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佐尼在更衣室里給得意忘形的布雷西亞隊員破了一盆冷水，到了賽后的新聞發布會上，他依然向外界傳達著自己的小心謹慎：「今天球員們的表現非常出色，球隊正向著我們之前制定的目標前進。贏下了這場比賽讓我們在歐冠資格的爭奪中佔據了先機，但賽季還沒有結束，球隊依然還沒有到能夠放鬆的時候。」

對於那些提前恭喜他的記者，取得了勝利的馬佐尼甚至顯得有些低調。

「摩德納不是一個好對付的對手，在賽季末，每一隻保級球隊都會迸發出他們最大的力量。我們並沒有必勝的把握，但球隊上下都會為了三分而不惜一切代價。」

馬佐尼深切的知道，布雷西亞是一隻年輕的球隊，雖然有巴喬和瓜迪奧拉這樣身經百戰的老將壓陣，但依然無法阻止那些從未參加過歐戰的生瓜蛋子們得意忘形。綳了一個賽季的弦，可不能在這最後的時刻鬆掉，馬佐尼決不允許這大好局面喪失在球隊的驕傲自滿之中。

面對記者們的恭維，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喜悅，甚至讓不少記者產生了錯覺，「難道這場比賽是拉齊奧獲得了勝利？」

相對於馬佐尼的低調，反倒是落敗的拉齊奧主教練曼奇尼更顯得更加有信心，在短暫的失落之後，當曼奇尼重新出現在人們面前時，又恢復了他的強硬。

「和俱樂部這個賽季遭遇的那些事比起來，一場比賽的失利並不代表什麼。我們並非已經徹底失敗，球員們會努力戰鬥到最後一刻。拉齊奧將會從廢墟上重新崛起，球隊已經在之前無數輪的比賽中展示出了我們的韌性。我們會給布雷西亞施加足夠大的壓力，我相信，我們依然還有機會出現在下賽季的歐冠賽場上。」

看到曼奇尼這番故作強硬的話，不少記者都撇了撇嘴。指望布雷西亞陰溝裡翻船？你怕是還不知道在你之前馬佐尼有多謹慎吧？

他們並不知道馬佐尼的擔憂，在所有人的心裡，他們已經給拉齊奧的歐冠之路宣判了死刑。

等馬佐尼回到更衣室的時候，球員們已經恢復了冷靜，他們換好了衣服坐在凳子上，有些羞愧的等待著馬佐尼的訓話。

「看來你們終於是想明白了？」老帥看著這群大多數只有二十齣頭的年輕人，淡淡的問道。

「教練，大家知道錯了。」巴喬作為球隊的隊長站出來向馬佐尼道歉，「接下來的比賽，大家依然會全力以赴。不會輕視任何一個對手的。」

馬佐尼沒有繼續說教下去。對年輕球員的教育必須把握好分寸，太松則是放縱，太嚴又容易激起他們的逆反心。如何把握這個度，是一個優秀教練必須要仔細考量的事。

他掃過隊員的眼睛，確認在他們的眼中不再摻雜著浮躁。「很好，那讓我們回去吧。明天大家好好休息一天，然後讓我們回來，拿下最後的勝利。」

「好！」隊員們齊聲發出吶喊，從更衣室里魚貫而出。

「張？」當張述經過馬佐尼身邊的時候，他被教練叫住了。「你這是怎麼回事？你就打算這樣坐大巴回去嗎？」馬佐尼皺著眉頭，看著全身上下濕透的張述。

「額，老爹，我只帶了這一套換洗衣物來羅馬啊，這得怪托尼。。。」張述沮喪的說道，剛才他們瘋狂的時候其他人都是穿著球衣，完事之後洗個澡換身衣服就行了，只有他是穿著常服被澆了個通透。

五月的義大利已經進入了初夏，張述連訓練外套都沒有帶來。現在他身上的棉質短袖t恤和牛仔褲浸透了香檳，貼在身上確實很不舒服。

「你這樣不行，容易感冒。」馬佐尼搖了搖頭，脫下自己的外套遞給張述，「把濕衣服脫了，穿上。」

「不行不行。」張述趕緊搖頭，他是年輕人，只穿短袖也不覺得冷，但馬佐尼可是上了年紀的人，只穿一件短袖還是容易著涼。「老爹我就這樣出去，一會就幹了。你萬一生病了羅比和佩普會罵死我的。」

