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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朝雲龍吟 - 第107章字體大小: A+
     
    【第五章】

     程宗揚俯身想拉起延香﹐忽然心生警兆﹐身體拚命一斜。間不容髮之際﹐一支匕首貼著頸側飛過﹐彎曲如蛇狀的刀身擊中階上的青石﹐濺起一片石屑。接著一個高大的身影跨過土牆﹐他身穿黑衣﹐臉上戴著鐵鑄的面具﹐宛如一尊充滿殺氣的魔神﹐揮刀朝程宗揚劈來。

     程宗揚還未站穩﹐便一手探入懷中﹐擊出珊瑚匕首﹐旋身格住長刀。臂上一沉﹐一股眞氣狂湧而來﹐程宗揚瞬間估出對手的修為﹐斜身卸去力道﹐左腿鐵鞭般甩出﹐踢在那人肋下。

     「篷」的一聲悶響﹐那大漢身形一晃﹐揮出的長刀偏到一邊﹐將階下昏迷的漢子攔腰劈開。

     血肉橫飛間﹐程宗揚抱住延香一滾﹐避開刀鋒的範圍。

     牆頭人影聳動﹐戴著鐵面具的黑衣人紛紛躍入院中。那些黑衣人默不作聲﹐散發出逼人的殺氣﹐顯然是手上有不少人命的亡命之徒。朱安世那名手下只是尋常的江湖好手﹐不過數招就被砍中小腿﹐跪倒在地。

     「別殺他!」一名黑衣人攔住同伴﹐然後道:「朱安世––去了哪裡?」

     那漢子腿上血如泉湧﹐神情卻毫無懼色。

     黑衣人道:「衹要你說出來﹐立刻賞錢百萬!授職羽林天軍!」

     那漢子放聲大笑﹐「某家豈是貪圖貴之徒!」他一把撕開上衣﹐露出結實的胸膛﹐然後挺起身﹐執刀喝道:「生死!命耳!」

     黑衣人一擁而上﹐刀光交錯間﹐鋒利的長刀砍進他的頭顱﹐劈開他的胸膛﹐斬斷他的手臂﹐劃開他的小腹﹐那漢子卻毫不退縮﹐直到被人亂刀分屍。

     程宗揚已經看清衝進來的黑衣人共有六人﹐其中四人面具上鑄著豹形﹐那名身材最壯碩的大漢和開口的黑衣人﹐面具上則鑄的猛虎﹐而這兩人﹐也是修為最高的兩個﹐。單獨對陣﹐自己有七八成贏面﹐兩人同上﹐自己多半要輸。六個人全上的話﹐肯定是十死無生。

     為首的黑衣人提刀指向程宗揚﹐寒聲道:「朱安世在哪裡?」

     程宗揚苦笑道:「我說我是過路的﹐你信不信?」

     黑衣人冷哼一聲﹐握刀的手掌緩緩收緊。

     「等等!」程宗揚在他們正要出手之際突然開口﹐「你們剛才說的賞金還算不算數?」

     「說出朱安世的下落﹐賞錢百萬﹐授職羽林天軍!」

     「喂﹐」程宗揚笑道:「你知不知道你這話泄露了很多信息啊?一開口就賞錢百萬﹐即使王侯貴人雲集的洛都﹐也沒有幾家。授職羽林天軍更要命﹐如果我沒記錯﹐羽林天軍是霍大將軍親自掌管﹐能隨口允諾﹐你們家主的家世地位可不一般––家資豪富﹐地位尊崇﹐還能豢養家臣﹐你們家主的身份差不多也呼之欲出了吧?」

     庭中安靜得針落可聞﹐片刻後﹐那名黑衣人冷笑著揭下面具﹐「告訴你又何妨?我等主公便是襄邑呂侯!」

     襄邑侯呂冀﹐穎陽侯呂不疑之兄﹐太后親弟。按照漢國傳統﹐這位聲名赫赫的外戚﹐將是接任大司馬大將軍不二人選﹐也是霍子孟之後的群臣之首。難怪敢這麼囂張﹐直接殺上門來。

     程宗揚道:「朱大俠何時得罪過襄邑侯?要斬盡殺絕?」

     「朱安世橫行不法﹐私藏囚犯﹐販賣贓物––這些還不夠?」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程宗揚道:「就算你說得對﹐那也該官府出面。你們不過是襄邑侯的家奴﹐難道以為自是官府嗎?」

