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怔了半晌。
對方似乎連邀請的姿勢看起來都很僵硬，手伸出來後就停在半空，沒有其他的動作，只等待著自己的回應。
眾人的視線不敢停留得太久，即使有人已經開始羨慕地猜測究竟這位被邀請的人是誰。
燈光依舊昏暗，但賀雲霆的眼睛很亮。
賀雲霆不愧是軍隊出身，訓練有素，在林晗沒有回應前便保持著這個姿勢，分毫不動，嚴格得彷彿這是一個多麼重要的邀約。
林晗依舊看著他。
但問題是……
林晗極少參與這樣的場合，跳舞什麼的，更是沒有涉獵。
他不會。
而賀雲霆似乎很有耐心，在等待的時候，像是怕林晗有顧慮，又低聲說了一句：“你可以戴上手套。”
於是三秒後，一雙戴著白手套的尚有餘溫的手，搭上了賀雲霆的掌心。
“好。”林晗說。
林晗在很短的時間內想了很多。
比如，對方現在在想什麼？
如果自己不戴手套，會不會聽到不一樣的聲音？
又或者，要是自己拒絕了，將軍會不會跟上次在修理室想跟自己握手時一樣，眼裡少一抹粲然的光？
可最後他想，今天是將軍的生日。
林晗的人生乏善可陳，但有母親陪伴的每一個生日他都能記憶猶新。
他不知道賀雲霆一路走來究竟都經歷了些什麼，但生日，就應該高興一些吧。
因此他說，好。
賀雲霆的手上陡然多了一點重量。
omega戴著手套的五指看上去幾乎是精緻的，即使這是一名整日待在研究院的，安裝拆解設計過各種各樣機甲的機甲師的手。
可它看起來有些小，賀雲霆能用一隻手穩穩包住，而手腕也是清瘦的，好像在告訴握住它的人，它的主人本就應當這樣被呵護。
賀雲霆沒來由的變得小心，因為要是力道重了話，對方說不定會痛。
林晗感到面前的男人呼吸好像重了一分，正欲抬眼，一雙手便落到了他的腰上。
因為陸中校機智地提到了這一茬，這才得以讓上將在短時間內惡補了一點相關技巧，即使陸安和在看過他的學習成果後絕望地說“我覺得讓林先生給m2742重新寫個程序，它都跳得比您好”。
賀雲霆抬腿就像踢正步，手上的動作更是宛如軍隊操練……總之，僵硬又生疏。
最後賀雲霆勉強學了個皮毛，陸安和甚至捂著臉說：“要不然您就別考慮這個，邀請林先生一起入席也是好的。”
賀雲霆當時答應了。
但當他空等許久，直至林晗出現時，他之前做好的所有準備，便又都落了空。
也許是燈光和音樂都太曖昧，讓他覺得要是不這麼做，他可能會遺憾。
賀雲霆從來討厭遺憾。
討厭未知的煩惱，討厭無能為力和不可得。
林晗沒有掙脫他的手，這讓賀雲霆心裡又鬆了一口氣。
結果他聽見omega湊近自己，很誠實地說：“可是將軍，我不會。”
賀雲霆放在林晗腰上的手緊了緊。
要是衣料再薄一些，林晗說不定能感覺到不一樣的熱度從將軍的掌心傳來。
所幸禮服是賀雲霆自己選的，質量不錯，因此他手心的薄汗沒被林晗察覺。
賀雲霆僵了一會兒，然後用牽住林晗的那隻手將他往舞池裡帶，面不改色地說：“沒事，我會。”
“我教你。”
自從賀雲霆當眾邀請了林晗後，時不時就有人悄悄地想往這邊看。
但燈光實在太暗，且大家都不敢看得太明目張膽，因此他們只是覺得那兩人跳得好像，跟其他人不太相同。
節拍跟上了，但動作總是有點不太對勁。
怎麼說呢，兩人跳上去似乎過於內斂。
當然他們沒有聽見，這兩人之間的私語。
林晗把手搭在賀雲霆肩膀上，聽著對方的指令。
“等到下一個節拍的時候，記得隨著我的步子跟進。”
“……哦。”
林晗踩到了賀雲霆的軍靴。
一分鐘後林晗學會了這個節拍：“那將軍，我現在是不是該……”
“該往後退”四個字還沒說出來，賀雲霆踩上了林晗的腳。
“向前。”
踩腳。
“側邊。”
