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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朝雲龍吟 - 第154章字體大小: A+
     
    第四章

      夜色下的山林中傳來幾聲鳥叫,程宗揚停下腳步,和匡仲玉一道隱身在樹藤

    下方。北苑可以說是苑中之苑,沿著山體建出一道高牆,兩側設有望樓,幾名護

    衛守在樓上,隱約能看到他們手中拿著半人高的強弓。

      吳三桂和韓玉從兩邊分別伏身潛來,低聲道:“上麵盯得太緊,必須要把望

    樓裏的人幹掉才成。”

      “五哥呢?”

      “他試著繞到後山,看能不能找出漏洞。”

      匡仲玉忽然道:“瞧!”

      眾人往角樓望去,隻見一個影子貼在柱上,像壁虎一樣往樓頂遊去。夜色下

    幾乎看不到他手腳的動作,速度卻快得驚人,匡仲玉發現時,他還在樓柱底部,

    不過三個呼吸,就攀上三丈高的望樓。而望樓中的幾名護衛仍在戒備著周圍,絲

    毫不知道腳下多了一個人。

      程宗揚低聲道:“不是五哥。”

      那人頭臉上都用黑布包著,隻露出一雙眼睛,看不出本來麵目,剛開始他們

    都以為盧景,此時才發現那是一個陌生人。

      吳三桂道:“望樓上有三個人,隻要有人叫一聲,苑內就立刻驚動起來,他

    一個人怎麼應付?”

      “看!”

      韓玉話音剛落,便看到一道肉眼幾乎看不清的烏光射入望樓,釘在一名護衛

    頸下。那名護衛身形一晃,兩手捂住喉嚨,貼著柱子慢慢坐倒,旁邊的同伴發覺

    有異,俯身要去拉他。就在此時,藏在望樓下的那名夜行人身形暴起,獵豹般躍

    入樓內,展臂勒住後麵一名護衛的脖頸,右手一揮,一柄利刃切斷了他的喉嚨,

    接著毫不停頓地送入那名俯身護衛的背心。

      頃刻間,三名護衛橫屍當場。那名夜行人不慌不忙地解下蒙臉的頭巾,露出

    和三名護衛一模一樣的錐髻和一張平平無奇的麵孔,然後解下護衛的衣甲,換到

    身上。

      遠處的望樓傳來幾聲鑼響,那名夜行人拿起旁邊的銅鑼,有板有眼地敲了四

    聲,間隔三長一短,報了平安。

      程宗揚等人麵麵相覷,怎麼也想不到有人會和自己一樣選在今夜動手,而且

    看人家的作派,準備工作比自己可紮實得多,不僅衣服頭飾都準備齊全,連報訊

    的鑼聲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鑼聲響起的同時,數道黑影貼著望樓潛入苑中,其中一人背著長劍,身形頗

    為眼熟。程宗揚正在詫異,遠處傳來幾聲梟鳴。這是約好的信號,盧景已經找到

    可以潛入的漏洞,召喚眾人會合。

      一刻鍾後,五人全部在苑內一處山石邊聚齊。程宗揚說了剛才的見聞,盧景

    也大出意料。

      程宗揚道:“那人下手乾淨利落,像是殺手出身,說不定是衝著趙王邸的人

    來的。”

      韓玉道:“趙王與王後都在邸中,未曾出行,趙太子昨天騎馬摔傷了腿,也

    在邸中靜養。”

      “那他們是衝著誰來的?”

      盧景道:“不管他們,先找到嚴先生的下落再說。”

      程宗揚道:“萬一撞上了呢?”

      “隻有見機行事了。”

      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但程宗揚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

      呈三桂臉上露出一絲狠辣,“既然已經出了人命,不如我們也找個人來盤問

    一番。”

      匡仲玉擲出幾枚銅銖,臨時占了一卦,“否之匪人,大往小來。”

      程宗揚道:“什麼意思?”

      匡仲玉直白地說道:“付出的多,得到的少。”

      “這生意要賠本?”

