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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時歸 - 第二卷 汴梁誤第二百零二章 內禪(四)哭!!字體大小: A+
     

    蕭言南門別業之外,多少貂帽都甲士,神武常勝軍軍漢,都躬身行禮,迎候逶迤而來的天家車駕。

    而蕭言早就聞訊而出,就站在隊伍最前面。

    說起來這天家儀仗,實在有些寒酸。禁中宿衛班直,現在不知道還能找全多少。那些班直軍將,不少人也為捕拿。趙楷儀仗隊伍,除了自家原來十王殿的宿衛,加上一些趕來投效從龍的皇城司使臣,就沒多出多少人馬來。

    一應陳設張蓋,因為原來內諸省的內宦們現在多為新人取代,接手差遣還來不及,哪裡就能將這些器物找全了,自然是能將就就將就。

    唯一所長者,就是貼身扈衛趙楷而行,那些頭戴貂帽,身披瘊子甲的甲士,坐騎雄俊,人亦英武,不知道勝過原來禁中那些御龍直金槍直中的宿衛多少。

    這般殘缺不全的天家儀仗,趙楷還尋來了寥寥幾名鈞容直的人,一路行來,一路鼓吹。

    要不是現在汴梁家家閉戶,全城為神武常勝軍所控制。少有人敢於在街頭露面。單單這趙楷寒酸的天家場面,就足以讓大宋列祖列宗從墳墓裡面爬出來哭泣。

    可對於趙楷而言,這就是給自己壯膽,給自己的心理暗示。

    此刻大宋君主,便是朕!

    蕭言一身紫袍,站在最前面。微微躬身行禮,腰卻沒有彎下去多少。周遭軍將士卒,也全都覺得理所當然。於今蕭顯謨,內奉太上,外掌強軍。連嬪妃帝姬都要荊釵布裙的求上門來,當得有這個資格作派。

    趙楷在車駕上遠遠看見蕭言在前等候,就立時停駐下來。從愅車上下轉騎馬上,為甲士所擁,緩步行來。到了蕭言面前又翻身下馬,執蕭言之手:「顯謨為國之砥柱。如此風寒天氣,如何就能讓顯謨在外久候?這卻是朕的不是了,顯謨就與朕攜手入內罷…………」

    蕭言起身微笑:「砥柱二字,臣南歸之人,如何敢當?陛下優禮,臣唯粉身已報而已矣。」

    趙楷臉上擠出笑意,看看為人潮所密布左右的蕭言別業:「昨夜被火,為國而不惜身顧家。顯謨可謂人臣典範矣。朕將撥出內帑,為顯謨重整宅邸,一應規制,比親王例。」

    蕭言仍然笑得溫文:「臣實不敢當。」

    趙楷強笑:「顯謨尚要奉太上,太過寒素了,卻如何表朕之純孝之心?若顯謨實在不願…………」

    他話還沒說完。蕭言就打斷了。

    「臣得太上深恩,提拔臣於泥途,賦以應奉天家差遣。今太上避囂,以臣應奉,則臣絕不敢辭。臣縱自苦,也絕不敢傷陛下聖明純孝之心。」

    趙楷勉強一笑,不再提這個話題。想攜蕭言之手與他同行,而蕭言卻退後一步,恭謹的在趙楷身後亦步亦趨。

    沿途神武常勝軍軍將士卒。舞拜於地,山呼萬歲。趙楷也不住點頭示意撫慰。不多時侯,趙楷與蕭言便一前一後,甲士簇擁當中,行入內院。

    一入院中,趙楷臉色就沉了下來。

    「太上與廢太子便在此間?」

    蕭言點點頭:「正是,太上身邊,懿肅貴妃與兩位帝姬亦至。至於廢太子及其心腹黨羽,都在廂房當中。有臣的心腹甲士看守。」

    趙楷哼了一聲:「廢太子幽閉也罷了。那些黨羽,絕不能留!平日里只當此輩是清談誤國而已。卻未曾想到,是這般喪心病狂!蕭卿,朕便畀你全權便宜行事,務必窮治!」

    對舊黨清流輩,趙楷自然恨絕。而讓蕭言窮治此事,未嘗沒有讓蕭言望死裡面得罪文臣士大夫輩的意思。大宋天家異論相攪的家傳手藝,趙楷也絕不陌生。

    蕭言卻一副絲毫不知道趙楷心思的模樣,仍然是萬分恭謹的神態:「臣敢不效死。」

    趙楷看看內院並不算多的房舍,終於放下面上強裝出來的鎮定容色,低聲問道:「昨夜不是已然在萬軍當中傳詔,太上已內禪於朕了么?為何群臣還要來這一出?蕭卿,今日這內禪事,太上會生出什麼變故來否?群臣會生出什麼變故來否?蕭卿可有善策應對?」

