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是感覺有些不自在。
南一自小在佛惡殿長大,對這裡太過熟悉,很容易便會陷入前世情緒,心生失落,所以裝表面開心都很困難。
君淵看向他問:“今日做了些什麽?”
“睡覺,然後去軒轅閣……瞧了瞧話本。”
君淵恩了一聲:“最近宮中外客多,勿隨意亂跑,晚膳讓離希接你到佛惡殿用。”
南一微怔。
面露難色。
那他豈不是每日都要面對君淵?每日都要食不下咽?
……
兩人慣常相處,君淵本就寡言少語,大多時候是南一說話,他靜靜聽著。
但南一最近比以往更加乖巧安靜,甚至沉默的有些反常,君淵似有所覺,卻並未在意,畢竟小狐狸剛剛過成年禮,有些改變,也屬正常。
兩人渡過了有史以來最沉默的一餐。
飯後,南一擦淨手,試探道:“哥哥……我可以回去了嗎?”
君淵看向他,目光淡然,並不凌厲,南一卻總有種被看穿的心虛感,隻得移開目光道:“我有些犯困。”
“今夜留宿。”
“不行……”南一下意識拒絕,又忽而頓住,飛快想著借口,“我、我是說我身上的過敏症狀還未好全,夜裡恐怕會影響哥哥休息,而且還得趕回去喝藥呢。”
“不會影響,藥安排離希送過來。”君淵聲音平靜,音落,便放下茶盞,似乎在等著聽南一繼續找借口。
南一躊躇不安,正絞盡腦汁想著理由,衛雪臨恰在此時進殿,稟報道:“主子,百醫修過來了。”
殿外,百越一襲白袍,美如冠玉,淡薄眉目好似冬日初雪,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與南一相對而視。
君淵抬眸,“誰準他來的?”
衛雪臨半跪著,不卑不亢道:“主子,近日祭祀您消耗靈力甚多,魔息躁動,恐引心魔作亂,務必讓百醫修給您看看最為穩妥。”
天生魔靈修為強悍,登峰造極。然而……物極必反,極高天賦意味著極高的風險,這些年君淵體內的魔息躁動愈發嚴重,引發心魔之症,心魔不僅發作時頭疼欲裂,甚至還會失控傷人。
早年重傷閉關間,君淵心魔之症頻繁發作,冥界巫醫皆是束手無策。曾有一次差點誤傷南一過後,每次心魔發作,他便幽閉於密室,不準任何人靠近。
南一並不知道君淵是如何熬過去的。
但他記得,以前君淵每次閉關結束,皆是遍體鱗傷,四面狼藉,堅硬岩壁硬生生被砸出龜裂痕跡,斑駁地面與牆面……布滿乾涸血漬。
南一心疼的要命,卻什麽也做不了,只能抱著君淵小聲哭,反而君淵還要輕輕拍著他的背哄道:“沒事……哥哥不疼。”
最終,一個倦累了,一個哭累了,在南檀的香味裡兩人緊緊依偎,昏睡過去。
前世,冥界四處網羅三界有名的醫修大能,隻為治療君淵的心魔之症,卻都無功而返。
最後,百越來了妄淵。
玄緲宗親傳弟子,醫術精湛,很快便讓君淵的心魔得到控制,也正因如此,兩人的關系日漸親近。
直至——
百越徹底奪走了君淵的寵愛。
那時的南一太愛君淵。
愛到君淵親口承認喜歡別人、心悅別人,南一也不願放下,想著,只要能陪在君淵身邊,哪怕只有一點點喜歡他也是好的。
哪怕每天只能看著君淵……也是好的。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有很多種方法可以結束。
君淵卻選擇了最乾脆、最殘忍的一種。他用龍魘鋒利的刀鋒,告訴南一,這些年的陪伴和情愛都是假象,從始是爐鼎,最終是失去價值的爐鼎,唯死路可選。
百越最終還是如前世一樣,步入內殿,俯身行禮,“參見尊上。”
“心魔之症複雜,我需要先給尊上診脈,再做定論。”
百越手提藥箱,語氣淡然,卻像是轟然將南一拉入了一場經年難消的噩夢。他冷汗淋漓的站起身,向外走,手腕卻倏忽被握住,君淵冷聲問:“去哪裡。”
南一抬起眸,魂不守舍笑道:“百醫修要給哥哥看病,我得給他……騰位置。”
君淵莫名覺得這笑十分礙眼,蹙眉道:“就在這裡等。”
……
南一隻得站到君淵身後。
百越坐於桌案,伸手給君淵探脈,冰藍靈流從他指尖絲絲溢出,猶如細雪霜花,融入腕間。
片刻後,百越緩聲道:“尊上是天生魔靈體,修為強悍,按理應當可以控制住魔息。但您先前與三清大戰重傷未愈,又一味靠修為壓製魔息,導致體內魔氣紊亂,心魔之症日漸嚴重。現如今,堆積沉屙已如頑梗,若再不引起重視……極易失控。”
君淵其實也有感覺,近年來心魔發作愈發凶狠,隱有控制不住之勢。
“如何解決?”
百越頓了半刻,淡聲說:“魔道終究是邪道,修煉過程太過傷身,玄緲宗內有一套清心靈訣,能夠疏通靈脈阻滯,調節魔息,最好再輔佐銀針加持,定能緩解心魔之症。但需每日堅持治療,時間長久,方有成效。”
君淵眸光微斂,說:“若你真能治好本尊的心魔之症,本尊不但放你回玄緲宗,天下寶物,皆可允你。”
百越一笑:“尊上既願意相信我的醫術,我定為您盡心竭力。不過治療過程極其消耗靈力,需得靜心專注,旁人不可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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