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今天的事。”
黎江也看向黎衍成的額頭,小聲道:“抱歉,確實是我連累了你,害得你也受傷了。”
黎衍成不由抬頭和黎江也對視了一眼,過了一會兒才終於擠出了幾個字:“這也不是你的錯,我自己,也有點關系。”
他說得生硬,或許是因為自己也覺得不習慣——他並不習慣把錯誤歸咎於自己。
“還有,”黎江也於是又道:“也要謝謝你,大哥,如果不是你想到辦法打電話,我們就聯絡不上朗哥了。那樣的話……其實你還好,畢竟和朗哥有關系的人真的不是你,但我可能就……”
他聲音微微顫抖了一下,說到底,經歷了那樣的挾持和毒打,是不可能不後怕的。
黎江也想到這臉色有些發白,但仍然勉強地笑了笑,開了個算不上好笑的玩笑:“可能就沒連像現在這樣慘兮兮地躺在病床上的機會都沒了。”
黎衍成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也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他們在淮庭共同經歷的一切,或許是那種隱隱的恐懼讓他惡向膽邊生,重新激起了憤怒:“他媽的!”
他忽然罵道,罵人的話一打開就有些停不下來:“瘋婆子,你和謝朗親嘴關她什麽事,這麽怕兒子被人搞就乾脆把謝朗關起來啊?關起來收門票讓人參觀好了,放一塊板子寫上“和我兒子親嘴者死”好了——操他媽的瘋婆子,找別人撒什麽氣,神經病。”
黎江也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的,天啊,他從來沒見過人模人樣的大哥在一個句子裡飆出這麽多髒字。
黎衍成其實自己也很震驚,短短一天,他好像變成了截然不同的人。
他不僅學會了發瘋、拿酒瓶砸人,素質也在飛速降低。
這種瘋狂和他嗑藥時的嗨感有點相似,但不同的是,他沒有那種被抽空的空虛感。
恰恰相反,他不僅亢奮、而且竟然有點快樂。
“怎麽?”黎衍成一邊繼續剝橘子一邊看向睜圓一雙眼睛望著自己的黎江也,乾脆破罐破摔地凌厲發問:“你是不想我罵謝朗和他媽啊?”
或許也是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突然意識到,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和黎江也提起謝朗的時候,像是談起了一個和他無關、只和黎江也有關的人。
他徹底沒有了介懷,也徹底失去了爭搶謝朗的欲望。
“不、不是,大哥。”
黎江也道:“我也、我也覺得謝阿姨有病,真是……哎,他媽的!”
他下意識地接著黎衍成的話,罵得磕磕巴巴的。
其實黎江也平時並不是不會罵人,他又不是那麽乖的人。
恰恰相反,他大多數時候都比大哥要叛逆得多,但大概因為這會兒太過錯愕,所以才會得有些稚嫩。
黎衍成則抬起眼睛忽地瞥了黎江也一眼——
學人精。
他在心裡哼了一聲,但並不是多麽生氣,黎江也這會兒穿著的病號服領口十分寬大,襯得面孔小小的。
這讓他想起黎江也小的時候也總是這樣,像是隻剛出殼的笨小鴨,一搖一擺地跟在他屁股後面,什麽都學他,煩死人了。
“吃嗎?”
黎衍成終於剝完了橘子,他自己吃了一瓣就皺起了眉毛,但偏偏還是去問黎江也。
“謝謝大哥……唔,好酸!”果然,黎江也乖乖地從他手裡拿過了一瓣橘子放進嘴裡,下一秒,一整張臉就酸得皺了起來。
黎江也也不生氣,他慢慢地嚼著橘子,忽然想起自己對謝朗說過的話:“朗哥,我是你的橘子。”
想到那句話的時候,鼻子和眼眶都酸得更厲害了。
他低下頭,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對自己說:“大哥,不可以把朗哥關起來啦。”
……
黎衍成走了之後,病房裡就只剩下了黎江也自己。
白熾燈的燈泡有點壞了,慘淡的光在頭頂一閃一閃,有種說不上的寂寥。
他一個人躺在床上睡不著,可是卻也翻不了身,打著夾板的那條腿仍然時不時感到抽痛,但與那種疼痛比起來,更難熬的是他腦子裡時不時回想起的,謝朗和謝瑤的對話——
“放人不是不行。但是,你得在這當著他倆的面給我一個保證,保證從此以後你和這兩個人都斷絕關系、再不見面。你做得到嗎?”
“能做到。”
謝朗說:能做到。
他當然知道那只是謝朗拿來讓自己和大哥脫身的搪塞之詞,他也知道謝朗現在應該非常忙碌、非常焦灼,不能抽身,他更知道在這種時刻他最應該做的就是相信謝朗。
可他還是……
已經十一點多了。
朗哥應該……真的不會來看他了吧?
黎江也無聲無息地抱緊了被子,他仰起臉讓自己死死地盯著那盞忽閃忽閃的燈,盯得眼睛都酸痛了。
他只是很想他、也很害怕,一顆心仿佛墜在無邊的黑暗之中,彷徨不安。
在那樣一分一秒的煎熬之中,所有的聲音都清晰得仿佛在耳邊——
牆上的鍾表指針跳動的聲響,窗外的風聲,走廊偶爾響起的腳步聲。
然後突然之間,黎江也聽到了自己手機響起來的聲音。
他幾乎是在那一瞬間就伸長了手臂,把手機從床頭櫃抄了過來放在耳邊接聽,剛接通那幾秒的安靜,使他越發地緊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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