馬佐尼瞪了他一眼，「你老是這樣給我惹事！我沒病都被你氣出病了！」

他將訓練外套塞到張述手裡，氣呼呼的繼續罵了下去，「我本想等過兩天再說你，張！今天你在球場上的行為很不好！我知道你同拉齊奧球迷和羅馬媒體之間的恩怨，但當你站在球場上的時候，你就應該將這些場外的事情拋在腦後。你缺乏對對手的尊重，也缺乏對足球的尊重！」

張述「嘿嘿嘿」的陪著笑，「老爹，沒那麼嚴重吧。。。」

「怎麼不嚴重！」馬佐尼提高了聲音。「張，職業足球對你來說到底是什麼？」

「額。。。讓我開心的一個職業？」張述想了想，不確定的回答道。他確實只是為了讓自己爽而投入到職業足球當中，什麼對足球運動的熱愛啊，為了賺錢啊之類的都是要排在後面的事了。

「所以你為了讓自己開心，就做出這種任性而自私的選擇？」馬佐尼嚴肅的說到，「站在主教練的立場上，下一場比賽你不能上場，原本十拿九穩的比賽必將產生變數。站在俱樂部的立場上，你作為和俱樂部簽約的球員，做出這種羞辱對手的舉動，也是在為俱樂部抹黑。站在球隊的立場上，要是你被惱羞成怒的對手弄受傷的話，球隊在你身上投入的大量精力和金錢都將打水漂。」

「所有的這一切後果，就是為了讓你自私的想要一個人開心？」馬佐尼的聲音越來越大。「張！你選擇了職業足球的道路，就應該有職業球員的職業道德，你的行為在羞辱了拉齊奧的同時也是在羞辱你自己！」

張述低下了頭，他的心裡還有些不服氣。自己不是已經幫助球隊拿下了勝利了嗎，職業足球不是只要勝利就可以了嗎？下一場比賽只要俱樂部上訴，憑藉主席的關係讓上面拖上一個星期不就行了嗎？

至於下個賽季被停賽兩場，他才不在乎呢。

彷彿是看出的張述的心思，馬佐尼繼續說道：「張！也許是我一直以來太過於放縱你了，才會讓你變成現在這樣。俱樂部不會為你的這種缺乏職業素養的行為上訴，下一場比賽你絕對沒有上場的機會。你需要好好冷靜冷靜，去思考一下，在你成為一個球星之前，先成為一個真正的職業球員。」

「我的朋友還躺在醫院！被那些拉齊奧的極端球迷送進了搶救室！」張述不服氣的爭辯道。

「你以為你這樣做就是幫他報仇了嗎？張！那個受傷的球迷不只是你的朋友，也是我們的球迷！你的這種行為，只會激怒那些足球流氓！你讓我們的球迷以後每一次來到羅馬都將處於更大的危險之中！」馬佐尼罵道。「你的行為是在火上澆油！以後要是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你都是間接傷害布雷西亞球迷的罪魁禍首。」

「我知道，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已經不在乎我們這些老頭子的道德標準了，我也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有更強的個性。但不管怎麼樣，只要我還是你的教練，我就決不允許你再做出今天這樣讓足球運動蒙羞的事！」

「回去的時候，你好好想想吧。」馬佐尼說完，走出了更衣室。

布雷西亞的球員們在回去之前，還集體去醫院看望了受傷的扎卡羅。

經過長達10多個小時的緊急搶救，扎卡羅終於被醫生從死神的手裡拉了回來，只是他還處於昏迷之中，看起來還需要在醫院裡待上很長一段時間。

球隊向扎卡羅的家人送上了慰問，同時承諾將負擔所有醫療費用。在好好的安慰了扎卡羅的親人一番之後，球隊才踏上了返程的歸途。

等到球隊回到布雷西亞的時候，已經是晚上9點了。

當看到穿著馬佐尼外套的張述時，韓雨捂著嘴笑了起來。

馬佐尼和張述的身高差不多，但體型可要比張述寬多了，他的外套鬆鬆垮垮的穿在張述身上，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胖胖的藍白色企鵝。

「有什麼好笑的啊。。。」張述鬱悶的說道。

韓雨咬住的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但她那彎彎的眼睛還是出賣了她的內心，為了掩飾，她伸手拍了拍張述的頭。「不錯，你這樣穿挺可愛的。」

