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安靜了一下,一時間只有機甲運作時低低的引擎聲。

賀雲霆沒解釋太多,林晗也不問為什麼不帶自己去，兩人都有自己的任務和工作，即使再不捨,也沒法立刻拋下這些東西,只是在某個小小空間裡無限溫存。

“什麼時候出發。”林晗輕聲問了一句。

過了幾秒,他又覺得自己表述不太準備,重新問道：“你還能陪我幾分鐘。”

賀雲霆伸手環了一下對方的腰，說：“不太久。”

“要是時間夠，我就直接去你家樓下等你了。”

聽到這裡，林晗將賀雲霆的手拉過來,撫摸了一下他的手指：“上次你走得太急，忘了在門上留你指紋了。”

賀雲霆抬了一下眼,沒想到話題突然轉得這麼快。

林晗吸了一口氣，說：“不過也沒關係，我回頭輸入一下你的信息就好了。你以後想上去就上去,千萬別一個人傻乎乎等在樓下了。”

見賀雲霆不說話,林晗覺得他這個樣子好像很好欺負，捏了一下他的臉：“聽見了嗎。”

“嗯。”

對方任由他動作,低低應道。

“賀雲霆。”林晗突然收了聲音，叫他。

你怎麼看上去這麼呆啊,還這麼囉嗦。

一點都不像你。

但他沒說出來，只是抿了抿唇將話嚥下去，說：“沒事。”

賀雲霆坐在駕駛座上,軍容整齊一絲不苟，連坐姿都很標準，如果撇開湛藍眼裡的那一點疑惑，他仍舊是那個萬人景仰的太陽。

林晗不知自己是什麼心態，好像自己戴了二十幾年“聽話”“溫順”的標籤在遇上賀雲霆之後統統被自己撕了個乾淨，說不懂事也行，不識大體也好，他就想在他面前任性一點，反正對方會溫柔地包容他。

他這麼想了，也就這麼做了。

明明駕駛座很大，兩人好好並排坐著也不是不可，但林晗就是靠近了一些，一隻手推了一下賀雲霆的肩，將他往靠背上按，另一隻手撐了一下駕駛座底部，將自己的身體往前推，然後跨坐在賀雲霆腿上。

自己怎麼黏黏糊糊的。

他一邊這麼想，一邊沒什麼心理負擔地將整個人都貼上去，賀雲霆還保持著被他擠在椅背上的姿勢，此刻兩人幾乎粘在一起，而因為林晗的動作，賀雲霆的軍服變得不那麼平整，帶著皺褶地蹭著林晗的皮膚。

賀雲霆先是僵了一下，然後配合著他的動作，伸手將他扣進懷裡。

得償所願的林晗終於彎了一下眼睛。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林晗在賀雲霆的擁抱裡，順著機甲艙內的顯示屏看向艙外。

研究院本來就常年跟機甲打交道，有時候某些機師會因為自己的機甲發生的各種問題前來這裡，因此門口有機甲停泊並不是什麼新鮮事。

他看見先前議論賀雲霆的兩個同事正一前一後走出來，好像約定了下班後一起吃晚飯，邊走邊說著什麼。

他們碰見面前的機甲，疑惑地停頓了一下，交頭接耳說了什麼，大概是好奇為什麼分配給基地最新的機甲現在就停在這裡，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

兩人走之前習慣性地仰頭向上望了一眼，林晗正好能隔著顯示屏看見他們。

同事們不知道裡面的人是誰，也沒在意，很快離開。

林晗一眼不發地看著他們離開的影子，忽然感到腰上一暖，熟悉的氣息貼近了一些。

“怎麼了。”兩人貼得太近，賀雲霆明明聲音不大，卻還是讓林晗的鼓膜和胸腔都輕輕震了一下。

坦白以後兩人相處時少了一些沉默，賀雲霆也開始努力多說一點話，比如此刻林晗望著顯示屏發呆，以為他的工作還沒做完，問道：“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

“不回去。”林晗連忙說，“我剛剛就提前跑出來了。”

在他們議論你的時候。

賀雲霆方才還是一個冰冷又沒有實感的標籤，誰也不會想到兩人此刻路過的正是他們口中那個不近人情的上將。

他也會擔心，也會慌亂，會抽出最後的一點時間停在愛人面前，沉默地對抗著離別。

畢竟沒人知道，原來他也厭惡離別。

“你讓祁嘉木過來找我，那你等會兒怎麼歸隊。”林晗埋在他的肩膀上問。

“已經編好停在泊口了，他還在做最後的清點，我也只是藉了祁嘉木的機甲順路過來的。”

雖然說著要隱瞞，不過祁嘉木畢竟從邊區將他們接回來過，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而他卻一言不發地主動替他們遮掩下來，並且從未對兩人的關係做任何無意義的詢問和猜想。

“那他的弟弟怎麼辦。”想到這裡，林晗問，“不用優先考慮我，先讓他保護許教授吧，畢竟上次的事才出，說不定對方會趁著這個時候再下手，那就更糟。”

