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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時歸 - 第二卷 汴梁誤 第一百四十四章 北風漫卷(六)字體大小: A+
     

    第二卷汴梁誤第一百四十四章北風漫卷(六)

    繁峙縣北,滹沱河谷陳家莊園之前。

    雖然還是清晨,可是頭頂天空雲層堆積,色做鉛灰。雪花飄飄卷卷,比昨日更大了一些。眼得就有一場更大的雪,將呼嘯而落。

    穿過河谷的寒風,也變得越發刺骨。

    流民當中,不論是領了號令作為骨幹的那些青壯。還是因為已經沒了乾糧,只想著尋覓到一點吃食挨過將要落下大雪的老弱。在雪地當中,都拚命掙扎向前。

    幾千人的人群,卻顯得出奇的沉默。就連人群當中半大娃子,這個時侯都沒有什麼響動。在地上跌倒,就爬起來。走不動就互相護持。人人將手中木棍石頭攥得死緊。

    正因無聲,才顯得加倍可怖。

    寨牆之上,所有人都覺得兩腿發軟。十來個持弓莊客,下意識的就張弓搭箭。卻流著冷汗向率領他們的那個莊客頭目。就是昨夜和楊再興搭話的那個四海漢子。

    那莊客頭目已經將頭頂冬帽摘下來,捏在手上。臉色鐵青的一言不發。

    一名起來最多不過十七八歲,往日里也算得鄉間勇鬥狠一條漢子的年輕莊客帶著哭聲開口:「米大哥,這怎麼處?放不放箭?」

    這米姓漢子嘴裡發乾,飛快搖頭:「十幾張弓,抵得什麼鳥用?見了血,更不收拾!」

    他轉向已經癱在胡床之上瑟瑟發抖的莊園管事:「都管,卻不成了。還是打開莊子罷!明明白白,就是神武常勝軍想俺們莊子裡面糧草,驅這些流民行事。招呼這些軍漢上前,開莊子予他們。還能保個平安!要是這般迸下去,真讓流民撲莊子,俺們幾十個莊客,能當幾時?這般流民為了吃食活命,卻不惜命也!糧米只是主家的,性命卻是俺們自己的!」

    那管事連起來的氣力都沒有,卻下意識的搖頭:「開了莊子,搬空糧米,俺還是一個死!這行不得也,這行不得也……………過往神明,六丁六甲,值日功曹,卻救救俺們則個!」

    他咬死了不開莊子,米姓漢子無奈轉頭。就見流民大隊已經漫到了庄外的壕溝之前。這壕溝來淺,大宋境內,壕溝內也未曾埋什麼尖樁蒺藜。幾場大雪下下來,來就不甚深的壕溝又填了一半,凍上之後,哪怕老弱也能跳下爬上。弔橋雖然高懸,卻又濟得什麼用場?

    這些流民在壕溝之前,果然未曾止步。紛紛跳下,連滾帶爬的翻越而過。轉眼間就直逼寨牆之前。誰也沒瞧那張開了十幾張牛角弓一眼。回頭就吆喝著要將那幾張粗陋長梯運過來。

    更有多少人沿著寨牆蔓延開來,用手中木棍石頭敲擊著寨牆。想尋路上去。更多的人涌到緊閉的寨門前面。開始用身子撞門。已經有人在吆喝:「尋大石大木來,砸也砸開了這鳥門!打開莊子,飽食一頓!」

    聽到外間響動,一直縮在莊子當中的眷忍不就爆發出尖利的哭聲。和寨牆外大隊流民的呼喊混雜在一處,如一陣陣狂風卷過,讓寨牆上這些莊客也不定了。

    十幾張弓胡亂的移動著,卻不知道指向哪個目標。拉弦的手指因為用力而變得慘白。卻不敢稍松。只怕這羽箭飛出,白雪染紅。就讓眼前這數千流民,爆發出更大的狂亂!

    遠處數百神武常勝軍騎士,緩緩向前壓了一些。和流民大隊保持著一個短途衝擊就可以殺進去的距離。每個人都定定的著眼前一切。劉保忠臉色也沉了下來,再不復剛才輕鬆模樣。

    他身邊一名都頭,忍不咬牙罵了一句:「直娘賊,管庄的賊廝鳥真是捨命不舍財,真想讓這些流民灌進去才肯罷休?」

    劉保忠青著一張臉沒話。驅趕流民,無非就是用來嚇唬這些堡寨。真到開打,就有些難了。不過事已至此,還有什麼的?成千上萬陸續而來的流民,在北面行事的數千軍馬,在雁門關駐守的幾千兒郎。代州大營的神武常勝軍主力。哪裡不需要糧草?不將這裡徹底擾動,怎麼震動從太原府一直到汴梁?

