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你又騙了我
而安森的目光似乎要經由周籌的視線死死扣住他的神經,不給他半分逃避的空間。
那兩秒鐘宛若一世之久,雪山也要崩潰在安森的氣壓之下。
凝滯在周籌胸腔裡的氣息終於呼了出來,婉轉而上,模糊了安森的眼睛。
"我不想和你糾結這個。"
周籌向一旁移出一步,安森便來到他的面前,看來今天沒有個答案,他是不會讓他走。又或者無論周籌選擇怎樣的道路,安森都是他必然要越過的障礙。
"讓開。"周籌的聲音冷下來,他不想在這樣的天寒地凍裡還要和安森大打出手。剛才對付佩芝提心吊膽的勁頭一過,周籌有些累了,這種累是精神上的,佩芝的死令他愕然。他現在只想坐在一個溫暖的地方,抱著一杯咖啡盯著壁爐裡的火焰發呆,什麼都不用想,任由自己的思維馳向忘川。
安森望著周籌,紋絲不動,這樣的執著令周籌莫名焦躁。他猛地扣住安森的肩膀,一個翻擰意欲將安森按到,卻沒想到這傢伙硬生生頂住了。
這讓周籌更加憤怒,兩人的較勁引來了意想不到的結果。
他們腳下的雪地竟然塌陷了!
周籌和安森的反應都很敏捷,只是這一切來的太快,他們摔了下去。
那是一個接近五、六米的坑洞,還好洞的下面是一層厚厚的積雪,否則這個高度摔下去脛骨都會折斷。洞口因為長年累月被積雪覆蓋,有一定的承重能力,只是周籌和安森剛才較勁,導致了積雪的塌陷。
落地的瞬間,周籌只感覺到震動,意想之中的沉重並沒有到來,倒是耳邊傳來安森的悶哼聲。
周籌撐起自己的上身,這才發覺安森竟然就墊在自己的身下,他的胳膊還環繞著自己。
"嘿……拜託你快點起來,不知道我的肋骨有沒有被壓斷……"
安森的眉頭顫抖,這是周籌第一次看見他痛苦的表情。
周籌趕緊挪到一邊,安森仍舊躺在原地,一動不動呆呆地看著頭頂洞穴外的天空。
"喂,你不會真的肋骨折斷了吧。"周籌伸手推了安森一下。
安森立馬露出痛苦的表情,低聲說:"別碰我。"
以他的變態個性,周籌肯碰他一下,這傢伙應該會順著勢頭再接再厲才是。
周籌注意到安森那個嚥下口水的動作,有些吃力。
"傷到哪裡了?"
"……一呼吸,肺就痛。"安森的語言簡潔到跌破眼鏡,他是真的很痛苦。
周籌此時心中涼了半截。
肺會痛,很有可能是斷裂的肋骨扎進了肺部,在這樣的情況下,安森很有可能會痛苦地內出血,極度折磨地緩慢死去。
周籌環顧四周,這座洞穴的四周都是冰棱,非常光滑沒有著力點,他根本不可能爬上去。背包還在,周籌找出萊斯利給他的發信器,因為摔下來的時候衝擊力比較大,發信器被摔裂了,此刻竟然半格信號都沒有。
"FUCK!"周籌惱了,將它扔在一邊。
"擔心什麼……你的老朋友會追蹤到信號最後出現的地方,也就是這裡。"安森苦笑著指了指身下。
"你竟然還笑得出來!"周籌猛地站起來,震得洞頂的積雪簌簌落下,安森的身上鋪了薄薄一層。
"我不笑……難道哭嗎?"安森開始咳嗽。
這並不是好現象,咳嗽會震動肺部,加重傷勢。
"你幹什麼要做我的墊背?告訴你!就是沒有你!我摔下來也死不了!"周籌的嗓音抬的更高了。
"你可以為別人死,但是你受不了別人為你。"安森再度精闢地總結。
周籌沉靜了。他蜷著腿坐在安森身邊,臉色鐵青。
"現在怎麼辦?"周籌明知道讓安森說話會很痛苦,可他阻止不了心中陰暗的想法,他就是要看到他痛苦。
"我接近死亡無數次,這並不是最可怕的一次。"安森淡然地一笑。
那個表情,凝聚出真實的輪廓。
周籌在那一刻抽痛了一起來。
"那些都是你咎由自取。"周籌按了按太陽穴。
"如果今天我會死,我已經很幸運了。至少你在我身邊。"安森說話時嗓音壓的很低,為了減少肺部的震動。
"不要再來那一套了,我聽膩煩了。"
"你只是不習慣有人那麼在乎你罷了。"
"閉嘴。"周籌覺得越發冰冷起來,他很佩服佩芝,竟然能靜臥在雪原上等待他們的到來。他不理解佩芝對科爾的愛慕,在他看來這樣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但是所謂迷戀本來就與值得或者不值得無關。
"知道我為什麼說……你在我身邊我覺得幸運嗎?"