     那名雄壯的大漢沉聲道:「少廢話!殺了他!」

     「我和朱安世沒關係﹐純屬路過﹐」程宗揚叫道:「衹要各位高抬貴手﹐我這就和同伴離開!」

     為首的黑衣人道:「你是她的同伴?」

     「沒錯﹐我們自小青梅竹馬。」

     幾名黑衣人面面相覻﹐似乎沒聽懂他的什麼意思。最後為首的黑衣人抬手亮出一塊玉佩﹐「這玉佩是從哪裡來的?」

     那是一塊雕琢成同心式樣的玉佩﹐瑩潤的玉質在夜色下似乎發出光來。這種上品的羊脂玉絕不多見﹐程宗揚一眼就認出﹐這玉佩與自己撿的鴛鴦玉佩是同樣的質地﹐甚至很可能出於同一名工匠之手。

     程宗揚心念電轉﹐口中說道:「是我撿的。」

     「在哪裡撿的?」

     「伊河邊上。」

     「什麼時候?」

     「五天之前。」程宗揚道:「是在一輛損壞的馬車上。」

     為首的黑衣人眼中露出一絲殘忍而又玩味的神情﹐然後笑了笑﹐「你運氣很好。」接著喝道:「殺了他!」

     兩名戴著鐵面具的黑衣人不言聲地掠來。程宗揚腳尖一挑﹐將一柄遺棄的長刀握在手中﹐接著騰空而起﹐帶著逼人的氣勢朝兩人頭頂直劈下去。

     看到那個年輕人露出這一手﹐為首的黑衣人有些意外﹐即使在襄邑侯的門客中﹐能有五級修為的強者也絕不會太多﹐而這人的年紀比起其他的成名高手可年輕了一大截。

     兩名黑衣人倏忽分開﹐刀光匹練般卷起﹐朝他雙腿斬去。程宗揚身在半空便是一招虎踞空山﹐刀光猛然間暴射開來﹐將兩人逼開﹐接著長刀由下方挑起﹐將右側那名黑衣人的長刀蕩開半圈﹐隨即一腳踢在他肘下。

     黑衣人沒想到他看起來貌不驚人﹐刀法卻強悍如斯﹐一個不愼﹐長刀脫手而出﹐接著胸口一陣劇痛﹐鋒利的刀刃像虎牙一樣撕開他胸口的肌肉﹐硬生生劈斷他的胸骨。

     黑衣人濺血倒地﹐程宗揚搶上前去﹐左手一撈﹐穩穩接住飛出的長刀。雙刀在手﹐程宗揚如虎添翼﹐雙刀左防右攻﹐將另一名黑衣人殺得連連後退。

     十餘招轉瞬即過﹐忽然程宗揚雙刀齊出﹐趁那名黑衣人來不及回防﹐一記虎嘯奔雷﹐交叉劈在他面門上。「鐺」的一聲巨響﹐那名黑衣人的鐵面具彷彿被重錘擊中﹐凹陷下去﹐脖頸折斷一樣向後折去﹐眼眶中迸出兩股鮮血。

     程宗揚經常跟星月湖那幫強人混在一起﹐很容易讓人忽略他本身已經穩穩踏入第五級照的境界﹐比起尋常的武林大豪也不遜色。此時雙方都是以快打快﹐短短幾息﹐兩名黑衣人就被斬殺﹐快得幾乎讓人來不及反應。

     那名殺神般的大漢終於出手﹐長刀一動﹐周圍的空氣都彷彿被刀鋒卷起﹐平地帶起一股狂飊。

     程宗揚心下大定﹐這傢雖然氣勢十足﹐但能放而不能收﹐刀法的修為即使比自己強點﹐也很有限。

     不過對手顯然沒打算和他一對一決出勝負。另外三名黑依人同時展開身形﹐一起朝程宗揚攻去。為首那名黑衣人加入戰團﹐程宗揚頓時感受到壓力。那人刀法十分詭異﹐招法中劈砍極少﹐而是多用捅刺﹐擋格起來十分吃力。

     程宗揚從不逞強硬撐﹐眼看要吃虧﹐立即召人助戰。驚理身形未現﹐一枚利刺便貼著地面悄然射出﹐穿透了一名黑衣人的腳踝。

     「別慌!」為首的黑衣人一聲斷喝﹐然後驀然出刀﹐凌空一擊﹐將另一娥眉刺劈落在地﹐接著往暗處殺去。

     程宗揚少了一個強敵﹐終於穩住陣腳﹐但驚理的修為他心裡有數﹐本來就比起那名黑衣人差了少許﹐眼下元陰未復﹐能自保已經不錯了。眼前這三名對手﹐還需要自己來解決。

     刀聲連串響起﹐程宗揚在三人的圍攻下節節後退﹐忽然他腳下一個踉蹌﹐一跤坐倒﹐胸前空門大露。這樣的機會任何一個對手都不會錯過﹐戴著猛虎面具的壯漢本來就攻得極緊﹐見狀立即飛身而起﹐長刀對著程宗揚胸口斬下。

