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還沒說話，賀雲霆又繼續道：“如果覺得冒犯或者不舒服，就告訴我。”

他的聲音似乎跟幾分鐘前聽到的不太一樣，林晗甚至覺得自己幾乎聽出了一點小心翼翼與討好的意味。

有些alpha會在omega發情期時強行使用信息素壓制，迫使對方臣服。

而現在卻完全不是這樣的，兩人相隔不遠，又未同處一室，賀雲霆甚至連頭也沒有回。

很淡的一點alpha的信息素漫上來，撫慰了原本叫囂著想要衝出身體的任性的細胞。

林晗曾經以為像賀雲霆這種的alpha，信息素氣味一定張揚而帶有很強的攻擊性，比如之前自己還在學校時，就有兩個alpha為了點小事爭搶起來，一個火丨藥味，一個鐵鏽味，林晗當時路過腿都軟了，險些沒能自己走回宿舍。

可賀雲霆的信息素不是這樣的。

是沉穩又內斂的烏木香，卻不算厚重，反而帶著朦朧的神秘，有一種帶著距離感的禁慾味道。

而賀雲霆很克制地只釋放了一點便打住了，因而第二駕駛艙的信息素氣味還說不上濃郁，只有一點溫暖柔和的木質香調，混合著omega絲絲縷縷地甜香。

“謝謝。”林晗回過神，在感到身體的疲憊明顯輕緩了許多後才開口，“我沒事了。”

他的意思也很明顯。

無論如何，也不能貪戀一個與自己沒什麼可能的alpha的味道。

賀雲霆聽了，禮貌地將信息素收了起來。

過了這樣一段時間，他自己也才冷靜下來。

**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沒見過幾次面的omega信息素如此敏感，在林晗湊過來為自己輸入數據時，他簡直快要控制不住將視線移到對方柔軟的後頸上。

所幸他定力強，硬是讓林晗進了第二駕駛艙後才開始自我調節。

林晗只看得到賀雲霆背對著自己，在對方收起信息素後兩人都沉默了一陣，他才重新開口：“那開始吧。”

“您就跟以前一樣，用精神力與ai中樞連接就好，”林晗道，“我這邊……盡力幫您操縱。”

說是這麼說，但林晗還是緊張。

一直沉默著的聯絡器傳來沙沙聲，賀雲霆的聲音隔著駕駛室，從耳機中再次傳出來：“別怕。就在修理室試試，不難，聽我的指揮就行。”

“好。”

第二駕駛艙的烏木氣味散盡，而林晗死死地盯著面前的屏幕，不放過任何一項數據。

很快他看見屬於賀雲霆那個駕駛艙的所有系統全部激活，對方用沒受傷的那隻手熟練地輸入指令，屬於這台機甲的最高中樞在精神力的驅動下啟動，林晗耳邊也傳來了溫柔的機械女聲。

“編號m2742，點火完畢，機身啟動，ai中樞開啟，第一駕駛艙準備完畢，請指示。”

“轉由第二駕駛艙操縱，”賀雲霆沉聲道，“申請與第二駕駛艙互聯。”

“與第二駕駛艙互聯準備中，請做好準備。”

“林晗。”賀雲霆在語音裡叫他，音質依舊冰涼，卻帶著難以察覺的輕緩，“深呼吸。”

林晗照做。

“右手放在第二個操縱桿，用力往右上方推。”

“左腳別緊張，繼續穩住。”

“不用顧慮我，也別抬頭。我已經幫你看好角度了。”

“機身會發抖，別怕。”

林晗努力克制住不讓身體發顫，但手上仍滲出了不少汗。

他明明對所有機甲都瞭如指掌，可要親身操作起來，還是免不了慌亂。

但好在賀雲霆給出的每一個指令都精準，林晗漸漸放鬆下來，不再擔憂太多，只聽著耳機裡的指示。

而在兩人的配合下，m2742引擎轟鳴，開始緩緩前行，修理室足夠大，這台巨物開始在林晗略顯笨拙的操作下前進。

“別怕。”賀雲霆又說，“我這邊的數據顯示全部正常。”

“接下來可能有點不太舒服。”

“鬆開左手的拉桿，右手扶好別動，穩住。”

“好。”林晗終於回應了一句，聲音帶著顫，“啊——”