"我不想知道。"周籌打開背包,可惜裡面沒有預備膠帶,如果有,他會用它把安森的嘴巴粘起來。
"我有一個雙胞胎哥哥……我們六歲的時候,他被綁架了。我的家族有一條原則,那就是絕對不會為任何綁架支付贖金或者接受任何條件。更何況,他並不是家族唯一的繼承人。幾天之後……有人將一個紙箱送到了我保姆家的門口。那裡面是我哥哥的屍體。他被人隔斷了頸部,在那個狹窄的紙箱裡……顫抖著……感覺自己的血液流乾……獨自一人落入那個深淵。"
周籌眉心一顫。
這個故事他知道,曾經閱讀安森的檔案時粗略地看過一眼。那只有簡短的一句話介紹,"雙胞胎哥哥在六歲時因為綁架拒付贖金割喉身亡"。
只是整個這一切,被安森說出來變得令人動容。
"你不用說給我聽。"
"那之後我經常做夢。夢見自己……被關在那個箱子裡。我的血液一直流淌著……永遠無法停下來。我止不住地想,如果沒有我的存在,作為羅倫佐家唯一的繼承人,也許家族會不遺餘力地救他。"
"你冷嗎?"
此刻,安森一邊說話,牙關一邊輕顫著。在這樣的溫度下,不活動躺在那裡,會越來越冷。
"冷的感覺快要蓋過疼痛……"安森微微吸了一口氣,又咳嗽了起來,"你也說點什麼吧……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沒什麼好說的。"周籌漠然地轉過頭去。
"那就說說……你喜歡怎樣的女人或者男人……"
周籌不耐煩地瞪向安森,卻發覺那傢伙閉上眼睛,嘴唇依舊微張在那裡,卻沒見到呼吸的霧氣吐出來。
"嘿!安森羅倫佐!"周籌趴過去,用力拍著他的臉頰。
安森略微嚥下口水,艱難地張開眼睛,"嗯……"
周籌狠狠嘆了口氣,將他扶起來靠在自己身邊,"別死的太快了。科爾西恩都還沒死,你倒先死了。要是被科爾西恩知道了,他一定會很得意。"
"……如果是我先下地獄,佔了先機。等他再下來,不是又要被我壓制?"安森不忘說笑,但是表情卻更為痛苦了。
"我不會對你說我的事情,因為就算我不說,你的人也能將我從前的事情查的清清楚楚,比我自己說出來的還要精彩。"周籌側臉,期向安森,就似要親上他一般,唇上勾出的卻是有幾分惡劣的笑容,"另外,我猜想你對你的雙胞胎哥哥一點內疚都沒有。"
"……"安森只是鼻間發出悶聲,示意周籌繼續說。
"按照你的性格,應該是在心中暗自慶幸。第一,你慶幸被綁架的人不是你。第二,你慶幸出事的時候你也不在他身邊這樣也不會有人指責你沒有保護他,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周籌覆在安森的耳邊,學著他的腔調說,"你應該很感激那些綁匪,為你除掉了成為繼承人的最大障礙。"
兩秒鐘之後,安森的額頭依然抵在周籌的肩上,卻半點反應都沒有。
周籌顛了顛肩膀,好笑地說:"嘿,別裝了。"
安森還是沒有反應。
周籌掰過他的臉來。安森的臉上毫無血色,睫毛安靜地垂落著,嘴唇泛白,俊挺的鼻尖被凍得似乎一碰就會碎裂。
