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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朝雲龍吟 - 第90章字體大小: A+
     
    第十六集 【第五章】

     徐君房倒在草叢中,折斷的手臂和小腿扭曲得成怪異的姿勢。程宗揚掙扎着爬起來,試了試他的鼻息。徐君房只是痛得昏迷過去,性命一時無碍。但他骨骼折斷,胡亂移動很可能導致殘疾。程宗揚封了他幾處穴道,然後摸到自己的珊瑚匕首,咬牙追趕。他心下發狠,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普濟活着出去。

     林中光線極暗,只能勉強看到滴在草叢上的鮮血。程宗揚一路追去,離森林邊緣越來越近,隱約能看到松枝間露出長廊兩側的石柱。

     忽然丹田微微一動,一股濃郁的死氣驀然彌漫開來,程宗揚已經力竭,這一下如逢甘露,一邊拚命吸收死氣,一邊往前狂奔。

     森林邊緣是一個大水塘,普濟的屍體就倒在水塘邊,頭顱已經被人取走,只剩下一截軀幹。程宗揚一口氣鬆開,險些跌倒。

     樹下立着一個女子,卻是劍霄門的黎錦香。

     「是妳?」程宗揚有些意外,喘息道:「多謝。」

     「不必謝。」黎錦香道:「不是我殺的。」

     程宗揚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只見林中立着一個老者。他扶着法杖,腳下踩着一棵倒伏的枯木,白色的樹幹正以肉眼的速度炭化。在他腰間繫着一顆頭顱,粗糙的麻繩從頭顱兩眼間穿過,眼珠呆滯的望着天際,頭頂光秃秃的,正是被斬首的普濟。

     在他身前還有兩條身影。潘金蓮踏着一根松枝,衣袂飄飛,池塘另一側則是蕭遙逸。三人圍成一個三角形,但無論潘金蓮還是蕭遙逸,都離焚無塵遠遠的。

     程宗揚本來憋着一口氣,要殺掉普濟那個狂熱的魔僧。這會兒鬆懈下來,只覺渾身劇痛,渾身上下的骨骼都像是要散開一樣。他勉強走到蕭遙逸身邊,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氣。

     看到程宗揚的傷勢,蕭遙逸也嚇了一跳,「打這麼慘?」

     程宗揚喘着氣道:「怎麼回事?」

     「剛才那個和尚衝過來,被焚老鬼砍了腦袋。」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蕭遙逸抬了抬下巴,「過不去啊。」

     「小紫呢?」

     「沒見到,也許先過去了。」

     程宗揚不再多說,吃力地盤起膝,將吸收的死氣逐一轉化,源源不絕地補充着丹回。

     …………

     樂明珠躺在雪白而柔軟的皮制座椅上,閉着眼,發出香甜的呼吸聲。小紫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鼻尖,然後打開後備廂。

     何漪蓮與尹馥蘭同時清醒過來,有些茫然地看着外面壯觀的石柱。小紫翻開手掌,掌心一只黑色的玉瓶竟然發出銀鈴般的輕響。

     小紫微微一笑,將都盧難旦妖鈴遞到兩女面前。

     何漪蓮遲疑了一下,把手指放在瓶口處,接着指尖一痛,像被咬破一般,鮮血滲入血跡斑斑的瓶體。

     小紫沒有再理會何漪蓮,而是轉頭望着尹馥蘭的眼睛,美目泛起異彩。尹馥蘭眼中一片空洞,唇角卻不易察覺地抿緊。小紫沒有說話,只靜靜看着她,臉上笑意越來越濃。尹馥蘭紅唇微微顫抖起來,最後眼中閃過一絲驚慌。

     小紫似笑非笑地說道:「妳比我想像的要聰明一點呢。」

     尹馥蘭畏縮地輕聲道:「奴婢也是剛剛醒來……」

     「剛剛是多久?一天嗎?」

     「是主人……的時候。」

     「真是好演技,大家都被妳騙過了呢。」小紫笑吟吟道:「既然知道裝模作樣,這幾日的事想入妳都還記得。」

     尹馥蘭小聲道:「是。」

     「那妳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尹馥蘭毫不猶豫的一手放在瓶上,獻出自己的一魂一魄。

     鮮血滲入瓶身,尹馥蘭腦中一陣恍惚,魂魄彷彿被瓶身牽動一樣,與都盧難旦妖鈴融為一體,自己與主人也彷彿有了一種微妙的聯繫。尹馥蘭知道,從今往後,自己的生死命運與這位主人聯繫在一起。但對於已經窮途末路的尹馥蘭來說,這是她唯一的選擇,也是最好的選擇。

     小紫輕笑道:「那個傻瓜還沒走呢……」她抬眼看着尹馥蘭,「既然這麼聰明,他們幾個就都交給妳了。去吧」

     前邊幾句還是從耳邊傳來,最後兩個字卻是直接在腦海中響起。尹馥蘭心頭微凜,知道自己到底還是小看了這位女主人。但隨即又鬆了口氣,既然已經獻出魂魄成為不會背叛的奴僕,主人越強大,自己才越有利。

     何漪蓮又羨又妒,但主人已經發話,只能把所有心思都藏在心底,與尹馥蘭一起掠入林中。

     小紫轉身望向臺階高處的軒轅墳,眼中異彩連現。

     …………

     「……買田最是不值,春播秋收,收割過秤,樣樣都要人工,若是鬧起佃來更要不得,便是年景好,也賺不了幾個錢。若是投個織行,倒是有三分利,可要自己養蠶、招工、制訂花樣、維護織機……樣樣都少不得操心打理,包給別人去做,又去了兩分利。況且年頭不好,織出綢緞數目不足,年頭好了,又要掉價。算來算去,還是放貸最容易。不必操什麼心,只用把錢放出去,一年穩穩的九成利息。膽子再大些,到賭場放貸,一晚翻上一倍的也有。阿彌陀佛,錢生錢,才能發大財……」

     松樹後,一個慈眉善目的女尼細細說着,周飛蹲在她面前,雖然還是一副冷傲的神情,但聽得頻頻點頭。

     慈音巧舌如簧,直說得天花亂墜,「貧尼在臨安頗有些人脈,大凡內眷有些私房錢,都放在貧尼處生息。說不定大富大貴,但翻上三五倍也是常事。貧尼輕易不給人看相,但看着施主的面相,正是要發財的模樣。金山銀山都在眼前,只差一伸手罷了。依貧尼看呢,施主若有閒錢,不如置辦些田地,雖然辛苦些,但畢竟穩妥。守着田地過日子,多少人盼也盼不來呢。田舍翁雖然不鄛聽,可連天子都羨慕呢……」

     程宗揚剛恢復片刻,這邊就看到周飛和老賊尼兩個都一臉心滿意足地從樹後出來,略一錯愕,隨即明白過來,不由朝黎錦香投去同情的目光。能讓老賊尼滿意,這得出多少血啊?

     焚無塵藏在兜帽下的雙眼露出一絲寒光,嘶啞着喉嚨道:「琵琶花精?」

     慈音剛宰了一頭肥羊,心情正好,稽首施了一禮,說着:「貧尼早已不問世事,焚先生要與誰拚個你死我活,都與貧尼無關。」

     「甚好。」

     焚無塵法杖一舉,一片火雲從杖頂飛出,接着濺下無數火雨,將方圓數丈燒成一片火海。他這一記法術聲勢駭人,攻的卻是空處,無論離程宗揚還是潘金蓮都隔着十萬八千里。

     程宗揚一怔,只見火雨落下,在林中燒出一條筆直的火線,顯然與焚無塵施展的火法無關,看這種劃線的手法,倒有些像是……

     火雨落中,一個猥瑣的身影像燒到屁股一樣竄了出來。朱老頭連滾帶爬,看起來狼狽不堪,完全沒有半點高人的飄逸,卻避開了每一點火雨,毫髮無傷地竄出火海。

     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朱老頭到底還是出手了,蕭遙逸剛才說的過不去不是焚無塵攔路,而是朱老頭用的毒,小紫要過當然輕輕鬆鬆,潘姊兒和小狐狸只有看的份額。至於焚無塵,多半是被朱老頭的毒招來的,天知道兩人結了多大的仇,一見面就要拚個你死我活。

     程宗揚正準備目睹毒宗最後一個大佬和龍宸長老間的強者對話,沒想到死老頭噴火冒煙地一路竄來,毫不猶豫地一頭扎進池塘,冒着氣泡就沉底了。

     火雨隨之移來,沿着森林立刻燃燒起來,一棵棵大樹燒得火炬一般。潘金蓮仙鶴般飛起,避開火焰,程宗揚和蕭遙逸也趕緊閃避。

     火雲移到池塘上方,雨點般的火焰飛落下來,將池水燒得一片沸騰。池塘併不大,眼看池水已經燒得見底,朱老頭仍不見蹤影。焚無塵袍袖一抖,一記火焰刀疾劈而下,將池底的淤泥攔腰劈開。水花還未濺起,就變成白霧。

     黎錦香忽然嬌呼道:「頭頂!」

     焚無塵霍然抬頭,只見朱老頭從天而降,都沒想到死老頭竟有這般手段。還沒有驚駭完,兩人就看到焚無塵手中火焰頃刻凝成圓盾,火焰噴吐着朝朱老頭拍去。朱老頭就像被拍飛的石子一樣,翻着跟抖飛出十幾丈遠,直接被拍到林外。

     焚無塵隨即掠起,彷彿張開一對火焰的翅膀飛向石柱。

     潘金蓮忽然扭頭,略一注目,然後朝另一個方向飛去。

     「咦?」蕭遙逸與程宗揚同時一掠。

     「誰在那邊?」

     「沒咱們的人吧?」

     兩句話工夫,潘金蓮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想追也來不及了。

     「先不管她!」程宗揚道:「老徐受了重傷,你去幫他一把。」

     蕭遙逸問明情形,立即折身返回。

     焚無塵與朱老頭的交手越來越猛烈,焚無塵的火法聲勢極大,各種火雲、火雨、火焰刀、火球、火雷彷彿施展不盡。長廊兩側的森林接連被烈焰吞噬,燒得火光沖天。朱老頭的毒藥卻是無聲無息,單看場面的話,只能看到朱老頭被火焰追得抱頭鼠竄,但始終像蟑螂一樣怎麼拍也拍不死。

     程宗揚終於敢肯定當日秦翰確實是手下留情了,這兩個七級高手的搏殺,與五級、六級的境界完全不是一個水準。兩人在十幾丈高的石柱上的兔起鶻落,自己以為安全的距離,他們一閃身就能逼近,整條長廊,還有周圍數百步的森林,都成為他們的戰場,旁人別說插手,單是圍觀都冒着送命的危險。

     程宗揚渾身是傷,隨便被火焰卷一下就小命難保,見狀早躲得遠遠的。黎錦香也十分謹慎,小心退到遠處。只有周飛高高站在石柱上傲然而立,不時流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

     慈音輕輕搖着拂塵,尋找兩人出手的空檔。觀望良久,慈音始終沒找到任何機會,而且兩人出手越來越爆烈,都是攻多守少。這樣的搏殺根本等不到雙方精疲力盡,很可能在一瞬間就分出勝負。而勝者無論是誰,自己想脫身都不輕鬆。

     慈音心底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忽然一個身影攔在面前,「師太,咱們的帳該算算了吧?」

     「阿彌陀佛。」慈音淡淡道:「以公子的身家,如此錙銖必較,不免令人齒冷。」

     「能讓你齒冷,那是我的光榮。師太省點力氣吧,今天就算你把死人說活過來,不給錢妳也別想走。」

     「一飲一啄,莫非定數。」慈音低嘆一聲,扔來一只錢袋,「拿去吧。從此你我帳目兩清,概不相欠。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錢袋入手微沉,顯然是金銖。程宗担一陣茫然,賊尼姑什麼時候轉性了?這麼大方?

     趁怹發愣的工夫,慈音已經飄然遠去。程宗揚回過神,趕緊打開錢袋,裡面金燦燦的錢銖看起來份量十足,只不過……程宗揚一摸就發現不對,這「金銖」比一般的金銖硬得多!