     程宗揚忽然一笑﹐身體往旁邊一翻﹐順勢踢開身後的麻袋﹐露出下面一個又黑又深的井口。

     那大漢大吼一聲﹐長刀由下劈轉為橫掃﹐試圖避開井口。但程宗揚早就防著他這一招﹐挺刀在他刀尖上一磕﹐用巧力把他的攻勢引到一邊。那大漢原本離井口還偏著尺許﹐被程宗揚一引﹐反而變向﹐活像投井一樣往井口鑽。他在空中無從借力﹐再試圖變招已經來不及了﹐大罵聲中﹐整個人就像憑空消失一樣﹐連人帶刀落入井裡。

     剩下兩名黑衣人修為本來就差著一截﹐其中一個還被射傷腳踝。搏殺中步法無從施展﹐就意味著只能挨打﹐他想拖著傷腿劈中程宗揚一刀都不容易。程宗揚把他扔到一邊﹐朝另一名黑衣人窮追猛打﹐一連三招﹐將他逼到牆角﹐然後猛地返身﹐雙刀同時斬進井口。

     金鐵交鳴間﹐那名大漢的喝罵聲再次響起﹐卻是剛躍到井口就被雙刀硬生生砍了回去。程宗揚來不及轉身﹐便是一招虎視鷹揚﹐雙刀鷹翼般向後挑起﹐將兩名黑衣人的攻擊格開。

     程宗揚對那名受傷的黑衣人不聞不問﹐只盯著另一人強攻﹐中間又兩次回身封住井口﹐把那名大漢困在井下。他攻勢越來越急﹐雙刀虎虎生風﹐將五虎斷門刀的凶猛和悍勇施展得淋漓盡致。刀光滾滾而出﹐就像趕鴨子一樣趕著那名黑衣人繞著井口亂轉。那名黑衣人雖然還在頑抗﹐但已經被程宗揚死死壓制﹐送命衹是遲早的事。另一名黑衣人腳踝受傷﹐想幫忙都插不上手﹐衹能跟在兩人屁股後面吃灰。

     程宗揚狂吼一聲﹐雙刀再次齊出﹐左刀橫飛斬首﹐右刀斜劈切腹。那名黑衣人拚命往後一退﹐卻像程宗揚一樣絆住井沿﹐屁股一沉﹐跌坐在井口內。

     程宗揚提起雙刀﹐對著那人胸腹刺下﹐就在這時﹐他丹田驀然一震﹐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雙刀刺下一半﹐眞氣已然渙散﹐最後衹刺中那人肩頭。

     那名黑衣人死裡逃生﹐立刻反擊﹐誰知身下猛的一陣劇痛﹐坐在井中的半截身體被一柄長刀生生斬開。

     井下的大漢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擋在井口的物體劈得粉碎﹐但他這次的衝勢也再度被阻﹐只能無可奈何的重新落回井底。

     受傷的黑衣人看著同伴突然間鮮血四濺﹐肢體橫飛﹐幾乎嚇得呆了﹐片刻後才意識到那個年輕人狀況不對。他背對著自己硊在井邊﹐半身都被鮮血染紅﹐卻一動不動。他大膽子蹣跚過去﹐一邊舉刀對准他的後頸。

     那人伏在井邊﹐沒有絲毫動作﹐黑衣人膽氣愈壯﹐長刀狠狠劈下。那人身體勉強一歪﹐緊接著井口暴出一團刀光﹐與黑衣人的長刀硬拚一記﹐然後又是一連串的大罵。

     黑衣人手臂劇震﹐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噴得他滿頭滿臉都是。黑衣人又怒又喜﹐刀鋒寒光一閃﹐朝他胸口劈去。

     忽然小腹傳來一股冰涼快的寒意﹐剎那間﹐體內的氣血彷彿被凍結。黑衣人驚詫地垂下眼睛﹐衹見那年輕人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奇怪的匕首﹐正刺在自己丹田的位置。