      盧景不以為意地說道:“嶽帥在上,百無禁忌。看我的。”

      盧景閃身出去,不到一盞茶工夫,便擄了一名護衛過來。

      匡仲玉迅速布下禁音的法訣,然後向盧景點了點頭。

      星月湖大營的漢子們,從來都不是什麼好好先生。盧景二話不說,便一腳踩

    斷了那名護衛的腿骨。

      那護衛頓時痛醒,他甚是悍勇,雖然腿骨折斷,骨茬刺入肉中,卻咬著牙,

    一聲不響,隻怒目瞪著他們。

      程宗揚一陣頭大,這種不計生死的悍勇之徒最難應付,要逼到他開口,隻怕

    天都亮了。

      盧景獰笑著惡狠狠道:“小子,你得罪人了,知道嗎?”

      這句話一出來,那名護衛額頭頓時青筋迸起,露出狂怒的神情,破口罵道:

    “柳老五!我幹你娘啊!”

      盧景道:“不是他。”

      那護衛立刻改口道:“魏老三!你這孫子不得好死!”索性又罵道:“趙老

    八!我幹你祖宗十八代!”

      程宗揚聽得咧嘴,看來跟他有仇的還真不少。

      盧景把一柄短劍貼在他眼皮上,獰聲道:“兄弟,我跟你無冤無仇,就是拿

    錢辦事。出錢那位說了,上次那事,是你做的不地道,別的也不要,就要你一條

    腿加一雙眼睛。”

      那護衛一聽就急眼了,罵道:“有種讓那孫子弄死我!要不我跟他沒完!”

      “還嘴硬呢?”盧景惡狠狠道:“出錢的說了,你看人時漏的馬腳,憑什麼

    讓他背黑鍋?一句話,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那護衛本來是咬著牙硬抗,聽到這話卻一頭霧水,茫然張大嘴巴。

      吳三桂湊過來,粗聲大氣地說道:“甭跟他廢話!先廢了他一雙招子!”

      那護衛大叫道:“等等!你們認錯人了吧?”

      吳三桂拔出匕首就要動手,盧景攔住他,衝那名護衛道:“你不是在裏麵看

    人的嗎?”

      那護衛叫道:“我是巡夜的!”

      盧景和吳三桂麵麵相覷,盧景道:“看人的在什麼地方?”

      那名護衛眼淚都快下來了,帶著哭腔道:“在東邊!靠著山那處,你們弄反

    了!”

      盧景吸了口涼氣,“這事兒咋整的?”

      吳三桂道:“說不定他是蒙咱們呢?”

      盧景深以為然,“問明白再說!”

      那護衛忍痛叫道:“你們盡管問!”

      那名護衛隻當他們是被同伴叫來尋仇的,以下再無戒備,當下竹筒倒豆子,

    說得乾乾淨淨。不過他了解的內幕並不多,隻知道苑中有一名要緊人物,被關押

    在東北角的山洞內,裏麵都是趙王的心腹,像他們這些外圍護衛,根本不允許靠

    近。至於被關押者的身份、來曆、相貌,卻是一問三不知。

      盧景反複問了幾遍,見再問不出什麼,隨即一掌切在那護衛頸後,將他打暈

    過去。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與他們想像的似乎有所出入。嚴君平畢竟是名儒者,

    一名力士就能製住他。趙王再怎麼小心謹慎,也不用這麼如臨大敵。再想到那些

    不知來曆的夜行人,事情就更蹊蹺了。

      吳三桂道:“也許不是嚴先生?”

      程宗揚反問道:“也許是呢?”

      如果被囚的是嚴君平,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這次機會。如果不是,大夥誤打

    誤撞卷入此事就太不明智了。

      大夥正在遲疑,匡仲玉索性又占了一卦,“同人於野,亨,利涉大川,利君

    子貞。此人與我等似乎頗有淵源。”說著指著其中一枚卦象道:“五陽,先嚎啕

    而後笑,似有不吉。”

      盧景下了決心,“見機行事。”

