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玄幻奇幻 都市言情 武俠仙俠 軍事歷史 網游競技 科幻靈異 二次元 收藏夾
  • 放肆文學 » 軍事歷史 » 六朝雲龍吟» 第97章
  • 熱門作品最新上架全本小說閱讀紀錄

    六朝雲龍吟 - 第97章字體大小: A+
     
    【第三章】

     程宗揚從屏風後出來﹐「這人是開玩笑的吧?」

     「你覺得呢?」

     「身份一看就是假的。什麼做的小生意?隨手拿出三百金銖﹐眼都不眨。而且你看到沒有?他走的時侯﹐一點都沒有如釋重負的樣子﹐倒是滿臉憂心忡忡﹐我瞧著﹐他根本就沒指望你能找到那些人﹐說不定他從頭到尾編的都是故事﹐那些人壓根就不存在。」

     「金銖可是眞的。況且﹐」盧景拿起一封金銖掂了掂﹐說道:「穎陽侯可不是喜歡開玩的人。」

     「誰?」

     「那人雖然換上布衣﹐但鞋子來不及換﹐鞋尖有根扯斷的線頭﹐斷痕尚新﹐顯然上面原本嵌著明珠。他右手中指有繭﹐是常用刀筆留下的痕跡。一般書吏穿不起珠履﹐穿得起珠履的極少會用刀筆。穿珠履又擅用刀筆的﹐只有權貴家的門客或是家奴。」

     「那你怎麼知道是穎陽侯呢?洛都的王侯起碼有幾十個吧。」

     「你們記得他說那句『疑人不用﹐用人……』﹐」盧景停頓了一下﹐然後道:「是不是有些古怪?」

     程宗揚回憶了一下﹐「是有些奇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樣順口的話﹐他居然說不出來。」

     「不是說不出﹐是因為避諱。」盧景道:「穎陽侯呂不疑的名諱。」

     程宗揚對避諱並不陌生﹐也知道漢國極重避諱﹐尤其是名諱。通常情況下﹐與帝王名字相近的名詞一律都需要改動。比如月宮的嫦娥原名姮娥﹐呂不諱的相國原本是相邦﹐二十四節氣中的驚蟄原本是啟蟄﹐都是因為帝王的名諱而改動。有些還能改過來﹐像是王昭君﹐為避司馬的昭的名諱﹐改成王明君﹐因此關於她的詩都叫明妃曲﹐好歹本名還在﹐只是多了一個別名。而同樣避諱的蔡文姬﹐就很少有人記得她本名是蔡昭姬。

     帝王以下﹐子女對父母﹐門客對主人﹐同樣需要避諱。前者如李賀﹐其父名晋﹐連考進士都受人非議﹐以至鬱鬱而終。還有杜甫﹐傳說詩聖的母親名字是海棠﹐所以終生不咏海棠。後者最有名的例子是馮道﹐他的門客讀老子﹐「道可道﹐非常道」一句﹐讀成:「不可說可不可說﹐非常不可說。」

     姓唐的中年人對。「不疑」二字的遲疑﹐顯然是出於避諱﹐盧景能從中找出事主的名字﹐也算是敏銳。不過程宗揚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皺眉道:「呂氏家族的人?」

     「不錯。」盧景道:「呂家這一代都是廢物﹐倒是這位穎陽侯有好學之名﹐人稱禮賢下士﹐有君子之風。」

     盧景語帶譏誚﹐對呂不疑這位君子十二分的看不上眼。不過這是盧五哥的家風﹐就算把孔聖人搬到他面前﹐也照樣給白眼。倒未必是呂不疑並非君子。

     程宗揚道:「難道穎陽侯眞遇上什麼世外高人了?」

     盧景彈了彈手指﹐「誰知道呢?」

     程宗揚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能讓一位王侯都在意的世外高人——會不會是那位嚴君平?」

     盧景道:「何出此言?」

     「沒有理由。」程宗揚坦白說道:「我只是覺得這事挺蹊蹺。以穎陽侯呂不疑的身份﹐能被他看重的世外高人﹐整個漢國也不會有多少。而這樣的高人多半是成名人物﹐想要去查﹐並非難事。穎陽侯遇到卻難覓蹤跡的高人﹐很可能是哪位成名人物隱名埋姓。嚴君平銷聲匿跡﹐會不會藏身在客棧之中呢?」

