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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朝雲龍吟 - 第251章字體大小: A+
     
    【六朝雲龍吟】 第39集 作者:弄玉,龍璿

    第一章

      半月狀的水潭透出微弱的光芒,隨著水波的搖晃,細微的光影在洞窟嶙峋的

    石壁上映出層層漣漪。程宗揚抬手撫摸著洞窟的岩石,石壁又濕又涼,殘留著湖

    水的痕跡,顯然不久之前,這裏還被湖水淹沒。

      洛都水溫偏高,冬季極少封凍。廖扶施展法術,使得氣溫劇降,以至於永安

    宮旁這處大湖冰封尺許,冰層厚得足以跑馬。

      可現在冰層與下方的水位幾乎相差丈許,也就是說,湖中水位在冰封之後的

    一夜之間降低了幾乎近丈……

      程宗揚抱住肩,一手摸著下巴,望著壁上的水痕。

      「大笨瓜,在看什麼?」小紫趴在水潭邊一塊岩石上,她兩手支著下巴,半

    身浸在水中,紫色的羅裙像魚尾在水中微微搖曳。

      「你怎麼又跑水裏了?」程宗揚伸手道:「快點出來,小心凍著。別看都是

    水,這裏的水溫和南荒可不一樣。」

      「水裏一點都不冷啊。」小紫靈巧地打了個轉,「在想什麼?」

      「我在想,水都去哪兒了?」

      「大笨瓜,當然是流走了。」

      「對啊。流走了。」程宗揚皺眉道:「永安宮是洛都地勢最高的地方,水往

    下流,這麼說,湖底有條暗渠……」

      小紫往旁邊一指,「有沒有暗渠,問她好了。」

      呂雉軟綿綿伏在岸邊,她渾身是水,紅唇抿緊,濕淋淋的長發貼在蒼白的臉

    頰上,眼神猶如刀鋒,冷冷盯著朱老頭。

      為了能誅殺殤老賊,她不惜一切代價,費盡心思在北寺獄布下殺局,甚至為

    此舍棄了永安宮。

      誰知一向辦事可靠的蔡敬仲這次卻看走了眼,被他買通的石敬瑭貌似英雄,

    卻是個口是心非的無恥小人,骨頭比麵條還軟,白拿了自己一大筆定金,見勢不

    妙,竟然翻臉不認賬。當初應諾過的太乙真宗更是連人影都不露。

      這些倒也罷了,蔡敬仲在南宮漏出馬腳,被綁上高樓活活燒死,死得活該。

    最讓呂雉惱恨的是自家弟弟。呂冀豢養多年的死士本該為呂氏效死,豈知會為一

    個布衣草莽背棄主家——何其荒唐!

      難道真是人心向背?自己的呂家真的是人心盡失?

      這種說法呂雉根本不信。人心算什麼?世上盡多愚夫愚婦,無知而又怯懦,

    幾則所謂的秘辛,就能讓他們如同掌握了什麼了不得的內幕。再加上幾個下流的

    字眼當點綴,就足以讓那幫蠢貨要死要活。

      人心就是這麼容易蠱惑。呂雉從來都不在乎。帝位所屬何曾與那些子民有半

    點相關?能夠染指帝位的,無非是劉氏宗室。

      定陶王劉欣一個乳臭未幹的稚子,江都王太子劉建一介妄人,至於太平道、

    黑魔海、晴州商會——不過泥沙而已。在呂雉眼中,真正能夠威脅自己權力,乃

    至呂氏生死存亡的,唯有一人:那個北寺獄中的囚徒劉病已;挾書求學的太學生

    劉次卿;仗劍而行的遊俠兒劉謀;曾經離帝位隻有一步之遙的陽武侯劉詢;令人

    聞名色變的鴆羽殤侯殤振羽。

      時光荏苒,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已經成為垂暮老人。可他隻要存在一天,就

    始終如同一根利刺,讓呂雉坐臥不安。除卻殺父弑母的不共戴天之仇,更讓呂雉

    忌憚的是他的身份:武帝的嫡重孫,血脈最純正的劉氏宗室。無論劉欣、劉建,

    還是劉蒜等一眾諸侯,都隻能爭論近支宗室,唯有劉詢是無可爭議的嫡係。

      沒有人知道呂雉多少次在深夜中驚醒,隻因為她夢到那個人坐在禦座上,用

    冰冷的目光看著自己。永安宮富麗堂皇的宮殿,精美厚重的帷幕,數以萬計的宮

    人內侍,都無法阻擋她心底的寒意。

      唯有殺死劉詢,除去這個對天子之位最大的威脅,她才能免除憂懼。

      可是現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程宗揚看著呂雉,忽然間心頭一動,想起趙飛燕。永安宮湖水突然下降,幾