      苑中山水相連,風景頗具特色,可以想像晝間山林合抱,水光雲影交相輝映

    的景致,但此時眾人都無心欣賞。盧景當仁不讓在前領路,他展開身形,悄無聲

    息地往東北方向潛去。從後麵看去,盧景的身形猶如蛇行鼠伏,程宗揚緊跟在他

    身後都有種錯覺,似乎前方的人影與周圍的環境重合在一起,時不時就在自己的

    視野內消失無蹤。他打起精神,緊跟著盧景的身影,不敢稍有鬆懈。

      不多時,那名護衛說的石洞已經在望。那是一處天然石窟加以開鑿而成,洞

    口有十幾步寬,頂部是一整塊巨石,此時略加修葺,在洞前砌了一道石階,兩名

    護衛守在石階盡頭,看上去並不像意料中那般戒備森嚴。

      “停!”開口的卻是匡仲玉。

      他走到眾人之前,小心觸摸著麵前的空氣。片刻後他抬起手,掌心飛出數點

    瑩光,他掌下蕩起一層漣漪,空氣微微波動著,閃現出一抹法術的微光。

      “有禁製。”

      匡仲玉雙手各掐出一個法訣,低低念誦幾句,然後探入禁製,往兩邊一分。

    那層禁製像被撕開一樣,露出一道縫隙。

      匡仲玉需要克製禁製,無法脫身,韓玉留下來替他護法。盧景、程宗揚和吳

    三桂從縫隙間穿過,往山洞潛去。

      三人避開護衛的視線,繞了一個大弧靠近崖壁,躲在石壁的凹處。盧景攤開

    手,露出掌心一麵小鏡子,伸到外麵去看洞口的動靜。

      兩名護衛牢牢守在階上,他們腰間佩著漢軍慣用的環首長刀,按在刀柄上的

    手掌筋骨畢露,雙眼精光內斂,帶著一絲淡淡的殺氣。

      盧景微微偏頭,向洞內示意了一下,吳三桂指了指上麵,盧景微微點頭,又

    看向程宗揚。程宗揚老實攤開手,表示自己沒轍。

      盧景把鏡子塞給他,然後脫下衣服,裏外一反,露出裏麵暗灰的顏色,猛然

    看去仿佛與岩石融為一體,接著盧景擺出了一個怪異的動作:頭前腳後,仰麵朝

    天,背後貼在地麵,像條蛇一樣向前遊去。

      程宗揚瞪大眼睛,看著鏡子中的盧景用遊一樣的動作遊上石階,隻不過他速

    度極快,利用手指的力量撐起身體,背脊緊貼著石階邊緣,時而快速行進,時而

    翻到台階下麵,僅靠指尖攀住台階一點,毫無規律地忽上忽下。

      片刻後,程宗揚終於看了出來,盧景竟然是根據那兩人的目光進行預判,搶

    先移動位置。那兩名護衛隻要眼睛移動得快一點就能看到他的存在,卻偏偏總是

    差了毫厘。

      等接近台階盡頭,藉著兩人視線交叉後又分開的刹那,盧景身體驀然一蜷,

    像隻球一樣從兩人中間無聲無息地滾了過去。

      程宗揚在後麵看得大開眼界,心下佩服不已,盧景對兩人視線的預判已經神

    乎其技,更難得的是他的身法,要知道任何物體運動時,都不免帶動氣流,盧景

    卻像一條在水裏遊動的魚,將氣流可能出現的波動降到最低,那兩名護衛都不是

    庸手,竟然沒有絲毫察覺,就這麼被他硬生生從兩人眼皮底下潛了進去。

      與此同時,吳三桂也已經靠近洞口。他是先攀上石壁,依靠指力扳住岩石的

    縫隙,從洞頂上方潛入。相對於盧景的手段來說,他的方法要簡單得多,但對指

    力的要求更高,尤其是洞頂正上方是一整塊岩石,表麵像是在水中打磨過一樣光

    滑,光溜溜沒有絲毫縫隙。如果換成自己,肯定要抓瞎,吳三桂卻靠著他精修過

    的大力金剛臂,硬生生在石上抓出幾個淺坑,壁虎一樣倒掛著,從兩人頭頂爬了

    進去。