     盧景不置可否﹐為了尋找嚴君平的下落﹐他和斯明信幾乎把洛都翻了一遍﹐如果坐在屋中就有人送來線索﹐機率比天上掉餡餅還小。

     程宗揚道:「五哥﹐這生意你接不接?」

     「為什麼不接?」盧景道:「找到一個五百金銖——營裡的兄弟一個月也就是一枚金銖的開銷﹐五百金銖夠我養一個營的。」

     「錢是不少﹐可一點頭緒都沒有﹐怎麼找?」

     「我怎麼知道?」盧景翻著白眼道:「趕緊睡覺﹐明天早點跟我出門!」

     ……………………………………………

     洛都四周雄關林立﹐最有名的莫過於函谷、虎牢、伊闕和轘轅四座雄關。上湯位於洛都與函谷關之間﹐距都城三十餘里﹐是洛都西行的必經之地﹐也是西行的第一個落腳點﹐因此市鎭人口雖然不多﹐卻頗為繁華﹐單是客棧就有十餘家。

     黎明時分﹐平安客棧還沒開門﹐便傳來一陣粗暴的擂門聲﹐「開門!官爺查案!快著些!」

     店主慌忙出來﹐剛卸下門閂﹐房門便被人一腳踹開﹐店主一個踉嗆﹐險此跌倒。

     一名漢子打橫進來﹐他留著一把大鬍子﹐穿著一身油膩膩的皂服﹐衣角掖到腰間﹐褲腳滿是灰土。

     店主一看他的架勢﹐立刻矮了三分。鄉間百姓最怕的倒不是縣官﹐而是這種隷役﹐他們上下勾結﹐黑白通吃﹐一句話就能讓自己破家。何況這位的打扮一看就是鄉中的遊徼——遊徼雖然是主禁盜賊的小吏﹐但店主知道﹐有些遊徼比盜賊還狠。

     那遊徼眼睛似乎長在頭頂上﹐仰著臉對他看都不看﹐喝問道:「青天白日﹐連門都不開!莫非做的什麼奸事!」

     「不敢!不敢!」店主連忙說了一堆奉承話。

     遊徼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聽說是你的店著火了?」

     這話換作別人來問﹐店主一口就啐過去﹐你們家才著火了!但差爺開口﹐他頓時鬆了口氣﹐一顆心放回肚裡﹐趕緊說道:「差爺明鑒﹐失火的是鎭外的長興腳店。」

     遊徼大咧咧道:「不是你這裡?」

     我這裡像是著過火嗎?店主陪著小心說道:「不是﹐不是。」

     那遊徼還不肯走﹐反而翻著眼睛道:「什麼時候著火的?」

     店主趕緊道:「前天夜裡。天乾物燥﹐又是半夜失的火﹐聽見動靜房子都已燒穿了﹐孫老頭一家老少﹐沒一個跑出來的。」

     遊徼哼了一聲﹐「我聽說腳店的東家有些仇人﹐是被人挾私報復——」

     「絕無此事!」店主道:「腳店的孫老頭鎭上人都知道﹐最是老實忠厚﹐從不跟人結怨。」

     遊徼翻了翻眼睛﹐「不是你燒的?」

     店主腿一軟﹐差點跪下﹐含血噴人啊!這賊胚上門就是敲詐來的﹐要不能讓他滿意﹐自己不死也得腳層皮。店主趕緊掏出幾枚銀銖塞到遊徼手史﹐低聲道:「差爺打點酒喝——腳店的失火眞跟小人沒關係啊。」

     遊徼掂了掂錢銖的份量﹐然後收到懷中﹐大咧咧道:「不是你就好。官爺同你幾句話﹐可聽仔細了。」

     店主暗暗抹了把汗﹐「是是。」

     遊徼隨便問了幾句﹐無非是這幾日見過什麼生人﹐鎭上有沒有什麼異狀。店主一一作了答﹐那遊徼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渾沒放在心上﹐最後道:「腳店在什麼地方?」

     店主趕緊指了方位﹐送瘟神一樣把差爺送出門去。

     遊徼大步走出巷口﹐一轉身﹐揭下鬍鬚﹐脫下隷服﹐露出裡面一件破舊的褂子﹐然後手掌往臉上一抹﹐落下時﹐剛才一番凶惡的情情已經不翼而飛﹐變得面黃肌瘦﹐愁眉苦臉﹐活像是一個神情憔悴﹐為溫飽奔跑的年輕人。

