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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朝雲龍吟 - 第105章字體大小: A+
     
    【第三章】

     程宗揚雖然閉著眼睛﹐想放鬆一會兒﹐心頭卻沒有片刻安寧。

     太乙眞宗號稱天下第一宗門﹐門下弟子超過十萬﹐但大也有大的難處﹐大宗門的弊端在太乙眞宗的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首先就是內耗嚴重﹐王哲在世時﹐教內已經出現不穩的跡象。隨著師帥身死﹐教內紛爭立刻白熱化。太乙眞宗六大教御﹐夙未央遠走大漠;藺采泉拉攏商樂軒﹐與林之瀾明爭暗鬥;林之瀾索性引入大批教外人士﹐盡數收為弟子﹐極力擴張;齊放鶴與卓雲君更是兵戎相見﹐鬥到兩敗俱傷。而王哲最看重的秋少君﹐乾脆棄教而出﹐形同放逐。

     還有門人冗雜﹐積重難返。太乙眞宗傳承日久﹐枝脈極多﹐雖然以龍闕山為祖庭﹐諸位教御盡出於龍池﹐但各地的支脈也英才輩出。比如一個在教內毫不起眼的支系道觀﹐就出了王珪、米遠志、秦仲越三名踏入第六級通幽境的門人﹐修為不下於諸位教御。這些支系弟子如果能得到教中的扶助﹐成就無可限量。可王珪在教中出頭無望﹐轉而投軍﹐好水川一戰被星月湖八駿聯手擊殺。米遠志被藺采泉當作炮灰﹐死在臨安小瀛洲﹐只剩下一個秦仲越﹐如今音訊皆無。

     庸碌之輩佔據龍池﹐門中俊傑卻不得其用﹐太乙眞宗門下弟子即使有百萬之多﹐也不過是一頭病入膏盲的老虎﹐一旦發生動蕩﹐說不定就會在頃刻間分崩離析。

     程宗揚並不希望太乙眞宗過於強大﹐但也絕不願看到太乙眞宗土崩瓦解。近的有卓雲君﹐遠的有天天跟在月霜馬後吃灰的秋小子﹐太乙眞宗一旦分裂﹐對自己未來的布局將是一大打擊。

     卓雲君堂而皇之出現在洛都﹐意味著太乙眞宗的掌教之爭已經塵埃落定﹐至少短時間內不會分裂。程宗揚現在擔心的是﹐以藺采泉的老奸巨猾﹐說不定眞有手腕把一盤散沙的太乙眞宗捏成一團。

     一個分裂的太乙眞宗不符合自己未來的利益﹐而一個強大的太乙眞宗不符合自己目前的利益。一個龐大而虛弱的太乙眞宗﹐才最符合自己的期望。

     卓雲君柔潤的乳房貼在主人溫暖的胸膛間﹐豐翹的臀部貼在主人大腿上﹐臀間前後兩個肉穴濕濕的﹐似乎還殘留著激情過後的酥麻感﹐那種感覺讓她臉紅而又企盼。

     她柔潤的手掌放在主人臍下﹐輕輕揉著。以卓雲君的修為﹐在與主人負距離的接觸之下﹐自然能感受到他丹田的異狀和其中蘊藏的危險。但這種異狀卓雲君也未曾見過﹐她只知道﹐在與自己交合之後﹐主人丹田的異狀略微減輕了一些﹐這讓她很是高興。

     程宗揚睜開眼睛﹐「小紫讓妳來的嗎?」

     「媽媽命奴婢九月之前趕到洛都。」

     程宗揚一聽便明白過來﹐小紫雖然聰慧無雙﹐但修為的短板不是衹靠智力就能彌補的。她製作各種機械﹐用種種手段收服奴婢﹐這一切都是在為即將到來的黑魔海大祭做準備。卓雲君身為她手下最強的侍奴﹐在這關鍵時刻當然要放到身邊。

     程宗揚道:「呂不疑––這人妳知道嗎?」

     「穎陽侯是太后親弟﹐雖然官職不顯﹐卻是漢國最要緊的人物之一﹐奴婢自然認得。」

     「八月初九晚上﹐妳知道他在哪裡嗎?」

     卓雲君叵想了一下﹐「八月初十是北岳大帝誕辰﹐初九夜間﹐奴婢在觀中講南華眞經﹐到戌時方散。穎陽侯一直在觀中﹐還用了齋飯。」

     「妳沒記錯吧?」

     卓雲君篤定地說道:「不會記錯。」

     程宗揚越發疑惑﹐呂不疑戌時還在上清觀﹐當然不可能在上湯出現。那麼當晚出現在上湯﹐打著呂字旗號的車駕﹐究竟是誰人所有?