    要不是朝廷báo待俺們至此,如何會到此等地步?俺們倒是想踏實守邊打仗,可要不是蕭顯謨一直苦心孤詣的在汴梁掙扎維持,俺們這些能廝殺肯廝殺的軍漢,過段時間,骨頭都不知道埋在了哪裡!真要鬧,就直娘賊不能回頭!蕭顯謨地位在,總能想法善後。俺們這些用性命博來的地位富貴,才能踏實落在手裡。

    只是要見了血,只怕岳將主哪裡不交代。囚攮的,俺就擔了這責任就是。岳將主什麼都,就是耿直了一些。不知道西軍那裡,向來鬧得是更加不堪。俺老劉就先做這個惡人罷!不管是行軍法還是打軍棍,牙齒一咬頂著就是。自家還有個渾家和兒子丟在汴梁,顯謨總會照應,神武常勝軍在,兒子長大了襲職,也是軍將了。過從最底下的卒一路爬上去!

    劉保忠腮骨咬得緊緊的,惡狠狠的在心頭想著。身旁軍士不的過來,他硬著頭皮就是一聲不吭。西軍出身的,才知道經營維持一個團體的不易。團體在,幾代人的富貴都在。團體不在,什麼都不必談起。從現在開始在河東路的舉動,就是這個團體是不是能發展壯大的關鍵!

    劉保忠雖然粗,識點字卻讀不通書。作為大宋武臣,這點上面卻得分明得很。

    他在這裡內心天人交戰。寨牆之上卻比其他更是不堪。不少莊客雖然還張著弓,卻嚇得尿都出來了。更有歲數一些的眼淚早就嘩啦啦流了滿臉。

    梯子已經運過壕溝,這些流民呼喊著就要支架起來。已經到了最為緊要的關頭,第一批流民漫上牆頭,不過是須臾間的事情。

    那管事卻突然從胡床上跳起,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勁頭。捏著拳頭聲嘶力竭的大喊:「放箭!放箭!養你們何用!派人去糧倉放火,要死就都死在一處!」

    他嗓門凄厲,有如狼嚎。這麼多流民蝟集在下,都被震得稍稍一頓。旁邊米姓漢子知道此刻局面已經是干透的柴堆,經不起一點火星了。當機立斷,狠狠一掌切在這管事頸子上。這管事呼喊聲戛然而止,重重軟到在寨牆之上。

    米姓漢子猛的扯下身上披風在空中揮舞,拿出吃奶氣力呼喊:「俺們願意開寨!軍爺們但請上前!」

    周遭莊客在這死關頭也立刻反應過來,同聲大呼:「軍爺們上前,軍爺們上前!」

    米姓漢子是走江湖的,早就得分明。今日關鍵,就是這跟在後面緩緩而來的剽悍甲士!直娘賊的神武常勝軍,行事直這般肆無忌憚!不必河東邊地就是他們做主了。自家有弓馬有氣力有膽子,何必在此做個庄頭,投軍也能博場富貴!

    那邊劉保忠憋著的一口氣,在這一瞬間就重重吐出來。猛的一催坐騎,將馬鞍旁邊銅錘扯了出來,揚聲大喊:「全都退開!再圍著寨子,格殺勿論!借出糧食來,總把你們塞飽就是!」

    三百多弦早就繃緊的甲士,立刻同時催馬而出,跟著劉保忠一起大聲呼喊:「退開!退開!俺們總管你們吃飽就是!」

    流民大隊就是一僵,不知道內情的還捨不得眼前就要漫進去的莊子。可是流民中精壯已經七嘴八舌的大聲招呼:「都退開!讓軍爺們給俺們做主!再當在這裡,踏死都是白饒!」

    這些精壯漢子,都是流民中有些號召力的。居中主持,也多是他們行事。這般一喊,已經有一大半人向兩邊拚命退開,一個個在雪地當中跑得跌跌爬爬。其他人反應過來,這可不比只有幾十名莊客的寨子,而是三百多披甲騎士!一名披甲騎兵足可抵五六個未曾結陣的有甲步卒。能當多少個他們這般甲無一領,手中只有木棍的老弱?

    算是算不過來了。三百多匹健馬踏雪而來,這個時侯再擋著,真是踏死都白饒!