     時辰尚早﹐街上行人並不太多﹐他有些茫然地區看了四周﹐然後遲疑地朝一處攤肆走去﹐畏縮地抱了抱拳﹐低聲細氣地說道:「敢問大姐﹐不知鎭上的長興腳店還有多遠?」

     攤肆上正在烙餅的婦人停下手﹐「長興腳店?你找那裡做啥?」

     年輕人露出一絲慚愧﹐「我家公子前些日子回鄉﹐雇了腳夫挑運傢俬﹐到現在也沒見人來。那些腳夫是小的雇的﹐事情便著落在小的頭上。聽說他們是在長興腳店落腳﹐小的來找找﹐是不是出了什麼岔子。」

     婦人同情地說道:「這……只怕是不好找了。呶﹐長興腳店就在那邊。」

     年輕人抱拳長揖﹐「多謝大姐。」說罷匆匆趕去。」

     「等等。」那婦人叫住他﹐「這餅子你拿上。」

     年輕人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有錢……」

     「拿著吧。」那婦人快人快語﹐「看你的樣子總是有幾天沒睡好了。放寬心些﹐左右不過是些傢俬罷了﹐哪裡就不過日子呢?」

     程宗揚佩服地看著他﹐「行啊﹐五哥﹐你這可發財了啊……喲﹐還有張餅。虧心不虧心啊?」

     「不吃拉倒。」

     「別啊。大半夜起來我還沒吃東西呢﹐給我半個。」

     盧景昨晚的「早點出門」﹐可不是一般的早﹐程宗揚剛睡到半夜就被他拖起來﹐兩人跟作賊似的﹐翻牆摸黑出了洛都。城門外﹐蔣安世已經備好馬車﹐連夜馳往上湯。

     程宗揚撕開餅子﹐一邊吃一邊說道:「有事直接問不行嗎?幹嘛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直接去問﹐別人會說嗎?」

     「為什麼不說?」

     「五根手指還不一般呢﹐你會說﹐別人未必會說。何況還是失火滅門的大事﹐萬一背後有風險呢?趨利避害方是人之常情。」

     「花點錢不就行了?」程宗揚道:「咱們現在缺的是時間﹐又不缺這點錢。如果這樣問話要兩天時間﹐花錢用一天就夠了。」

     「花錢買的消息最不可靠。」盧景道:「用一天時間買來的消息﹐只怕要用五天時間來分出其中的眞假。更要緊的是﹐你花錢去買消息﹐只會讓人憑空生出疑心。讓你去當殺手﹐只怕第一鋪生意就把命搭進去。」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好像有點道理……五哥﹐你再教育我幾招。」

     盧景也不藏私﹐「想從別人口中套出話來﹐無非是四招:脅之以威﹐誘之以利﹐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威脅利誘是下著﹐切忌輕用。用時先要看人﹐漢國民風悍勇﹐威武不能屈者大有人在。貿然相逼﹐只會弄巧成拙。」

     「比如方才那位店主﹐自己有家有業﹐又是做著迎來送往的生意﹐輕易不會與人結仇﹐如此便有了三分。縣官不如現管﹐我扮做遊徼﹐進門厲喝﹐看清那店主畏懼隷役的威風﹐這便有了五分。但此時若是一味用強﹐只是落了下乘﹐因此我放出口風﹐說是查旁處的案子。聽到事不關己﹐那店主失了戒心這便有了八分。我再略微一嚇﹐店主塞錢過來﹐知道他膽氣已喪﹐這才有了十分。到此時你再問他﹐必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程宗揚聽得佩服不已﹐單是一個逼問就有這麼多學問﹐盧五哥的巨寇世家眞不是白來。

     「那店主說了什麼?」

     「他說初九夜間打烊時﹐見到一行車馬路過。是什麼人他沒看出來﹐但看到車上打著旗。」

     程宗揚精神一振﹐「旗上是什麼字號?」

     「店主不識字。」

     程宗揚一陣鬱悶﹐六朝除了宋國還好一些﹐其他幾國的識字率能到百分之十就燒高香了。

     盧景停頓了一下﹐「……但他記得旗上有一大一小兩個方框。」

     「回?不對!呂!」程宗揚立刻反應過來。

     「對。小的在上面﹐大的下面﹐中間還條小尾巴。」

     雖然是一條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線索﹐卻是整個事件的拼圖上至關重要的一環——看來盧五哥沒有猜錯﹐那個穎陽侯的門客也沒有說謊﹐初九那天晚上﹐穎陽侯呂不疑確實路過了上湯。