"安森!安森!"周籌心臟一陣收縮,更加用力地拍打他的臉頰,想要他清醒過來。
五、六秒過去了,安森的睫毛連顫動都沒有。
"DAMN!"周籌將安森放平,本想脫下他的滑雪衫給他做急救,瞬間又想到這個傢伙折斷了肋骨根本不能擠壓他的胸腔,周籌瞬時惱怒異常握緊了拳頭牙關咬的咯咯作響,最終還是一手捏開了安森的嘴唇,低下頭準備為他做人工呼吸。
安森的嘴唇是冰涼的,一股恐懼順著他的嘴唇傳遞到周籌的思維深處,讓他在瞬間也涼的徹骨。
兩三口氣呼進去,周籌只要鬆開手,安森的腦袋便疲軟地倒向一邊,周籌只好繼續。
"COME ON!COME
ON!"周籌已經沒了辦法,反正都是要死,周籌決定替他做心臟復甦。他拉開安森的滑雪衫,傾□來帖在他心臟的位置,卻聽見他的心臟跳動有力,哪點像是要死的樣子。一股怒氣沖上腦門,周籌心裡想的只有把槍拿過來,一顆子彈斃了這傢伙!
剛要撐起上身,安森的胳膊卻將他狠狠箍住,周籌才抬頭,對方猛地親上他的嘴唇。
安森剛才還冰涼徹骨的唇霎時像是燃燒的火焰,灼灼逼人,舌尖撬開周籌的唇縫,翻攪著壓倒一切。
周籌終於撐起上身,憤恨地對著安森的舌頭咬下去。
天地霎時倒轉,周籌的後腦被安森拖著,整個人被壓在了他的身下。周籌側過臉去,兩人的唇才剛有了些縫隙,不過一霎那的冷空氣就似觸怒了安森一般,他愈發強硬地親吻上週籌。
安森對外是個紳士風度品味俱佳的商人,但是內裡的掠奪個性在此時暴露無遺。
狂放的吮吸翻攪,要將周籌的呼吸都緊緊鎖住。
周籌也被對方逼得發了瘋。他一向堅守的原則就是無論發生了什麼,他只屬於他自己。一把拽住安森的頭髮,周籌剛要伸出右手,這是他接受的訓練裡一個經典招式,擰斷對方的腦袋。只是周籌的右手還沒抬到安森的耳邊,對方猛地抽手扣住周籌的手腕將壓倒地面上。那力道之大,好在他們身下都是積雪,不然周籌的手背就骨折了。
安森離開了周籌的唇,他親吻的太過於用力,周籌的嘴唇幾乎腫起來了,連舌頭都被吮的發麻。
"那麼討厭我巴不得我死,剛才就不應該又為我做人工呼吸還有心臟復甦。"安森的聲音是沉靜的,理智還內斂,剛才的一切在他的聲音裡成為了錯覺。只是他目光中的灼然,那般清晰,周籌只覺得自己的眼睛燙的要命。
"你又騙了我。"周籌以為自己會咬牙切齒,但是他發覺自己竟然出奇的平靜。
安森微微一笑,典雅的眉眼之間竟然隱約浮動著一絲無奈,"你是這世上最不好騙的人。"
"我就說像你這樣的混蛋應該會活的長長久久,這個世界還沒翻轉過來,你怎麼可能會死?"周籌揚起下巴,高傲到冷酷。
"我喜歡這句。我就是要把這個世界都翻轉過來,想要看看那個時候你的心能不能也跟著轉過來。"
周籌眉梢一揚,"在世界翻過來之前,你他媽從我身上滾下來!"
安森唇角勾起,空氣輕顫,他鬆了力氣卻沒有挪動,直到周籌用膝蓋將他頂開。
一個翻身,周籌掏出了手槍,指著安森的眉心,"滾遠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