    亂鬨哄著,幾千流民退開得比上前都快。神武常勝軍騎士毫無阻擋的直到寨牆之前。劉保忠還大不滿意的招呼:「放弔橋,開寨門!俺們是大宋經制軍伍,除了借糧,保你莊園秋毫無犯就是!這糧食到運使那也有地方領,非要鬧到這般難,圖個什麼?」

    幾百騎士,也向兩邊散開,隔開流民和寨子。都大不耐煩的等著莊子打開。不多一會,弔橋咯吱咯吱放下,寨門也轟然打開。那米姓漢子架著已經鼻涕眼淚滿臉的管事同幾名莊客迎出來,朝劉保忠點頭陪笑:「卻不是俺們死硬,實在是庄中都管不曉事。大軍在前,命須是自家的,這般迸著做什麼?這位將爺,一庄老性命都在將爺手中捏著,還望將爺慈悲!」

    一邊陪笑一邊就回頭招呼莊客:「快遣人去燒熱水,準備酒食。讓軍爺們安歇!這般冷的天氣,軍爺們也吃辛苦了。奉承軍爺,都是俺們的差使…………卻不知道神武常勝軍還招不招人投軍?這般威風大軍,能吃份糧,那是人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劉保忠嘿了一聲,放鬆之後,這個主持打開寨子的莊客頭目就順眼之極。跳下馬來走到那癱成爛泥也似的管事,從懷中扯出一紙文書塞在他手裡:「仔細瞧著!有俺們神武常勝軍的勘合與關防,借你們三千石糧!多了少了,俺們再話。神武常勝軍一年應在河東路坐支九萬石糧,草十一萬五千束,人馬都在其中。到哪裡賠不出你這三千石?再這成千上萬流民南下,你墊出這些糧草,也是一場大陰功!收謹慎了,丟了運使那裡怕不認賬!」管事一句話都不出來,手腳更是僵硬,褲襠裡面還濕冷冷的一片。頭更是昏昏沉沉,已經亂作一團,不會想事情了。只是下意識的抓緊了這紙文書。周遭莊客也都提心弔膽,他們是依附莊客,家眷都在莊子里,這支軍馬行事肆無忌憚,要是禍害到莊子里,大家也只能瞧著。

    沒想到劉保忠卻對米姓庄頭搖搖頭:「莊子俺們就不進了,等會兒這些流民俺們自會編隊。一隊百人,押著他們進來搬糧。要是有人亂動,儘管回報於俺,俺砍他們腦袋。俺是領軍之人,將主嚴令,要是自家高坐進去,酒肉再抓兩個娘陪著,砍腦袋有份。軍律太嚴,這份心就領了。」

    在場莊客都訝然。如此強橫霸道的驅流民迫開莊園。卻不進庄搶掠絲毫。這支軍馬剽悍之處,用眼都能出來。行事更是肆無忌憚,偏偏軍中約束卻是如此之嚴。其間反差太大,讓人都完全難以理解了。只明白一件事,有宋以來,只怕未曾見過這等軍伍!

    劉保忠又瞅了米姓庄頭一眼,在他胸口捶了一。他手上戴著鐵手套,這一敲得米姓漢子一口血差點噴出來。搖搖晃晃,卻一聲不吭定了。

    「怎麼稱呼?跑過北面?會騎馬么?」

    米姓漢子馬上答話:「人米三,沒個正經名字。會騎馬,會開弓。護商走過北面,最遠到遼人的倒塌嶺節度使司處,來回怕不就幾千里。射殺過六個馬賊,當面搏殺也割開過兩個馬賊的喉嚨。將爺,你瞧人成不成?」

    劉保忠點頭:「此間事了,跟俺走!你練不練得出來。俺們神武常勝軍就是大宋第一強軍。能廝殺能立功有人照應,不會幹沒你的。卻是要拿性命來拼!俺們這一軍立身根,都是在能死戰殺韃子上頭!憑著這個俺們做什麼,都是理直氣壯!」

    ~~~~~~~~~~~~~~~~~~~~~~~~~~~~~~~~~~~~~~~~~~~~~~~~~~~~~~

    轉眼之間,已經是午時時分了。

    頭頂鉛雲,顯得越發的hou重。低低的似乎壓在頭頂。冬日陽光,絲毫無法從houhou的雲層透下來。

    寒風比起昨夜,大了許多。卷得雪花在空中狂舞。寒氣似乎要一直沁到人的骨頭裡面去。要是昨夜換成這般天氣,在野地裡面苦熬的流民,不知道要凍倒多少個。

    在陳家莊園左近,卻是一片火熱的景象。

    大隊的車馬,源源不絕而來。都是神武常勝軍中軍將押送。一隊隊的流民,由神武常勝軍中軍漢們領著,打開了莊園內的糧屯。將各色各樣的米糧都運了出來。人喊馬嘶的聲音響成一片。