相互踩腳。
賀雲霆的表情依舊冷酷，可由於失誤太多，他決定不再指導，自己腳上的動作也變得十分克制。
而他動作幅度變小自然也會影響舞伴，林晗終於忍不住翹起嘴角：“將軍。”
“？”
“我們能不能隨便跳一下就好了？”
“……”賀雲霆看著握在自己掌心的手，擰著眉道，“還可以……再試試。”
他感覺omega淡笑了一下。
“好。”
十分鐘後，兩人終於放棄，賀雲霆放下了握在對方腰上的手，陪著林晗一起走到一旁坐下。
一時無話。
額前的銀髮似乎又亂了一些，賀雲霆目不轉睛看著舞池裡的其他人，表情裡帶著疑惑的冰冷。
而林晗抬頭正巧看見了這個眼神。
他只能看見賀雲霆的側臉，對方的五官幾乎可以說是銳利、有攻擊性的，眉骨的位置總能讓雙眼變得深邃，而鼻樑和嘴唇的線條依舊冷硬。當然最具辨識度的，還是他的眼眸。
可現在這雙眼中裝滿了懷疑，帶著一點憤懣的不服氣，就好像不明白為什麼別人都能跳得這麼和諧，自己卻不堪回首。
林晗又一次想起自己曾經對他的那個比喻。
說不定真的有些像小孩子。
有那麼一瞬間，他居然想听聽對方現在心裡正想著什麼。
但很快他就把這個念頭掐滅，看著那雙眼睛，開口道：“將軍。”
一直沒看這邊的賀雲霆這才轉過臉來。
林晗朝著他笑：“生日快樂。”
賀雲霆臉上的表情發生了很微妙的變化。
林晗不知該如何形容，對方的神色甚至稱不上欣喜，而是一種意料之外的詫異。
就好像，很久沒人對他說過這四個字了。
但很快，他看見賀雲霆原本平直的唇角動了一下，似乎是想回應他——用一個微笑。
大概這個表情他太久沒有做過，賀雲霆幾乎是生澀地想翹起嘴角，但又怕這個表情太過生澀讓林晗覺得難看，有些猶疑。
“上將！”一旁傳來別人的聲音。
兩人一同望去，聞天堯笑著朝這邊走來：“生日快樂，m帝國的無上榮耀。”
賀雲霆還沒能勾起的嘴角重新變得平直，淡淡應了一句：“嗯。”
“那我敬將軍一杯，”聞天堯毫不在意地說，招招手叫端酒的侍者過來，“也祝林先生今晚玩得開心。”
一旁候著的年輕侍者便走了過來。
但奇怪的是，托盤上沒有酒。
聞天堯臉上顯現出一點不悅：“沒酒就去端了再拿過來，這也要教？”
那名侍者像是在發楞，點了點頭，卻沒有其他動作。
聞天堯臉上的不悅越發明顯，剛準備揮手另叫一個，卻發現這名侍者神色怪異，而腳步往賀雲霆這邊移動了一下。
賀雲霆眉頭皺起來。
聞天堯在這一刻也發現了不對勁。
這個侍者，好像自己從未見過。
聞天堯立刻出聲——
變故是在一瞬間發生的。
“上將！”他只來得及開口驚呼，就見那個面無表情的侍者從托盤底部掏出一把用手掩蓋了許久的尖刀，聞天堯想抓住對方，卻被這人靈巧躲開，在眾人的驚呼中，那人握著刀，著賀雲霆猛地撲過來！
賀雲霆動作迅捷，電光石火間就察覺到了對方的來意，在那人即將靠近自己時一把擒住對方的手腕，對方還沒來得及行凶的尖刀還握在手上，賀雲霆反手狠戾地一擰，來人發出慘烈的痛呼——
但在下一秒，明白行刺失敗的侍者仍未鬆開握住匕首的手，喉嚨裡發出怪異的“嗬嗬”聲響，甚至忍著被賀雲霆制住的劇痛整個人向前傾，自殺式的將自己的心臟對準了刀尖！
林晗只看見泛著冷意的鋒利刀刃一閃，在自己眼前劃過，兇手即將自戕於所有人面前——
而賀雲霆在這一刻用左手抓住林晗，將他翻轉過去背對著自己，不讓林晗直面即將看到的畫面，而大概是動作太急，林晗的手套被他抓著往後一拉，便被拽掉在地上。
在一聲利刃入肉的悶響後，林晗下意識閉上了眼。
因為在賀雲霆碰到自己手心的那一刻，他耳邊響起了對方帶著涼意的嗓音。
【別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