     程宗揚暗叫不妙,,趕緊拿起一枚金銖,指上用力,「啪」的一聲,那枚「金銖」竟然脆生生斷開了,裡面露出鋼灰的顏色,只有表面一層金箔。

     「幹!」程宗揚大罵一聲,賊尼姑居然還是俈假幣的行家!再想去追,那死尼姑已經走得人影都不見了。

     焚無塵身上的灰袍彷彿燃燒起來,他怪嘯一聲,虛空中驀然躍出一頭火獸,咆哮着朝朱老頭撲去。

     黎錦香鬆了口氣,在她看來,焚無塵已經佔了上風,有火獸助陣,那個猥瑣的老頭只怕撐不了多久。

     周飛冷笑一聲,從石柱上掠下,淡淡道:「焚長老輸了。」

     黎錦香吃了一驚,還沒開口,便看到招出火獸助陣的焚無塵不進反退,藉着火獸攻擊的火焰,身上的火光猛然一黯,悄然往林中掠去。

     一直竄來竄去的朱老頭身形驀然一頓,凝在空中,然後抬起手,天空傳來一聲龍吟般的鳴響,接着一道劍光躍然而出,彷彿要斬開天地般劈下。整條石廊瞬時彷彿蒙上一層白霜,燃燒的巨松發出「嗤嗤」的聲響,火焰迅速熄滅。那只火獸剛昂起頭,便被劍光斬裂,化為四散的火團紛然飛開。

     紛飛的火光中,朱老頭收回手,頷下的白鬚飛舞,挺直的背脊傲如王侯。剛才令漫天星光為之失色的劍光悄然收斂,露出本來面目,卻是一支圓柄直刃,長不及五寸的短劍。

     程宗揚感慨地望着殤振羽,自己差點兒忘了,這老傢伙是使劍的,連巫宗都想偷他的劍法。難得耍得一手好劍。

     林中爆起幾點火光,顯然焚無塵火獸被毀,自身也不免受傷。周飛與黎錦香早已消失無蹤,焚無塵是周族請來的幫手,他一落敗,周飛再狂也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倒是作了一個明智的選擇。

     殤侯併沒有理會那兩個小輩,只沉聲道:「葉慈!」聲音雖然不高,卻遠遠傳開,連林中的滾滾松濤也被壓住。

     片刻後,林中傳來一聲輕笑,「我已說過,今日之事與我無關。想賣個好讓我出手,侯爺可是打錯了算盤。」

     慈音的聲音越來越遠,「侯爺再不動手,等焚長老逃之夭夭,那可悔之莫及了……」

     殤侯身形一閃,從長廊上空直接掠到一株巨松的樹巔,隨即消失不見。

     蕭遙逸飛奔過來,他雙臂平伸,像端着盆火般托着徐君房,腳下速度雖快,卻平穩之極,只是臉色極為難看。

     「左臂、右腿骨折,雖然你封過穴道,但斷骨傷及血脈,體內一直失血,拖下去只怕有性命之危。」

     蕭遙逸說得言簡意賅,程宗揚聽得是心驚肉跳,他拖着劇痛的身體爬起來,「我來開車,送你們回去。」

     「趕快!」

     程宗揚一眼看去,便罵了出來,「幹!這兩個老不死的!」

     方才一場大戰,整條長廊都被燒得一片狼藉,停在臺階下的「九天玄獸」也未能幸免,被烈火燒得只剩骨架。

     程宗揚看了看臉如白紙的徐君房,「不能等了!你先送他去找莫五,無論何也要把他性命保下來。」

     「你呢?」

     「沒事。我和紫丫頭能擺平。況且朱老頭去追姓焚的,也不一定走遠。」

     蕭遙逸也不拖泥帶水,「我送老徐回去,便過來找你們,當心!」說着托起徐君房,往來處奔去。

     森林邊緣的火勢漸漸熄滅,程宗揚靠在樹下,盤膝調息。實叉難陀的草藥雖然不錯,但受傷的經脈卻不是一天兩天能恢復過來的。剛才與普濟一場搏殺,程宗揚真是抱着拚命的心思,一點都沒有顧及。等普濟被焚無塵順手幹掉,接着又是焚無塵與殤侯一場大戰,程宗揚一口氣撐到現在,早已支持不住,如果不是心下還有一絲不安,真想倒頭睡去。

     只不會兒工夫,林中就只剩下自己一人。忽然一串輕柔的腳步聲傳來,程宗揚下意識地握住匕首,心頭不由一陣訝異。這腳步聲明顯是個女子,而且是個不會武功的女子﹣﹣可太泉古陣除了徐君房,怎會有半點修為皆無的人進來?

     腳步聲在樹側停下,接着一只玉白的蝴蝶翩然飛出。它雙翼如輪,上下飛舞間,灑下一片星塵般的微光,夜色下美得令人心醉。

     程宗揚一陣恍惚,一聲「凝羽」已經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忍住,嘶啞着聲音道:「誰?」

     一片蝶翼般的紗衣從樹側露出,接着是一個美艷的身影。

     程宗揚又是意外又是失望,半晌才笑道:「是妳。」

     朱殷長髮披肩,身上的紗衣輕柔得宛如雲霧,走動間,衣內白嫩的胴體若隱若現。她修為已廢,這幾日略顯憔悴,一張雪白的瓜子臉上,眼睛又圓又大,看起來少了幾分傲氣,多了幾分楚楚動人的風姿。

     朱殷會在此地出現,肯定是小紫的授意。此時強敵盡去,死丫頭又控制住局面,程宗揚安下心來,笑道:「朱仙子這件衣服挺漂亮啊。什麼料子的?」說着隨手摸了一下。

     「不要……」朱殷連忙低叫一聲。

     手指觸到衣上,那條輕紗化為一片細碎的星芒,煙花般在指尖閃爍着一點一點消失。星光明滅間,朱殷曲線柔美的玉體裸露出來,竟然是從頭到腳身無寸縷。

     程宗揚愕然道:「這是什麼?」

     朱殷滿面羞窘,低聲道:「是蝶衣。奴婢丟了衣物,紫媽媽給奴婢刺了蝶衣遮羞,每日只能施展一次,一旦觸碰便會消失。」

     「是紋身?在哪兒呢?」程宗揚好奇地說道。

     朱殷轉過身體,在她白美的雪臀下,刺着一只小小的蝴蝶,彷彿落在上面一樣栩栩如生。

     程宗揚伸手一觸,朱殷玉體頓時一陣輕顫,「主人……」

     「又不是沒摸過。」程宗揚笑道:「別忘了妳上次還在我手上泄過身呢。」

     「媽媽……讓奴婢請主人過去……」

     「開什麼玩笑?我這會兒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難道妳來背我?」

     「是它……」

     一具銀白色的機械守衛從樹後出來,然後蹲下身,伸出兩條機械手臂,將程宗揚托了起來。

     …………

     小紫坐在一根松枝上,一手抱着雪雪,笑吟吟看着程宗揚。

     程宗揚精赤着上身,坐在機械守衛肩上,連從不離身的背包都掛在機械守衛脖子上,從臉上到身上布滿各種各樣的傷痕,看起來淒慘無比。

     小紫唇角的笑容漸漸淡去,「程頭兒,你好慘哦。」

     「都是皮外傷,死不了。」如果不是吸收了普濟的死氣,程宗揚真沒信心說這個話。普濟雖然是是個披着佛教外衣的狂信徒,但一身佛門修為極為純正,算下來自己反而賺了。

     程宗揚從機械守衛肩上站起身,用力一躍,小紫伸手拉住他,然後從袖中取出帕子,仔細抹去他臉上的血痕。

     程宗揚靠在樹杈上,問道:「妳沒事吧?」

     小紫眨了眨眼睛。

     程宗揚打量片刻,咧嘴一笑,「沒事就好﹣﹣樂丫頭呢?」

     「你的小香瓜在軒轅墳等師姊呢。」

     「她一個人?」

     「有蓮奴守着,你放心好了。」

     何漪蓮的修為雖然比不上周飛等人,終究也是一幫之主,太泉古陣真能勝過她的也不太多,只要小紫解除了她的禁制,照顧一個小香瓜應該不是難事。

     朱殷柔聲道:「女兒見過媽媽。」小紫這才留意她穿着那條帆布牛仔服,程宗揚與普濟一番廝打,結實的帆布牛仔服被他的鷹爪功撕破多處,上面沾滿泥土、血跡,看起來髒破不堪,這會兒朱殷披在身上,下面露出兩條修長的美腿,倒是更襯托得美人如玉。

     程宗揚先發制人,「死丫頭,妳做的衣服太差勁了,一碰就碎。有沒有一點職業道德?」

     小紫道:「下次給她做件永遠都扯不碎的衣服,好不好?」

     程宗揚咳了一聲,裝作沒有聽到。

     「退下吧。」小紫打發了朱殷,一邊幫他抹拭傷口,一邊道:「是誰?」

     「法音寺的和尚,普濟。他被我當胸刺了一刀,結果被婪老鬼撿了便宜,摘了他的腦袋。」

     「大笨瓜。」

     「可不是嘛。我也後悔來着,怎麼不早點幹掉他,到底吃了這麼大虧。喂,妳不在軒轅墳待着,跑到這裡幹嘛?」程宗揚望着四周,「有寶貝?」

     小紫笑着眨眨眼,「很大很大的寶貝,大笨瓜,你要不要?」

     程宗揚來了興趣,「什麼寶貝?」

     「來了。」小紫手一揚,面前彷彿多了一道透明的水波,在風中微微晃動。從外面看來,樹上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第十六集 【第六章】

     透過枝葉,能看到外面兩條身影,周飛和黎錦香隔着兩步的距離,一前一後朝這邊走來。

     「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我會反其道而行,膽大包天的留在此地。」周飛傲然道:「這種手段雖然不少人能想到,可真正能做到的,鳳毛麟角,不僅要有眼光,更重要的是需要莫大的勇氣。」

     饒是程宗揚已經見識過他這種自己打臉的陳述方式,聽到這番話仍是忍不住想翻白眼。

     黎錦香倒是從容得多,她神情平靜,只微笑道:「是。」

     周飛淡定地說道:「紫姑娘對我很佩服。」

     有嗎?她一個字都沒說好不好?這大弁韓的小子是個妄想狂吧?

     「她雖然不好意思說出來,但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周飛道:「她這樣漂亮的姑娘,從小都被人奉承、討好,以為整個世界都在圍着她們轉,性格非常驕縱。但妳發現沒有?她在我面前,一點都驕傲不起來。因為我的天才讓她不得不佩服!」他握緊拳頭,「要讓她們佩服,只有靠實力。強橫的實力!」

     「她這樣的小姑娘,其實是很天真的,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比如她剛才一直在想辦法吸引我,但我絲毫不為所動。我就是我,不會為任何人而改變!」

     「我受不了!」程宗揚黑着臉道:「死丫頭,妳趕緊給我收捨這妖孽!」

     小紫笑道:「不行。我還沒聽過有人這樣誇人家呢。」

     「我說他眼睛那麼小呢,根本就是個瞎子吧!」

     周飛與黎錦香從樹枝下走過,絲毫沒有留意那棵看來空無一物的雪松。

     「剛才焚無塵與那人交手,如果有我幫忙,焚長老必定大鑊全勝。不過我周飛一向獨來獨往,無論遇到多少困難,永遠都是狐身一人,從不與人聯。這是我的原則!」

     黎錦香用一條絲巾掩住口,輕輕咳了幾聲,然後柔聲道:「少主說的是。」

     「對了,我剛才做了一筆……風險投資﹣﹣師太是這樣說的。」周飛滿意地說道:「專門用來賭場放貸。一年的紅利至少在百倍以上。而且終身有效。」

     「哦?」

     周飛擺了擺手,「妳不用擔心會逼得別人家破人亡。那些賭棍來錢容易,況且真被賭債逼死,也是為民除害,用不着同情。」

     「少主投了多少?」

     「也沒多少。」周飛彷彿漫不經心地說道:「只用了龐大執事送的那張當票。大概價值幾千金銖。」

     黎錦香久久沒有開口。

     林中傳來一串笑聲,那笑聲雖然嬌美,但音調全無起伏,夜色下充滿詭異的氣息。

     黎錦香吃了一驚,「是她?」

     周飛也認了出來,「青葉教那位教主夫人?」

     一個艷麗的身影一邊「格格」笑着,一邊從樹影間出來。她披着一條男式的長袍,衣帶卻不見蹤影,寬大的依襟一側滑到肘間,露出雪白的香肩和貼身的肚兜。那肚兜雖是鮮艷的紅色,但沾着草莖、松針,皺巴巴像是在地上滾過一般。

     周飛皺起眉頭,「青葉教已經是我周族屬下,她怎麼會在這裡?」

     黎錦香握緊劍柄,她們都是廣源行一手扶植起來,彼此間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但最被眾人仇視竹旳,莫過這位舉止浮浪,行為毫不檢點的尹夫人。她輕聲道:「如果有人不聽號令,族裡是如何處置呢?」

     「當然是殺!」周飛毫不猶豫,「只有鐵血的手段,才能讓人服從。」

     「青葉教已經併入周族,尹馥蘭身為教主夫人,不聽號令,讓如何處置?」

     「唔……」

     周飛遲疑間,只見那美婦一邊痴痴笑着,一邊攀住松枝,像去聞一朵花的芬芳般,嗅着松針。接着她眼睛一亮,看到遠處一叢青草。

     「好餓……」美婦呢噥着爬過去,俯身張開紅唇,咬住草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周飛和黎錦香滿眼詫異,這婦人莫非是失心瘋了?