賀雲霆沒有立刻說話，顯然這個問題他也是考慮過的。

林晗明白他在想什麼，貼著賀雲霆說：“我一定每天準時跟你匯報，哪兒也不亂跑。”

回答他的是對方收得更緊的雙手。

兩人用一種看上去膩得不可思議的姿勢，擠在這個明明還算寬闊的空間裡。

林晗坐在他身上，他覺得自己明明沒有到發情期，卻軟得像一灘水，好像可以在頃刻間融化在他的身上，環繞著他，這樣兩人就沒有分別，他也能陪賀雲霆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切未知。

他用手回抱著賀雲霆，在這一刻對方好像躲了一下，卻最終沒捨得結束這個擁抱，於是林晗聽著對方心裡的萬千不捨，在鼻酸的間隙忽然又生出些慶幸。

慶幸賀雲霆不會讀心，這樣他就听不見自己內心那些任性情緒。

他的不捨不會比對方少，甚至想將他留下來，只陪著自己，只關心自己，只愛自己。

所以還好，還好。

還好賀雲霆不會讀心。

不然他說不定真的會因為自己這些情緒變得更加脆弱，然後兩人就都依依不捨，像自己小時候見過的，平民區那些整日密不可分的愛侶一樣。

沒什麼衝出平民區的打算，只陷入愛情裡，像是只要能擁抱對方，那麼朝生夕死，不過是最平淡的詞句而已。

那樣就不酷了。

“算了，不想那些了。”林晗重新笑了一下，無奈還是有些勉強，卻也用盡了自己此刻的努力，“將軍，給林先生一個吻別好嗎。”

他閉著眼，這次不像剛才那麼主動，睫毛因為呼吸輕輕顫動了一下，嘴唇翹起來，像亟待疼惜的、甜蜜又紅潤的朝時花瓣。

賀雲霆這次沒有猶豫，低頭銜了上去。

吻也是有溫度的，林晗覺得這個吻有些澀，明明自己沒有哭，對方看上去也如平常一般冷靜。

對方唇舌都帶著難以言喻的溫柔，不像確認關係時近乎凶狠的啃咬，也沒有抓著自己手告白時那般情緒激盪，賀雲霆吻得很慢，連吮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卻想要記住對方口腔中的每一寸。

林晗不意外地聞到一陣烏木的香氣，有什麼慾望升騰起來，但兩人都沒有理會。

他們明明只是想好好接一個吻。

等賀雲霆的通訊器響起來時，林晗才舔了舔下唇，拍拍他的肩，提醒了一下。

“老大，全都安排好了。”陸安和說道，“我們在L區的泊口，您好了就可以直接過來。”

祁嘉木雖然自己不去，但他的機甲也被暫時徵用，因此才能順路帶著賀雲霆過來。

“嗯。”賀雲霆呼吸平緩，“很快就到。”

林晗看了他一眼，緩緩從他身上起來，站起身，幫賀雲霆重新理了理被自己弄得有些皺的衣服。

賀雲霆垂眸任他動作，最後說：“那林先生回去吧。”

林晗卻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拍了拍賀雲霆肩上的皺褶，再將他的肩章和綬帶都整理好，又鄭重其事地檢查了一下：“嗯，好了。”

“那你……”

“我聽說L區泊口有奇行生物很喜歡吃的東西。”林晗顧左右而言他，“順便捎我一個，我去給咕嚕嚕買一點，最近家裡的東西它都吃膩了。”

賀雲霆沒有說話，也沒有戳穿林晗，明明都住在核心區了，卻還要自討苦吃地去L區買東西。

“我不會影響你的，我就送你一下。”林晗說。

“好。”

賀雲霆最終沒捨得拒絕，只是叫上祁嘉木，讓他回到駕駛艙，三人一同往L區泊口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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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王儲直接下的命令，不過沒有告知民眾在哪個泊口離開，而且因為時間緊急，陣仗不如之前上戰艦時那麼宏大，顯得十分低調。

為了不引人注意，林晗在快到集合點的時候主動讓祁嘉木停了一下，說：“就到這裡吧。”

畢竟有第三人在場，賀雲霆只是應了一聲，說“好”。

兩人深深對視了一眼，林晗還是沒忍住，抓了一下賀雲霆的手。

【等我回來。】

他眨了眨眼睛，最終逼著自己不要猶豫，才一個人離開了機甲。

而巧的是，陸安和也正好帶著人過來，與賀雲霆集合。

原本說著要祁嘉木保護的許知恆，此刻卻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他不是不會出現在這裡嗎？林晗想。

大概因為許知恆不能讓人發現的原因，陸安和才會特地掩護似的帶著他過來，趁還沒歸隊，讓許知恆上了自己的機甲。

陸安和也看見了他，不過為了不引人注意，只是匆匆給了林晗一個眼神，往泊口走去。

但他現在不方便說什麼，只是朝許知恆點點頭，算作招呼。

許知恆禮貌地看了林晗一眼，對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