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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朝雲龍吟 - 第80章字體大小: A+
     
    第一章

     雜亂的腳步聲打碎了隧道的寧靜,昏暗的火光搖曳著,在四周投下巨大的影子。匆忙間,眾人只在篝火旁撿了幾根樹枝作為火把,不時有人因為慌亂碰撞在一起,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罵,甚至於拳腳相加。

      程宗揚一手按著刀柄,一手拉著小紫,防止被人群沖散。眼前的隧道並不狹窄--事實上寬得連邊都找不到,但所有人都拚命擠在一處,再寬的路也沒用。能來到這裡的人修為都不弱,但修為再高,沒有紀律也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如果換作星月湖大營,縱使只有一個班,也不至於這般狼狽。

      一名大漢強行擠了過來,見到程宗揚在前面擋路,伸手扳住他的肩頭,想把他推開。程宗揚也沒客氣,抬肘撞在那大漢肋下,將他撞到一邊。

      「直娘賊!敢擋我金槍劉的路!」那大漢穩住腳步,叫罵著擎出一桿金光閃閃的短槍,猛刺過來。

      程宗揚眼疾手快,一把握住槍身。

      「來得好!」金槍劉沉腰坐馬,發力回奪。忽然小紫懷中白影一動,雪雪張牙舞爪地探出小腦袋,朝金槍劉腕上咬了一口。

      那大漢慘叫一聲,金槍落地,他抱著手腕叫道:「這小子暗箭傷人!天地盟的兄弟們!幹掉這小子!」

      周圍傳來幾聲怒吼,「誰敢動我們天地盟的人!」

      「小子別跑!」

      站這兒等著挨打才是傻子,程宗揚拉著小紫,不言聲地衝出人群,往黑暗裡一鑽。那些人摸黑過來,一時找不到目標,沒頭蒼蠅般叫罵一陣,悻悻離去。

      程宗揚笑道:「算他倒霉,被小賤狗咬這一口,那傢伙的金槍起碼半年舉不起來。」

      雪雪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小紫卻沒理會他的玩笑,她揚起臉,美目泛出異樣的光彩。

      程宗揚也抬頭打量著周圍的空間,這條隧道和太泉古陣其他建築一樣,規模大得驚人,火把微弱的光線根本照不到隧道頂部,從周圍的回音判斷,隧道的高度至少有五十米,寬度更是超出視野,與隧道的龐大規模相比,下面的人流就像一群渺小的螞蟻。

      自從進入太泉古陣,程宗揚就在猜測這座神秘的古陣究竟來自何處。乍然看來,太泉古陣與自己熟知的城市極其相似:停車場、汽車、道路、立交橋……一個現代都市該有的都有。但具體到細節,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體積龐大的車身,用紫外線作為可視光的儀錶盤,未知的動力能源,還有那些陌生的文字--每一件都在提醒自己,這裡並不是自己所熟知的現代城市。

      最讓程宗揚難以理解的,是太泉古陣與外界迥異的時間和空間。太泉古陣在六朝已經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但陣內的車輛、橋樑、建築都和新的一樣,沒有任何被時間侵蝕的痕跡。

      這裡的時空不僅與外界完全獨立,而且每一層都互不關連。一橋之隔,晝夜相別的情形屢見不鮮。這種詭異的時空差別,讓程宗揚有種墮入電玩世界的荒唐感。他甚至懷疑,自己不會真是掉進某個電玩遊戲裡面了吧?如果這樣,那可實在太遜了。

      除了​​詭異的時空,另一樁令程宗揚難以理解的,是太泉古陣充沛的能源,任何一個角落都燈火通明,懸在十幾米高空的路燈照著空無一人的道路上,毫不在意地消耗著電力。即使這座城市用的是核能,程宗揚也不相信它的反應堆能工作幾百年,況且維護的工人又在哪裡?