      吳三桂身影剛一消失,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刀劍撞擊的震響,聲音極為短促,

    剛響起就已經消失,洞口兩名護衛卻聽得清楚,兩人聞聲而動,躍下石階。

      程宗揚這時候要是不動那就是傻子,他收起掌心的鏡子,以最快的速度從那

    兩名護衛身後切入,箭矢般掠上台階,一頭鑽進洞內。

      黑暗中有人伸手一托,卸去他闖進來的力道,片刻後,程宗揚才適應了周圍

    的黑暗,看到盧景和吳三桂都緊靠著石壁,躲在洞口的拐角處。

      程宗揚長出了一口氣,低笑道:“五哥真是好手段,隔那麼遠還能把他們引

    開。”

      盧景低聲道:“不是我。我還沒來得及出手。”

      程宗揚一怔,便聽到外麵又是一聲震響,一名護衛喝道:“有賊——”接著

    聲音戛然而止,似乎被人切斷喉嚨。

      洞內傳來一陣響動,隨即火光大亮,幾名武士執著火把從洞內湧出,卻沒有

    立即出去查看,而是分成兩排停在洞口,前麵一排一手舉著火把往洞外照去,一

    手緊緊握住兵刃。後麵一排單膝跪地,張開強弓,架上箭矢,穩穩瞄向黑暗。等

    牢牢守住洞口,才有人大聲向黑暗中喊話。

      洞內不斷傳來叫嚷聲,三人已經退無可退,索性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洞

    內探去。

      周圍的岩石上還殘留著斧鑿的痕跡,顯然開鑿不久。離洞口不遠,有幾間石

    室,裏麵鬧哄哄一片,那些輪過班已經休息的護衛正在穿衣披甲。再往裏,是一

    道鐵門。

      一名護衛首領立在石室門口大聲命令手下,盧景著地一滾,從他身後滾過。

    擦腿而過的刹那,盧景手一伸,輕輕巧巧把他腰間一串鑰匙解了下來。

      那名護衛絲毫沒有覺察到異樣,洞外的刀劍撞擊聲越來越近,似乎來敵正不

    停闖過他們的防線。

      在首領的喝罵下,那些護衛終於準備停當,紛紛握著兵刃湧出石室,朝外麵

    奔去。

      等最後一個人離開,盧景迅速打開門鎖,將鐵門推開一道縫隙,閃身入內。

    程宗揚緊隨其後,吳三桂卻留在門外。他沿著嶙峋的石壁攀上洞頂,伏在一處火

    光照不到的陰影內,小心埋伏下來。這道鐵門可是他們唯一的出路,萬一被人堵

    住,就成了甕中捉鱉了。

      山洞是由天然石窟開鑿而來,越往裏走人工開鑿的痕跡越少。洞壁的凹處被

    人略加開鑿,再裝上鐵柵,就成為天然的監牢。有一些還沒有完工,隻留下一個

    簡單的輪廓。一路看來,這些洞窟都是空的,似乎根本沒有用過。

      洞內沒有燈光,腳下的石頭像蒙著一層水汽,既潮濕又陰冷,空氣中有一股

    略帶血腥的腐臭氣息,讓人陣陣反胃。

      繞了個彎,洞窟已經到了盡頭,石壁上有道一人寬的縫隙,旁邊點著一盞如

    豆的油燈。

      盧景往裏麵瞥了一眼,頓時身體一震,露出難以置信的驚愕神情。

      縫隙裏是一間狹窄的石窟,以程宗揚的身高,進去都要低著頭,免得碰到腦

    袋。一名大漢坐在地上——說是坐,其實是半懸在空中,他雙肩的琵琶骨被兩根

    鐵鏈穿過,掛在洞頂的鐵環上,裸露的胸膛上,原本雄壯有力的肌肉已經萎縮,

    皮肉上布滿鞭打火烙的傷痕。他雙手拇指都被人斬下,雙膝以下更是露出森森白

    骨。他身材魁偉,即使失去雙腿也幾乎挨到洞頂,隻不過此時頭髮披散下來,混

    著發黑的血塊汙跡,像氈毯一樣貼在臉上,看不出他的本來麵目。

      程宗揚失聲道:“這不是嚴先生吧?”