在他剛說完，機身猛地一震動，竟然離了地面。

驟然的超重感讓林晗還是驚呼了一聲，不過很快平靜下來，繼續聽耳機內的指揮。

“別怕。”賀雲霆說。

雖然機身的駕駛權在第二駕駛室，但精神力的操縱卻是完完全全由賀雲霆在指揮。

m2742在修理室裡緩慢地上行下移，由於機師的生疏，看上去動作並不流暢，竟莫名多了一種憨態。

賀雲霆大概難得說這麼多話，連他也沒有註意，在無數的指令中，除了必要的操作，他說得最多的兩個字，是“別怕”。

他說：“你看，你也可以駕駛它。”

你也可以駕馭住它，你也能操縱它，即使這一次，只囿於這一方窄窄的天地。

-

林晗的體質本來就差，加上發情期的關係，賀雲霆沒讓他多駕駛，只是確認了精神力的連接系統沒有受損後，就讓林晗停了下來。

林晗出了一身的汗，在系統的機械女聲宣布熄火以後，才倒在駕駛座上開始喘氣。

賀雲霆也沒催他，安靜地在他的前方駕駛艙裡等待著。

過了一會兒，林晗才摘掉頭盔，扶著拉桿站起來，走到艙門口。

修理室的門被敲響，傳來陸安和懶洋洋的聲音：“老大，你們弄好了嗎——”

他的用詞很微妙，不是“修理”，也不是“測試”，就單單一個“弄”字，但他的語氣十分坦蕩，又讓人不好懷疑他究竟是不是故意。

而且陸安和說完也沒進來的意思，好像就是那麼催一催，在告訴賀雲霆，差不多該走了。

於是林晗看見賀雲霆停了一下，隨後把機甲的鑰匙留在原處，摘下頭盔從駕駛室站起來，這才抬頭看向第二駕駛室的青年。

林晗的黑髮濕了一半，胸口的喘息還未平復，便抬眼看去。

他看見賀雲霆站在艙門口，卻沒第一時間站上升降梯，而是等著自己一起。

他對著賀雲霆點了一下頭，走出艙門，與他一同乘上了升降梯。

等兩人到了地面，林晗也終於緩過來。他知道陸安和找他估計是在催對方走了，於是他剛準備說點什麼，就見賀雲霆好像猶豫了一下，才對自己伸出手。

林晗腦子還有些遲鈍，加上沒有戴手套，怔了片刻。

而賀雲霆也就將手這樣僵在空中，再沒有進一步。

林晗叫他：“將軍？”

賀雲霆似乎是才想想起來此刻應該說點什麼，過了幾秒，才繃著嘴角說了一句：“再會。”

原來是想跟他握手。

林晗因為剛才一個人在第二駕駛室，為了方便已經摘下了手套，此時一雙冷白的手帶著薄汗，他猶豫著，還是沒有第一時間握住。

他看見賀雲霆眼中的藍色光芒黯淡了一點。

大概是那一抹情緒太過明顯，林晗無端生出些許不忍來，在賀雲霆即將尷尬地將手抽回去時，他拿出一隻手套戴上，傾身向前一步，握上了對方的手心。

“將軍再見。”林晗的臉上終於少了些從慶功宴那日以後對賀雲霆的戒備，多了點平日里的溫和，由於動作略急，兩人的額頭幾乎要碰到一起。

第一次時林晗只顧著在意對方心裡的話了，而這次隔著手套，反而更能通過布料感受到對方掌心的溫熱，和手指上的薄繭。

他抬眸看去，即使現在的上將臉上的表情與平常無異，但大概是隔得太近，林晗還是看到了湛藍瞳仁中重新被擦亮的一抹光。

“嗯。”賀雲霆說，“下次見。”

他的拇指摩挲了一下林晗的白手套，這才帶著掌心的溫度移開了手。

林晗看著他，腦中莫名想到一個畫面。

像是小孩被大人逗弄著奪走了喜歡的東西，正欲哭鬧時又失而復得，便重新抓住心愛的玩具，破涕為笑。

可是賀雲霆明明不是一個喜怒形於色的人，更不是一個會哭會鬧的孩子。

他是帝國人人敬仰的、戰功赫赫的將軍，是敵人聞之膽寒的利刃。

但他的瞳仁很藍，與自己對視時的雙眸很好看。

賀雲霆的薄唇依舊平直冷硬，林晗的嘴角卻很輕地翹了一下。

這種知道別人隱秘心思的體驗，第一次讓他不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