    乎同一時間,遠在長秋宮的暗道莫名其妙被水淹了,隻要稍微聯想一下,真相便

    呼之欲出。

      片刻後他輕輕呼了口氣,「兩位爺,別顧著吃了,咱們恐怕碰到什麼了不得

    的東西了。」

      「長秋宮的暗道?」曹季興聽過他的猜測,沉吟片刻,「出口位於何處?」

      程宗揚道:「永和裏。一處破宅子的枯井裏頭。」

      「永和裏啊。」曹季興摸了摸幹巴巴的下巴,「原來是劉端那處宅子。」

      劉端?這名字聽著有點耳熟……

      「劉端?」程宗揚道:「膠西王?」

      程宗揚想了起來,劉端這個名字自己不止聽過一次。那個不修宮室,不近婦

    人,連租賦都不收,身為諸侯,卻熱衷於以乞丐身份雲遊天下的大奇葩啊。

      「沒錯。」曹季興道:「永和裏的破宅子,除了膠西邸還有哪兒?」

      洛都一眾裏坊之中,尚冠裏以權貴雲集聞名遐邇,但洛都威勢最盛的裏坊還

    不是尚冠裏,而是永和裏。趙王的趙邸,江都王的江都邸,定陶王的定陶邸……

    諸侯王邸皆在永和裏,坊內王侯雲集,威勢之盛僅次於南北二宮,華宅豪邸鱗次

    櫛比,一座比一座富麗堂皇。至於破宅子,唯有一處,就是那位膠西王,難怪曹

    季興一聽就知道是劉端。

      程宗揚心頭一動,從腰囊中取出一隻油布包,「這東西你們認識嗎?」

      油布包內是八塊潤若羊脂的玉牌,正是程宗揚費盡手腳,好不容易才湊齊的

    嶽帥遺物線索。

      「咦?」

      朱老頭和曹季興兩個腦袋同時湊了過來,盯著那些玉牌。旁邊的呂雉一眼掃

    過,同樣露出一絲驚異。

      曹季興道:「瞧這質地、紋飾、尺寸……像是哪位宗室的玉牒啊……咋會切

    成這模樣了?」

      朱老頭道:「上麵刻的啥玩意兒?大爺瞅瞅啊,伊闕出雲台……」

      「幹!」

      程宗揚突然大叫一聲。

      朱老頭一手哆嗦著捂住胸口,顫聲道:「小程子,你這是弄啥咧?大爺這心

    肝肺喲……」

      程宗揚這會兒終於看明白了,最後找到的那塊玉牌上,刻的既不是膠西國,

    也不是膠西城,而是膠西邸!

      那個「邸」字刻了幾遍都沒刻對,單從劃痕就能看出嶽鳥人惱羞成怒,最後

    胡亂劃了幾下了事,難怪秦檜和嚴君平絞盡腦汁都認不出來。

      後麵的「西井」不是別處,正是長秋宮暗道出口的那口枯井,正好位於廢棄

    的膠西邸西側。「白石下」,嶽帥的秘密就藏在井內一塊白石的下方。

      自己多少次與秘藏擦肩而過,竟然一無所覺,程宗揚隻想仰天長嘯,嶽鳥人

    這個該死的文盲,簡直是坑爹啊!