    莊園當中,實際存糧自然是三千石不止的。不過多也多得有限,來之前,這些大戶的底細,自然都摸得清楚了。留個一二百石給莊園中莊客度冬。其他的就清楚不了糊塗了。就按照三千石這個數字結算罷。

    三千石米糧,真是一個相當大的數字。就是這幾千流民一起動手,估計也得運上兩三天的。組織起來的車馬,更是得在雪地里往返幾趟。不過在神武常勝軍中別的不多,騾馬比起大宋任何一支軍馬都要廣盛許多。更不必北面郭蓉甄六臣他們活動,這些時日又搜羅了上千的馬騾轉運回來。

    一袋袋沉重的糧食為流民辛苦的扛出去,裝在車上或者馱在馬背上。湊到一定數字,就聽見帶隊軍將一聲呼喝。朝著雁門關方向轉運。那裡幾千軍馬,五六千精壯民夫,再加上源源不斷而來的流民。多少糧草都消化得掉。現下雁門關的存糧已經到了相當危險的程度,對此間收穫,可是望眼欲穿!

    流民一個個搬運糧草累得氣喘吁吁,不過也沒有虧待他們。在陳家莊園之外,排開一溜鐵鍋,鏟雪燒開。燜出一鍋鍋焦黃的黍米飯,或者熬出一鍋鍋的肉湯。扛一袋子糧食便能換一張紙籌,湊夠一定數量將去就能換吃食。吃飽為止。圍著這些鍋灶。一堆堆的流民只顧發出稀里呼嚕香甜饕餮之聲。

    若是已然吃飽了。照樣可以換成米糧發給。到時候還要南去代州大營,不定還會望河東腹心之地走得更遠。雖然沿途也有發給乾糧。可是這個年月,這個天氣,身上多一升糧食,就多一份活命的錢!

    周遭村民著這實打實的換吃食換米糧,忍不都是眼熱。邊地租佃為的鄉民,日子也過不到哪裡去。租子重,官府加上主家的差役又重。冬日又漫長得很。糊口問題還不大,但是整天也別指望能吃到塞脖子的程度。

    這裡主家陳家又刻báo,平常大族對依附佃戶青黃不接的時侯,多少會散米散柴。佃戶不比自耕農。對自耕農大族自然是百般針對,巴不得將他們手中田地併到自家手中。佃戶卻是財工具,按照大宋的規則,大族若是太過於刻báo,那是要被其他家瞧不起的。

    偏偏在這河東邊地,染了一些弱肉強食的胡俗。沒有大宋腹心之地尚存的一點農業社會的溫情。行事苛$淫蕩小說Www.ShuBao2.CoM/class12/1.html酷許多。陳家繁峙縣莊園的佃戶,日子相當之窘迫。所以在流民迫開陳家莊園的時侯,基上都在熱鬧。沒什麼護主的舉動。

    此時陳家莊園被打開,還有許多佃戶男老幼一齊上陣,參與了搬運米糧。同樣憑著紙籌,換了或多或少的糧食,眉開眼笑的轉回家去。

    陳家莊園之外,幾千人往來穿梭。數百匹騾馬嘶鳴喊叫。幾十口大鍋冒著騰騰的熱氣。一時間竟然熱鬧得跟集市也似。

    劉保忠不進莊子,還真就不進莊子。將坐騎馬鞍搬下來放在雪地裡面,四仰八叉的坐著。一手端著一碗熱湯,一手抓著houhou一張蒸餅。胡亂的就朝嘴裡塞。還得意洋洋的著眼前一切。

    押運車馬而來的另一營指揮使和劉保忠是舊識,劉保忠得了彩頭,沒死一人就搞到了如許多糧草。縱然是同僚也有些眼熱,湊到旁邊笑道:「老劉,沒想到你在這上頭天分也不淺。怎麼樣,乾脆做個司馬得了。不用上陣廝殺,每日就經手錢糧資財。要不了幾年就麵糰團富家翁了,不必和俺們一般,提著腦袋上陣廝殺,將來不得還能死在床上。」