     「主子可是有什麼心事?」

     「盧五哥接了筆生意﹐要找幾個人。」程宗揚簡單說了一下這幾天的經過,連自己的猜測也沒有瞞她﹐然後道:「呂不疑這些天有沒有什麼異樣?」

     「有。初十北岳大帝的誕辰﹐穎陽侯原本要奉祭﹐但那天他剛到不久﹐就被門人叫去﹐然後匆匆離開﹐似乎是有什麼急事。」

     與其繼續捕風捉影﹐不如直搗黃龍﹐找呂不疑當面問個明白﹐也好知道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程宗揚索性道:「有沒有辦法把他引出來?」

     卓雲君搖了搖頭﹐「穎陽侯雖名不疑﹐為人卻甚是謹慎﹐出入都有大批家奴隨行。即使聽經時﹐身邊也有幾個隨從形影不離。」

     「這傢伙也太小心了吧?」

     「此觀往來的多是達官貴人﹐奴婢隱約聽過一些傳聞﹐說呂家有一個很厲害的仇人﹐穎陽侯的父親就是死在那個仇人手裡。」

     「穎陽侯的父親?那不是太后的爹嗎?」程宗揚心裡一動﹐「他們的仇人是誰?妳知道嗎?」

     「呂家對此諱莫如深﹐奴家只聽說是暴斃。似乎是被某個仇家毒殺。」

     程宗揚心下雪亮﹐這事九成九是死老頭幹的。太后的親爹死在朱老頭手裡﹐正經的殺父仇人不共戴天。漢國天子駕崩後﹐太后垂帘聽政﹐執掌大權﹐難怪朱老頭會像喪家犬一樣被趕到南荒。

     「呂不疑這些天的動向﹐妳打聽一下。」

     「是。」

     「小心別讓人起了疑心。呂不疑一口氣殺了這麼多人﹐那件事絕非小可。」

     「奴婢知道了。」卓雲君撫住他的肉棒﹐媚聲道:「主子好硬呢……」說著妖媚的一笑﹐分開雙腿﹐露出自己股間水靈靈的鳳眼美穴。

     有這麼一個光溜溜的大美人兒坐在大腿上﹐耳鬢廝磨﹐自己想不硬都難。但程宗揚知道卓雲君剛才已經泄出陰精﹐這時主動承歡﹐是拼著傷及元陰﹐也想讓自己多恢復一些。不過黑魔海大祭迫在眉睫﹐讓她實力受創﹐顯然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算了吧。妳要想服侍﹐幫我吹出來好了。」

     卓雲君柔聲道:「主子要雙修才是。不若奴婢叫幾名弟子來服侍主人?」

     程宗揚道:「妳這師傅也太不把弟子當回事了––有出色的給我留著。」

     程宗揚說著推開屏風﹐眼前的情形卻讓他一愣。

     原本在錦衾下沉睡的平城君﹐此時被剝去衣裙﹐赤條條躺在席上﹐罌粟女和驚理正圍著她說笑撫弄。

     程宗揚皺眉道:「妳們在幹什麼?」

     驚理放開手﹐笑道:「奴婢原本衹是好奇這些貴人的身子是什麼樣﹐不成想卻發現一件趣事……主人您瞧。」

     驚理攤開手心﹐手中是一個寸許高的木偶﹐木偶上用細小的暗紅字跡寫著幾組干支﹐似乎是某個人的生辰八字。

     「是在她身上找到的。」

     卓雲君一眼認了出來﹐「這是巫蠱。以詛咒殺人。」

     程宗揚接過來看了一下﹐「這是她藏在身上的?她在詛咒誰?」

     「要看這生辰八字是何人的。」

     程宗揚道:「不會是詛咒漢國的天子吧?」

     卓雲君道:「從生辰八字看﹐這人年紀已然不輕了。」

     從而生辰八字把人找出來?程宗揚趕緊搖頭。這幾天他找人找得想吐﹐實在沒興趣再給自己找事。說到底﹐她詛咒誰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程宗揚放下木偶﹐「把她衣服穿好。現在身處險境﹐妳們兩個別多事。如果露出馬腳﹐這地方就不能待了。」

