只微微側過臉,面無表情地回答秦子安剛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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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嘉木看見林 臉(色)不好,試探著問︰“林先生?”
林 點點頭︰“沒事。”
原本來時說好,今天是回林 的公寓的,但剛剛開出沒多遠距離,林 就忽然提議,往賀雲霆的住處開。
祁嘉木自然應允︰“好。”
剛才林 說的話他听了一半,加上這幾天基地里的傳言,也能猜到大概。
“將軍的流言,基地也听說了吧。”林 好像猜得到祁嘉木在想什麼,開口道。
但基地不是第一次面對這種事了,對這種謠言只覺得荒謬,根本無人會去听信,只是他們以為流言會止步于對賀雲霆保持著百分百信任的人,沒想到居然還是流傳到了研究院這種地方。
這樣看來,其實傳遍民眾的耳朵,也只是時間問題。
祁嘉木想安慰他,可又怕自己嘴笨不會說話,只能小心地說︰“林先生別擔心,基地根本沒人把這個當回事。”
“我們都知道不管是什麼情況,上將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祁嘉木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錯話,看上去有些緊張。
林 知道他是在努力寬慰自己,總不能讓別人太擔心,自己先笑了一下︰“沒事,我知道的。”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祁嘉木像是為了能讓林 好受些,索(性xing)把今天听到的另一個消息也說了出來。
“林先生,”祁嘉木頓了頓,“基地這邊收到的質子星的消息,說關于拮抗劑氣溶膠的投放工作基本上完成了。”
“所以……”祁嘉木沒喜歡過人,所以無法猜到林 此刻是種怎樣的心情,但畢竟領了賀雲霆的命要好好照顧林 ,想了想繼續道,“不出兩天,上將就可以回來了。”
“不管怎麼說,這對您都是個好消息。”
在听見祁嘉木這麼說時,林 第一反應自然是驚訝而欣喜的。
可在短暫的思考過後,心卻往下又墜了一分。
兩天時間,是不是就夠今天秦子安說的這些話傳遍帝國了?
不止是核心區,各個地區都會知道,上將冷血無情,質子星重獲新生,而他只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
他想起當時兩人通訊,賀雲霆沉著臉卻不願告訴自己(發fa)生了什麼,只是眉眼壓抑地第一次坦誠,說他好想他。
就是那個時候吧,發現自己(殺sha)了這麼多人,卻被告知,他們可能有救。
可即使當時的賀雲霆都那麼難過了,卻連告訴自己也不肯。
林 忽然有些想笑。
沒能見面的時候,他總希望對方越快回來越好,每一次通訊好像都帶著鑽心的想念。
明明隔著光屏時兩人都只想快些見到對方,想要真切的擁抱,刻骨的親(吻wen),卻偏偏都要懂事地不催不問。
可他現在居然不這麼想了。
如果要讓賀雲霆一來就承受這些原本不屬于他的輿論和流言,那他情願賀雲霆可以不那麼快回來,不那麼直接地面對這種令人寒心的非議。
他舍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