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淵,我從未想過要與你再回冥界。我只是又騙了你一次。”
一段時間。
也許是很長、也許是很短一段的時間,君淵好像失去了五感。周圍人群、熔岩、所有喧囂聲全隨著尾音在他的意識裡溟滅。
他站在原地。
什麽都聽不到。
神色平靜無波。
心臟處卻漸漸,一下,一下,越來越多,越來越快傳來一陣窒息般的抽痛。這輕飄飄一句話轟然砸下,直接壓斷了他日積月累、堅定不移的愛念信仰!
——那是三百年間!淨蓮魔尊最相信的一件事。
這種赤/裸裸的純粹疼痛,簡直比自他從妄淵誕生以來,所有!戰亂、爭鬥、心魔之症受得痛還要難以承受。
他那麽強勢高傲的性格,在這一刻,竟忽而生出了一種被拋棄的酸澀。然而這種酸澀並未持續太久,很快,萬籟死寂裡取而代之遊移出吞霧吐火的惡龍,凶獸破籠,頭疾欲裂,翻湧魔息幾乎要將君淵逼到失控——
那一雙鳳眸逐漸蒙上猩紅血色,無端顯得有些猙獰。
他試圖按捺著摧心剖肝的疼,控制怒意,保持理智,啞聲道:“騙?”
不要他了。
小狐狸真的不要他的哥哥了。
南一看著他,純澈眼眸好似冰封的川、萬裡無邊的寒雪天。袖袍之下,他微微捏緊掌心,吐出一字:“恩。”
君淵疾步而來,魔息隨著動作狂亂扭舞,瞬移間,男人詭譎陰戾的面孔暴露在火光之下,除了那一雙紅透的眼。
聲音竟然是平靜的,溫和的:“哥哥帶你回家。”
下一瞬,澤青忽而握住南一手腕,那雙碧色眼眸直直迎上君淵的沉瞳,微微眯眼道:“淨蓮,不要無視本座的話。”
君淵說:“放開他。”
“你想帶南南走?”
澤青極為輕蔑的笑了一聲:“你還不知道吧。我已經向南南求愛,請他做我的道侶了。他是不會跟你回冥界的。”
道侶。
誰和誰?
澤青和南一?!
君淵猛然看向南一,抬臂搶人,厲聲道:“過來——”
這凶悍動作、目光與聲音,驚得南一下意識後退幾步,然而他此刻離澤青太近,從旁人看來就像在主動親近澤青。
如同點燃凶獸理智的最後一把火!
半響。
君淵僵硬收手,闔目寒聲道:“南南,你太不聽話了。今日哪怕折斷你的手筋腳筋,強行囚困,只要你能回來,我也在所不惜。”
眾人駭然,現下赤蛇之亂還未解決,君淵竟然就敢當著青帝的面如此大放厥詞,是真當他們仙界無人了嗎?!
南一微睜眼瞳,整個人如墜冰窖,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君淵絕不會就此罷休!魔靈的骨血天性就是搶佔、掠奪,只要得到而從不在乎別人的感受,高高在上,隨心所欲,可以輕易摧折任何忤逆者。
而君淵此刻表現的越平靜,南一反而越害怕,因為這代表他已經下定決心,不可動搖。
危險的冷意在心間瘋狂蔓延。
南一緩了半響,方才找回聲音,剛想開口澤青卻忽而握住了他微顫的指尖。
“南南。”
澤青每次和南一說話都很溫柔,帶著一種安全、值得信賴的可靠:“你應該最熟悉淨蓮的魔息。”
何止熟悉。
兩人雙修過不知多少回了。
澤青緩聲道:“三界安穩百年,本座不願破壞來之不易的和諧盛世。但如今,赤蛇的種種異常跡象都指向了淨蓮,而淨蓮既無法解釋,也無法自證清白,甚至還不願意接受九霄雲巔的審判。”
“南南,赤蛇魔息是否與君淵的魔息如出一轍?”
南一怔怔然看向那雙碧色眼瞳,意識混亂,如墜雲裡霧中,難以抑製的顫聲卻在心間重重撞響——今日哪怕折斷你的手筋腳筋,強行囚困,只要你能回來,我也在所不惜!
他逃不掉……
他沒有地方可以逃了。
所以,到底要怎麽結束這一切?
澤青溫暖的手掌一點點攥緊南一,就像傳遞給他某種堅定力量,“南南,你別害怕。有我在,他不敢對你怎麽樣,你告訴我好嗎?”
山體洞岩在迅速塌陷,罡風卷面,碎石迸濺,熾烈流火映著眾人惶恐的眼底,窒息的沉默在漸漸碾碎這場僵局。
終於,南一艱澀開口。他幾乎聽不到自己說出這一句聲音,耳邊卻回蕩起澤青先前說的話——我相信,你會站在我這邊,做出正確選擇。
“是。”
是的。
君淵的魔息與赤蛇相同,這是他毫無保留、親口告訴南一的秘密。
——這一個字連尾音也是輕的,卻如同颶風般在君淵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他抬眸,冷冷地看著面前的所有人。
成千上萬年的時光,他在妄淵之下孤獨醒來,除了一把寒涼鋒利的龍魘刀,他一步步登上血海寶座,但他什麽都沒有。天生魔靈心性冷漠,君淵不擅長解釋,也根本不在乎任何人對他的看法。
凡人。
神仙。
在他絕對的力量之下不過螻蟻。
但南一在他心裡是不同的,那是淨蓮魔尊三百年間僅能汲取的溫暖,而現在,現在!南一離開了他,不愛他,然後站在了他的對立面與眾人一起懷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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