      「那鳥人的寶藏?」朱老頭撇了撇嘴,「他有個屁的寶貝,還寶藏?八成是

    蒙人的。」

      「說不定有呢?」程宗揚還抱有一線希望。

      「你找到啥了?」

      玻璃馬桶?王炸?臥石綠?說出來都丟臉。程宗揚揀出膠西邸那塊玉牌,心

    下百般猶豫。

      永安宮的湖水,長秋宮的暗道,嶽鳥人的遺物,都指向那座廢棄的王邸,也

    許其中真有什麼秘密。

      曹季興一直眯著眼睛打量著那些玉牌,良久才了呼了口氣,「這是先帝的玉

    牒。」

      「你能確定?」程宗揚道:「這上麵的字全被刮掉了。」

      曹季興用指腹摩挲著玉牌上的紋飾,「我以前在東觀當值,整理過帝室的玉

    牒。這一塊的紋飾……是先帝劉奭的。」

      劉奭?呂雉的老公?程宗揚琢磨了一會兒,半點兒摸不著頭腦,「談正事,

    先不說這個。這條暗道是怎麼回事?」

      朱老頭對曹季興道:「宮裏頭的路數你不是熟嘛,說說,永安宮的湖水咋會

    流到永和裏呢?」

      「我哪兒知道?」曹季興琢磨道:「興許是永和裏的暗道從長秋宮一直通到

    永安宮?」

      程宗揚忍不住道:「那也不會通到湖底啊。開一次淹一次,那得多蠢?」

      曹季興一拍大腿,「哎,程哥兒,你說得有道理啊。」

      程宗揚才不信他會想不到,「就算永安宮湖底和永和裏那口枯井相通,可是

    一直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水就流了出去呢?這裏麵肯定得有機關吧?那麼機關在

    哪兒?又是誰動了機關呢?」

      曹季興頭搖得撥浪鼓一樣,「不知道。沒聽說過。」

      程宗揚扭過頭,「老頭兒,宮裏你不是也熟嗎?」

      朱老頭揪了揪胡子,誠懇地說道:「牢裏頭我熟。」

      程宗揚越想越納悶,一般的暗道也就罷了,可這條暗道從永安宮到長秋宮再

    到永和裏,途經南北二宮,直抵諸侯王邸,造價和工程量可想而知,這麼大的陣

    仗,建造時根本不可能瞞過人。朱老頭和曹太監居然都不知道。

      小紫撥著水,對呂雉道:「你不是特意跑回來的嗎?」

      「你肯定知道內幕,對吧?」程宗揚蹲下來,溫言道:「聽說娘娘常喜歡臨

    湖遠眺,夏天還好說,大冬天湖上連個毛都沒有,看什麼呢?」

      「想知道嗎?」呂雉淡淡道:「把殤老賊殺了,我就告訴你。」

      「我說過不殺你,可娘娘也要為自己的家人考慮吧?比方說呂冀呂大司馬,

    還有呂不疑呂侯爺……」

      呂雉冷笑道:「你敢放他們生路嗎?」

      「至少我能讓他們死得痛快點。」

      「除死無大事。」呂雉道:「何必饒舌。」

      「娘娘很豪氣嘛,難道我把姓呂的全部殺光,你也不皺一下眉頭?」

      呂雉嗤笑一聲,對他的威脅無動於衷。

      呂雉顯然知道些什麼,但擺明了不肯合作。能讓朱老頭吃癟,她就足夠開心

    了。

      咬死不開口,神仙難下手。碰見這種的,程宗揚也沒轍,隻好扭頭道:「死

    丫頭,該你了。要是連她都拿不下來,以後就少在我麵前吹牛。」