      盧景盯著那名大漢,咬著牙嘶聲道:“劇孟!你這挨毬的鳥貨!怎麼混成這

    副鳥樣了!”說著迸出熱淚。

      程宗揚眼睛險些瞪出來,這大漢就是斯明信和盧景苦尋多時,在江湖中大名

    鼎鼎的大俠劇孟?

      盧景顧不得去找鑰匙,雙手握著鐵柵一撐,扳開一道縫隙,闖了進去。

      劇孟垂著頭,像是昏迷一樣一聲不響,對身邊的動靜毫無所覺。盧景迅速看

    過他身上的傷勢,又送過一道真氣,察看他的經脈。

      劇孟一動不動,隻是胸口微有起伏。程宗揚脫下衣服,裹住劇孟的雙腿,盧

    景抱住他的腰,一手握住鐵鏈準備扯斷。

      程宗揚道:“用這個!”

      盧景接過珊瑚匕首,手一揮,鐵鏈應聲而斷。

      “好刀!”

      盧景讚了一聲,卻見一直昏迷不醒的劇孟微微動了一下。盧景哭笑不得,啐

    道:“你個鳥貨!都慘成這樣了,聽見好刀還起勁呢?娘的,你要能活下來,我

    給你弄一屋子刀,讓你抱著樂去!忍住!”

      盧景一邊說,一邊把鐵鏈從他肩上連血帶肉地抽了出來。劇孟身體抽搐了一

    下,終於還是沒醒。

      外麵的廝殺聲越來越密集,忽然腳步聲響,一名護衛提著刀奔進來,殺氣騰

    騰地衝向石窟。

      盧景把劇孟背到背後,鑽出洞窟,然後一口吹滅油燈。那名護衛奔過來才發

    現牢中多了兩個人,不由一愣。

      盧景獰笑道:“來滅口的吧?晚了!”說著劈手抓住他的麵門,往後一拗,

    硬生生拗斷了他的脖頸。

      程宗揚拔出雙刀,在前開路。陸續有幾名護衛進來,但洞中燈火俱無,再加

    上那些護衛一直戒備著洞外,根本沒想到洞內居然有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黑

    暗中掠出的雙刀絞殺。

      程宗揚一年多來已經久曆生死,別說劇孟身受的酷刑,就是雙方無怨無仇,

    你死我活之下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程宗揚與盧景一前一後從洞中殺出,下手毫不留情,等衝至鐵門的位置,身

    後已經伏屍處處。

      洞中刀劍碰撞聲、廝殺聲、叫喊聲不絕於耳……忽然一個高大的身影直闖過

    來,長劍翻飛間,數名護衛來不及擋格就濺血倒地。

      和那些護衛一樣,那名漢子也沒料到洞內還有外人,見有人從洞內出來,當

    即一劍挑出。他手腕極穩,劍鋒帶著一抹寒光暴掠而起,刹那間便點到程宗揚咽

    喉處。程宗揚左手橫刀擋住,接著主攻的右手長刀劈出,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狂

    斬而下。

      那人“咦?”了一聲,沒想到會遇見一個使雙刀的,接著劍鋒一沉,正點在

    他的刀身上。

      那人用的雖然是一柄長劍,這一擊的力道卻聚而不散,就像一根棍子筆直攻

    出,程宗揚手腕一震,連退兩步才穩住身形。

      一個黑影從洞頂掠下,吳三桂翻出一根長矛,接著雙臂肌肉像蟠龍般鼓起,

    長矛帶著千鈞之力對著那人顱頂刺下。

      那人揮劍擋格,身形微微一頓,腳下一塊碎石頓時崩碎。

      吳三桂一招破去他的步法,接著長矛一抖,刺向他的麵門。

      “長伯住手!”程宗揚衝那人叫道:“怎麼是你?”

      那人也認出程宗揚,愕然道:“程先生?”

      盧景掠出鐵門。那人瞪大眼睛,“盧爺?劇大俠?”

      盧景道:“殺出去再說!”

