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奢華明亮的店舖內， 水晶吊燈每一束光線， 都那麼溫柔， 可沒人再關心這個包是不是好搭配衣服， 這件衣服是否適合自己。

　當你為之所疑惑的事情，突然攤開放在你面前。

　那種震撼和衝擊，就連優雅寬和了一輩子的宋婉，都忍不住失了往常的那份兒淡然。

　她直勾勾地盯著孟清北，像是要死死盯著她眼睛裡的每一絲洩漏的情緒。

　還是於麗卿先反應了過來，她那張保養得當的容顏， 竟是在此刻露出笑容。

　這笑意裡，夾雜著的是得意。

　或許從她當初換走宋婉的孩子時， 就在等待著這一刻吧。等著她知道真相的這一刻， 看著她臉上驚慌失措的表情。

　只可惜啊……

　於麗卿有些惋惜地看著， 宋婉身邊站著的言喻。

　可惜這個孩子被找回來太早了， 要不然等二十年之後被找回來， 她宋婉的女兒變成了一個村姑， 而自己的女兒則是高高在上的大明星。

　豈不是更痛快。

　“孟清北， 我在問你話呢，”宋婉看著此時整個人都侷促不安的孟清北。

　孟清北身體都在顫抖， 這幾天因為孫加明的事情， 於麗卿幫了她很多。原本孟清北心底對她也是有牴觸心理的， 可是這幾天她才知道， 真正能為她好的， 大概就只有於麗卿。

　當年她敢冒著那樣的險， 把自己和言喻調換了。

　就像於麗卿自己說的那樣，那時候她不過是個文工團的未婚女歌手。卻因為和男朋友偷嘗禁果，而不小心懷孕了。等於麗卿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都已經快五個月了。

　她從前的身材豐潤，因為要唱歌的原因，並不一味地追求纖瘦。

　再加上她一直有月經不調的毛病，兩三個月不來都是常有的事情。

　等她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真的快被嚇死了。

　於麗卿是從小縣城裡入伍當兵的，後來進了文工團。當時她未婚又是現役軍人，要是鬧出未婚先孕的醜事，她的前途就都沒了。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藏著，想著找個機會去打掉這個孩子。

　誰知越拖越久，每天她都要偷偷地用布條裹住自己肚子，甚至她還想著，要是能把這個孩子勒掉，就好了。

　誰知肚子的孩子，那麼地頑強，即便在這種惡劣的情況下，居然一直都好好的。

　此刻看著宋婉氣急的模樣，於麗卿心情卻輕鬆，還笑著與她打招呼道：“宋婉，好久不見了。”

　不過於麗卿沒想到的是，宋婉卻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盯著孟清北。

　相比她的淡然中透著的得意，孟清北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即便店內的中央空調此時是個令人舒適的溫度，她的額頭上居然出現了幾分細密的薄汗。

　被嚇得。

　“媽媽，”孟清北下意識地喊道。

　“不許這麼叫我，”宋婉猛地呵斥一聲，連站在一旁，始終沒說話的言喻，都被嚇了一跳。這是言喻第一次，見宋婉發這麼大的火。

　宋婉盯著她說：“所以，你是她的女兒？”

　當年孟仲欽調查了許久，總想找到她的親生父母和成家的那個女孩。可她像是憑空出現在那一夜的，沒人知道她的父母是誰，也沒人知道成家的那個女孩又去了哪裡。

　孟仲欽給她和成媽媽做了三次親子鑑定，都顯示他們毫無血緣關係。

　孟清北眼中噙著淚花，幾乎是哀求地低聲喊：“媽媽。”

　宋婉真的是恨極了，她不知道哪裡出了錯，也不知道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在這一刻，她能確定的是，當初孩子被抱錯，不是一個意外。

　是有人故意的。

　在孟清北還是她的女兒的十四年裡，她幾乎是把全部的愛投注在了她和西南的身上。

　甚至在言言回來之後，她還是會偏心這個女孩。

　因為她是自己養大的啊。

　但當真相被揭露時，她才發現，她就是個徹頭徹底的傻子。別人把她的女兒調換了，結果她居然還盡心盡力地養著別人的孩子。

　“你們真噁心，”宋婉看著她們，一顆心像是被碾碎了。

　於麗卿看著她痛苦的模樣，神色卻不見一絲歉疚，反而淡笑道：“宋婉，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只是心疼清北這個孩子罷了。你們孟家不是都把她趕出來了，如今她有什麼事兒，你們也是不管不問的。這次她的事情，我幫了點兒小忙，這孩子懂事，喊我一聲乾媽而已。”