     黑衣人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身體慢慢歪向一邊﹐接著井口刀光再起﹐將他頭顱劈去半邊。那名大漢重新落回井底﹐但所有的阻碍都被斬殺﹐下一次再沒有人能夠阻住他。

     井口交錯著十幾具屍骸﹐使那名大漢離井口比想像中更近。他帶著滔天的怒火﹐又不次騰身而起﹐長刀在井口旋了一圈﹐沒有碰到點障碍﹐立刻展臂攀住井沿。

     手掌剛扳住井口的青石﹐一柄短劍穿過月色重重切下﹐幾根手指帶著鮮血飛起。

     淒厲的慘叫聲從井下響起﹐剛剛趕來的罌粟舔了舔唇角﹐露出一絲嗜血的笑意﹐隨即朝正在與驚理纏鬥的那名一名黑衣人殺去。

     程宗揚雙目緊閉﹐肉眼無法看到的死氣從四面八方源源不絕地湧來﹐泉水般匯入丹田。

     半個時辰之內﹐這處庭院便有超過二十人殞命﹐大量的死氣使程宗揚丹田陣陣劇痛﹐也把他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他竭力維持著近乎崩潰的氣輪﹐不斷把死氣轉化為救命的生機﹐將渙散逆行的氣血逐一匯入丹田。

     兩名侍奴聯手﹐格殺了為首那名黑衣人﹐給月下的庭院增添了一分血色。最後一名大漢被困在井中﹐半響沒有動靜。

     罌粟女撿起一柄長刀﹐勁氣貫入刀鋒﹐往井中用力一擲。「叮噹」一聲﹐長刀被挑開﹐撞在井壁上。

     程宗揚忽然道:「別殺他……」

     那名襄邑侯的手下多半是知情人﹐他口裡的消息比他的性命更重要。

     罌粟女停下手﹐井下發出一陣大笑﹐笑聲從井中傳來﹐變得甕聲甕氣﹐接著一股強烈的死氣衝天而起。

     程宗揚心裡大罵一聲﹐這幫該死的死士﹐都是些不要命的狂徒!那人被困井下﹐自知絕無幸理﹐不等他們動手﹐就立即自盡。

     他們主奴三人之外﹐延香成了唯一的倖存者。遍地的血腥﹐竟然沒有使她昏迷過去﹐但她臉上蒼白得毫無血色﹐眼中充滿懼意。

     罌粟女和驚理將所有的屍首砍爛面孔﹐丟入井中﹐可能暴露他們身份的面具則收了起來。幹著這些血腥殘忍的勾當﹐罌粟女還有閒情在延香臉上摸了一把﹐笑吟吟道:「倒是一副俏模樣……」

     延香羞窘地想要躲開﹐驚理冷冷道:「把她也丟到井裡。」

     延香嘴巴被塞住﹐聞言急促地嗚咽一聲﹐兩行眼淚立刻流了下來。

     罌粟女笑著摟住她﹐「別怕﹐嚇唬妳呢……」

     程宗揚吸收完最後一縷死氣﹐終於穩住丹田的氣息﹐他咯了口血﹐勉強撐起身﹐「玉佩……」

     驚理點了點頭﹐將那塊從黑衣人身上搜出的同心佩收了起來。

     ……………………………………………

     狹小的陋室內一燈如豆﹐從延香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那個男人的面孔隱藏在陰影中﹐唯有一雙眼眸微微閃亮。

     房間頗為簡陋﹐牆壁雖然刷過白灰﹐仍能看出夯土的痕跡。窗戶是在牆上開一個洞﹐裡面裝著木條﹐然後覆上舊紗。延香醒來時﹐還聽到外面的吵鬧。但一名艷如桃花的女子把握一張小符貼在窗上後﹐房間裡立刻安靜下來﹐連秋蟲的聲音也完全消失。

    程宗揚胸口一陣一陣的煩悶﹐這與丹田的異狀無關﹐而是吸收太多死氣的後遺症。以往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找個女人﹐把多餘的雜氣發泄出來。但現在在他丹田的氣輪岌岌可危﹐再去胡亂雙修﹐跟找死差不多。如果卓雲君在這裡就好了﹐她修為在己之上﹐又深諳房中秘術﹐是絕佳的修侶。但她遠在北邙﹐自己鞭長也夠不著。