    蕭言淡淡一笑:「陛下天與人歸,復有何憂?」

    趙楷苦笑道:「蕭卿,這個時侯還敷衍於朕做什麼?朕與蕭卿,豈不是榮辱與共?朕以赤心待蕭卿,蕭卿也當以赤心待朕就是。」

    蕭言笑意仍然淡淡的:「陛下勿憂,一切有臣。」

    趙楷無奈的看了蕭言一眼,知道這位權臣是要讓自家這傀儡做到底。什麼事情都要包攬把持住!不過現在兩人算是捆在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自家大位保不住,亂軍當中矯詔逼迫趙佶為太上的蕭言難道就會有什麼好下場?

    現在也只有將希望全部寄托在這南來子的心機手腕上了。哪怕就是暫為傀儡,在大位上與為親王,其間差別,何啻雲泥?

    趙楷嘆口氣:「全仗於卿了…………」

    他躊躇一下:「群臣將至否?朕在何處等候?」

    蕭言臉上笑意如同刻上去一般,不曾有絲毫改變,始終是那副雲淡風清的樣子:「…………今日此來,是陛下與群臣拜見太上,動問安好。太上更昭示群臣以內禪事確否,順了昨夜亂事首尾。陛下為純孝之君,豈能不先拜見太上,侍立於側,以示群臣?」

    趙楷是實在有點沒勇氣去拜見被自家和蕭言趕下大位的趙佶,但是這南來子說得都在道理上,無論如何也得先去表演一番。當下暗自運運氣,換了一副誠惶誠恐的孝子賢孫面目:「既如此,朕當先拜太上。」

    蕭言仍然微笑:「臣當恭陪。」

    在甲士引路下,趙楷在前,蕭言在後,向趙佶所在行去。走了幾步,趙楷回頭看了一眼蕭言。

    那溫文笑意,仍在蕭言臉上。

    趙楷心中,頓時就是一陣沒來由的焦躁。

    等朕地位穩固,再不受你這權臣挾制之時,就將你這該死的笑臉。生生從臉上剝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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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室當中,趙佶面無表情,看著趙楷在蕭言的陪同之下,舞拜於地。再抬首時,已然是滿面哽咽。

    地方狹小,不比禁中。懿肅貴妃與茂德柔福三人,也只是退避外間。懿肅貴妃豎著耳朵,只是聽著裡面的動靜。

    「兒臣不肖之甚。提舉皇城司不能查奸,竟使太上昨夜遭此播遷之厄。本罪當誅,不意太上不以兒臣卑鄙,竟然畀以大位,兒臣才薄識淺,如何克當?然則太上倦政。賦以兒臣收拾殘局,以振朝綱,以振宋統之重任。激於大義,兒臣方勉為其難…………兒臣連夜入皇城禁中,以安人心,以究奸黨,以定國本。竟未曾隨侍太上移駕。不孝之人若此,豈有面目存於天地間?豈能居於大位之上?還請太上收回成命,還兒臣入藩邸。日夜焚香祝禱,惟願太上長命百歲,大宋國運綿長,則兒臣之罪,方可少贖!」

    趙楷拜伏於地,一番話說得如泣如訴。到了最後,竟然俯首於地,哽咽起來。肩膀一動一動,彷彿沉痛到了極處。

    趙佶坐在上首。滿面鐵青。這逆子說是要還大位於朕。口口聲聲卻還是太上太上。虛偽若此,其心可誅!

    真該將你這逆子射在牆上!