     黎錦香聽過一些傳言,說尹馥蘭從太泉古陣出來便舉止失常,甚至衣着暴露地在鎮上販賣水果。她原以為尹馥蘭聽到風聲,為了避禍用來保命的手段,如今看來,難道是真的?落到這樣的下場,也不知多少人在背後快意。

     周飛凜然道:「我先救她出來!」說着一挑眉頭,大步踏入林中。

     黎錦香有心把她扔在此地自生自滅,但周飛已經動身,便沒有開口。

     周飛似乎對尹馥蘭半裸的身體視而不見,雙眼警覺地望着周圍,頗有幾分謹慎的模樣。但程宗揚在樹上看得清楚,那傢伙的心神全在尹馥蘭的肉體上,他的戒備究竟有幾分真假,實在很可疑。

     程宗揚道:「她神智不清,已經夠可憐的了,妳還拿她當誘餌,還有沒有人性?」

     小紫笑吟吟道:「大笨瓜,你好矯情啊。」

     周飛越走越近,忽然身體一仰,整個人彷彿從中間斷開,上身橫折過來。與此同時,尹馥蘭身側的青草像被無形的氣刃斬過一般,齊齊截斷,緊貼着周飛的身體飛過。

     周飛雖然心猿意馬,卻應變奇快,他身體不動,便摘下背後的長槍,隨即從身下蕩出一片槍影。

     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細絲咬在槍上,發出金屬磨擦般的輕響。接着兩道身影從樹上掠下,左右攻向周飛,兩女銀髮雪膚,正是虞氏姊妹。虞白櫻的斷月弦偷襲未能得手,立即轉為強攻,卻沒想到周飛這麼快就展開反擊,剛一現身便被槍影籠罩,頓時失去先機。

     虞紫薇的碧玉杖在手中一旋,身周丈許的藤蔓、樹影都詭異地扭曲起來,彷彿活過來一般,朝周飛探去。虞白櫻僅存的三根斷月弦夾雜在樹影間悄然飛出,在距離周飛還有兩步時驀然加速,將幾根樹藤齊齊斬斷,出現在周飛頸前。

     周飛精神抖擻,喝道:「來得好!」

     長槍蛟龍般飛出,先破開斷月弦的阻截,再將虞紫薇的碧玉杖一舉磕飛,最後掃向虞白櫻腰間,平心而論,單論修為周飛確實稱得上高手,尤其是長槍最擅攻堅,以強破強,這一槍招式一氣呵成,神完氣足,的確不凡。

     若是這一槍直接刺來,虞白櫻絕不敢硬接。但周飛過於炫耀槍法,招術用得太老,這一槍掃到虞白櫻身邊時已經是強弓之末。虞白櫻玉手一張,挽住槍鋒,整個人宛如一片樹葉貼在槍上,順勢飛起。

     周飛槍勢一變,長槍如輪般橫橫掃,接着配合步法,時而斜挑,時而直擊。但無論他怎麼變招,虞白櫻都緊貼在槍上,不住根據他的招術調整重心,打亂他的槍法。

     「妳以為這樣便難住我嗎?」

     周飛大喝一聲,雙臂端起長槍一記直刺。木屑紛飛間,槍鋒刺進虞白櫻身後一棵大樹,從樹幹直貫而出,逼得虞白櫻不得不放開槍身。

     虞白櫻反掌在樹上一拍,飛身躍起。周飛雙臂一絞,長槍直接從樹中破出,接着一個箭步躍到尹馥蘭身畔,喝道:「上來!我救妳出去!」

     背上一軟,尹馥蘭香滑的肉體伏在身上,接着她袖中滑出一支短刀,往周飛頸下抹去。

     黎錦香心下雪亮,尹馥蘭已經知道廣源行為了扶植周族,把她當作棄子,因此使出毒計,與龍宸的人聯手襲殺周飛。周族完全是圍繞周飛一個人建立,他一旦被殺,周族就會失去所有存在的意義,廣源行的如意算盤也再打不下去。想明白這一點,黎錦香立即做出選擇﹣﹣轉身往林外掠去。

     生死關頭,周飛再次表現出超乎常人的反應,他一個前滾,將尹馥蘭甩開,接着槍尾一擺,擋住尹馥蘭的短刀。虞氏姊妹再次攻來,周飛以一敵三,猶自佔着上風,虞氏姊妹與尹馥蘭聯手,竟然破不開他的槍影。

     看到黎錦香飛也似的逃離,尹馥蘭露出焦急的眼神。程宗揚皺起眉頭,幾日不見,虞氏姊妹的修為好像衰減得厲害,不過數招,姊妹倆便像耗盡全身力氣,手指微微顫抖,秀髮貼在臉側,白膩的肌膚像是水洗過一樣,香汗淋漓。相互間的配合也遠沒有以往的默契,三人攻擊的效率甚至還不如兩人。

     周飛越戰越勇,表情卻頗為古怪,像是在思索着什麼,忽然他省悟過來,叫道:「原來是個圈套!」

     「哈哈,即便是個圈套,又能奈我何!」周飛喝道:「強大的力量,足以粉碎任何詭計!」

     周飛叫聲戞然而止,低頭向下看去,只見一只雪白的小狗咬住自己的腳踝。如果是獵犬,也許還有些威脅,可這小狗嘴巴還沒有拳頭大,雖然小尾巴翹得像旗杆一樣拚命用力,也只是咬破一點皮。

     「滾開!」周飛抬腿一踢,把小賤狗踢得遠遠的。

     眼看周飛就要脫身,忽然一個小小的東西飛來,周飛想也不想便一拳轟出。那物體直接被他的拳風震得粉碎,迸出一團煙霧,卻是一只木偶。

     周飛反應極快,立即屏住呼吸,飛身衝出煙霧。落地時他腳下一個踉蹌,身體「篷」的扑倒在地,長槍滾到一邊,隨即發出一串鼾聲,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尹馥蘭亮出短刀的時候,程宗揚吃了一驚,如果換一個人,也許早就成了刀下之鬼,可周飛出人意料的強勢,若不是那只禁魂鬼偶,說不定真被他破局成功。

     小紫的目標居然是這位周少主,讓程宗揚禁不住納悶,「這算什麼寶貝?活寶?活寶,二爺都有一個了!」

     「當然是寶貝。」

     小紫看了虞氏姊妹一眼,然後一道身影從樹上躍下,輕飄飄落在周飛身邊。

     尹馥蘭連忙跪下,「奴婢無能,讓姓黎的小賤人跑了。求紫媽媽責罰。」

     小紫笑着看向虞氏姊妹。虞白櫻臉色蒼白,似乎要說什麼,忽然手指一緊,藏在草葉下的斷月弦驀然飛起,纏住小紫的腳踝。

     虞紫薇與姊姊心意相通,虞白櫻出手的剎那,她也舉起碧玉杖,掃向小紫頸後。

     尹馥蘭瞪大眼睛,她已經獻出一魂一魄,主人如果殞命,她也自身難保。她對虞氏姊妹併不熟悉,只知道是紫媽媽的奴婢,身手雖然在己之上但修為似乎頗有不足,方才對付周飛,拼盡全力也未能佔據上風。此時一出手,她才知道姊妹倆是故意隱瞞了修為,裝作真氣不繼,體力難支。等主人現身才突施殺手,顯露的實力完全不遜於周飛。

     虞氏姊妹久蓄的殺招頃刻而至,小紫卻笑笑語嫣嫣,恍若未見。斷月弦與碧玉杖同時落在小紫身上,接着穿體而過,卻是一個虛無的幻影。

     虞氏姊妹臉色同時一變,虞白櫻玉手揚起,斷月弦撕開空氣,勒向尹馥蘭的脖頸。尹馥蘭雙手在地上一撐,側身避開。誰知虞紫薇已經搶先出手,她的閃避倒像是自己送上門一般,尹馥蘭只覺背後一痛,噴出一口鮮血,已經柀虞紫薇的碧玉杖擊中。

     程宗揚當然看得清楚,死丫頭好端端在樹上坐着,只是送了個影子下去。林中光線本來就暗,虞氏姊妹又出手心切,結果着了死丫頭的道。也怪不得她們心急,自從落到小紫手中,她們就被封禁修為,直到今天要引開光明觀堂的鶴羽劍姬,伏襲周少主,小紫才給她們解開禁制。誰知姊妹倆精心演了一場戲,卻在最後關頭被一個影子葬送了。

     方才合力圍擊周飛時,虞氏姊妹已經摸清尹馥蘭的底細,這時一擊得手,立即合在一處,併肩往外闖去。但剛一掠出,便看到一個雪團般的影子擋在面前。

     虞氏姊妹頓時心如死灰,這只三頭魔犬的厲害她們早已見識過,如果是平常的時候,要贏也併非難事,但姊妹倆落在那個小妖精手裡,被下的禁制正在這條小賤狗身上。

     虞紫薇淒聲道:「姊妹快走!」

     虞白櫻咬牙道:「要死便一起死!」

     「啪啪……」,身後響起鼓掌聲。

     「姊妹情深啊,這戲段我愛看!」程宗揚道:「落到死丫頭手裡還想跑,傻了吧妳們!」

     說着程宗揚掄起巴掌,帶着風聲給兩女一人一記耳光,虞氏姊妹頓時昏了過去。

     「程頭兒,你好狠哦。」

     程宗揚惡狠狠道:「打死她們都是輕的!」

     小紫眨了眨眼睛,「打得好響,可怎麼連個掌印也沒有呢?」

     程宗揚乾笑道:「是嗎?好奇怪啊,哈哈……」

     程宗揚是怕她一生氣,直接把這姊妹倆殺了,才趕緊動手替她出氣。自己雖然不信因果報應,但還是希望死丫頭手上少沾些血。

     小紫白了他一眼,「大笨瓜,濫好人。」

     朱殷修為盡廢,只遠遠看着,不敢近前,這會兒塵埃落定,才走過來。尹馥蘭被碧玉杖擊中,傷勢一輕,看着虞氏姊妹的目光充滿怨毒。

     小紫也不理會,只饒有興緻地繞着周飛走向了一圈,笑道:「程頭兒,人家給你變個戲法好不好?」

     「什麼戲法?」

     星空下的森林恢復寂靜,黎錦香已經杳無蹤跡。周飛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在他胸前的衣服上,擺着一只泥燒的小壇子,灰撲毫不起眼。