     延香不知道那張符是什麼﹐但她知道﹐這個房間所有的聲音都與外界隔絕﹐即使自己叫得再大聲﹐也不會有人聽到。強烈的懼意﹐使她禁不住哭泣起來。

     「我不想對女人太粗暴。」那個男人身上還帶著濃郁的血腥氣﹐他說:「所以妳最好說實話。」

     延香哭得一塌糊塗﹐「我什麼都告訴你﹐但我眞不知道要說什麼……」

     罌粟女輕笑道:「主子﹐這樣不行的。」

     程宗揚嘆了口氣﹐「妳來吧。」

     罌粟女慢條斯理地剝下延香的長裙﹐延香顧不得羞恥﹐衹是恐懼地看著她的手掌。那雙手輕輕撫過她雪白的肌膚﹐停在大腿根部。罌粟女嫣然一笑﹐雙手拇指扣住延香大腿內側急脈穴與陰廉穴之間的部位﹐然後用力按下。

     強烈的痛楚彷彿飛速遊動的小蛇﹐頃刻傳遍全身﹐延香尖叫聲還沒出口﹐就被另一名女子按住嘴巴。她雙眼翻白﹐身體反弓起來﹐兩條美腿像觸電一樣在罌粟女手下不住痙攣﹐接著下身濺出一股液體。

     延香想死的心都有。她完全不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落到這步田地。

     終於身後的女子鬆開手﹐延香弓著身﹐劇烈地咳嗽著﹐原本嬌媚的面孔此時涕淚交流﹐狼狽不堪。

     她沒有喘息太久﹐那個美貌而狠毒的女子就又按住她腋下。又一陣無法言說的痛楚襲來﹐延香渾身抽搐﹐那雙風流婉轉的美目此時在劇痛下一陣陣翻白。

     罌粟女停手問道:「妳認得賽盧嗎?」

     延香哭叫道:「認得……」

     驚理道:「這塊玉佩妳認得嗎?」

     「認得……」延香泣道:「我們前幾日得了些金玉﹐到市中販賣﹐這塊玉佩也在裡面。」

     「是你們掘墓得來的?」

     「是……」

     「在哪裡?」

     「在上湯……」

     程宗揚忽然道:「賽盧怎麼死的?」

     延香再也撐不下去﹐「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她邊哭邊說﹐程宗揚半晌才聽明白﹐那個賽盧前幾日天不亮的時候﹐突然跑到遊民聚居的地方﹐說是要避避風頭。然後借了鍬鋤﹐一個人溜出去﹐鬼鬼崇崇不知搞些什麼。等遊民找到他時﹐發現他在林中挖了一個洞﹐竟然是在盜墓。那些遊民暗地裡挖墳掘墓盡人皆知﹐可賽盧挖的卻是那些遊民埋骨的地方。雙方一通爭吵﹐當場把賽盧打死﹐偷偷埋了。這塊玉佩就是從賽盧身上找到的﹐具體的來歷無人知曉。

     延香等人銷贓時﹐把玉佩也混在贓物中﹐一並賣出。不料卻因此招來大禍﹐被襄邑侯的人找上門來。

     程宗揚把身邊的鴛鴦玉佩取出來﹐與那件同心玉放在一起。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這幾件玉器原本是一套。可一件是自己在伊闕的凶案現場撿到﹐一件出現在上湯的扒手身上﹐這南轅北轍的兩件事之間﹐會有什麼樣的關係?

     程宗揚強忍著胸口的煩悶﹐凝神思索。

     罌奴和驚理仍然在敲打延香﹐想從她口中問出些什麼。不過她們的兩個的審訊衹佔了三分﹐其他七分都是單純在擺治延香。罌粟女和驚理本身就是手上沾滿鮮血的凶徒﹐在死丫頭手下顯然也沒學什麼好﹐下手專門挑延香身上最痛的地方﹐或是會導致氣血逆行的穴道﹐或是腋下、麻筋這些脆弱而敏感的部位﹐既讓延香痛不欲生﹐還不會在她身上留下什麼傷痕。

     程宗揚也懶得去管她們﹐倒是延香的撒謊把他們坑得不輕﹐盧五哥的火眼金睛﹐這回也走了眼﹐他去上湯多半要白跑一趟了。

     忽然程宗揚目光一閃﹐看到一角的紅色。那是一塊絲物﹐和延香剝下的衣裙堆在一起﹐被壓在下面。

     程宗揚抽出來一看﹐認出那塊絲帕是延香的隨身物品﹐在賭場自己還看到她用這塊絲帕來打彈棋。但這會兒握在手中﹐程宗揚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那條絲帕觸手溫涼﹐像水一樣光滑而又柔軟﹐同時充滿質感––如果自己沒有看錯﹐這絲帕和小香瓜身上那條紅紗一樣﹐是鮫帩。