    趙佶正想開口譏刺兩句。就看見一直恭謹侍立在後的蕭言抬首,銳利目光一逼,就將趙佶想說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只能苦笑兩聲,揮揮手道:「起來罷,事已至此,朕既然已經倦政了,還有什麼說得?將來這重任,只有在你肩上…………」

    掃了蕭言一眼,又加上一句:「…………還有蕭顯謨肩上了…………朕只在此間納福而已。修道情薄,晨昏定省,日常動問,當免則免。畢竟國事為重…………朕今日內禪與你,當是定局,你也不必說什麼還政的話了。世間樊籠,朕終於得脫,正是輕省,何苦再來憂朕?」

    這一番話當真是咬牙切齒才說出來的。

    趙楷心下鬆了一口大氣,表演卻越發的投入了,賴在地上就不肯起來,乾脆大放悲聲,一副傷感到了骨子裡面的模樣。

    在外間柔福睜著圓圓的眼睛,低聲道:「三哥哥好意,父皇爹爹接過就是。哪有父皇爹爹尚在,三哥哥就接位的道理?立三哥哥為太子就是了…………」

    懿肅貴妃根本未曾將小女兒的天真話語聽進去,只是在咬著牙齒輕聲冷笑。茂德輕輕摸摸妹子頭髮,柔福抬頭看她,茂德勉強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趙楷表演了好大一陣,趙佶耐著性子又讓他起身。趙楷才哽咽著爬起來,為趙佶去探坐榻軟硬,去試趙佶身上衣衫厚薄。

    趙佶隨口問了一句:「昨夜驚亂,人心紛擾。這善後之策,三哥當如何措置?」

    趙楷目瞪口呆,一時間答不出來。一則是他驟得大位,狂喜之下,只關心這天上掉下的餡餅自己能不能咬得牢,除了有仇報仇之外,哪裡還想得到如何安定朝局,善後諸般要事?二則就是,他就算有了盤算,又濟得什麼事?不經過那南來子點頭,自家現在還能做什麼大事?自己唯一知道的,就是該給蕭言什麼樣的封賞,這是蕭言指名要的,只能乖乖奉上。

    蕭言搶前一步,接過話頭:「一應事宜,陛下都已有成算,今日與重臣一會,太上當盡知矣。陛下天日龍表,聖明天生,太上親擇,正是大宋之福。還請太上安心。」

    趙佶苦笑點頭,蕭言現在正是貴盛薰灼之始,只要他地位屹立不搖,自己還有什麼好說得?

    就看他能風光多久罷,就看大宋氣數如何,是不是當真要斷送在這南來子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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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宋臣,現在陸續來到了南薰門外。

    經過數千神武常勝軍軍漢的奔走整治,此間已然有了個模樣。除了幾處為錦幔遮擋起來的被火殘垣,再看不出昨夜的驚亂景象。

    多少軍漢已然換了從武庫搬出來的衣甲,挺胸凸肚的持器械警蹕四下。道路也清了出來。在別業院門外搭起了彩棚,裡面設上香爐座席,還有滾熱的茶湯飲子預備。

    蔡京穿得厚實,在群臣簇擁下終於趕至。又為在門外等候的內使輩迎入彩棚當中。在他座位四下又張開了厚氈擋著鑽進來的寒風。一盞盞的滾熱的飲子奉上。將這位老公相伺候得再周至不過。

    群臣齊集於老公相府邸外求見,都門文臣士大夫輩皆仰望老公相行止,已然是人所共知。這些為趙楷從藩邸內帶出來的內使輩,誰還不知道趙楷要在大位上坐得穩,一則就是要依仗蕭顯謨強軍,另外就要指望蔡京代表文臣士大夫輩,認了這個新君!

    當下殷勤巴結,簡直比伺候趙楷還要周到。

    蔡京卻不領情。揮手就讓內使輩退出去。靜候在內,捧著茶盞出神,就等著裡面新君舊主延請入內。

    一眾有資格入彩棚中的重臣,也都紛紛坐下。捧著茶盞想著各自心思。不時都偷眼看向蔡京,想從他皺紋深深的老臉上看出什麼端的來。

    結果自然都是失望,蔡京城府已然練了幾十年了。他坐在這裡不言不動。誰也弄不明白,這位老公相究竟在想些什麼!