      小紫從水中站起身來,無數水珠仿佛在玉石上流淌一樣,從她身上、衣上滾

    落。她一邊挽起發絲,一邊笑吟吟道:「刑訊逼供這種壞事,人家才不幹呢。」

      「刑訊逼供你都不幹?」程宗揚哂道:「那你喜歡幹什麼?」

      「當然是逼良為娼了。」

      「……你這是要給漢國祖墳上刷綠漆啊。」

      朱老頭手一擺,「盡管刷!」

      大爺,你還真是看得開。程宗揚壓低聲音對小紫道:「別鬧。」

      小紫蹲下身子,笑吟吟伸出手指,把呂雉散亂的發絲撥到耳後,然後順手一

    撥,將她肩後那幅羅帔扯落下來。

      那條羅帔上同樣用極細的絲線繡著雲氣、山河、稻禾、還有繁複的鳳紋,繡

    工極為精美,但深黑色的質地,透出濃濃的死寂意味。扯下羅帔,程宗揚赫然看

    到,呂雉的宮裝背後有一道尺許長的裂隙,被小紫玉指一挑,露出裏麵白生生的

    肌膚。

      程宗揚還以為死丫頭動了什麼手腳,仔細一看,才發現那道裂隙是原本就有

    的。怪不得呂雉一直披著羅帔,她的羽翼想要張開,必須從衣內伸出,這條羅帔

    正好用來掩飾。

      此時呂雉的羽翼已經消沒不見,隻能看到光潔的肩胛。

      小紫伸出小手,在呂雉背上撫摸著,笑吟吟道:「程頭兒不就是最喜歡這種

    熟婦人妻嗎?她年紀正好啊。」

      程宗揚憤然道:「胡說!我明明喜歡你這種嫩的!」

      寒意侵體,呂雉微微打了個哆嗦,麵色卻一如平常,似乎對小紫的威脅無動

    於衷,淡淡道:「殤賊門下,也不過如此伎倆。」

      「我瞧著吧……」曹季興捋起袖子,「不動刑是不行了。」

      呂雉冷笑道:「好膽。」

      「求娘娘體諒,奴才也是沒轍。」曹季興用商量的口氣道:「要不,咱們先

    上個拶刑?」

      曹季興彎腰撿了幾塊石頭,一邊在手裏「卡卡」的搓著,一邊用謙卑的口氣

    道:「這地方沒木棍,做不了拶子,隻好拿幾塊石頭湊合。奴才無能,求娘娘千

    萬多擔戴著些。」

      呂雉麵沉如水,冷冷看著他。

      曹季興嘮嘮叨叨說道:「娘娘還記得吧?當初有幾個妃嬪不聽話,娘娘降旨

    用了拶子,嘖嘖,險些連指骨都夾碎了。有道是十指連心……」

      話音剛落,身旁忽然傳來一聲氣泡破裂的悶響,接著一股氣流湧入洞窟,隨

    之而來的,還有一陣廝殺聲。

      程宗揚驚道:「怎麼回事?」

      石潭的水位不知何時已經消退,沒有湖水的阻隔,冰層上方的聲音一下湧入

    洞窟,外界軍士的鼓噪聲夾雜著羽箭破空的銳響,一片嘈雜。

      程宗揚暗罵自己昏了頭,竟然把郭解和陶五等人扔到一邊。他剛要開口,石

    潭處突然「嘩」的一聲水響,一隻死人般蒼白的手掌探出水麵,伸進石窟。

      程宗揚剛拔出刀,又停了下來。

      一隻戴著墨鏡的妖物濕淋淋從水裏爬出來,束發的金冠歪到一邊,衣袍貼在

    身上,活脫脫像隻落湯雞,還他媽是隻粉色的。

      蔡敬仲上了岸,摘下金冠,「嘩」的把水倒出來,一邊抖開折扇,扇著身上

    的水,一邊抱怨道:「瞧你們躲的這地方。找得我一身汗……」

      眼看著蔡敬仲從水裏鑽出來,眾人的表情都像見了鬼一樣。這是哪兒來的妖

    精?吃人嗎?