     程宗揚盯著那塊絲帕﹐半晌抬起頭﹐「哪裡來的?」

     延香被折騰得死去活來﹐泣聲道:「是賽盧﹐賽盧那天來﹐拿這條絲帕討好奴家……」

     程宗揚展開那塊鮫帕﹐指著角上刺綉的字跡道:「妳認得嗎?」

     延香淚眼模糊地說道:「奴家不識字……」

     「這上面綉著是四個字﹐」程宗揚一字一字說道:「玉、堂、前、殿。」

     程宗揚放下鮫帩﹐慢慢道:「天子的寢宮。」

     程宗揚從未想這樁莫名其妙的生意﹐會把自己卷入漢國的宮闈秘事中。從他在漢國這些天打聽到的消息來看﹐可以說漢國這位天子名聲並不太好。據說天子與富平侯張放交情非常﹐比情同手足還更親一些。更有流言稱﹐天子性喜遊樂﹐經常帶著一幫少年在洛都附近遊獵玩耍﹐甚至衝撞宵禁﹐對外號稱是富平侯家人。

     比天子這些軼事傳得更沸沸揚揚的﹐則是那位新立的趙皇后。銜頭巷尾都在流傳﹐說皇后其實是一位風塵歌女﹐天子遊玩時偶然遇到﹐把她帶回宮中﹐結果專寵於內﹐竟然被立作皇后。

     程宗揚當初聽到這則傳言時﹐心裡狠狠動了一把。眼前這個六朝的歷史支離破碎﹐與自己知道的似是而非﹐但人物多半是眞實存在的。如果自己沒猜錯﹐這位皇后﹐應該是傳說中的絕代佳人:趙飛燕。不過他也衹是心動而已﹐自己一個外來的商人﹐想行動都不可能找到門路。

     但此時﹐天子寢宮的物品﹐竟然會出現在自己手邊。難道當晚在上湯的﹐會是天子本人?可穎陽侯有什麼理由要趕盡殺絕?因為賽盧偷走了有天子標記的物品﹐會泄漏天子的行跡?

     罌粟女和驚理也停下手﹐面露驚愕﹐她們當然知道「天子寢宮」這幾個字的份量﹐不過她們都很乖巧的沒有開口﹐以免打斷主人的思路。

     良久﹐程宗揚睜開眼﹐「罌奴﹐去看看那個胡琴老人﹐不要驚動他。」

     「是。」罌粟女悄然離開。

     驚理道:「要奴婢去穎陽侯府嗎?」

     「不用了。妳今晚也出過手﹐還是休息吧。」

     驚理靜了片刻﹐低聲道:「主人的身體……」

     「暫時沒事。」

     驚理遲疑了一下﹐小聲道:「要奴婢侍寢嗎?」

     程宗揚搖搖頭﹐「我要調息兩個時辰。不要讓人打擾我。」

     「是。」

     驚理把延香的褻衣揉成一團﹐塞住她的嘴巴﹐室內安靜下來。

     程宗揚沒有躺下﹐而是盤膝跌坐﹐他閉上眼﹐呼吸漸漸變得柔長﹐將那些雜亂的思緒逐出腦海﹐靜心調息。

     兩個時辰的調息轉瞬即逝。程宗揚睜開眼﹐此時丑時剛過﹐正是夜色最深的時候。

     驚理和罌粟女跪坐主人身邊﹐看到他睜開眼睛﹐都暗暗鬆了口氣。如果主人出事﹐她們兩個最幸運的結局就是立刻自盡﹐給主人殉葬。否則紫媽媽回來﹐她們兩個肯定會受盡世間一切苦楚﹐再給主人陪葬。

     罌粟女道:「那個老人還在客棧。」

     「延香呢?」

     延香先是受了驚嚇﹐又在兩女手中飽受痛楚﹐此時已經昏睡過去。程宗揚一開口﹐兩女毫不遲疑地把她喚醒。

     程宗揚拿出一卷畫軸﹐在燈下攤開﹐「這幅畫妳認識嗎?」

     延香茫然搖著頭﹐當畫軸上那個女子出現時﹐延香「啊」的驚叫一聲﹐「延玉!」

     程宗揚深深看了她一眼﹐「妳確定嗎?」

     延香看了許久﹐最後確認道:「是她。」

     「妳們一起去上湯﹐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盧五哥。」程宗揚道:「告訴他﹐我知道腳店最後一個人是誰了––一個丹青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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