     能從不知情的店主口中得到這條線索﹐已經是意外之喜﹐程宗揚笑道:「對那位賣餅的婦人﹐五哥用的就是動之以情了。」

     「側隱之心﹐人皆有之。這種大嫂你去威逼利誘﹐沒半點用處。動之以情﹐對症下藥才是上策。況且這兩個人也不是隨便選的﹐」盧景道:「那店主的客棧在巷口﹐來往的車馬行人都要從門前經過﹐賣餅的攤肆也是如此。問過這兩處﹐上湯的線索也就查了大半。」

     「我看你跟大嫂沒說多久﹐難道幾句話就打聽清楚了?」

     盧景道:「急什麼?還不到問的時候。」

     兩人一邊說﹐一邊啃著餅子走到鎭外。繞過樹林﹐遠遠看到一片黑乎乎的火場。

     整間客棧被燒成白地﹐只能看出客棧的位置離鎭子頗遠﹐緊鄰著大路,原本的房舍已經看不出痕跡﹐院內鋪滿灰燼。

     雖然隔了兩天﹐火場仍彌漫著嗆人的惡臭﹐讓程宗揚不由掩住鼻子。盧景卻視若無睹﹐他在火場中走了一圈﹐不時蹲下來翻檢﹐拿起一塊燒裂的石頭﹐或是幾片碎瓦掃過幾眼。

     屍體已經收殮過﹐其他東西又被一燒而空﹐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盧景拍了拍手﹐指著火場道:「大門在北邊﹐沿路是一道土坯牆﹐東邊是牲口棚西側是兩間通鋪﹐南邊兩間是上房﹐但不光是住人的。」

     「不只是住年?還有什麼?」

     盧景從灰燼中撥出一只倒扣的瓦盅﹐揭開來﹐裡面是幾粒被燒得發白的骨制骰子﹐稍微一捏﹐就化為碎末。

     「賭場?」

     「消遣罷了。」盧景拍了拍手﹐「在腳店住宿的多是窮人。像這樣的通鋪﹐一夜只要十文。若不是此處緊鄰大路﹐穎陽侯未必會路過。」

     程宗揚指著角落裡氣味最嗆人的一片﹐「那是什麼地方?臭得要死。」

     「溷廁。」

     「廁所?廁所裡面怎麼有一堆黑乎乎的東西﹐跟燒焦的肉一樣呢?」

     「那是豬。」

     「有古怪!」程宗揚叫道:「豬怎麼跑廁所裡面了?」

     盧景翻了翻白眼﹐「溷字裡面就有豕。」

     「豬圈跟廁所在一塊?我幹!」

     糞坑上燒死的豬﹐難怪這地方會臭得可怕。

     盧景對他的震驚嗤之以鼻﹐「少見多怪。」

     程宗揚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來﹐捂著臭子道:「一點頭緒都沒有。只知道八月初九和長興腳店﹐眼下連店鋪都燒光了﹐還怎麼找?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啊。」

     盧景道:「到時候了。」

     「什麼時候?」

     「問話。」

    年輕人失魂落魄地回來﹐臉色又青又黃。

     烙餅的婦人忍不住道:「找到了嗎?」

     年輕人搖了搖頭﹐踉蹌著走開﹐忽然停住腳步﹐低聲道:「敢問大姐﹐腳店前幾日可有客人?」

     「孫老頭的腳店離鎭子遠﹐還隔著樹林﹐平常有人進出鎭上也看不到。」

     「腳店平常住的都是什麼人?」

     「那我們可說不准。」婦人道:「孫老頭脾氣古怪﹐平日裡跟鎭上的人也不來往﹐要不怎麼會一個人把腳店蓋到鎭子外面?話說回來﹐他脾氣雖然古怪﹐人卻不壞﹐沒想到遇上這等禍事……」那婦人絮絮叨叨說了半晌﹐見他神情越來越慘淡﹐不由嘆了口氣﹐「什麼時候的事?」

     「初八……不對﹐是初九夜間。」年輕人道:「那些腳夫走的時候已經是晌午﹐到鎭上多半是半夜。」

     婦人想了半晌﹐「那天晚上我們家狗子跑出去玩耍﹐飯都涼了還沒叵來。我讓他爹去找﹐他爹不肯﹐我跟他爹吵了一架。我出來找狗子﹐好像看到有人出了鎭子﹐往孫老頭的店裡去…?」