     「看到了嗎?」

     「這是……裝鹹菜的壇子?可也太小了吧?」程宗揚不解地說道:「頂多能腌一頭大瓣蒜。這小子帶着這玩意兒幹嘛呢?」

     小紫敲了敲那只鹹菜壇子,柔聲道:「出來吧。」

     壇子毫無反應。

     小紫不帶半分威脅地輕笑道:「那只好把壇子砸掉了哦。」

     程宗揚道:「妳跟誰說話呢?通靈的辣白菜?」

     小紫拿起一塊石頭,直接朝壇子砸去。

     「住手!」

     壇口一動,鑽出一個白鬍子老頭,剛露頭就被石頭砸了回去。

     「哎呀,居然沒砸碎……」

     過了會兒,白鬍子老頭哆嗦着從壇子裡鑽出來,顫聲道:「欺人太甚……」

     小紫笑道:「誰讓你那麼慢?」

     「等等!」程宗揚叫道:「這是什麼東西?」

     「東西?」老頭怒道:「老夫乃是器靈!」

     「無知之徒!老手的第一任主人是創世之神!後來每一任主人,無不是神明般的存在!」老頭一邊說,一邊傲然捋着鬍鬚,接着他整個人就顛倒過來。

     小紫把壇子翻過來,一手拍着壇底,似乎是想看看壇子裡還裝的有什麼。白鬍子老頭再兩手抓住壇沿,被她拍得晃來晃去。

     「住手……住手啊……」

     小紫把壇子隨手一丟,「一點都不好玩。」

     堂堂器靈竟然被人如此無視,老頭氣得鬍子都在哆嗦。

     程宗揚與小紫配合默契,知道該自己唱白臉了,打圓場道:「小孩子家不懂事,那個……器靈大爺,周少主是你的……」

     老頭梗着脖子道:「主人!」

     小紫笑道:「你那些神明般的主人都是這樣子的嗎?」

     老頭像被羞辱一樣叫道:「荒唐!主人如今年紀尚輕,有老夫輔佐,不出二十年,必然是神明般的存在!」

     程宗揚低聲道:「這器靈聽起來很厲害啊。」

     小紫撇了撇嘴,「你聽他瞎吹。這麼厲害,還住在這麼破的房子裡?連個窗戶都沒有。」

     「此乃神器!」

     「沒有窗戶。」

     「唯有第一等的神器才能孕育器靈!」

     「沒有窗戶。」

     「此壇乃是上古之時,由創世大神用女媧造人所餘之土,調以天河之水,使原始天火燒制七日而成!」

     「沒有窗戶。」

     「……」

     老頭已經倒噎氣了,小紫又補一刀,「就是沒有窗戶。」

     程宗揚繼續打圓場,「別吵了。我覺得器靈大爺這一居室也挺不錯。」

     老頭露出感動的神情,覺得還是這小子有眼光。

     「器靈大爺,我看着你和周少主的關係不一般啊。」

     「當然!老夫自上一任主人坐化之後,便一直留在主人藏骨的洞中,直到遇見主人。當時他還是個娃娃,在山洞裡玩耍,偶然發現老夫。老夫傳授他諸般功法,又助他淬體,養煉真元。指點他找到主人所藏的寶物,還幫他收服了一批忠心耿耿的手下。」

     周少主的天才原來是這麼來的。程宗揚大為心動,「你會得挺多啊?」

     老頭傲然一笑,「老夫跟過數位主人,與每一位主人都形影不離。不僅知道許多失傳已久的功夫,還對各種掌故秘辛了如指掌!比如這太泉古陣,老夫歷任主人裡,便不止一位來過。」

     程宗揚道:「器靈大爺,有沒有興趣跳個糟,到我這裡來呢?」

     老頭哼了一聲,「你便死了這條心吧。器靈絕不會背叛自己的主人!」

     「先不要說這麼絕對嘛,世上的事都有商量。你有什麼心願,說出來大家商量商量,看看有沒有搞頭。」

     老頭淡然道:「老夫除了輔佐主人,別無所求。」

     程宗揚看了眼死丫頭剛才用來砸壇子的石頭。

     「不必痴心妄想!」老頭毅然道:「世間沒有一個器靈會背叛主人。老夫便是形神俱滅,也不會拋棄主人!」

     程宗揚用商量的口氣道:「給你換個壇子?」

     老頭閉着眼,淡淡道:「可笑。」

     「鑲個金邊?」

     「荒唐。」

     「帶你去旅遊?看看你跟隨歷代主人戰鬥過的地方?」

     「不必。」

     「說吧,你需要什麼祭品?我來準備。」

     「一無所需。」

     這老傢伙刀槍不入啊。態度這麼堅定,讓程宗揚也覺得沒招。

     小紫悠然道:「一具身體。」

     老頭霍然睜開眼睛,然後脖子一擰,冷笑一聲,「不可能。」

     程宗揚道:「你別看她年紀小,她其實是精通煉魂術的大師。」

     「器靈乃是至陰之體,一旦失去本命法器,必然消散。移入他人體內,更不可能。被陽氣一衝,便是形神俱滅的下場。」老頭話終於多了起來,「世間每一個器靈,無不想擁有自己的身體,但想擁有身體,唯有一個辦法:讓自己的主人成為神!所以每一個器靈都不遺餘力地𨍭佐主人,絕不背叛。」

     小紫笑吟吟道:「老傻瓜,你被騙了。」

     老頭漲紅了臉,「妳在污蔑我的主人!」

     「你們的主人只是不想放你們走,才編出這樣的理由,好勒索你們一輩子。想給你們找一具身體……」小紫搖了搖手指,「其實一點都不難。」

     老頭眼中先是不信,然後是懷疑,最後露出一絲希望的光彩,「真的?」

     「我現在就可以給你。」

     老頭手一滑,跌進去壇子裡,接着又飛快地爬出來,叫道:「我不信!妳一定有什麼可怕的要求!」

     「要求當然有。但我可以先給你身體,然後你再聽我的條件,如果不答應的話,我也不勉強你。怎麼樣?」

     老頭頷下的白鬍子都顫抖起來,眼睛直勾勾看着小紫。

     小紫笑眯眯抱着手臂。

     片刻後,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她身後。昏暗的光綫透過森林茂密的枝葉在它銀白色的外殼映出金屬的光澤。

     …………

     機械守衛在林中笨拙地跑動着,不時絆到樹根,撞在樹上,甚至連設計優越的平衡性也無法阻止它自己摔倒,就像一只沒頭蒼蠅般跌跌撞撞。但它的擴音器中不時發出狂喜的電子聲,時而怪叫,時而歡呼,時而哈哈大笑。

     「真的!這是真的!我可以自己走路、蹦跳、招手、轉圈……哈哈哈,隨心所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自由了!」

     「自由的感覺真好!不用再待在壇子裡,被人帶來帶去的感覺真好!真美妙啊,我的身體!」

     機械守衛忽然停下來,四十五度望天,一動不動。

     程宗揚等了兩分鐘,忍不住道:「怎麼不動了?死丫頭,不會又被妳玩壞了吧?」

     電子聲用沉鬱頓挫的音調道:「我在賞月。」

     程宗揚情不自禁地朝天上看去,然後道:「你賞個毛線啊!你在森林裡好不好!外面還是陰天,哪兒來的月亮?」

     「賞月是一種心情。你不懂。」電子聲用嘆息的口氣道:「你怎麼會理解一個待在壇子中的靈魂,對月亮和詩意人生的嚮往呢?」

     程宗揚小聲道:「你沒弄錯吧?這傢伙跟剛才不一樣啊。」

     「也許它本來就是這樣,在壇子裡待得太久,才變態的。」小紫道:「喂,我的要求你想聽聽嗎?」

     機械守衛做出一個拭淚的動作,「對不起,我太傷感了……當然,任何要求都可以提,這是我的承諾。但是,」他看了眼朱殷,「不包括中了詛咒的人。」

     聽到要緊處,程宗揚趕緊插口,「太泉古陣的詛咒是什麼?」

     「是一種輻射。」

     「什麼?」

     「哦,是一位主人這樣說的。」機械守衛像是回憶一樣一手摸住下巴,「那是很久遠以前的歲月了……你覺得我這個姿勢可以嗎?」

     「很好!」程宗揚繃着臉道:「如果你再囉嗦,我就把龍晴玉拆下來。」

     「我是希望自己的動作能自然一些,讓大家有一種比較好的對話體驗。畢竟我在適應自己新身體……哦!我明白了!請你冷靜一些。」

     「很久以前,我有一位主人﹣﹣具體是哪一位,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你知道,畢竟時間太長了,而我的主人又很多,即使我是器靈,有時也只能記得他們說過些什麼,而很難分清是誰說的。」

     「我這位主人有許多奇特的言論,他說太泉古陣充斥着一種輻射,但被進入者破壞之後,大部分已經失效,還有一部分仍在運轉。這種輻射會改變闖入者細胞中的線粒體﹣﹣是的,他這樣說的。」機械守衛做了一個聳肩的姿勢,「他總是會有一些很古怪的說法,作為一個忠實的器靈,我不好對主人的個人習慣作出不符合身份的評價,但我很慶幸有這種愛好的主人併不太多。」

     程宗揚道:「他有沒有說怎麼發現那種輻射?」

     「當然可以。」機械守衛指了指自己的額頭,「中了輻射的人,眉心會出現一抹顏色。我的主人認為,這是松果體受到輻射之後出現的體表特徵。」

     「中了就晚了,我是說能不能看到那種輻射的存在,好躲開它。」

     「哦,這個沒有。」

     「你的主人有沒有辦法可以治癒中了詛咒的人呢?」

     「我不認為他有。」機械守衛揮了揮手,「你知道,大多數主人都不會對器靈隱瞞什麼,事實上,他們經常只有器靈可以交流。所以我頃向於認為他沒有,因為我某一位主人﹣﹣也許併不是他﹣﹣也中了太泉古陣的詛咒。作為一個忠實的器靈,只要有任何辦法,我都不可能拋棄自己的主人。但我只能親眼看着他逐漸衰弱,直到死去。」它用緬懷的口氣道:「那真是一段艱苦的歲月啊……」

     「那這位周少主呢?」程宗揚指了指周飛,「你也不拋棄他嗎?」

     「哦!當然!」電子聲充滿感情地說道:「我相信自己的主人。他一定會成功!我會永遠祝福他,我的心會永遠和他在一起﹣﹣那個,你們有樂器嗎?雖然我的主人們通常都不喜歡樂器,但我個人對音樂是相當痴迷的。」

     這轉折太快了,程宗揚搖了搖腦袋才反應過來,他拿出珊瑚匕首,在樹上削了幾下,然後遞給他,「拿着。」

     「太棒了!」電子聲欣喜地說道:「坦白地說,看到你們沒有携帶樂器,我已經忍不住失望了。沒想到你能當場為我制作樂器,不得不說,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尤其是這樣簡潔、優美而流行的樂器﹣﹣我在追隨主人的漫長歲月裡,幾乎在每一個地方都見過有人快樂地擊打着它,唱着節奏分明的歌謠,每一段旋律都充滿自由和奔放的氣息……」