     兩人幫平城君重新穿好衣物﹐程宗揚對卓雲君道:「鵬翼社人多眼雜﹐妳就別露面了。」

     「是。」

     ………………………………………

     回程時程宗揚沒有乘馬車﹐直接騎馬馳回鵬翼社。一進門﹐他就感受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息。

     蔣安世、敖潤和劉詔都在社內﹐正在後院清洗刀上、衣上的血跡。馬廐裡﹐一名赤膊的漢子像蝦米般被捆成一團﹐肩頭上刺著一衹虎頭﹐正是坐地虎。

     「交手了?」

     蔣安世點點頭﹐「來了三個人。我和老敖各放翻一個﹐剩下一個被老劉堵住屋裡﹐眼看闖不出去﹐自殺了。」

     死士!程宗揚心頭一緊。僅僅為對付一個地痞﹐就動用了死士?可見穎陽侯的志在必得。

     程宗揚看了眼坐地虎﹐有點頭痛這傢伙怎麼辦。

     哈米蚩慢吞吞道:「交給我。」

     青面獸拍了拍胸膛﹐然後挑起大拇指﹐意思是叔公很厲害﹐肯定能搞定。

     「給你們了。」程宗揚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一句﹐「死活不論。」

     程宗揚並不是一個濫殺無辜的人﹐但也絕非迂腐的君子。這時候如果還在乎坐地虎的生死﹐只會縛住自己的手腳。對手是連朱老頭都要吃癟的呂氏家族﹐一個不小心﹐十幾名兄弟的性命就被放在刀刃上了。

     盧景翻著白眼﹐臉色十二分的不爽。伏襲坐地虎的手下出事﹐肯定會驚動穎陽侯﹐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程宗揚這邊還算辦成一件事﹐確認了當晚路過上湯的並非呂不疑﹐他卻是一無所獲。

     「從初九開始﹐就沒有人再見過賽盧。」

     「哪裡的消息?」

     「道上的。」

     以盧景的出身﹐在洛都肯定有他自己的關係。程宗揚不再詢問﹐說道:「我路上已經想過﹐還要去找那些遊女。」

     盧景也是同樣的意思﹐賽盧是扒手﹐又在上湯出現﹐與那些遊民多半相識。

     「那我們去上湯?」

     「用不著。」盧景早有準備﹐「他們來洛都了。道上人說﹐剛有人出手了一批金銀葬器。為首的一個女子。有人認得﹐叫延香。」

     「鼓瑟那個?」

     「很可能。」

     「她們在哪裡落腳?」

     「賭坊。」

     「那我們還等什麼.」

     盧景道:「我要回寓所一趟。」

     姓唐的肯定還會到寓所來﹐一方面是打聽消息﹐一方面是交付應諾的金銖﹐更重要的是確認他們是否生出疑心﹐有沒有遠走高飛。盧景如果回避﹐接踵而來的也許就是穎陽侯派來的殺手。