    劉保忠橫了他一眼,摸著自家心愛的大鐵鎚。從鼻孔裡面發出重重的哼聲:「諸乙,論軍功,你爭不過俺,就別出這樣的鬼心思將俺壓下去。有事下次和俺一起沖陣!要不是朝廷不給俺們糧米,俺來做這個鳥事?流民逼著寨子,眼就要漫進去的時侯,俺背後全入娘的濕了!顯謨得,俺們廝殺漢,根就在殺韃子上頭。這是眼著河東路韃子遼人都要鬧起來,俺們才敢這樣行事!什麼直娘賊的軍中司馬,什麼錢糧財貨,岳無敵在,你敢伸手試試?在顯謨面前,岳無敵一句就頂十句。除了韓將主,誰也漫不過他去!」

    叫諸乙的指揮使吃劉保忠頂回來,不過嘿嘿一笑,搖頭道:「俺們是輕騎,你們是具甲重騎。俺得多缺心眼,和你比沖陣?到時候殺的韃子,不比你少就是…………你這句話得沒錯。俺們是新軍,在朝廷眼裡又是後娘養的。立身根全在軍功,有軍功,俺們就穩得。顯謨在汴梁也就穩得。這點借糧之事,就不直什麼了…………囚攮的,北面什麼時侯才大動起來?」

    這句話一,諸乙就覺得有些失口。劉保忠雖然粗直,這上頭也不傻。沒氣的白了他一眼,並不答話。一口蒸餅噎著了,直著脖子灌熱湯。

    諸乙笑笑,解下腰間水葫蘆扔給他:「瞧你塞肚子那個又夯又村的模樣!俺的天下第一泉水,相公們都拿來煎茶的。送你喝了!」

    劉保忠接過水葫蘆,噴著餅渣罵他:「俺有熱的不喝,喝你這冷的?就算要做人情,也不似你這般模樣…………」

    著還是摘下葫蘆塞子,熱湯究竟喝得不爽利。他是粗豪軍漢,冰天雪地喝涼水也是等閑事耳。結果摘下塞子卻聞到一陣酒香,當下又驚又喜的向諸乙。

    諸乙直笑:「又不是當真臨陣,你給俺們借來三千石糧,就是岳將主在,也眼睜眼閉了。要是不要,還俺就是。」

    劉保忠吼了一聲:「囚攮的才還你!」頓時就咕咚的一大口。

    喝得猛了,淋淋滴滴,灑了一鬍子。接著摸著鬍子豪氣干雲的大笑:「痛快!」

    正顧盼自雄之間,就見楊再興滿頭大汗的擠過來,朝他稟報:「虞侯,半日就是六百石糧運出來了。散了七八十石。其他的都裝車裝馬完畢。要是連夜緊著弄,不定到明天天亮,這三千石米糧,俺們就落袋平安,笑納他們陳家的了。」

    劉保忠罵了一句:「是借!直娘賊,得俺們像跟盜匪也似。俺歹也是個大使臣,值得搶這麼個莊子么?卻沒有騷擾莊子裡面半分罷?」

    楊再興年輕的臉上笑得一臉傲氣,劍眉高高挑起:「俺們是神武常勝軍,欺負這些百姓作甚?岳將主嚴令,誰敢不從?弟兄們都老老實實,就等運完糧草走人。有糧吃,真韃子大隊南下,俺也挑他七八十個再。」

    劉保忠大笑:「得!」

    就手將水葫蘆扔給他,楊再興接過來就聞到酒香。頓時眉開眼笑,直著脖子也是一大口。才喝完,一邊擦嘴一邊無意識的向遠處。頓時低聲驚呼一聲:「岳將主!」

    劉保忠和諸乙一起轉頭,就見雪花狂卷之中。遠遠立著十幾騎。這般天色,形容並不是得分明。但是當先一騎身後侍立的親衛,頭頂貂帽貂尾舞動,卻是分明。更有一人,持著一桿長長的大槍,用火紅錦緞包裹。更是岳飛的招牌。這桿無敵大槍,槍纓的每一絲,都不知道是用多少韃虜的血染紅的!

    大雪當中,每名騎士肩上,都是houhou的一層落雪。在那裡也不知道了多。如此距離,要不是楊再興眼利,只怕再有一陣都沒人發現得了。

    劉保忠頓時一身冷汗又滲了出來。岳飛要巡視四下,就準定要巡視四下。自家還沒有半點擾民舉動,更沒有進莊子勒索什麼供應。舒舒服服的醇酒美人。要是做了半點,岳飛不得就要過來,當下就行軍法!