     機械守衛把兩塊木板夾在手上,用尖銳的電子聲唱道:「打竹板,拜碼頭,拜過碼頭我街上走!大爺大娘行行好,有肉給塊肉,有粥給碗粥……蓮花落哎!蓮花落……」

    第十六集 【第七章】

     小紫要求還沒提,機械守衛便忘到腦後,就那麼打着板子,唱着蓮花落,十分投入地在林子裡轉悠開了。

     程宗揚望着它的背影,忍不住道:「死丫頭,咱們把這貨放出來,是不是做錯了?」

     小紫笑道:「這樣不好嗎?」

     「倒不是不好,只不過這貨的氣質太詭異了……」

     小紫眨了眨眼睛,「程頭兒,你想有個靈器嗎?」

     「剛開始有點想,這會兒是一點都不想了。」程宗揚嘆了口氣,「帶着這東西,不夠鬧心的。」

     「那就算了。」

     「喂,這傢伙妳準備怎麼辦?」程宗揚指了指昏睡的周飛。

     「你身上好多傷呢,」小紫道:「殺了他,給你補補身子好了。」

     程宗揚一臉黑線,死丫頭這口氣,就跟說殺只雞給自己補補身子似的。

     小紫道:「不過這種廢物人家才懶得動手呢。」

     程宗揚鬆了口氣,趕緊道:「那就扔這裡吧。」

     看着他如釋重負的樣子,小紫趐起唇角,「其實留他一命,比殺了他更好。他沒了器靈,廣源行再費心思,投的錢都打了水漂,想想就讓人開心呢。」

     「阿彌陀佛,」程宗揚學着信永的模樣雙手合什,「開不開心倒也罷了,女施主只要能少殺些人,貧僧就謝天謝地了。」

     「濫好人。」小紫招了招手,雪雪翹着尾巴跳到她懷裡。

     程宗揚加了一句,「如果妳沒讓小賤狗去咬他就更好了﹣﹣缺德啊。」

     小紫笑道:「真正的大俠不都是不近女色嗎?這樣一來,他就不會變成表裡不一的偽君子了。將來他一定會感謝我的。」

     「他肯定會感謝妳一輩子。」

     程宗揚把長槍踢遠一些,免得周飛翻身時扎到自己。

     一眨眼工夫,機械守衛就已經轉得連影都見不到。虞氏姊妹被程宗揚點了睡穴,一直昏迷不醒。尹馥蘭在一旁運功療傷,打通受創的經絡,臉上漸漸有了血色。朱殷在水塘旁,將那件滿是血污的牛仔服洗得乾乾淨淨,只不過破損的地方卻是沒法補了。

     程宗揚這才想清楚蒼瀾鎮上的成衣為什麼價格高昂,在太泉古陣幾乎每一步都是探險,不僅要對付陣中未知的環境,還要應付各種各樣的偷襲,摸爬滾打樣樣都少不了,衣服的損壞率比武器高出幾倍。那些水果妹穿得那麼少,除了吸引買主,也是有很實際的原因。

     自己來太泉古陣的目的,一是給小狐狸找赤陽聖果,二是找到那塊紅色的石頭,完成王哲的遺命。前面一件已經辦完,後面一件自己雖然沒有按照王哲的遺命搞什麼告祭,但心意到了也就是算了。

     不過除了這兩件正事以外,太泉古陣還充斥着無數謎團,比如獨佔了一幢大樓,根系深入溶爐的赤陽藤;比如那些肉眼無法察覺的紅外線標識會通往什麼地方;比如朱老頭說的傳送陣;還有攝像機裡的影像到底是哪裡……這些謎團千頭萬緒,每一件都值得深究,如果就此放棄離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來,可如果留下來,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到謎底﹣﹣甚至有沒有謎底也是個問題,更大的可能是自己找到謎底也無法理解。

     程宗揚權衡半晌,最後道:「軒轅墳沒什麼看頭,我們先回去,最多用一天時間找找傳送陣,然後就離開。」

     赤陽藤和那些岳鳥人都不一定見過的紅外線標記究竟隱藏着什麼秘密,自己沒有半點頭緒,但傳送陣岳鳥人能用,自己也應該能用。

     機械守衛打着板子回來,然後撲通一跪,伸出手,聲淚俱下地說道:「老爺太太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這貨也太入戲了!程宗揚黑着臉扔了枚銅銖,「起來吧。」

     「謝老爺!」機械守衛喜滋滋爬起來。

     程宗揚道:「要求還沒提呢,你就打着板子撒歡去了?」

     「請原諒我的失態,」電子聲果斷說道:「你的要求就是我的使命!」

     「這麼乾脆?」程宗揚道:「如果讓你當她的奴僕呢?」

     「啊!」電子聲尖叫一聲,雙手抱着臉頰叫道:「難道不是嗎?」

     程宗揚與小紫面面相覻。機械守衛一手放在胸口,莊嚴說道:「當我鑊得這具身體,就是主人忠實而永不背叛的奴撲。請接受我的效忠。」

     機械守衛屈下一膝,抬起一只金屬手掌,托住金紫的右手。

     小紫笑了起來,「那好吧。」

     機械守衛俯首一吻,用激動的聲音道:「這是我的榮幸!主人,我想唱一段蓮花落以表達的的感動……」

     「閉嘴!」程宗揚趕緊攔住它。程宗揚發現,這傢伙的主人絕不僅僅來自於六朝,有這麼多主人,難怪它這麼分裂呢。

     程宗揚也不廢話,直接問道:「你知道太泉古陣裡的話傳送陣嗎?」

     「知道。」主人居然不欣賞自己的音樂,讓機械守衛顯得有些失落,但還是打起精神道:「在迷魂橋的第十七、二十五和三十一出口,都可以傳送到其他區域。」

     程宗揚聽着就頭大,迷魂橋居然有這麼多出口,這鬼地方一輩子都未必能摸清,還是撿重點吧。

     「對外面呢?能不能直接傳送到外界?」

     「哦,曾經有傳說稱太泉古陣有通向外界的神秘之門,」機械守衛打了個手勢,「但那僅僅是個傳說。我的一位主人……」

     程宗揚趕緊打斷它,免得它又把話題帶到未知空間去,「赤陽聖果,你了解多少?」

     「哦,那是以血肉精華為食的邪惡之花所結出的聖潔果實。由於它會隨機出現在太泉古陣任意一個位置,我的一位主人曾經推測,它的根系遠不止可以看到的那些,很可能遍佈在整個太泉古陣。根系越發達,捕食的獵物越多,果實也越多。但結果之後,相應的根莖會很快枯萎。」

     原來如此,難怪這一次赤陽聖果出奇的多,單是自己見到的就有三顆。不是自己運氣好,而是這一趟來的人太多了,併且都不是庸手。食物量大質優,能結出三顆果實也不奇怪。

     「這個東西你認識嗎?」小紫一手抱着雪雪,一手攤開,露出掌心一個半透明的物品。

     程宗揚認出那是小賤狗找到的東西,大小接近一枚銅銖,外面覆蓋着一層半透明的物體,裡面是淡黃色的金屬物質,看起來有些像一枚嵌在玉中的金幣。

     機械守衛發出一聲表示興奮的尖銳聲音,叫道:「這是鑰匙!軒轅古墳的鑰匙!」

     程宗揚一聽大失所望,軒轅墳都是空的,拿到鑰匙有什麼用?難道自己再錄一段聲音上去,裝神弄鬼?

     小紫有有些失望,又問道:「你以前的主人曾經來過,他們把寶物藏在太泉古陣的什麼地方?」

     「主人僅有的兩處藏寶地方已經被打開過,裡面沒剩什麼物品。」機械守衛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臂,「但那個併不重要。傳說中太泉古陣真正的寶藏,是在軒轅古墳。」

     這傢伙不會也是個忽悠吧?程宗揚提醒道:「軒轅墳是空的,裡面什麼都沒有。」

     「我的一位主人曾經說過,軒轅墳埋藏着整個世界最重要的寶物,併且打開過它。」

     「軒轅墳能打開?」

     電子聲篤定地說道:「當然!」

     …………

     軒轅墳內,圓形劇場的祭臺已經恢復原狀。何漪蓮守在祭臺一側,見到女主人的身影,遠遠便迎上來。

     「樂姑娘一直睡着。」何漪蓮一邊說,一邊看了程宗揚一眼,有些震驚於他身上的傷勢。

     「還沒醒?」程宗揚有些擔心,不過算算時間也不太長,便是再睡兩三個時辰也不奇怪。但接着程宗揚又叫了起來,「她的衣服呢!」

     樂明珠躺在狼皮褥上,衣衫鞋襪都除得乾乾淨淨,只剩下貼身的褻衣,連從不離身的朱狐冠也不見蹤影。

     何漪蓮道:「是媽媽的吩咐,讓奴婢把樂姑娘的衣衫投到海裡。」

     程宗揚恍然大悟,難怪潘姊兒沒追來,原來是中了小紫的計,「死丫頭,妳這次可把她坑慘了。」

     小紫笑道:「潘仙子可要小心些,千萬莫讓海獸吃了。」

     「快點!趁潘姊兒沒回來,咱們趕緊找到寶藏走人!」

     機械守衛邁着沉重的步伐跑了一圈,然後蹲在角落裡忙活起來。不多時,祭臺忽然一動,原本渾然一體的臺身像蓮花般綻開,露出中央一個淺淺的水池。

     「歡迎參加軒轅古墳尋寶團,我們將和主人一起探險,併且有機會得失落在時空長河中的寶物。」機械守衛像司儀一樣用莊重的口氣宣佈道:「請把鑰匙放在圓心的位置,軒轅古墳的大門即將打開。」

     程宗揚從小紫手中接過鑰匙,「我來。」

     這個器靈看着就不靠譜,萬一有什麼危險,自己也好擋一下。程宗揚彎腰把圓形的鑰匙放入水中,在落到圓心的剎那,池中的清水升騰起來,變成氤氳的白霧。

     程宗揚忽然叫道:「死丫頭!快看!」

     他腳下的池底變成透明的質地,隔着霧氣,隱約能看到下方有一個圓形的拱門,就像倒影一樣印在腳下。

     「是不是一模一樣?」

     小紫拿出攝像機,接着一團光球躍然而出。光球內影物飛速變幻,最後驀然停住,顯示出一座幾乎相同的拱門。

     諸女都屏住呼吸,遲疑不定地看着那具攝像機。機械守衛也好奇地伸過腦袋張望。

     原來這裡!想到腳下就是影像中那座城市,程宗揚一陣激動,在太泉古陣這麼久,那座城市是他所發現唯一可以確定為人類居住的場所。不管裡面究竟藏着什麼秘密,至少從影像中透露的信息來看,那是一座自己所熟悉的現代城市。

     「器靈呢?還愣着什麼?趕緊打開!」

     機械守衛做了一個聳肩的動作,「已經打開了。我的主人只走到這裡。」

     程宗揚像被人兜頭潑了盆涼水,器靈的口氣讓自己以為它真的進入了軒轅古墳,原來只到了門口。他使勁壓下怒火,決定不和這個文藝器靈一般見識,「肯定有辦法打開,讓我們找一找!」

     小紫抬起手在鑰匙上晃了晃,「這裡有光束呢。」

     程宗揚順着她的手指望去,那枚鑰匙嵌在拱門的倒影正中,似乎隱約閃爍着光芒,仔細看時,卻沒有任何異樣。

     小紫補充道:「紫色的。」

     程宗揚抬起頭,「妳們看到了嗎?」

     在場的諸女紛紛搖頭。

     光束……

     程宗揚忽然接開背包,飛快地拿出一本《河圖》,迅速翻到最後面幾頁,放在鑰匙上方。

     鑰匙沒有任何異樣,正當程宗揚快要失去信心時,鑰匙所在的圓心忽然發出一聲輕響:「滴……」

     程宗揚精神大振,立劇將那本小冊子移動了三分之一。

     「滴……」

     「滴……」

     「滴……」

     紙上的圖案在紫外光下逐一掃過,始終只有這一聲。

     程宗揚心頭又忐忑起來,手繪的二維碼啊,徐大忽悠的手藝到底行不行?