      趙王私苑前後足有數裏,等大批護衛聞訊趕來,那些賊人已經殺出重圍,逃

    入山中。

      盧景在林中找了一處乾燥的空地,先脫下衣服鋪在地上,然後將劇孟小心放

    了上去。劇孟臉色又黑又青,頭髮鬍鬚都粘在一起,程宗揚看他頭髮上沾著一塊

    黑糊糊的汙物,本來想伸手去擦,接著才發現那是一隻乾癟的眼珠。

      程宗揚怔了片刻,然後心底猛然升起一團怒火。對於劇孟,他談不上什麼好

    感,盧景平常提到劇孟,更是滿口鳥貨鳥貨的亂罵,恨不得逮住他狠踹幾腳。但

    公平的說,劇孟在江湖中的口碑真是不錯,即使平民百姓談起劇大俠,也敬服有

    加,比起朱安世那種一味以力服人的江湖漢子不知強出幾條街。

      這樣一位天下知名的大俠,卻落得如此慘狀,趙王的手段也未免太狠毒了。

      王孟解下蒙臉的布巾,往臉上一抹,不讓人看到他眼角的淚水,低沉著聲音

    說道:“我們郭大俠因為合族遷徙,並不知道劇大俠近況,前日郭大俠答應盧爺

    給劇大俠傳話,才知道劇大俠多日未有音信。郭大俠細查之下,終於從朱安世手

    下那邊得知劇大俠失蹤當天,曾與趙邸的人見過麵,卻沒想到……”

      看著劇孟淒慘的模樣,王孟眼圈禁不住又紅了,這一次他不再掩飾,索性嚎

    啕痛哭起來。

      與他同來的俠士也壓抑許久,此時各放悲聲。老實說,程宗揚還是頭一次見

    到這麼多大男人一起哭的,但這些男人的哭聲沒有絲毫軟弱,隻有傷心之極的悲

    痛。漢國的好漢喜則笑,悲則泣,無論悲喜都淋漓盡致,縱情渲泄,倒讓程宗揚

    也生出滿腔悲意。

      哭到痛處,王孟拔劍將一塊大石斬成兩半,“劉彭祖!我必滅其滿門!為劇

    大俠報仇!”

      眾人紛紛拔出刀劍,“滅其滿門!為劇大俠報仇!”

      王孟一抹淚水,抱拳躬身,鄭而重之地向程宗揚深施一禮。

      程宗揚趕緊扶起他,“王兄這是做什麼?”

      王孟大聲道:“上次見程先生,王某頗有幾分鄙薄,以為程先生有市儈氣,

    非是我等同道中人。不料先生與劇大俠無一麵之交,卻能深入死地,舍身相救!

    王某有眼無珠,願向先生賠禮。請先生見諒!”

      怪不得上次王孟一直揚著下巴,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原來是沒把自己放在

    眼裏,故意擺出臉色讓自己看。其實我是不小心救錯人了,但這種事情你以為我

    會跟你說嗎?

      “王兄客氣了。”程宗揚凜然道:“義之所在,死而不悔。莫說被囚的是劇

    大俠,便是其他俠義道的兄弟受此磨難,我也不能坐視不理。”

      王孟更增愧色,“先生說的是,在下受教了。”

      盧景道:“郭解呢?”

      “郭大哥去了趙邸。”王孟道:“郭大哥怕趙王手下有高手,大夥強行救人

    會多有損傷,才孤身前去拜訪。”

      程宗揚與盧景對視一眼,不由對郭解多了幾分佩服。明知道劇孟折在趙王手

    中,還敢前去王邸拜訪,孤身一人牽製住趙王一眾手下,真是好膽色。而且一位

    堂堂諸侯,他說拜訪就拜訪,諸侯還不能不見,這麵子也真不小。換成自己,就

    算拿出大行令的官職,趙王派太子出麵也算給自己麵子了。

      盧景道:“老劇傷得很重,我先帶他回去。你去跟郭解說,有什麼好藥別藏

    著,趕緊拿過來。”

      王孟想說什麼,終於還是閉了嘴,施禮道:“是。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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