     樂津里的寓所此時肯定已經遍佈眼線﹐程宗揚沒跟著去湊熱鬧﹐帶上了高智商和馮源兩個﹐在相鄰的治觴里找了處酒肆。

     「城東的步廣里有處宅子怪合適﹐」馮源道:「地方不大﹐但靠近城邊﹐挺安靜﹐出路也方便。就是價錢有點貴﹐要六百金銖。」

     程宗揚一聽便道:「挺便宜啊?先買下來!」

     馮源乾笑兩聲﹐「頭兒﹐那個……老馮囉嗦兩句﹐六百金銖不便宜了﹐折成銅鍾要一百二十萬﹐同樣的宅子﹐在舞都十萬錢就能買到。」

     「你要這麼算﹐」程宗揚道:「同樣一處宅子﹐在舞都只能賣十萬錢﹐在洛都能賣一百二十萬––你選那個?」

     馮源眨了半天眼睛﹐「這咋算的……」

     「買貴不買賤﹐師傅說得沒錯!」高智商道:「師傅﹐開礦的事我問了。」

     程宗揚根本沒顧得上這茬﹐都交給高智商去打理﹐聞言道:「怎麼樣?」

     「我踫見一個管鐵礦的小官﹐剛從山陽來。聽他說﹐現在開礦好辦的很﹐只要在官府簽過文契﹐每年繳夠多少銅料﹐你在礦上幹什麼﹐根本沒人管。」

     「你見的是鐵官?」程宗揚來了興趣﹐「我聽說不少大商人都是靠冶鐵發家的。」

     「那是以前了。他說現在鐵礦不賺錢。」高智商道:「官營的太多﹐漢國鐵官就有四十九處﹐每年的鐵都用不完。如今市面上﹐一斤鐵才二十銅銖。銅官只一處﹐去雲水邊上﹐鄰近丹陽。只要首陽山的礦上能出銅﹐不愁賣不出去。」

     「漢國銅價多少?」

     「現在漲了點﹐一斤銅將近一百五十銅銖。」

     這個價錢比晋國貴出一成多﹐程宗揚道:「用工呢?」

     高智商道:「那個鐵官說﹐他們是官營的﹐礦上用工有兩種﹐一種是卒更﹐每丁每年要出一個月徭役﹐派到礦上的有二百人﹐每月輪換。另一種是刑徒﹐衹要管吃管住﹐別讓跑了就行。」

     程宗揚這才明白寧成什麼毫不遲疑﹐用刑徒開礦根本就是官府慣例﹐養著犯人白吃白住不幹活才是怪事。

     「開支的成本要多少?」

     「便宜!」高智商道:「他們礦上有三百多刑徒﹐每個月衹有吃食的花費﹐才一萬多銅銖。」

     「不能吧?」

     在舞都時程宗揚問過市面上雇工的費用﹐每個月少則五百﹐多則千餘。自己與寧成私下達成的協議﹐派到礦上的刑徒吃住以外每月給二百銅銖馢工錢﹐已經夠黑心了。可聽山陽這個鐵官的說法﹐他們礦上工錢一文沒有﹐吃食每人每天才兩枚銅銖––程宗揚都懷疑他們吃的是不是糧食。

     「這都算多的了。卒更還便宜呢﹐連吃食的錢都不花﹐全是卒更自己帶﹐最苦最累的活都讓卒更去幹。」

     程宗揚聽得納悶﹐「怎麼卒更還不如刑徒?」

     高智商嘿嘿一笑﹐「人家就靠這個發財呢﹐要的就是讓他們幹不下去。」

     「什麼意思?」

     「卒更是征調的平民﹐如果不去﹐就得掏錢﹐叫錢更。官府訂的免役錢﹐一個人兩千銅銖。二百人都掏錢﹐一個月就是四十萬﹐比鐵礦賺錢得還多!」高智商羨慕地說道:「那些鐵官就靠這個富得流油﹐又省心又省事。」

     眞是各有各的門道﹐這種發財的伎倆﹐自己想都想不出來﹐「如果卒更都不來﹐工人夠嗎?」

     「還有刑徒啊。一個人當兩個人用﹐累死算完。」

     程宗揚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眞了﹐居然在考慮囚犯的待遇。不過話回來﹐自己畢竟是私營的﹐出點工錢﹐官府和囚徒各得一半﹐大家皆大歡喜﹐算是內外保個平安。至於山陽的鐵官這麼搞﹐他很懷疑能不能幹下去。

