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林晗現在戴著手套,並不知道此刻的賀雲霆究竟在想什麼。
賀雲霆說完那句話後又撇開了視線,只余林晗一人疑惑地看著他。
“這個稱呼……有什麼問題麼?”
“沒有。”賀雲霆把自己的槍收好,背對著林晗站立,“只是不用這么生分。”
“將軍……”林晗想說什麼,賀雲霆已經大步走到門口,頭也不回地離開。
於是他剩下的話沒能說完。
不用這么生分……可他們也沒有很熟吧?
他看著賀雲霆的背影,又看了看手裡的槍,若有所思。
他其實不止想問這個稱呼的問題,他還想問,對方的傷有沒有好一點。
既然都謹慎到給自己都準備了槍,還是在基地,那上次的真兇是不是還沒查出來?
林晗有那麼一瞬間甚至想告訴賀雲霆自己的能力,然後問他需不需要自己的幫助。
畢竟隔著一層血肉與皮囊,要知道對方的真實想法並不容易。
不過要是林晗給賀雲霆說了這個事,對方可能是第一個尷尬的。
林晗把思緒和賀雲霆給自己的槍一併收好,離開了射擊訓練室。
時間不早,賀雲霆在離開林晗後跟陸安和確認了一下選拔的進度,還是不放心地回到了第一基地。
推開門時陸安和正幫他盯著監控,見賀雲霆來了敬了個禮:“目前一切正常。就是淘汰比例比去年還高,第一階段還剩兩天呢,昨天還剩一半,今天一半都快不夠了。”
陸安和翻了翻數據,匯報:“這次統共四萬人吧,alpha一萬二,beta兩萬八,結果現在按照淘汰規則,除了第一輪拉練都沒能完成直接出局的,主動提出退賽的人數里,alpha居然比beta還要多。”
“關鍵是許多alpha退出的理由就是無法吃苦……真是給他們慣的,”陸安和嘖了一聲,眉宇間難得帶了點怒氣, “說是覺得自己這樣的精神力和體力還能干點別的,哦,還有人說這個不合規,打算給議會寫信檢舉你。”
賀雲霆摘下帽子,雖然仍未開口,眼神中卻多了一絲輕蔑。
機師選拔每年都有,這種情況自然屢見不鮮。
賀雲霆沒答話,只是臉色沉了沉,接過陸安和遞過來的淘汰者名單。
由於帝國近年來越發繁榮,年輕人養尊處優慣了,不少人便生出了怠惰和驕逸的性子,整日紙上談兵覺得面前有一台機甲就能開,自信得認為自己就是下一個賀雲霆,結果一進了基地看著嚴苛的訓練腿都軟了,當下就要退出。
如果不是身處其中,沒人會看到和平之下的暗湧。
就連賀雲霆遇刺都上了新聞,他們也只會嘲諷行凶者不自量力,並順帶對賀雲霆歌功頌德一番,說這樣的小把戲,怎麼可能傷得了他。
第一輪選拔是純體能測試,高強度的訓練能快速看出受試者的身體承受能力,要不是陸安和拉著,賀雲霆估計還能弄得更嚴苛些。
報名的士兵在不進入第三輪之前是沒有自己房間的,需要跟隊友一起合宿。
除了衛生間,幾乎所有地方都有監控,全方位觀測新兵的一舉一動。
除了基層教官會直面這些士兵,每一個環節都有專人監管,每一個細節都會計分,每人一百個積分,扣完淘汰。
賀雲霆手上的是已經整理過的積分錶,除了淘汰的那些人外,也不乏少數亮眼的人。
目前排在第一位的是一個叫祁嘉木的alpha,只因為第一次不了解規則扣了一分,其餘表現堪稱完美。
排在後面的還有幾個beta,他們體力和精神力也許天生不如alpha,但後天的努力最終也能讓他們走在前列。
天幕低垂,士兵們訓練暫時告一段落,開始分散到各個基地的食堂用餐。
賀雲霆視線這才從屏幕裡移開,揉了揉眉心。
陸安和乾啥啥都行,吃飯也是第一名,工作結束後立刻往食堂趕——雖然配餐內容都一樣,但如果早點到至少還能吃點不一樣的餐後小點。
可陸安和剛要出門,有些奇怪地皺了一下鼻子。
“老大,”他狐疑地問,“你剛才都跟林先生幹什麼了?”
賀雲霆不明白陸安和為什麼這麼問:“教他用槍。”
“沒了?”陸安和似乎還是不信。
賀雲霆不滿地掃過去:“沒了。”
“……噢。”陸中校委委屈屈地應了,“我還以為你倆……”
“?”
“咳,信息素交融了。”機智小陸挑了一個自認為不會出錯的形容。
“因為我總感覺……好像聞到一點你的信息素。”陸安和補充完整。
陸安和是個alpha,出於同類天生相斥的關係,他能更敏銳地聞到同類的信息素。
然而真的跟林晗啥也沒幹——不僅沒幹,甚至還隔了挺遠的賀雲霆拉下臉:“沒有。去吃你的飯。”
陸安和“恪繃艘簧吡恕
賀雲霆則內線叫人把晚飯送過來,自己繼續一人留在指揮室。
等陸安和走了,他才閒下來回想剛才的事。
他是真的單純為了林晗的人身安全考慮,才想要把槍給他,再教他一些基礎。
即使不承認陸安和說的一見鍾情,他也不會否認自己對林晗確實有好感,不然也不會好奇他的信息素,不會想要見到他,舞會想要邀請他……
他自己也知道那個omega是特別的。
他進入軍隊太早,早到時間久了,他已經把帝國的光榮和任務當成了自己不移的使命,永遠忠誠,永遠堅定。
當一個人被注視太久、繃得太緊,往往會忘記了怎麼樣做一個平凡人。
別說這些,他連如何表達自己情緒都不會。
一般的alpha會擁有怎樣的情感?是不是對心儀的omega有不一樣的舉動?