     年輕人連忙道:「是不是個老漢?」

     婦人搖了搖頭﹐「不是。是個書生。我看見他找了幾家客棧﹐都住滿了人﹐只好又折回去。」

     「大姐可記得他什麼模樣嗎?」

     「天都黑了﹐哪裡看得清楚?倒是背了五張琴和一只木桶﹐古古怪怪的。」

     …………………………………………

     馬車一路顛簸﹐趕回洛都。程宗揚道:「還有一個可能﹐萬一那書生是從洛都離開的呢?現在說不定已經出了漢國了。」

     盧景道:「那書生一路上找了幾家客棧﹐又折返回去。長興腳店在上湯最西端﹐他若是從洛都出來﹐若是由東往西問過來﹐用不著折返。因此只會是從西往東﹐往洛都方向走。他先遇見長興腳店﹐覺得不滿意﹐又往鎭上找。但鎭上的客棧都已住滿﹐只得折返回去。這才合情合理。」

     程宗揚點點頭「有道理——那你準備怎麼找?去太學把三萬學子的名單要過來﹐一個一個問?」

     洛都人口超過百萬﹐單一個太學就有三萬來自各地的學子﹐整個洛都所有書院加起來﹐遊學的士子不下五萬。想從其找出一個外地來的書生﹐比大海撈針還要難些﹐更像是從一堆洛都梗米中挑出一粒上湯種植的米粒來。

     盧景敲了敲車廂﹐「去槐市。」

     蔣安世應了一聲﹐驅車駛入廣陽門。

     「那書生徒步趕往洛都﹐家計想必平常﹐一次背著五張琴﹐就是送人也用不了這麼多﹐只會是用來販賣。」

     「那我們該去洛都九市啊?」

     「洛都的學子販賣物只在槐市「」

     程宗揚翻出自己的紙條﹐「槐市?沒有啊。?」

     盧景道:「槐市不在九市之列﹐每逢朔望﹐各地的學子都會雲集在太學附近的槐林之中﹐售賣自己從本郡帶來的各色物品﹐尤其樂器、土產為多。那書生既然帶著琴來販賣﹐那只木桶裡裝得多是蜂蜜。」

     程宗揚抬扛道:「為什麼不能是油?是酒呢?」

     「一桶蜜能換五桶油十桶酒︰換你背哪個?」

     程宗揚摸了摸鼻子﹐然後道:「你剛不是說槐市朔望才開嗎?今天還不到十五呢?」

     「那書生也沒趕上初一。少不得來看看運氣。」

     一個時辰之後﹐馬車駛出洛都城南的開陽門﹐來到一條僻靜的大路上。片刻後﹐馬車停下﹐程宗揚透過車門的細竹帘﹐看到周圍是一片鬱鬱蔥蒽的樹林﹐路邊竪著一塊半人高的下馬石﹐禁止車馬駛入。

     盧景手腳麻利地換了件舊衣服﹐青布的衫子﹐袖口滿是油跡﹐再加上唇邊黏的兩撇小鬍子﹐活脫脫就像個走街串巷的小販。

     程宗揚笑道:「五哥﹐你這衣服眞夠省的﹐自從做好就沒洗過吧?」

     「總換新衣才惹人生疑呢。來吧!」盧景跳下馬車﹐往林中走去。

     林中全是樹齡超百年的老槐﹐遮天蔽日﹐雖然是中午﹐也不覺炎熱。由於不是開集的時候﹐林中行人寥寥無幾﹐但還有幾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在槐下踫踫運氣。比起其他市集﹐太學的槐市要安靜得多。那些學子在槐下鋪開草蓆﹐擺著自己的貨物。他們攤位上擺的物品都不多﹐但貨色全無重復﹐充滿地方特色。有些還鼓琴弄瑟﹐自得其樂﹐硬是把一個市集弄得像博覽會一樣雅緻起來。

     琴聲悠悠傳來﹐林中愈發顯得幽靜。忽然一個人聲音唐突地打破寧靜﹐「便是你!上次賣我桂枝蜜竟然慘假!」

     學子們都皺起眉﹐往那個惡客望去。

     一個滿袖油的小販拉住一名學子的袖口﹐氣勢洶洶地叫嚷道:「且還我錢來!」

     那學子面前擺著兩張琴﹐被他拉住袖口﹐挑起眉頭道:「荒唐!我何曾賣過桂枝蜜!」

     「怎底不是你!前日我來﹐便在此地﹐那日你席上還擺著一只木桶!若是認錯人﹐便抉了我這對眸子去!」

     學子怒道:「胡說什麼!我哪裡擺過木桶?」

     漢國民風悍勇﹐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不在少數﹐好歹槐市都是學子——太學就在旁邊﹐那學子雖然惱怒﹐總算沒有動手。這些學子也頗具俠義之風﹐見兩人爭吵﹐便有人道:「且放手!你定是認錯人了。本人可以作證﹐這位仁兄從未賣過桂枝蜜。」