     程宗揚專注地掃描着圖案,圍觀的諸女都黤不作聲看着他的舉動,只有機械守衛覺得有些無聊,拿着板子躍躍欲試想打一段。

     忽然頭頂一聲充滿憤怒的冷哼,一道婀娜的身影出現在臺階頂端,潘金蓮渾身是水,秀髮濕淋淋沾在頰上,甚至顧不得運功蒸乾衣物就匆匆趕來,看到半裸着躺在祭臺上的小師妹,還有蹲在她旁邊的男子,不禁又驚又怒,立即從階頂飛身躍下。

     程宗揚一聽就知道誰來了,頭也不回地叫道:「攔住她!」

     何漪蓮挺起長劍,飛身迎上,只一招就被潘金蓮挑飛長劍,接着凜冽的劍氣攻入經脈,何漪蓮來不及變招,就在她劍下潰不成軍,像塊石頭般跌落下來。

     尹馥蘭脫手擲出短刀,試圖將她的攻勢阻緩一線。潘金蓮玉手平伸,彷彿要赤手抓住刀身,在觸及短刀的剎那,她手掌微微一凝,緊接着快捷無倫地屈指彈出,飛起的短刀驀然一個轉折,從向而下射向程宗揚頸後。

     短刀從程宗揚脖頸穿過,帶着一抹水波般的殘影釘在地上,卻沒有濺出絲毫血跡。潘金蓮這才看到旁邊那名少女的笑容,她竟然在自己注視下瞬間施展了一個幻術,掩藏了程宗揚的實際位置。

     小紫笑道:「妳生氣的樣子也很漂亮呢。面紗都濕了,貼在臉上好難受。」

     潘金蓮一言不發,幾乎觸到池底的嬌軀旋轉着飛起,在空中居高臨下,長劍灑下無數劍光,籠罩了整個圓心的位置,無論程宗揚躲在何處,都不可能避開這一劍。

     程宗揚已經掃描到最後一個圖案,就在這時,一道劍光掠至,那枚鑰匙披劍氣挑中,「叮」的一聲飛了起來。

     「幹!」程宗揚往旁邊一滾,避開劍光。身下軟綿綿的,卻是壓在了樂明珠身上﹣﹣這也是唯一沒有劍光襲來的位置。

     「唔……」身下的小香瓜呻吟一聲,彎長的睫毛動了動,似乎要從昏迷中醒來。祭臺上空的潘金蓮面如寒霜,劍光再次落下。劍光未落,森冷的劍氣已經讓程宗揚後背的汗毛都竪了起來。

     「滴﹣﹣」,池中發出一聲長響,身體彷彿突然失去重量,羽毛般飄浮在空中。

     …………

     溫暖的陽光落在臉上,傷口傳來微燙的麻痒感。暖風吹來,空氣中飄蕩着栀子花的香氣。

     程宗揚還沉浸在那一劍的威脅中,心頭狂跳着睜開眼睛。

    眼前是一條小巷,兩旁種着如煙的柳樹,一幢別墅般的小樓掩藏在柳絲後,柵欄上爬滿藤蘿,一串串的牽牛花開得正旺,花瓣中還含着露水。小樓向陽的一側是落地的玻璃窗,檐下掛着風鈴,不時發出悅耳的輕響。除此之外,整條巷子安靜得聽不到一絲聲音。

     狂跳的心律漸漸平復,懷裡忽然傳來一聲嬌呼,「咦?這是哪裡?」

     程宗揚露出笑意,「小香瓜,妳終於醒了。」

     樂明珠迷迷糊糊道:「我的衣服呢……哎呀!你身上……」看到他身上的傷口,樂明珠又是吃驚又是心痛,一下醒了過來,「怎麼會這樣?」

     「沒事,」程宗揚無所謂地說道:「跟人打了一架。」

     「不要動!」樂明珠連忙按住他,然後找了一圈,「我的小藥匣呢?」

     「大概在小紫那裡吧。」

     「小紫?她在哪裡?我好久沒有見她了,她還好不好?我是睡着了嗎?怎麼回事?我們在什麼地方?這裡的房子好奇怪……」樂明珠一口氣說着,一邊飛快地給他檢查傷勢。

     「這裡還是太泉古陣,只不過一個隱蔽的空間。我們本來和小紫在一起的,結果妳師姊追來,大家失散了。」

     程宗揚估計,太泉古陣的傳送應該都是準確定位的,從祭臺進入軒轅墳,本來應該出現在拱門的位置,但開門的剎那,鑰匙被潘姊兒打飛,導致出現偏移。因為自己和小香瓜摟抱在一起,才沒有和別人一樣失散。由於推論,太泉古陣的巨石入口,很可能也受過破壞,才會出現隨機傳送的情形。

     「師姊?」樂明珠嚇了一跳,「她也在嗎?」

     「……希望沒有吧。」程宗揚也無法確定。當時場面太亂,潘姊兒有沒有被傳送進來,實在不好說。但值得慶幸的是,潘姊兒當時所處的高度,應該在傳送的範圍以外。

     想到這裡,程宗揚輕鬆了許多,「來,我們看看這裡有什麼東西!」

     「別動,我先給你包好傷口……」

     爬滿綠蘿的門旁伸出一張圓圓的俏臉,樂明珠明媚的大眼睛骨碌骨碌轉了一圈,輕聲道:「你好﹣﹣有人嗎?」

     「有沒有人啊……」

     樂明珠問了幾聲,然後轉過臉,「真的沒有人呢。」

     雖然知道這裡有人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程宗揚還是有些失落。

     「幸好沒有人,要不然羞都羞死了……是誰拿了我的衣服?是不是你?大壞蛋!」樂明珠一邊說一邊扶着他走進院子,「咦,這裡沒有門?」

     別墅是一幢三層的小樓,大門敞開着,在院內就能看到客廳內擺放着茶几、沙發,一切都和自己見過的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樂明珠說的,沒有門。

     院子沒有門,別墅沒有門,每一處房間也沒有門。

     程宗揚都有些佩服這座城市的文明程度了,夜不閉戶算什麼?這裡乾脆連門都沒有。不過話說回來,程宗揚很懷疑那些看起來光秃秃的門框有其他設計,是一種不同形態的門,只不過自己不知道怎麼用。

     客廳的沙發又寬又大,坐在上面,舒適得都不想起來。沙發對面的牆壁是凹型的,牆上鑲着一塊同樣弧度的屏幕。程宗揚猜測,這應該是立體電視,但他試着找到開關,打開屏幕,上面只有閃爍的噪音。好吧,這裡的一切都保存完整已經奇跡了,想看到電視節目實在太過奢望。

     樂明珠從房間裡跑出來,一臉興奮地說道:「上面的床好大好漂亮!真像宮殿一樣!」

     臥室在樓上,一整面牆都是落地的玻璃窗。那張床足有三米長,四角都樹着雕刻精美的立柱,床上鋪着藍色的天鵝絨,枕頭和床單都綉着金絲花紋,充滿豪華奢靡的氣息。

     樂明珠忍不住在上面打了個滾,又高興地跳了幾下,感受床身非同一般的彈性。看着半裸的小香瓜像小白兔一樣跳來跳去,胸前那對豐滿的雪乳上下跳動,程宗揚本能地起了反應。可還沒等他伸出魔手,小香瓜就跳下床,找到床邊一個透明的盒子。

     「裡面有繃帶!」

     盒蓋上有一個小小的按鈕,輕輕一按,整個盒子從中間分開,階梯狀分成三層,每一層都分成不同的格子,設計精巧。

     「哇!」樂明珠又是一陣驚呼,趕快把盒子扣緊,又重新開了一遍。

     「真好玩!」

     「這是家庭用的藥箱,給妳當隨身藥匣正合適。」

     樂明珠使勁點頭,「是啊是啊。」她合起手,「不要怪我拿你們的東西啊,我會用它救好多好多人。謝謝你們啦。」

     藥匣最下面放着繃帶,上面有一格一格放着藥物、針劑、金屬攝,止血鉗……樂明珠又是一聲驚呼,「注射器!」

     「妳認識?」

     樂明珠使勁點頭,「師傅一直想做一只注射器,但針頭太難了。太好了!有這麼多針頭……這麼細,小寶寶打針也不會痛呢。」

     程宗揚很納悶她們有什麼藥物是需要注射的?但光明觀堂連人工呼吸都會,說不定真有注射的內容。

     除了繃帶和一些簡單的器械,箱內的藥物一樣都不認識,也不敢亂用,樂明珠只拿繃帶幫他裹好傷口。繃帶很薄,但防滲透性很好,質地柔軟而充滿彈性。樂明珠拿着繃帶沒有一點一捨得的,直把程宗揚上身纏得跟木乃伊似的,好在樂丫頭包扎的技術相當不錯,倒沒有僵滯感。

     小香瓜白嫩的小手在身上忙碌,鼻端傳來少女的芳香,程宗揚禁不住又是一陣心動,在她耳邊道:「小香瓜,這麼漂亮的床,妳想不想試試?」

     「不要啦,」樂明珠臉紅了起來,小聲道:「別人的床,人家不習慣……你身上還有好多傷……我們先去找小紫好不好?」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尖,「那好吧。來,先給妳找件衣服!」

     樂明珠皺了皺鼻子,「我不要穿別人的衣服。」

     「我帶妳去女裝店,」程宗揚琢磨道:「這裡肯定有商業街吧?」

     走出小巷,沒多久就來到一條步行街。街道兩旁林立的廣告牌顯示出曾經的繁華,然而此時整條街道都空無一人。路邊的咖啡桌上還有一朵插好的鮮花,就像剛剪下來一樣鮮艷,時光彷彿在這裡凝固。

     樂明珠滿眼好奇地東張西望,程宗揚卻站在街頭久久沒有動作。這是一座他所熟悉的,屬於人類的,現代的城市。高大的摩天樓上沒有蜂巢,沒有異類生物入侵的痕跡,所有的設施都是為人類而設計的,就像那個自己幾乎淡忘的世界在這個時空的翻版,一切都如此熟悉。除了異乎尋常的安靜。

     樂明珠忽然抱住他的腰,整個人都藏在他身後,低叫道:「有人……」

     程宗揚扭頭看去,只見街角的玻璃櫥窗內立着一個穿着長裙的女子,看起來栩栩如生,不過只是個用來展示衣物的塑料模特。

     「這裡有個大賣場啊!」

     程宗揚懷着撿到寶的心情拉着樂明珠跑進賣場。

     賣場同樣沒有門,中間是一個足有十幾層高的大廳,頂上垂下的吊燈巨大而又華麗,地面的瓷磚像水晶一樣閃閃發亮。周圍幾架空蕩蕩的自動扶梯,正在無人狀態下緩慢運行。

     程宗揚從沒想到過包下一個賣場隨便消費那樣豪邁的舉動,但現在自己無疑是做到了,整個賣場只有自己和小香瓜,甚至連收錢的都沒有。

     「好多小瓶子呢。」樂明珠叫道:「這個好漂亮!」

     整個一樓一大半都是化妝品,有幾個牌子自己甚至都覺得眼熟。程宗揚翻進櫃臺,揀出那只玫瑰花的玻璃瓶。他拔開塞子聞了一下,「是香水。」

     樂明珠愛不釋手,「這個給師姊,她肯定會喜歡的。那個好像一滴眼淚哦,小木頭肯定愛死了;還有那個……那個……」

     不一會兒,樂明珠就撿了一堆包裝精美的化妝品。這是純粹的買櫝還珠,小香瓜對裡面貴比黃金的香水毫不在意,只挑揀自己喜歡的外型。話說回來,再好的化妝品,對天生麗質的小香瓜也沒有什麼意義,還不如一只好看的瓶子更有價值。

     樂明珠開心地捧着一堆瓶子,生怕打碎一只。路過手袋區的時候,程宗揚拿了一只手袋,才解決了她的麻煩。

     接着是飾品區,各種和樣的戒指、項鏈、手鐲、鑽石、珍珠、白銀……形形色色,琳琅滿目。可樂明珠對這些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只看了幾眼,就跑到旁邊一個廉價髮卡的店鋪不肯出來。

     按說一個賣場中,飾品專櫃是最有價值的區域,可程宗揚看來看去,竟沒有什麼好拿的。鑽石在六朝根本就不值錢,頂多是手藝人謀生的工具,還不如珍珠受重視。銀飾雖然是硬通貨,但自己千里迢迢背一包銀子出去,就算背上三五十斤,也不過一百金銖,實在太掉價。程宗揚奇怪的是這裡竟然沒有黃金,偌大的賣地,一點黃金的影子都見不到。沒奈何,程宗揚只好隨便拿了幾串珍珠。在只有天然珠的六朝,這種人工養殖的珍珠無論是光澤、圓度和直徑大小,都顯得非同凡響。