      等他開口出聲,呂雉和曹季興同時變了臉色。呂雉先是疑惑,緊接著勃然大

    怒,她剛張開嘴,齒舌間突然一痛。

      蔡敬仲一把將折扇塞到呂雉嘴裏,堵住她的喝罵。轉過身,就看到一張笑得

    跟菊花一樣的老臉。

      曹季興掏出一塊帕子,一邊撲過來替蔡敬仲擦幹身上的水跡,一邊滿臉堆歡

    地說道:「哎喲!這不是小蔡嗎?有日子沒見了,在哪兒發財呢?」

      蔡敬仲壓根就沒興趣搭理他,一邊哼哼哈哈地敷衍幾聲,一邊自顧自打量著

    石窟。他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出口原來在這裏啊。」

      「出口?」程宗揚精神一振。

      蔡敬仲道:「外邊被圍了,救人去吧。」說著在石邊坐下。那意思是他老人

    家已經把話帶到了,跑腿這種力氣就不是他的事了。

      …………………………………………………………………………………

      冰層上方,郭解等人已經陷入重圍。

      眼見著程宗揚掉入冰窟,眾人都趕來相救,誰知道那麼個大活人掉下去,半

    晌連個泡都沒冒,冰下的情形更是出乎眾人的意料,水位劇降不說,有些地方還

    能看到湖底伸出的亂石,猶如叢生的石林。這麼一耽誤,反而被劉建抓住機會,

    逃到永安殿,轉頭帶來大軍,將眾人堵在湖上。

      劉建這一次學聰明了,遠遠躲在陣後,連頭都不露。那些軍士沿著湖岸列成

    陣勢,也不上來搏殺,隻用弓弩遠射。

      冰上箭如飛蝗,郭解立在最前方,雙掌或拍或接,獨自一人將襲來的羽箭擋

    下大半。他的三名追隨者分列左右,揮舞兵刃,將餘下的羽箭磕飛。罌粟女與蛇

    夫人靠在側後方,攔截遺漏的箭矢,再往後是趙飛燕、趙合德姊妹,還有昏迷不

    醒的盛姬,重傷的陶家世仆楚雄等人。尹馥蘭披著陶弘敏的外衣,抱著身子想往

    後躲,卻被蛇夫人一腳踢到前麵。單論修為,她比蛇夫人也差不了多少,論鬥誌

    卻是天差地別,若非身後的冰層斷裂,無路可退,她早就丟下眾人逃之夭夭。

      「郭大俠!」陶弘敏守在另一側,他一邊揮刀撥開箭矢,一邊叫道:「冰上

    連個遮擋都沒有,咱們待在這兒,隻能給人當活靶子!」

      郭解沒有回頭,他對麵的劉建軍陣勢雜亂,連旗號也不統一,是典型的烏合

    之眾,但架不住人多,而且幾乎人手一把勁弩。出自武庫的漢國軍用強弩犀利異

    常,無論誰麵對這數百張勁弩,也不敢掉以輕心。

      郭解旁邊一名大漢長聲朗笑道:「某家做夢也想不到,能在天子宮中大殺四

    方!今日追隨郭大俠一戰,死而無憾!」

      陶弘敏臉一黑,這些市井強梁,壓根兒不拿自家的性命當回事。我可是陶家

    少主,身家億萬,不是爛命一條啊。

      他扭頭道:「蔡公子呢?還沒回來嗎?」

      蛇夫人攤開手,表示愛莫能助。主人掉下冰窟,蔡敬仲和雲丹琉聯手去救,

    此時音信皆無。

      郭解盯著對麵亂哄哄的劉建軍,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走不了了。」

      陶弘敏一眼看去,頓時頭皮發麻,驚道:「大黃弩!」

      岸上的劉建軍越聚越多,甚至能看到有人抬來了大黃弩。陶弘敏心裏一陣一

    陣發毛,這玩意力道足以破牆,根本無法硬接,一旦布置停當,就是必死之局。

      他使勁咬了牙,「說不得!隻能衝一把了!」

      以郭解的身手,此時突圍不在話下,罌粟女等人也有一半機會,不過趙氏姊

    妹和盛姬等人就隻能自求多福了。一旦劉建軍架好大黃弩,恐怕能走的隻有一個

    郭大俠。

      忽然幾名內侍縱馬從永安宮方向奔來,大聲說了幾句什麼。岸邊的亂軍一陣

    騷動,隨後內侍撒下大把金銖,數十名軍士搶過金銖,揣進腰裏,然後爭相跳上

    冰麵。

      對手勝券在握,卻突然改變戰術,這是要上來貼身肉搏?他們哪兒來這麼大

    的膽子?莫非是要抓活口?陶弘敏心念電轉,正思量間,那些軍士接下來的動作

    讓他如墮冰窟。

      「糟糕!」陶弘敏大叫一聲。

      那些軍士並沒有靠近,他們隻往前走了兩步,就停下來,藉著弓弩的掩護,

    用兵器奮力鑿擊冰麵。

      眾人都在冰上,一旦冰麵鑿穿,下麵有水還能靠浮力勉強支撐,可此時冰層

    下的水麵下降了遠不止一丈,冰層斷裂,大夥全都得掉進湖裏,再想突圍,難比

    登天。

      「殺吧!」陶弘敏回頭叫道:「我和郭大俠向東,把他們引開!你們往北!

    能逃一個是一個!」

      郭解沒有作聲。

      陶弘敏叫道:「衝出去再回來救人!」

      郭解對三名追隨者道:「你們一起往東,殺出去。」

      三人互視一眼,齊聲應下。

      陶弘敏一馬當先,往東衝去,三名追隨者緊跟其後。

      尹馥蘭也想走,卻被蛇夫人拽住發梢,一把按在冰上,「早盯著你呢!又想

    丟下主子逃命?」

      尹馥蘭又急又氣,尖叫道:「留在這裏等死嗎?」

      蛇夫人啐了她一口,「沒有主子的吩咐,你就老實死在這兒!」

      陶弘敏等人去勢極快,轉眼就與劉建軍交上手,他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

    豪少爺,動起手來也不含糊,七八名軍士衝上來,竟沒有留住他,反而被他窺到

    空處,一個閃身殺進陣中。

      混亂中,一支弩箭近距離射在陶弘敏身上,隻見他皮甲上符紋微轉,一道幽

    藍的暗光閃過,那支足以穿透鐵甲的弩箭被生生磕飛。

      郭解回過頭,「你們往北,郭某在這裏擋著他們。」

      罌粟女心懷猶豫,不由看了趙飛燕和趙合德一眼。有郭大俠掩護,她與蛇夫

    人盡可脫身,這對姊妹花卻是顧不得了。

      趙合德心下了然,若是帶上她們,大夥隻能一起死。自己與姊姊能從寢宮逃

    出來,已經是僥幸,何苦連累他人?