他們會對omega露出怎樣的表情,會與對方做什麼樣的事,會不會……像陸安和說的那樣,埋首於對方頸間,用尖利的犬齒刺破對方薄而脆弱的腺體,注入自己的信息素。
可是……
賀雲霆下意識用舌尖抵了一下自己鋒利的alpha犬齒,心想。
那個omega看起來那麼乾淨漂亮,咬上去的話,對方會很疼吧。
他會不會難耐地閉上眼睛,又或者是疼得眼中氤氳起霧,雙睫帶淚?
賀雲霆回想起林晗問,自己是怎麼看他的,為什麼連敬語都不要用。
他沒法回答,只能落荒而逃。
——因為連賀雲霆本人都不知道。
只是一聽到對方禮貌又溫和地說“您”,看著自己的眼睛對自己笑,賀雲霆便經不住想更多,想一些可能會傷害omega的事。
於是他試著遠離對方一兩步,試著壓下心中不明的情緒,試著只是正常地與對方相處。
可就是這樣,一向冷靜自持的他,幾乎都要漏出信息素來。
對方靠近一分,他便後退一步。
他害怕自己信息素嚇到對方,又怕有別的不一樣的反應。
幾乎無法忍受。
賀雲霆覺得難以啟齒,又覺得不可思議。
除了永不止息的訓練,他缺失的東西太多。
但至少在他的認知裡,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是不會讓對方覺得疼的。
會傷害omega的話,又怎麼能叫喜歡呢。
畢竟第一天到基地,加上選拔還停留在第一階段,林晗暫時沒什麼事便回了自己房間。
機師選拔期間他的通訊器是無法與外界聯繫的,陸安和給了他基地內線的密碼,還貼心地添上了林晗可能需要的一些內勤人員的通訊,方便林晗快速適應。
內勤組的組長就听陸安和說這是上將親自請來的機甲師,別的都不清楚,只知道一定要好好招待。
他禮貌地敲了敲林晗的房間門,等林晗打開後先介紹了一下自己,又了解到對方是個omega,體質還不太好,立刻表示等會兒就給林晗拿軍方特供的營養劑來,效果應該比他自行購買的要好些。
至於抑製劑這種私人的東西,林晗表示自己帶了,不需要另外準備。
內勤組長一一記下:“對了,我順便給您送晚餐來?不過因為要培養基地機師體能的關係,這邊的配餐都是統一的,如果林先生實在不合口味可以跟我說,可以為你另做。”
林晗不喜歡麻煩別人,更何況他對吃的也沒有太講究,擺擺手:“不用了。就跟大家一樣吧。”
反正體質差的omega最終補充體力的東西也是營養劑。
對方點點頭,給林晗大致說了一下配餐裡的內容:“基本上就是這些。不過這段時間上將個人有一份他的特供,其他都一樣。”
特供?
林晗忍不住問:“是為了他的體質特別搭配的麼?跟別人有什麼不一樣?”
難道是為了對方體質專門配的?
林晗有些好奇,他記得陸安和以前說過,賀雲霆這個人無趣得很,配餐幾年來一成不變換都沒換過,連回自己的莊園都不懂享受,怎麼現在還多了一個特別的專屬配餐了。
沒想到他問出口後,內勤組長的眼角也跳了跳。
畢竟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個特供的含義。
對方恭敬又誠實地回答:“其實……也沒什麼太大差別。”
林晗點點頭,沒再多問。
“對了,”這名內勤組長卻忽然想到了什麼,“雖然上將特供的配餐跟一般的區別不大,不過林先生您要不要試試?”
聽說omega多嗜甜,都喜歡各種各樣的甜食,那麼林先生說不定也喜歡。
一心為了基地著想、決定好好招待上將親聘專家的內勤組長這樣想著。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加上林晗確實也很想知道,沒多想就點了頭:“好,那就要那個吧。”
內勤組長連連應下,又問了林晗暫時不需要其他後就離開了房間,去為他準備。
十分鐘後。
林晗一言難盡地看著面前“上將特供”配餐發呆。
主食和蔬菜肉食都沒有什麼特殊,烹飪方式也都簡單健康。
但是。
他拿起小勺,表情複雜地戳了一下與這一份配餐看起來格格不入的小瓷碗。
是一塊用噴槍烤過的焦糖,看上去酥酥脆脆,色澤誘人。
林晗對自己信息素是焦糖這件事,本來是沒什麼意見的。
但他不知道,賀雲霆是從什麼時候加上這個的。
甚至他第一時間都沒敢往自己身上想。
為了證明真的不是自己想多,林晗放下小勺站起身,把門窗都關上,然後有些羞恥地釋放了一點自己的信息素。
甜蜜的焦香很快擴散開來。
林晗重新拿起餐具,試探地嚐了一口“上將特供”裡的焦糖。
兩者對比下,他抿著嘴,臉色古怪地確認了——這味道就跟自己的一模一樣。
林晗:“……”
他的腦子裡又回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對方嗓音涼薄,如晚冬時節剛剛消融的冰河,帶著殘餘的冷意凜冽地流淌過自己耳邊— —
【好香。】
林晗把麵前的焦糖推開。
怎麼,還開始代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