　這話聽地言喻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厲害，厲害，都到這個時候，還能睜著眼睛說瞎話。

　要不是她提前看過這個於麗卿的資料，恐怕真的要被她糊弄住了。她在孟清北出生沒多久之後，就轉業離開了文工團。

　一個在她離開時，尚還在襁褓中的嬰兒，如果不是有關係，以她這種人的性格，又怎麼可能處處去幫著。

　顯然宋婉也意識到這點，所以她才會在聽到孟清北喊媽媽的時候，一下就明白了所有。

　或許從前換孩子時，是於麗卿一個人做的孽。

　可現在孟清北喊的這一聲媽媽，就表明她已經知道了真相，居然還坦然地接受了於麗卿這個人。

　“清北，咱們先走吧，看來你宋阿姨今天挺不開心的。等哪天抽空了，咱們在見面聊聊，別在這裡鬧起來，丟人現……”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一個啪地一聲巴掌聲音。

　店內的工作人員早就注意到她們這邊的動靜，只是宋婉和孟清北都是名人，店員各個都認識，還覺得應該不會鬧起來。

　哪知一向溫和的宋婉老師，居然打人了。

　孟清北因為站地離於麗卿近，她被打了一巴掌，身子一晃，還撞到了孟清北身上。

　宋婉看著她，神色冷如冰，連一向溫和婉轉的聲音，都透著刺骨的冷意：“丟人現眼嗎？真正丟人現眼的是你這種人。你對言言所做的事情，對我們孟家所做的事情，我可以告訴你，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於麗卿臉色也終於冷了下來，過了這麼多年，即便如今她已經衣食無憂，過上人人都羨慕地日子。可當她再次站在宋婉面前的時候，當年她所受的種種委屈，還是湧上心頭。她是從小地方來的姑娘，一窮二白，根本和那些有家世背景的人不能比。

　明明宋婉的出身也只比她好一點兒而已。

　可就因為她嫁給了孟仲欽，一個將軍的兒子，她就成了文工團的台柱子，不管是誰，都要禮讓她三分。

　她不服，甚至是嫉妒。

　當初她們是一起到孟仲欽的部隊裡表演的，那麼人當中，於麗卿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英俊的男人。他身上有股別的兵身上沒有的從容淡然。

　後來她也知道了，是因為他出身好，前途比誰都要光明。

　於麗卿甚至費盡心思地弄到了他的通信地址，每個星期都偷偷地給他寫信。

　讓她失望的是，孟仲欽一次都沒回過信。

　他對自己沒有一絲的好奇。

　而再次見到她，就是她聽別人說，宋婉談了男朋友，要結婚了。那時候宋婉前程正好，大家還在惋惜，她為什麼這麼早就結婚呢。

　不過當孟仲欽出現的時候，文工團所有的女孩都明白了，這個人多值得啊。

　往事甚至不用回憶，就浮現在眼前。三十年都快過去了，她居然還是沒放下。

　“你不用嚇唬我，有什麼證據，你儘管拿出來。”

　都這麼多年過去，再有什麼證據，也早就煙消雲散了，於麗卿就是篤定了這樣，才會這麼肆無忌憚的。

　況且就算孟家再有權勢如何，她可是外籍人士，看看誰能如何她。

　說完，她還伸手挽著孟清北的手臂，含笑道：“說來，清北如今這麼有出息，還真是離不開宋婉你的悉心教導呢。”

　“你把成家的那個女孩，弄哪兒去了？”

　言喻看著她問道。

　於麗卿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這是她頭一次和言喻面對面。上次在餐廳遇到，不過是匆匆一瞥，就像剛才她在心底惋惜的那樣。

　按照她的設想，宋婉的女兒應該成為一個村姑，十幾歲的時候嫁人生孩子。

　和她的女兒，是天上地下的區別。

　如果宋婉的反應是她所得意的，如今的言喻讓她可惜。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不過是眼神稍稍打量了言喻，對面的人就已經開口了。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孟清北的身世沒被揭穿多好，我，就會一輩子待在那個小村子裡，人生的命運，一眼就能看到頭。”

　於麗卿心中一驚，她沒想到，言喻居然猜中了自己的心思。

　“不用吃驚，你這樣的人，用最惡毒的心思去猜測你，總會猜中的。”

　言喻冷眼看著她，“還有你放心，我不僅之前讓你失望，以後也會讓你一直失望下去。因為我會一直踩著孟清北，讓她活在我的陰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