     「你看!你看!」

     樂明珠跑過來,低着頭,搖頭晃腦地展示頭上的髮卡。那只髮卡是很普通的工業塑料,只不過上面有一個可愛的卡通小貓,讓小香瓜一看到就捨不得放手。

     「這個也好可愛!」

     樂明珠拿着一頂毛茸茸的兔耳帽,在手上晃來晃去,側着頭對自己的髮卡說道:「小貓咪你好,我是小兔子帽帽。」

     「帽帽你好,我是小貓咪樂樂。」

     「樂樂,妳吃飯了嗎?」

     「還沒有。帽帽,我們一起吃吧……」

     說着樂明珠苦起小臉,「我好餓……」

     程宗揚笑了起來,「我們去看有什麼吃的。」

     「好啊好啊,那個朱古力很好吃,不過我只能吃一點點……」樂明珠嘟着嘴巴道:「人家還在辟谷呢。」

     「可以給妳帶一大包。妳要想吃,每天都可以吃一點點。」

     樂明珠早把找衣服的事情忘到腦後,拉着程宗揚的手臂,眼睛閃閃發亮地門道:「在哪裡?在哪裡?」

    第十六集 【第八章】

     「我絕不會背叛自己的主人!」機械守衛驕傲地昂起頭,還試圖雙手抱肩,結果失敗了。

     潘金蓮從沒見過這種說一句話需要三四個動作來配合才過癮的鐵制人偶,她忍住氣,長劍一挑,原本躺在池中的機械守衛立刻橫飛起來,遠遠摔了出去,然後帶着叮叮光光的聲音一路滾到臺階下。

     潘金蓮用劍尖挑起那枚奇怪的物品,放在池中圓心的位置。等了片刻沒有動靜,她拿起那本古怪的小冊子,模彷着那個年輕人的動佢,一頁一頁放在上面。

     臨行時,宗主和燕師叔明確告訴她,所謂岳鵬舉在太泉古陣出現的消息只是一個謠言。但太泉古陣很可能有燕師伯留下的蹤跡。她此行的使命就是找到這些蹤跡。

     幾番周折,她和小師妹終於找到一間密室,見到那些燕師伯用獨門手法繪制的印記。樂明珠全無心機,只覺得到完成了師傅的囑托,又幸運的得到一顆赤陽聖果,此行大鑊豐收。潘金蓮卻想得更深一步,從這間密室來看,燕師伯當年顯然和岳鵬舉同居過一段日子,而宗門對燕師伯的失蹤一直諱莫如深,偶爾提到也只說下山修行時不知所蹤。至於本堂與岳鵬舉的關係,更是隻字不提。

     光明觀堂每一代內堂弟子都不過數人,這一代只有自己、樂明珠、許晶和穆嫣琪四人。但以潘金蓮的敏感,很早就察覺到光明觀堂對自己的教導與其她三個師妹都有不同。

     三個師妹中以樂明珠最有天賦,燕師叔如果拿出宗主教導自己一半的心思,小笨瓜的修為絕不在自己之下。但燕師叔一方面對小師妹溺愛無比,一方面又刻意壓制她的進境。

     她還記得那次小師妹在燕師叔指導下練劍,當時還年幼的小師妹輕易展露出超越常人的天賦,燕師叔望着小師妹的背影,卻流露出懷疑、驚訝,還有一絲惧怕。

     是的。惧怕。

     早已成名多年的燕姣然,居然對一個小寶寶生出惧怕。

     很快燕師叔就中止修練,讓小師妹去玩了。但她那一瞬間的失態,給潘金蓮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

     潘金蓮很早就下山遊歷,在江湖上闖下鶴羽劍姬的名頭,也陸續聽到一些傳聞,但潘金蓮對流言始終抱以深刻的懷疑。她曾經隨燕師叔去偏遠的山村行醫,面對那些只能拿出一個雞蛋作珍金的窮苦村民,燕師叔也沒有絲毫不耐煩。她時常把自己的口糧分給陌生的求診者,也會為一個復雜的病例夙夜思索。每次看到她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目光專注的審視病情,潘金蓮都能感覺到一種超乎凡塵的聖潔。

     燕師叔對小師妹同樣愛護有加,從抱着她呀呀學語開始,就小心翼翼呵護着小師妹,不讓她沾染到世間半點陰暗。潘金蓮不止一次羨慕過她們之間猶如母女般的親昵……

     「嘀﹣﹣」伴隨着一聲長響,身體驀然一輕,腳下的倒影變得清晣起來。潘金蓮收斂心神,面對着眼前未知的空間。

     …………

     一道纖柔的身影出現在半圓形的廣場上。廣場中央,一座宏偉的拱門沐浴在落日的餘暉中,在光影變幻下一半清晰一半模糊,彷彿溝通真實與虛幻兩個世界的界限。

     潘金蓮靜靜立在廣場上,環顧四周,然後往街角最高的樓宇掠去。

     那幢白色的建築鑲嵌着大塊大塊的玻璃,陽光下晶瑩剔透,讓人想起傳說中的琼樓玉宇。樓內每一件器具都有着人工難以製造的精緻,精美的吊燈,光滑如鏡子一樣的地面,無處不在的燈光……一切都如同神話中的仙境。

     「啊﹣﹣」廳內傳來小師妹一聲尖叫。

     潘金蓮鳳目微寒,輕煙般掠向聲音傳來處。

     樂明珠抱着一個和她差不多大小的絨毛熊,興奮得不肯撒手。程宗揚一臉苦笑,自己本來是帶她找吃的,結果路過玩具區,一看到那些精美可愛的玩偶,小香瓜就再也挪不動步。

     程宗揚沒奈何,只好道:「妳在這裡不要亂跑,我去周圍看看。」

     「嗯!嗯!」小香瓜顧不上答話,只拚命點頭。

     程宗揚一邊走,一邊瀏覽周圍的貨物。這是一座在自己那個時代很常出現的賣場,但在此時此地,這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寶藏。如果能把它整體搬運出去,單是裡面最廉價的塑料制品就能讓自己大發一筆橫財。不過程宗揚現在最關心的不是隨便一件就可以賣出天價的日用品,也不是價格昂貴的奢侈品或者科技含量最高的電器,而是﹣﹣圖書。

     那將是解開太泉古陣這個謎團最關鍵的鑰匙。

     讓程宗揚失望的是,一路始終都沒有看到書籍的痕跡。程宗揚忍不住想道,難道這個時代已經淘汰了紙張,所有的信息都以電子存儲?可他清楚記得,攝像機的影象中出現有報紙。

     一連走了兩層,程宗揚終於放棄,畢竟賣場沒有書籍也是很正常的事。這裡既然是商業街,附近很可能會有一家專門的書店。程宗揚不再尋找圖書專區,在食品區拿了幾盒朱古力和一些飲料,便回去找樂丫頭。

     毛毛熊、布頭狗、絨毛兔……一堆玩偶被整齊地排成一圈,可以想像小香瓜坐在中間,把各種玩偶排排隊,玩得興高采烈的樣子。

     「小香瓜,看我給妳帶什麼吃的了?」

     周圍卻沒有回音。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心底忽然湧起一股強烈的危機感。他拚命躍起身,一道劍光從身側掠過,隨即卷向腰間。程宗揚拔出匕首,用力一 格,身體重重撞在貨架上,各種布偶滾了一地。

     樂明珠兩手背在身後,像乖寶寶一樣坐在地上,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顯然是被封了穴道。帶着面紗的潘金蓮目如寒冰,一出手便是大招鶴鳴九皐,長劍卷起層層劍光朝程宗揚殺來。

     程宗揚竭力抵擋,劍光飛舞間,他像石子一樣橫飛出去,纏滿繃帶的上身一瞬間綻出無數大大小小的血痕,如同血人一般。

     程宗揚勉強撐起身,忍痛望着那個仙子般的白衣女子。自己和潘姊兒談不上什麼交情,但也打過不少交道,沒想到她下手如此狠辣,竟然是成心要自己的性命!

     樂明珠圓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露出驚駭的目光。潘金蓮卻對他身上的血痕視若無睹,長劍再次出手。

     程宗揚啐了口血沫,扶着櫃臺,咬牙狂奔出去,自己一個時辰前剛和普濟惡鬥一場,拚到兩敗俱傷,能擋住潘金蓮一招已經是僥倖,再鬥下去,恐怕真要被潘姊兒為民除害了。

     等程宗揚身影消失不見,潘金蓮劍氣陡然一散,緩緩滑坐在地。她一路追蹤九天玄獸,又與蕭遙逸纏鬥多時,最後還被引到海中,沒有半點停歇,此時勉強用一招鶴鳴九皐驚走程宗揚,也已經是強弩之末,當即跌坐斂神,閉目調息。

     樂明珠又是着急又是委屈,眼淚一滴滴掉落下來。

     程宗揚丹田陣陣劇痛,平常丹田中的氣輪運轉生機勃勃,沒有半點滯澀。此時真氣耗盡,原本不起眼的雜質頓時浮現出來,彷彿細碎的砂礫混雜在微弱的真氣中。氣輪彷彿佈滿鐵銹,每次運轉都帶來刀割般的痛意。

     程宗揚額頭滿是冷汗,眼前一陣一陣發黑,視野中的景物像被剪過一樣,變得支離破碎。忽然身體一鬆,程宗揚撲倒在地,意識滑入深淵。

     …………

     「不要!」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尖叫劃破耳膜,意識彷彿從水底浮出,慢慢變得清晰。

     程宗揚試着抬了下手指,卻使不上半點力氣。他睜開眼睛,只見自己躺在一堆衣物間,四周充滿明亮而柔和的光芒。

     一個女子蜷着身伏在地上,銀白色的髮絲像水洗過一樣,濕淋淋貼在雪白的背脊上。光滑的地板像鏡子一樣映出她的倒影,她臉色像失血一樣蒼白,在她右手有一道詭異的紫黑色印跡,從指尖一直延伸到肘彎,彷彿一條細細的毒蛇,緩緩向上游動。

     一只黑色的高跟鞋踩在她圓潤的雪臀上,尖細的鞋踭沒入臀溝,似乎略一用力就能刺入臀內。高踭鞋上方是一條包裹在黑色絲袜內的美腿,恢復神智的尹馥蘭像一個妖艷而邪惡的女王,一腳踩在那女子臀上,一手拿着一條硬質的鞭子,鮮艷的紅唇唇角微微挑起。

     她穿着一條深紅色寶石股的連身衣,上身襟領開口極低,兩只豐滿白膩的乳房大半暴露在外,雪滑的乳溝足以夾住最細的蠟燭。下身是收窄的短裙式樣,細柔的絲物包裹圓碩美臀,裙底幾乎與下體平齊,露出一截渾圓雪白的大腿。

     「真是姊妹情深呢。」尹馥蘭揶揄道。

     在她面前是一個同樣有着銀色長髮的女子,她衣衫破碎,裸露的大腿外側刺着一朵櫻花。

     「還有一刻鐘。」尹馥蘭用鞭梢劃過虞紫薇臀上的印跡,「毒入心脈,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妳的好妹妹了。」

     虞白櫻急道:「快給她解藥!」

     「蠢婢!」尹馥蘭啐了一口,毫不掩飾地奚落道:「一個下賤的婢子,偏還裝得傲氣。用這般口氣和我說話,莫非是想把妹妹毒死,好遂了妳的志氣?」

     虞白櫻咬住唇瓣,半晌才道:「求姊姊給她解藥……」

     「嘴巴雖然服氣,心裡未必服氣呢。」

     虞白櫻低聲道:「奴婢不敢。」

     見她態度終於軟化下來,尹馥蘭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輕笑道:「解藥不是難事。只要妳肯雌伏於我,我自會保住妳妹妹的性命。」

     虞白櫻道;「只要妳能給妹妹解藥,讓奴婢做什麼都可以。」

     尹馥蘭笑道:「蓮奴,妳跟她說說什麼是雌伏。」

     何漪蓮的衣着讓程宗揚一陣恍惚,她穿着一條優雅的純黑色的鏤空吊帶裙,長髮盤在腦後,玉臉艷光照人,看起來就像一個成熟美貌的明星,充滿時尚感。果然女人對服裝有天生的直覺,自己還沒找到,她們可已經換上新衣了。

     何漪蓮柔聲道:「雌伏不是說妳身為女子便為雌,而是把自己當雌,把對方當雄性。比方蘭兒姊姊是媽媽指定的大丫頭,在蘭兒姊姊面前,我們這些奴婢便是女子,蘭兒姊姊便是男子,我們像女人服侍男子一樣服侍姊姊,便是雌伏。」