     忽然耳畔傳來一聲鳴玉的輕響﹐一雙雪白的小手托著木盤伸來﹐將一衹酒壺放在几上。那手又白又嫰﹐宛如細瓷一樣。

     接著﹐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客人要的酒燙好了。」

    程宗揚抬起頭﹐衹見面前是一個嬌俏的少女。她皮膚白得出奇﹐紅唇猶如一朵小巧的玫瑰﹐雙目凹陷﹐鼻樑高高的﹐一雙碧藍的美目靈動秀美﹐睫毛又彎又長﹐卻是一個漂亮的胡姬。

     洛都的酒肆都是席地而設﹐三人面前擺著尺許高的木几。那胡姬屈膝跪坐﹐把絲繩繫著的滾燙酒壺放在几上﹐然後從木盤中取出飲酒的耳杯﹐用餐的碗盞、匕箸﹐一一擺好。

     她穿著一襲粉色的長裾深衣﹐衣緣鑲著寬大而鮮艷的朱紅色滾邊﹐外面罩著一件淺紅的對襟襦衣﹐腰間垂著兩條紅羅連理絲帶。那胡姬只有十五六歲﹐微微低著頭﹐烏亮的長髮挽成雙鬟﹐耳上戴著一對瑩潤的明珠﹐露出雪白的玉頸。雙眉修長﹐五官與漢國女子迥異﹐雖然是漢裝服飾﹐卻充滿了塞外的風情。

     胡姬擺好酒﹐又去廚下取菜﹐她穿的長裾繞身而繫﹐勾勒出秀美的身材﹐裾尾一直拖到地面﹐走動時搖曳生姿﹐宛如一朵鮮花冉冉而行。

     馮源朝高智商擠了擠眼睛﹐「這小妞怎麼樣?」

     高智商滿不在乎地說道:「還沒開張的小丫頭﹐本衙內沒興趣。」

     馮源感嘆道:「難怪是程頭兒的徒弟呢﹐嫰的都看不入眼啊。」

     「瞎說什麼呢?」程宗揚不樂意了﹐「你哪只眼睛看見哥不喜歡嫰的?」

     馮源嘀咕道:「我哪只眼睛都看見了啊。」

     眼看著胡姬又捧著托盤出來﹐程宗揚斥道:「閉嘴!」

     胡姬將一盤燴好的鯉魚放到案上﹐然後收起木盤﹐嫣然一笑﹐「久等啦﹐請慢用。」她聲音清麗﹐但吐字還有吃力﹐似乎咬著舌尖才能說出來。

     程宗揚心裡忽然一動﹐「妳是魁朔部族的人嗎?」

     胡姬驚訝地張大美目﹐「你怎麼知道呢?」

     「我認識一個魁朔部族的老人﹐說話和妳有點像。」

     「眞的嗎?」胡姬驚喜地說道:「奴和阿爹在洛都住了好多年﹐還沒遇到過故鄉的親人呢。」

     「妳阿爹呢?」

     「阿爹去買粟米了﹐店裡只有我一個人。」胡姬急切地說道:「妳可以告訴我嗎?」

     馮源悄悄竪起大拇指﹐不愧是程頭兒﹐泡妞是有一套。

     程宗揚正要開口﹐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車馬聲﹐有人喝道:「讓開!讓開!」

     「哎呀!」胡姬連忙起身﹐「奴忘了收雨篷……」

     「呯」的一聲﹐門外的木架被人撞斷﹐雨篷被整個掀到一邊。胡姬生氣地說道:「你們為什麼要弄壞我的雨篷?」

     一名豪奴道:「這篷子擋我們將軍的車駕!」

     「便是將軍也不能隨便打壞人家的東西!」

     「嘿!這小胡女還挺厲害。我們將軍可是羽林郎﹐天子親衛!」

     爭吵間﹐一輛馬車駛來﹐車上坐著一個俊秀的少年﹐他穿著錦服﹐戴著一頂弁冠﹐雙臂張問﹐懶洋洋地靠在車上﹐唇角帶著一絲輕浮的笑意。

     那豪奴搶先道:「這酒肆的篷子擋了將軍的路。小的已經已把它拆掉了。」

     少年毫不在意地擺擺手﹐不經意間看到店中的胡姬﹐眼睛頓時一亮。

     「停!」

     少年的慵懶一掃而空﹐他叫停馬車﹐然後利落地躍下來﹐滿面春風地說道:「怎麼能亂拆人家的雨篷呢?趕緊放好!姑娘沒有受驚吧?哈哈﹐這些小的不懂事﹐我回去就教訓他們。」

     胡姬白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少年一點都不覺得難堪地跟著過去﹐笑嘻嘻道:「難道生氣了?放心!我讓他們賠妳一頂新的!來人啊!去買頂新雨篷﹐要最好的!」