     相比於外界的燈火輝煌,這條隧道的黑暗就很例外了。不知道是有人像朱老

    頭當初一樣採掘牆壁上的「夜明珠」,破壞了照明線路,還是別的緣故。

      火把搖曳的光線漸漸遠去,小紫的星眸在黑暗中卻越發璀璨,她抱著雪雪,

    仰臉望著頭頂黑沉沉的空間,忽然道:「上面有個奇怪的東西。」

      程宗揚精神一振,「哪邊?」

      「就在上面。」

      程宗揚用足目力,仍然沒有看到任何光線,只好嘆了口氣,「什麼東西?」

      「一個很亮的符號。」小紫在他手心畫了一個圖案。

      程宗揚握住拳頭,「紅色的嗎?」

      「紫色的。」

      程宗揚往左右看了看,人群匆忙奔走,顯然都和自己一樣,沒人意識到就在

    他們頭頂上方,有一個紫外線的右轉標示牌。

      武二郎背著蕭遙逸大步奔來,一邊扯開喉嚨嚷道:「程頭兒,發什麼傻呢?

    快跑啊!」

      蕭遙逸伏在武二背上道:「二爺!你先放我下來!你放心!我欠你的錢肯定

    還!我蕭遙逸有一說一!絕對不會跑路賴賬!」

      武二郎手臂一緊,蠻橫地說道:「少來!把欠二爺的錢還了,二爺立馬放你

    下來!」

      「哎喲……二啊,你勒死我了!」

      武二牢牢抓住小狐狸,惡狠狠地威脅道:「小子!你要嫌背著不舒服,一會

    兒二爺把你夾胳肢窩裡!」

      「千萬別!」蕭遙逸只好妥協,「還是背著得了。」

      徐君房一手拿著根手指粗的松枝,一手扶著朱老頭,兩人跌跌撞撞過來,那

    模樣​​活像瞎眼的黃鼠狼攥個瘸腿的耗子,「快走快走!要到裡面才平安!」

      「火把給我!」

      程宗揚從徐君房手裡接過松枝,朝頭頂照去。松枝不時發出「辟辟啪啪」的

    爆響,火光下空無一物,沒有任何痕跡顯示頭頂的紫外線標記。往旁邊看時,火

    把微弱的光亮只能照出周圍十幾步的範圍,再遠就被黑暗所吞噬。

      人群亂紛紛從旁奔過,那群來自塞外的胡人也衝進隧道。他們用獸皮包裹住

    座騎的馬蹄,以免馬匹在堅硬的路面上受傷,奔駛時發出悶悶的響聲。

      涼州盟人多,反而落在後面,左彤芝飛掠過來,急急喚道:「趕快走!獸群

    快進來了!」

      程宗揚道:「我們往右邊去,左護法,你們呢?」

      左彤芝訝然道:「為什麼往右?」

      程宗揚沒辦法解釋這裡有一個人類肉眼無法看到的標記,只好搪塞道:「所

    有人都聚在一起反而容易獸群圍攻,分散開才好逃生。」

      左彤芝猶豫了一下,然後揚聲道:「涼州盟的朋友!來這邊!」

      一群人應聲停住腳步,朝這邊聚來,大部分是涼州盟的,還有些是與同伴失

    散,跟著人多的地方走。

      程宗揚顧不上解釋,舉起火把道:「跟我來!」

      黑暗中分不出東南西北,沒多久松枝燒到盡頭,眾人只能靠聲音在黑暗中摸

    索,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程宗揚倒是越走越放心,那些人眼無法察覺的紫

    外線標記並不止一處,而是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就像一座座看不到的燈塔,

    引領著眾人走進黑暗深處。

      直行,左轉,直行……右轉……

      眾人在黑暗中摸索著前行,始終沒有看到光線,但也沒有碰到牆壁。這裡的

    空間似乎比想像的還要大。

    「有一個梯形。」小紫在程宗揚掌心畫出圖案。

      程宗揚道:「是台階。」

      「呯」的一聲,有人撞到硬物,接著鐵中寶大喝道:「有敵!」