    外間還有更多的文臣士大夫輩在等候,此刻一切倉促。無法如大朝會時按班排列。這些文臣士大夫輩一團團一簇簇的站得跟遇了水的螞蟻窩也似。人人都在低聲議論。

    「今日聖人可是真要內禪?」

    「…………雖有權奸握強兵以挾,然則此刻我輩士大夫畢至,聖人當有憑仗。未必這南來子就能真箇擁三大王得大位。若然成事,則我輩將為之置於何地?大丈夫立世,惟忠惟義而已矣,義之所在,在所必爭!」

    「…………君不見汴梁城中破家之輩否?君與耿學士輩交好。奔走其門下。這南來子咬住昨夜亂事不放,君也要小心些才是…………」

    「老公相毅然出馬,率同政事堂諸公,必當為士大夫輩力爭。大宋根基,豈能任權奸摧折!」

    「說得正是,我輩全仰老公相就是。老公相如何說,我輩便如何做。只要我輩士大夫一體,再莫分何黨,還怕立足不穩?縱然權臣一時得志。也不會長久。終有撥亂反正的那一日!」

    「…………昨夜亂事,總無法善了。多少人終要去位…………這空出來的美官。卻不知道作何安排?卻不能讓那權奸將自家心腹安插其間。若然如此,則朝局還堪問么?此亦是大節,我輩當在所必爭!」

    「…………如此時勢,還是穩住腳步罷。昨夜亂事,實在讓人破膽…………一切都靜靜觀望就是,莫為天下先,莫為天下先啊…………」

    群臣議論紛紛,莫衷一是。最後只能將目光轉向彩棚,卻不知道今日老公相與政事堂諸公,能爭出個什麼結果來?

    士大夫輩,十成有九成不願意看到這內禪事發生。有的是舊黨清流輩,趙楷上位,自然他們倒霉。縱然能夠保全身家性命,仕途上也難有寸進了。有的卻是看蕭言不順眼,這南來子行事,打破了大家所習慣的遊戲規則,撕破了大宋的顏面,將動蕩不安的大宋末世真切的展現在所有人面前,比起現今這局面,這些人寧願再將頭埋回沙堆,繼續當鴕鳥。還有人卻擔心蕭言擁趙楷上位,權傾當世,武人上位,則以文馭武的祖制怎麼辦?士大夫團體的利益又如何能保證?

    可是讓這些臣僚跳出來發丈馬之鳴,他們卻是不敢的。承平日久,昨夜亂事,今日對多少勛戚將門的搜捕查抄,嚇破了多少人的膽子!只要蕭言一日有強兵在手,只要蕭言的所依仗的力量一日未曾得到削弱,他們也只能在背後詛咒,暗自串聯籌劃些陰謀而已。

    今日幾乎所有人都在指望能在這內禪事中登堂入室的政事堂諸公,政事堂幾位少宰大參,都是庸懦隨俗之輩。最後也只能根基深厚,資歷無人能比的老公相一人了。

    若然成事,我輩自然在老公相背後搖旗吶喊。若然敗事,則老公相份量足夠頂缸。大家將來走一步看一步罷。反正不能讓這南來子順順噹噹的掌握大宋朝局!

    彩棚之內,靜悄悄的不知道等候了多久。也許只是短短一瞬,裡面安坐的諸公就覺得已然是漫長無比,心中不知道轉過了多少念頭。

    終於有一名內使躬身入內,走到蔡京身邊行禮:「太上與聖人請老公相暨政事堂諸公入內。」

    蔡京睜開老眼,咕噥一聲:「大宋何來的太上?」

    內使垂首,不敢多言。兩名陪坐的少宰大參,忍不住都佩服蔡京的膽色。外間甲士密布。蔡京仍然意態自若,渾不將這南來子與三大王當回事。權傾朝野數十年,當真是其來有自!

    蔡京緩緩起身,向兩位少宰白時中張邦昌拱手示意,當先顫巍巍的就走了出去。那內使想前來相扶,卻為蔡京揮退。

    當蔡京出現在彩棚門口。多少文臣一下就將目光轉了過來。

    蔡京掃視這些士大夫輩一眼,揚聲道:「老夫今日縱死,也絕不讓昨夜變亂事摧折我大宋元氣,摧折我大宋士大夫輩!這正是我大宋根基所在!若口不應心,則蔡某死矣!」

    一眾文臣轟然應是,人人長揖行禮到地,那些舊黨輩的更是熱淚盈眶,渾忘了他們這一黨與蔡京多年的爭鬥。

    「全仗老公相!」

    ~~~~~~~~~~~~~~~~~~~~~~~~~~~~~~~~~~~~~~~~~~~~~~~~~~~~~~~~~~

    蕭言別院廳堂,此刻就成了臨時朝堂。

    數十甲士。持槊按劍,佈於四下。人人皆披重甲,兜鍪遮面。殺氣森然。廳堂上首,架起了一個大約一尺高的木台,以為丹陛。草草裹了一層錦緞作為裝點。丹陛之上,擺著兩張坐榻。一正一側,不用說就是留給趙佶趙楷的了。此刻空蕩蕩的,卻沒有兩人的身影。