     周圍學子紛紛道:「我也可以作證﹐這位兄臺昨日才在此設攤。」

     小販先怯了幾分﹐強撐道:「你們定是串通一氣欺瞞我的!那日他席上拽著五張琴﹐一只桶!哪裡會認錯!」

     「我等太學諸生從不妄言!」那名仗義執言的學子揚聲道:「諸友!誰知是哪位學弟前日在此售琴販蜜?」

     學子們紛紛搖頭:「我太學未有其人。」

     過了一會兒﹐遠處有人道:「可是席上擺著一只木桶的?前日雲臺書院有一位學弟倒是擺了幾張琴﹐一只木桶﹐但桶中非是蜂蜜﹐乃是上好的乾棗。」

     「就是用來蜜漬的乾棗!」小販叫道:「他姓甚名誰?何方人氏?」

     槐市的學子行事端正﹐而且有士子的身份在﹐也不怕一個小販鬧事﹐那人當即說道:「上谷郁文奉文。如今正在雲臺書院求學。」

     …………………………………………

     雲臺書院距太學不遠﹐規模小了許多﹐只有數百學子。學舍雖然略顯狹小﹐但窗明几淨﹐青石鋪成的院中﹐連一根雜草都沒有。

     郁奉文剛把背來的五張七弦琴和乾棗換成錢銖﹐但還去欠債﹐所餘也不剩多少。洛都居﹐大不易﹐單靠這點錢﹐只怕兩個月後又要借債。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猶豫是不是要把它也換成錢銖。

     一個英挺的文士舉步進來﹐笑道:「奉文兄!果然是在此地!」

     「原來是鄭兄。」郁奉文揖手向鄭子卿施了一禮。鄭子卿是河間人﹐雖然剛到雲臺書院﹐但為人豪邁﹐兩人一見如故﹐食則同席﹐寢則同室﹐頗有相見恨晚之感。

     「不知鄭兄找小弟何事?」

     鄭子卿笑道:「不是我找你﹐是這位魯先生。」

     郁奉文抬眼看去﹐只見那位魯先生年過四旬﹐面上頗有風霜之色﹐但意態豪雄﹐非是凡俗之士。

     魯先生拱手道:「久仰郁先生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郁奉文連忙還禮﹐訝然道:「不知先生何以得知在下?」

     魯先生哈哈一笑﹐招呼身後的年輕人過來﹐「這是舍侄。聽舍侄說陏先生文理俱佳﹐才華出眾﹐今日特來拜會。」

     郁奉文拱手道:「魯兄。」

     程宗揚還沒開始寒暄﹐就被魯先生打斷﹐「敘舊的話往後再說不遲。不瞞郁先生說﹐魯某雖然做的斯文生意﹐但跟斯文二字不沾邊﹐我有話直說﹐你別嫌老魯是個粗人。」

     「先生請說。」

     「魯某開始是間書肆﹐如今有筆生意……哎呀﹐鄭先生﹐你也坐!」

     鄭子卿連忙道:「你們談﹐鄭某先迴避片刻。」

     「哪裡用迴避!我找郁先生談點生意!」

     魯先生越這樣說﹐鄭子卿越不好待下去﹐向幾人告了聲罪﹐辭出門去。

     魯先生摸著大腿道:「鄭先生這就見外了!郁先生﹐我眞說啊。我那書肆從宋國運來幾部書﹐都是經史大著。想找幾個人幫忙抄寫﹐不知郁先生可否願意幫忙?放心!潤筆絕不會虧待先生。」

     郁奉文猶如喜從天降﹐連忙道:「自無不可。」

     那位魯先生甚是大方﹐三言兩語談好薪金﹐比郁奉文設想的要多了一倍。雙方談定明日開始抄寫﹐魯先生解了燃眉之急﹐大喜過望﹐不由分說要請郁奉文喝一杯﹐郁奉文推托不得﹐只得一同出門。


    上一頁 ←    → 下一頁

    終極獵殺餘生皆是喜歡你AWM[絕地求生]王者榮耀之最強路人王邪風曲
    媽咪17歲:天才兒子腹影視世界旅行家特種歲月斗羅大陸隨機懲罰一名幸運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