     「不要。」胡姬道:「把雨篷放回去就好。我不要你的東西﹐請回吧。」

     「說幾句話而已嘛。」少夫仰頭看了看天﹐驚道:「好像又下雨了﹐我們進去說吧。」

     「已經說完啦。不用進來啦。」

     「哇!原來是酒肆!我正好想喝酒。」

     「沒有位置啦。」

     「那不是還有個空位?哦﹐他們不用進來﹐就我自己。」

     後面的豪奴小聲道:「將軍還等你回去呢。」

     「誤不了事!」少年喝斥一聲﹐然後涎著臉跟著胡姬進了酒肆﹐「不錯!不錯!這地方挺好。」

     胡姬臭著臉道:「你要什麼?」

     少年左右看了看!指著程宗揚的席面道:「跟他們一樣。」

     店內沿牆設著一道土臺﹐上面安放著一排酒甕﹐胡姬拿起覆甕的碟子﹐用竹制的酒提打了一壺酒﹐浸入爐上燒的滾水中﹐然後將一條剖洗好的鯉魚穿好﹐架在爐上燒炙﹐一邊調製魚羹。

     胡姬對他不理不睬﹐那少年卻不點都不見外﹐他一路跟著少女﹐伸著脖子看她打酒、燙酒、做菜﹐一邊陶醉地深深吸了口氣﹐「好香。」也不知道是說酒香還是人香。

     馮源悄悄道:「衙內﹐這小子有點像你啊。」

     「我在臨安可比他氣派多了。這種酒家女﹐信不信少爺我勾勾手指﹐就有狗腿子送過來?」高智商抄起筷子嘗了一口﹐「這魚不錯!師傅﹐你來嘗嘗!」

     「不怕挨打?」

     「就吃口魚﹐哈大叔眞要打死我﹐我也認了。」

     程宗揚看著他瘦得脫形的模樣﹐心裡有點不忍﹐這要讓高俅看見﹐保不定怎麼心如刀絞呢。

     「姑娘貴姓?」少年熱情地說道:「我姓馮﹐叫馮子都。是宮裡的羽林……中郎將!姑娘的手好漂亮……」

     胡姬提起絲繩閃到一邊﹐少年的手險些伸到沸手裡。

     程宗揚拿著筷子﹐慢慢扭過頭﹐這傢伙是馮子都?霍子孟的家奴?

     少年纏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坐到自己席上﹐坐下來他還不安分﹐斜著身俯在几上﹐一手托著腮﹐歪著腦袋打量著那個少女。

     胡姬冷著臉奉上酒食﹐對他看也不看一眼。

     忽然眼角閃過一道亮光﹐胡姬詫異地抬起頭﹐只見一道隱約的光柱從庭中穿過﹐在壁上映出一個盤子大的光圈﹐上面還有著細緻的花紋。

     胡姬訝異地順著光柱看去﹐只見馮子都手裡拿著一只銅鏡﹐鏡面打磨得光澤閃耀﹐毫無瑕疵﹐那紋飾竟然是鐫刻在鏡背上的﹐反射時居然透過鏡面﹐在光影中呈現出來。

     馮子都撥弄著銅鏡﹐炫耀地說道:「這是透光寶鏡﹐一枚就價值百萬!妳瞧鏡身﹐簡直像紙一樣薄。」

     胡姬好奇地往鏡中看了一眼﹐清晰的影像使她吃了一驚﹐「好亮……」

     「寶鏡配佳人!這枚寶鏡﹐只有姑娘這樣的美人兒才配用。」馮子都一邊笑眯眯地說著﹐一邊把銅鏡繫在胡姬的紅羅裾上﹐還打了個同心結。

     胡姬回過神來﹐雪白的小臉立刻漲得通紅﹐她扯了一下沒扯下來﹐索性將羅裾撕開﹐把銅鏡棄之於地。

     「我不要你的東西!拿走!」

     馮子都挑了挑眉毛道:「小美人兒﹐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我馮子都堂堂的羽林郎﹐霍大將軍門下﹐天子親衛﹐妳一點面子都不給?」

     胡姬怫然起身﹐才發現那幾名豪奴也進了店裡﹐像一群秃鷲一樣把她堵在酒肆內﹐一個個目露凶光。

     胡姬慢慢往後退去﹐馮子都把案几一推﹐傲慢地站起身。

     胡姬忽然道:「我是有丈夫的!」說著往旁邊一指﹐「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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