    而蕭言一身紫袍,玉帶束腰。黑紗璞頭。狀似循謹的侍立於階下。

    蔡京以降十餘名夠資格的朝中重臣,緩步而入。第一眼就看見了蕭言在階前侍立。眾人都是眼角一跳。這南來子,離御座如此之近,一副毫不遮掩的包攬把持之態。真是欲為操莽乎?

    更不必說在這廳堂當中,森然布列的這南來子麾下虎狼之士了!

    政事堂中兩位副相,不論是白時中還是張邦昌,都是出名的庸懦之輩。歲數也都頗不小了。沒那份血氣跳出來做丈馬之鳴。白時中還是單純膽小,張邦昌卻還存了一些別樣心思。他權位之心頗重,不過此次入政事堂,還是在蔡京的壓制之下——蔡京雖然年老,雄心大減,可是在東府這一畝三分地當中,不論是誰,敢在他老公相面前翻騰?

    尸位素餐唯唯諾諾這麼久,張邦昌早就有些不耐了。昨夜亂事,不用說就是一場對大宋格局有深刻影響的變故。要是找准了門路,看準了風色,投注進去,說不得還有成為真宰相的機會?這南來子,也不是不能和他敷衍一二的——不過一切總要看準了才是!

    今日張邦昌就是打定主意不出頭,蔡京要為文臣士大夫代表,與這南來子硬抗,且由著他便是。火候不看到最老,絕不發一言。

    兩位副相如此,其餘諸官誰又不是幾十年黨爭裡面熬出來的人精?固然各有各的心思,不過蔡京在外那一番敢為士大夫輩首的作派,願意沖在最前面。大家樂得縮在後面。一切就由老公相做主罷!好了大家都好,壞了老公相頂缸就是。他尊榮幾十年了,也該為大宋出點氣力不是?

    蔡京果然沒有讓諸人失望,一入廳中,就白眉一挑,冷冷道:「蕭顯謨,大宋可有在朝堂上布列甲士的道理?露刃君前,威凌士大夫,大宋豈有這樣的臣子?天下人豈能容得?」

    蕭言本來微微垂首,似乎在想著自己的心思。這個時侯才抬頭淡淡一笑:「老公相何出此言?昨夜驚亂若此,現二聖暫居行在。蕭某豈能不預為有備?但有姦邪輩再興亂事,二聖但有不測,這責任老公相就擔待得起么?行事有經有權,老公相竟然連這個道理都不知道,至為可笑!」

    蕭言辭鋒逼人之處。絲毫不讓於位高權重凡幾十年的蔡京!

    群臣人人都暗自乍舌,新老權臣,這便撞上了。今天可是有一場好戲!但願老公相能煞煞這南來子威風,將朝中大權,還掌握到士大夫輩手中!

    說實在的,士大夫輩最怕的就是這南來子放手在這都門當中大殺大砍。固然這般行事,這南來子也絕不能長遠。他根基淺薄,在大宋各地絕無什麼可以應和的勢力。不抱緊中樞這個名義。只能為天下共討之,準備舉國大亂,勤王兵馬環逼,他在汴梁坐困愁城罷。

    只要這般行事,天下絕不會歸心!

    可是作為身在汴梁的諸人,卻又哪裡願意和這南來子同歸於盡。怕的就是這南來子真的不顧一切了。

    不過今日蕭言除了搜捕都門禁軍軍將輩之外。別無任何其他舉動。搜捕這些軍將輩,也是名正言順,昨夜作亂,都門禁軍洶洶何止數萬,多少人也看見禁軍軍將側身其間。除了太子上位,就是現在趙佶還在位上,也絕不會放過這些禁軍軍將的。

    昨夜亂軍當中傳了內禪詔書不算,今日還召集群臣面拜趙佶,再將這內禪事坐實一些。

    這表明蕭言還是準備基本按照大宋遊戲規則行事。

    憂心既去。群臣就有了別樣心思。就是絕不能讓這南來子真的到權傾朝野那一步,士大夫輩絕不能任他摧殘!