    當下什麼也不顧了,伸手就去牽別人的馬,翻身上馬就要迎過去。岳飛等十幾騎卻是似乎發現了他們的舉動。將韁繩一帶,掉頭就走,轉瞬之間就消失在漫天的風雪當中。

    這麼冷的天氣,如此大雪,岳飛更不知道要巡視多少地方,牢牢的掌控散出去行事的幾支人馬。

    劉保忠在馬上撓撓頭,忍不就是嘟囔了一聲:「現在總算是有糧有錢,北面大鬧起來,朝廷也再沒個不重視俺們神武常勝軍的道理。岳將主年紀輕輕,也是如此地位了。怎麼起來就是一副開心不起來的模樣…………當真古怪。」

    風雪當中,岳飛和十幾名貂帽都親衛緩緩而行。要趕往另一處行借糧事的軍馬那裡。軍馬撒出來,岳飛就一時間連雁門關修築事都放下了。領著親衛就踏冰卧雪,一直在外奔波。

    這裡三千石米糧到手,其他地方還不知道有多少。至少雁門關幾千大軍,不得還有北面行事的軍馬,糧食都能支撐一氣了。岳飛身後貂帽都親衛都是興高采烈,覺得甚是解氣。朝廷báo待又如何?顯謨一份號令下來,俺們也能自活。聽顯謨號令,就是痛快!

    岳飛一張年輕的面龐,卻始終沉著。沒有半點鬆動的意思。既然已經決定遵奉號令行事,也就再沒什麼遲疑不絕的心思。岳飛雖然耿直甚而有點單純,卻不是拿得起放不下之輩。只不過在這風雪當中,他心中的呼喊之聲,卻比外面狂風大雪還要猛烈。

    「顯謨,你在朝中穩地位,得掌大權。神武常勝軍如願發展壯大之後,但願你終能率領我輩,與鋪天蓋地的韃虜,決勝於疆場!到那個時侯,俺岳飛,又何惜為顯謨你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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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此刻,在陳家莊園當中。那名管事,也從寨門打開時那種惶恐欲絕當中清醒開來。

    米三雖然打定主意要投軍,畢竟相交一場,對他還算周到客氣。將他扶到了自家居所當中休息。

    此處居所,卻是邊地當中少見的一座二層樓。陳家是邊地當中難得大族,就算難得回來這莊園一趟。處也要氣派精潔。平日里這管事老實不客氣的就在這裡。每每在二樓向外去,著依附了幾十家莊客,再越過寨牆河谷的幾萬畝良田,上千佃戶。就覺得自家很是一個人物。

    到了今日,他才發覺。自家什麼也不是。一些平日里再也瞧不起的軍漢。拿他就當一堆爛泥也似的待。

    河東路兵事廢弛,繁峙縣左近已經沒了駐泊禁軍。就算還有點廂軍,也都是給人扛活打工。再沒一點廝殺漢的豪氣。放在平日里,這位陳家管事。哪裡會用正眼這些軍漢?

    著這些剽悍軍士押著大隊流民,將倉中米糧不斷運出去。周遭佃戶也來幫忙。人人興高采烈,笑逐顏開。那些莊客家眷,也未曾受到騷擾。大著膽子也就在門口張望。米三帶著一些願意投軍的精壯漢子,滿頭大汗的四下奔走幫忙。誰都將這管事當成了死人。

    主家三千石米糧不,大家是窮莊客窮佃戶沒什麼怕的,了不得鞋子一拔走他娘。他這個管事,卻怎麼和主家交代?陳家家法嚴謹,不定就活活打死了。管事兩眼血紅,死死的攥手中那紙文書。到了太原府,回稟了主家,在怎麼話!你們這幫軍漢,難道想造反不成?讀書的人一句話,你們還不是得乖乖的搖尾巴?就是自家不得過,你們卻也別想就能過!直娘賊的韃子和遼人餘孽怎麼不大舉南下,你們這些吃斷頭飯的,最都死個乾乾淨淨!

    心裡怨毒詛咒過後,忍不又將那紙文書捧緊了一些。

    皇天,但願真能在運使處支三千石糧出來!要是如此,自己多半還能剩條性命。也不在這繁峙邊地呆著了,自家還有幾千貫家當。在哪裡不能過日子?自家那幾個蠢笨兒子,砸鍋賣鐵請最的先,也得讓他們考出來,到時候給他們老子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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