     何漪蓮道:「奴婢原本得罪過蘭兒姊姊。幸好蘭兒姊姊大度,饒過奴婢。奴婢為了報答姊姊的恩德,自甘為雌,做了蘭兒姊姊的女人,蘭兒姊姊忚是女人,比那些男子更知道怎麼疼愛我們這些女子。妳做過便知道,妳像最柔順最聽話的女人一樣,雌伏在蘭兒姊姊身下,讓妳最服氣最崇敬的蘭兒姊姊像男人一樣在妳身上快活。那滋味有多美妙。」

     虞白櫻明白過來,一張玉臉越來越紅,但看到妹妹臂上紫黑的血線,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她糾結半晌,艱難地說道:「奴婢知道了……」

     尹馥蘭妖媚地一笑,嬌聲道:「起來更衣吧。」

     虞白櫻身體被禁錮過,感覺像被大山壓住一樣,沉重異常,連抬起手指都費盡力氣。她吃力地爬起身,一點一點解下破碎的衣物,按照兩女的吩咐,赤條條躺在一張長椅上。

     緊接着,她雙腿被人拉開,尹馥蘭與何漪蓮一人扳着她一條玉腿,分成一字形,將她下體的羞處敞露出來,笑道:「好個騷淫的浪穴。」

     「看得好清楚呢,連小毛毛都能數得清。」

     虞白櫻強忍着本能的話反感,身體因為羞恥而微微顫抖。看不到光源的燈光從房間每一個角落映出,沒有任何死角。她雙腿一字張開,下體的秘境毫無遮掩地暴露出來,被燈光映得纖毫畢露。白生生的玉阜上,烏亮的恥毛清晰無比。

     忽然下體一痛,一根恥毛被人揪住。柔軟的陰唇被扯得提起,露出內裡又紅又膩的媚肉。

     「啊呀……」虞白櫻一聲痛叫,那根恥毛帶着一滴細小的血珠被拔了出去。

     「賤婢,莫非想讓我來服侍妳嗎?」尹馥蘭喝斥道:「莫忘了眼下我是妳的男人,妳是來服侍我的女人,難道妳以前便是這樣服侍男人的嗎?」

     虞白櫻又羞又痛,一時間作聲不得。

     何漪蓮勸道:「妳還念着姊姊是女人,那便錯了,如今姊姊是雄妳是雌,要是真的心服口服,就該真心實意把姊姊當成男人來服侍。」

     虞白櫻臉上的冷傲已經消失不見,含淚道:「奴婢知道了……」

     「妳該想着姊姊就是妳今生今世的情郎,妳要一門心思想着去服侍她,討好她,讓她開心快活。女人家最矜貴的就是身子,可在情郎面前,還有什麼好矜貴的?越是矜貴,越是要拿來讓情郎快活,才越能顯出妳的心意……快把妳的羞處剝開,讓蘭兒姊姊好好觀賞一番。」

     虞白櫻羞恥萬端,眼中含着淚光,一手到腹下,慢慢剝開下體,將羞處綻露出來。

     「好漂亮的肉穴,難怪不捨得讓人看。」

     虞白櫻陰唇白嫩而充滿彈性,剝開時能看到一圈明顯的隆起,中間是紅膩如脂的蜜肉,手掌蓋在上面,能感覺到陰唇柔靭的彈性。

     何漪蓮伸手按了幾下,驚笑道:「她下面一吸一吸的呢。」

     「是嗎?我也試試。」

     尹馥蘭伸手放在虞白櫻腹下,手掌按動時,能感覺到掌心隱隱傳來吸力,接着便沾上一股濕滑的液體。

     尹馥蘭啐道:「這賤婢好生淫浪。」

     「她小穴正吐水呢,果然是聽話要給姊姊當雌,讓姊姊快活呢。」

     虞白櫻臉上時紅時白,那兩女子就像把玩一件器具般,一邊嬌笑一邊把玩她的下體,不時用指尖揉弄她的穴口,着她淫液橫流的艷態。

     「人家身子有些乏呢。」尹馥蘭道:「蓮兒,妳先來。」

     「是。」何漪蓮解開肩上的吊帶,那條連衣長裙滑落下來,露出她曲線柔美的玉體。在她腰間,繫着一條細細的皮帶,皮帶正面向下延伸,像一只手掌般包裹着陰阜,上面嵌着一根黑色的膠制陽具,手一撥,便直挺挺趐起。

     虞白櫻咬着唇瓣,羞恥地閉上眼睛,緊接着就挨了一記耳光。

     尹馥蘭喝道:「睜大眼睛看仔細了,妳是怎麼給女人當雌的。」

     虞白櫻只好睜開眼睛,看着那女子含笑扭動腰肢,挺動腹下的陽具,一晃一光走到自己腿間。

     何漪蓮笑道:「好個標緻的雌兒,只要妳乖乖聽話,人家會疼妳的。」

     虞白櫻寧願一死了之,但一想到妹妹,心底的憤懣就像氣泡一樣破碎,只剩下一片空白。她低聲道:「多謝姊姊。」說着眼中露出一絲哀求。

     何漪蓮俯下身,一手扶着陽具放到虞白櫻股間,粗大的棒端頂住她濕膩的下體,在她陰唇內轉動着。虞白櫻下體已經濕透,紅嫩的蜜肉在膠棒的研磨下宛如柔軟的膩脂,發出陣陣顫抖。

     何漪蓮腰身一挺,膠棒沒入穴口,緩緩擠入體內。膠棒上突起的顆粒磨擦着穴口敏感的嫩肉,帶來強烈的壓迫感。虞白櫻只覺整個下體都被膠棒帶着擠入體內,一點一點,漫長得彷彿沒有盡頭。虞白櫻咬緊牙關,兩眼盯着自己鼻尖,默默承受着,直到肉穴被膠棒塞滿,傳來脹痛的感覺。她吃力地抬起眼,卻愕然發現那根假陽具還有一半露在外面。

     膠棒仍在不停擠入體內,肉穴脹痛得彷彿要裂開,虞白櫻勉強抬起手掌,試圖阻止她的進入,一邊道:「不……」

     何漪蓮嫣然一笑,腰身用力一挺,粗大的棒身重重貫入虞白櫻體內。

     「啊!」

     虞白櫻發出一聲痛叫,掙扎着想要躲開,但她四肢沉重得像被灌過鉛一樣,勉強抬起身,就被人輕易按住。

     虞白櫻併不是一個未經人事的處女,用身體來交易也絕不是第一次,但只有這一刻,在兩個同樣身為女性的女子面前,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一個純粹的女人。所有的驕傲和尊嚴都被剝離,只剩下一具柔弱的女性的軀體。身份、智能、能力……種種差別都被抹平,回歸於最本源的性別差異。

     作為雌性,被雄性侵入是一種無法擺脫的宿命。無論自己怎麼掙扎,都無法擺脫的宿命。她像打開外殼的蛤蚌,暴露出最柔軟的部位,就這樣被她們強悍而傲慢的雄性器官所征服。

     「全插住去了呢。」何漪蓮笑着一手伸到虞白櫻下體,撫摸她蜜穴與陽具相接的部位,然後在她體內挺弄起來。

     虞白櫻從來沒有這樣依賴過自己的肉體。直到此刻,她才發現這是她唯一的倚仗。它像一只精美而易碎玻璃器皿,需要人小心翼翼地呵護。然而她每一次進入,都帶着令人難以承受的粗暴,似乎對它的精美毫不在意。

     虞白櫻不敢再掙扎,她眼中露出羞澀的哀求,企盼她能夠憐惜自己。但回答的她的,只有更肆無忌憚的蹂躪。

     忽然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只剩下半刻鐘了。」

     尹馥蘭道:「妳什麼時候泄了身子,我便什麼時候給妳解藥。」

     虞白櫻身體僵了一下,然後雙頰浮起一抹紅暈。她放下最後一絲矜持,就像一個竭力討取情郎歡心的少婦一樣,用自己最柔嫩的部位迎合着對方的插弄。

     肌膚上滲出晶瑩的汗水,虞白櫻玉頰潮紅,一雙美目也變得水汪汪的,顯然已經情動十分。

     尹馥蘭含笑望向地上的虞紫薇,忽然眼睛一亮,閃身掠來,柔聲說道:「主子,你醒了?」

     程宗揚神智雖然清醒,身體卻沒有一絲力氣,他喉嚨動了幾下,沙啞着聲音道:「什麼時間?」

     「已經是第二天了。主子受傷昏迷,幸好紫媽媽在巷子找到主子。」

     「小紫呢?」

     「媽媽和殷奴出去了,這裡東西極多,都是沒人見過用過的。」

     尹馥蘭一邊說,一邊俯身解開他的衣帶,然後瞟了他一眼,露出一個媚緻的笑容,低頭含住他的陽具。

     尹馥蘭舌尖靈巧地在龜頭上滑動着,然後喉頭一吸,將整根陽具納入喉中,殷勤地吞吐起來。

     程宗揚身體無法動作,但眼前那一幕的刺激下,陽具早已本能地充血勃起,這會兒正脹得難受。尹馥蘭吞吐片刻,然後吐出陽具,媚聲道:「媽媽吩咐過,主子醒來,便讓奴婢們用心服侍。」說着轉過身子。

     程宗揚無法轉動視角,看到的一直是尹馥蘭正面,這時才發現她穿的竟是一件露臀裝。那條連身衣後面鏤空成心形,露出一只豐滿肥翹的雪臀,襯着衣料紅寶石般的光澤,香艷無比。

     尹馥蘭彎下腰,一手扶着陽具,送到自己白生生的臀肉間,把龜頭頂住自己柔嫩的穴口,然後扶着主人的雙腿,雪臀旋動着緩緩坐下。

     緊湊的蜜腔濕滑而又暖熱,充滿彈性的嫩肉包裹着肉棒,傳來陣陣令人戰慄的抽動感。尹馥蘭翹着淫艷的屁股,對着陽具坐下,讓肉棒一直頂到蜜穴盡頭,龜頭觸到花心,然後賣力地套弄起來。

     旁邊兩個大美人兒更是艷態橫生,何漪蓮一邊揉弄虞白櫻高聳的雪乳,一邊奸淫着她的淫穴。虞白櫻躺在長椅上,赤裸的玉體被頂弄得不住晃動。她白美的雙腿被何漪蓮扛在肩上,雪白的屁股向上翹起,那根黑色的膠棒在她臀間不停進出,白膩的臀肉抖動着,被幹得「啪啪」作響。

     尹馥蘭一邊套弄,一邊拉開裙底的拉鏈,讓陽具插弄得更順暢。接着她轉過身,像條美女蛇般伏在程宗揚身上,一邊親吻,一邊褪下露肩的上衣。兩團雪乳從衣內彈了出來,在胸前沉甸甸晃動着。尹馥蘭眉眼含春,雙手捧着雪滑的乳球在他身上磨擦。

     程宗揚上身的傷口大半已經癒合,只有幾處傷勢最重的還結着血痂。尹馥蘭脫得一絲不掛,兩條大腿貼在他腰間,熟艷的胴體在他身上游動着,又香又滑。

     忽然丹田微微一動,幾乎停滯的氣輪有了一絲鬆動的跡象。程宗揚體內的經絡多處受創,想用飽含雜質的真氣一一打通,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然而此時,身上的美婦卻敞開身體,將他駁雜不純的真氣接納過去。這條真氣運轉的通道,彷彿多了一眼泉水,雖然微弱,卻足以讓枯竭的丹田新煥發生機。

     真氣在尹馥蘭丹田內運轉一周,然後回復體內。尹馥蘭臉上升起紅雲,兩眼柔媚得彷彿滴下水來。程宗揚知道,房中術對當鼎爐的女子就像吸毒一樣容易上癮,自己如果心腸夠狠,直接拿她採補,至少能減她十年壽元。

     程宗揚終於還是忍住誘惑,心下苦笑,也許死丫頭說的沒錯,自己真是個軟心腸的濫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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