    今日就是準備好好和這南來子爭鬥一番,最好的結果,就是還能保住趙佶仍在位上,則這南來子就甚難挾天子以威福自專了。趙楷這個毫無根基只靠蕭言的傀儡,與趙佶在位可是大大的不一樣!至不濟也要保住士大夫輩的團體利益不受損,不讓蕭言安插心腹輩入朝中要害位置,總之一句話,絕不讓這南來子順心!

    可是趙佶臨朝這些年。提拔幸進。激化黨爭,士風已然大壞。名滿天下的剛直之士。或者沉淪下僚,或者貶斥出朝。大家都是滑不留手,誰願意挑頭去和這南來子唱對台戲?天幸得老公相此刻不顧年高,主動出頭,和這南來子拼上了。這下可總算是有個主心骨了也么哥…………

    蔡京今日果然越戰越勇,絲毫不以蕭言手握強兵,氣勢逼人為意:「則禁中豈不更是安全?蕭顯謨為何不奉二聖入禁中?卻要在南門外荒僻所在行內禪事?此間顯謨麾下虎狼布列,難道就想憑這些來壓服天下士大夫輩,壓服天下忠臣義士么?」

    蕭言冷笑連連:「昨夜生亂,就在禁中。二聖居之,群臣匯聚。禁中姦邪餘黨未盡除,豈可安心?此間也不是蕭某虎狼,是奮起平亂的精銳!是二聖可托腹心的虎賁。老公相竟然置疑這些平亂義師,難道與昨夜生亂姦邪一黨不成?」

    兩人唇槍舌劍,轉眼就已然交鋒兩個回合。旁邊作壁上觀的群臣心中暗自給兩人打分。

    互相都未曾ko,計點也差不多,還是平手…………

    兩人對望一眼,正準備開始ruond2,就聽見腳步聲響,一名內使自后而出,長聲傳詔:「二聖將至,群臣各自歸班,恭迎二聖!」

    蕭言和蔡京對望一眼,各各扭頭,暫且休兵。觀戰群臣都邁著方步去日常朝會該站的位置。唯一尷尬的就是蕭言站在左邊上首,儼然群臣第一。誰也沒這個膽色將他扯下來。

    蔡京重重哼了一聲,邁步上前:「老夫服官數十年,位特進太宰,更領東府。天子之下,一人而已,這左班上首,豈是蕭顯謨能站的地方?且讓一讓,莫在君前失儀!」

    蕭言瞪了他一眼,蔡京也毫不示弱的對望。哪有半點龍鍾老態。那內使在丹陛上冷汗直流,哪敢在兩人之間解勸。

    蕭言與蔡京僵持少頃,才哼了一聲:「你歲數高大,蕭某讓你歲數而已。省得天下以為蕭某欺負路都走不動的老臣…………」

    一邊說一邊就向下首退了一步。白時中本來站在第二位,這個時侯不言聲的跟著也向下首退了一位,不敢和蕭言爭競什麼。

    蔡京大步走向蕭言讓開的位置,站定了還重重一跺腳,斜睨蕭言道:「老夫尚且康健,腳步也不遲緩。顯謨非畏老夫歲數,而畏老夫這一身正氣耳!」

    蕭言嘿的一聲轉頭他顧,一臉懶得和你計較的模樣。

    ruond2,老公相計點勝!

    此時此刻,不曾有鈞容直奏樂,不曾有響鞭檀板,更無儀仗張蓋。就見趙佶趙楷一前一後,緩步自後走出。兩人都是絳紅紗袍外罩,黑紗散腳璞頭。趙佶在前,趙楷在後微微彎腰亦步亦趨。看到重臣已然齊集,趙佶微微的朝他們點點頭,神色略略有點激動,卻不言聲,走到當中坐榻處端然坐下。趙楷神色卻是略略有點緊張,先對趙佶行了一禮,再到側面坐榻坐下。雙手握拳,擔在膝上,下意識的就緊緊捏著。

    群臣自蔡京以降,齊齊躬身行禮:「聖人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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