「你不覺得用可愛來形容一個男生不太合適嗎？」張述虛著眼睛說道，「你完全可以換一個形容詞，比如說『帥』『英俊』之類的，我會很高興。」

「好好好，你最帥行了吧。」韓雨笑著滿足了他的要求，「你吃飯了嗎？」

「還沒吶~~」

「牛排可以嗎？」

「可以，加上八角茴香和土豆，燉爛一點。。。」

「你說的做法那是土豆燒牛肉吧？家裡可沒有那些材料。。。」

張述坐在餐桌前，看著韓雨忙碌的纖瘦身影，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聊著天。廚房裡響起叮叮噹噹的交響曲，暖黃色的燈光給家裡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這樣的場景讓張述浮躁的內心平靜了不少。

「韓雨，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張述突然的開口說道。

「什麼事呀？」韓雨將腌好的牛排放進了燒熱的平底鍋里，從廚房裡頓時傳來一陣「滋滋」聲。

「我今天被教練狠狠的罵了一頓。。。我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了。。。」張述說道。

「為什麼啊？」

「如果有人用暴力傷害了我的朋友，我應該用一些看起來不是那麼正義的手段報復回去嗎？」

「當然不要。」韓雨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來，她將牛排翻了個面，讓牛扒的外層熟透，鎖住肉汁。「暴力行為應該有法律來制裁，而不應該由你去報復。」

張述搖了搖頭，真是符合韓雨身份的回答。韓雨目前就讀於布雷西亞大學法律系，布雷西亞大學的法律專業在整個義大利排名第二，對韓雨來說，一切都付諸於法律手段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如果我只是用一些合法，但是道德上有些不好的方式反擊呢？」張述想了想，換了個方式問道。

廚房裡的工作基本上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西餐比起中餐做起來要簡單多了。韓雨將兩面煎熟的牛排倒進烤盤，然後打開烤箱將整個烤盤放了進去，接下來只要等幾分鐘就行了。她回到餐桌旁，坐到了張述的身邊。

「小述，我不希望你那樣做。」她很認真的看著張述的眼睛。「我認識的小述，雖然有些小孩子氣，但他是對身邊的人都很平和友好的人。足球的事情我不是很明白，但我看了報紙，我也能理解你今天在球場上的行為。我只是不希望你的底線變得和那些人一樣。」

「我暫時沒辦法去對付那些極端球迷，所以才拿拉齊奧來出氣啊。。。」張述回答道。

韓雨溫柔的勸解著他：「你這樣的行為和他們有什麼區別呢？他們沒辦法在球場上擊敗你，所以才遷怒布雷西亞的球迷，而你同樣也將對那些人的憤怒遷怒在對方球隊身上。擊敗對手是你的工作，也是你最好的還擊方式。但因為一小部分對手球迷的錯誤而去羞辱對手可不是你應該做的事。」

「這樣的話，你的朋友和關心你的人會擔心的。。。擔心那些極端球迷把你變成了和他們一樣內心充滿仇恨的人。。。」

「我才不是和他們一樣！我只是。。。我只是。。。」

「小述啊，你應該是陽光的，快樂的，我不想看到你背負著那些負面的情緒。我想，你的教練應該也是這樣。」韓雨微笑著摸了摸張述的頭，起身去廚房拿做好的牛排了，留下張述獨自一人在飯廳里思考著韓雨的話。

等到韓雨將牛排端出來，他已經想通了。

自己這段時間的確戾氣太重了一些，低谷時媒體的嘲弄讓他的心裡一直處於一種壓抑的狀態，而扎卡羅的遭遇徹底的讓他陷入了憤怒之中，以至於才會在比賽中做出那樣出格的行為。

也許，馬佐尼也是出於對自己心理健康的擔心，才會少見的對自己提出那麼嚴肅的批評吧。

明白了這一切的張述心情一下開朗了許多。

他突然注意到另一個重要的問題。

「韓雨，你還專門在報紙上看我的新聞啊？下午還看了我們的比賽？」他歪著頭，笑著看向韓雨。

韓雨的臉紅了，「只是不小心看到的。。。我對足球沒興趣啦。。。」她將餐盤一下子跺到了張述面前，轉身逃也使得跑上了樓。

「嘿嘿」張述一臉傻笑的看著面前的牛排，拿起了刀叉。

「真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