      她握著姊姊冰涼的手掌,「郭大俠和姊姊們趕快走吧,我和姊姊……從這裏

    跳下去!」

      趙飛燕嫣然一笑,姊妹倆相擁著往冰層的裂隙跳去。

      「先別跳!」冰層下方傳來一聲嬌叱,接著一個人影躍上冰麵。雲丹琉渾身

    是水,龍刀背在身後,她一手一個挽起趙氏姊姊,說道:「下邊有出路!我帶你

    們下去!」

      …………………………………………………………………………………

      湖水已經下降兩丈,湖底大半還浸在水中,但不少地方露出了大片大片烏黑

    的淤泥,不知道出於哪位先帝的趣味,在湖底堆積了無數奇石,高低不一,形狀

    千姿百態,此時水落石出,宛如一片參差不齊的怪石叢林。

      白朦朦的光線從頭頂的冰層透入,在石林間折射出光怪陸離的紋路,令人彷

    彿置身於一處巨大的水晶內。

      雲丹琉挽著趙氏姊妹,像魚一樣在石叢間的湖水中遊動。她水性極佳,而且

    似乎有天生的感知力,不用眼睛去看就知道水下的狀況,不僅輕易就避開水底嶙

    峋的亂石,反而在石上頻頻借力,雖然帶著兩個人,仍然遊得輕鬆自如,趙氏姊

    妹就像坐在她臂彎上一樣,隻有裙角和小腿浸在水中。

      郭解水性遠不及雲丹琉,但修為深厚,他把楚雄托在臂間,在石林上大步如

    飛。那些岩石在水底多年,本就光滑無比,水退之後表麵又結了一層薄冰,更是

    滑不溜手,郭解卻步履從容,如履平地。

      相比之下,尹馥蘭就狼狽多了。陶弘敏的外衣是件夜行衣,披在身上隻能聊

    勝於無,腳下更是連鞋子都沒有。罌粟女和蛇夫人對她屢次棄主求生十二分的看

    不過眼,苦活累活全都打發給她,這會兒就讓她去照顧盛姬,還專門吩咐不能讓

    盛姬浸了冰水——「若是她受涼生病,仔細你的皮!」

      尹馥蘭不敢反抗,又逃不掉,隻能委委屈屈地抱著昏迷不醒的盛姬,赤腳趟

    著冰冷的泥水,勉強行走。一路上滑倒數次,妖嬈白豔的雙腿粘滿汙泥,狼狽不

    堪。

      石窟仿佛一個斜扣的酒甕,朝下傾斜的洞口一半浸在水中,在亂石叢林的遮

    掩下,極難發現,若非如此,蔡敬仲和雲丹琉也不至於找了這麼久。

      離石窟還有十餘步,頭頂轟然一聲巨響,一大片冰層仿佛天塌一樣,崩碎掉

    落,墮入湖中,濺起無數碎冰泥水。

      聽到聲音,程宗揚從石窟中探出身來,遠遠向眾人招手。幸好冰層墜下的位

    置已遠,隻是有驚無險,為避免被劉建軍看到蹤跡,眾人加快腳步進入石窟。

      趙飛燕和趙合德衣裙略濕,別無大礙。盛姬陷身火場,雖然沒有被燒到,但

    被煙氣嗆暈,此時還未醒來。罌粟女與蛇夫人一見到小紫,頓時有了主心骨,上

    前施禮問安,殷勤服侍,順便狠告了尹馥蘭幾記刁狀。尹馥蘭見到紫媽媽,連大

    氣也不敢喘一口,隻乖乖跪下,認命地等候發落。

      小紫沒有理會這些侍奴的勾心鬥角,倒是拉著雲丹琉的手,饒有興致的左看

    右看,把豪爽過人的雲大小姐看得俏臉飛紅。

      雲丹琉甩開她的手,氣鼓鼓道:「算我欠你的好了!」

      小紫笑吟吟摟住雲丹琉的手臂,在她耳邊說了幾句。雲丹琉玉頰愈發紅了,

    卻沒有再甩開她,而是拉著小紫走到暗處,交頭接耳的小聲嘀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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