      鐵馬堂的副堂主拔刀在手,「叮叮鐺鐺」與來敵連過數招。黑暗中,只能聽

    見鐵中寶一手快刀使得密不透風,一邊大叫道:「好棍法!大夥兒小心!這廝使

    得蟠龍長棍!哎呀!這點子紮手的緊!」

      聽著旁邊傳來的金鐵交鳴聲,眾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裡。鐵中寶大呼不絕,

    似乎已經受了傷,仍然血戰不退,讓人敬佩不已。只是四周一團漆黑,誰也不知

    道敵人來自何處,更不知道有多少敵人。

      「噗」的一聲,眼前猛然一亮,眾人紛紛後退,急切地握緊兵刃。

      一點火焰燃燒起來,映出一張年輕的面孔。程宗揚吹亮火褶,掃了一眼,沒

    好氣地說道:「鐵爺歇歇吧。那是樓梯扶手。」

      眾人一片啞然,火褶微弱的光線下,能看到一條銀亮的不銹鋼扶手遠遠朝下

    方伸去,長得彷彿沒有盡頭。

      鐵中寶氣喘吁籲,手裡的快刀砍出七八個缺口,旁邊的欄杆卻沒有留下絲毫

    印跡,這會兒瞠目結舌地看著那道不銹鋼欄杆,連找個地縫鑽進去都忘了。

      程宗揚望著下方黑沉沉的地下通道,吩咐道:「大夥兒扶著欄杆,免得走錯

    了路。」說著當先踏入。

      左彤芝猶豫了一下,朝武二看去。武二卻對那條不銹鋼扶手來了興趣,他一

    手緊緊攥著蕭遙逸這個欠了自己賭債的小狐狸,一手屈指朝欄杆上敲了敲,然後

    趴在上面聽了聽聲音。

      程宗揚走了幾級台階,然後把火褶扣好,塞進袖內。這裡的台階比平常人使

    用的高了一倍,走起來有些不適應。好在旁邊有扶手,只要小心些不至於摔倒。

      台階筆直朝地下伸去,眾人一路向下,感覺像是深入大地腹內,未知的壓迫

    感使每個人心裡都沉甸甸的。

      一頓飯時間後,台階終於走到盡頭,與上面一樣,這裡也沒有電力,周圍一

    片黑暗。當雙腳踏到平地,程宗揚提氣大喝一聲,片刻後四周傳來回音,似乎正

    置身於一個龐大而空曠的大廳中。

      程宗揚貼在小紫耳邊道:「有東西嗎?」

      「有。」小紫停頓了一下,「有八個。」

      程宗揚一陣頭大,竟然出現了八個圖案?

      「每一個圖案都不一樣。一條長羽毛的蛇、一隻狼頭、一朵花、一隻蜜蜂、

    一隻熊……」

      忽然有人叫道:「地上有東西!」

      兩三隻火褶同時亮起,接著響起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腳下是平整到極點的

    大理石地板,打磨光滑的地面像鏡子一樣反射著火褶的光焰。然而此時光潔的地

    上佈滿了各種各樣的印痕,有用槍鋒刺出的箭頭,有用刀尖刻出的划痕,有一些

    難以索解的折線,甚至還有完整的掌印和足印。

      眾人議論紛紛,「這是什麼鬼畫符?」

      「旁邊還有!」

      「諸位不必擔心。」紛亂中,徐君房挺身而出,撫須說道:「若徐某所見不

    差,此地應該是太泉古陣的雁過石。」

      有人道:「什麼雁過石?難道這地下還有大雁?」

      徐君房道:「所謂雁過留痕,上面的印痕都是進入太泉古陣的尋寶人所留,

    曾有人沿著前人的標記尋到寶藏,所獲至多。傳說雁過石藏在太泉古陣深處,非

    大有緣者難得一見。」

      聽到徐君房這番話,眾人頓時被激起貪欲,都在猜測這些印痕中隱藏了什麼

    樣的寶物線索。

      蕭遙逸蹲下來摸著地上的印痕,俊朗的面孔猛然脹紅,眼中迸出一縷激動的

    神采。

      左彤芝開口道:「程少主,這裡已經夠安全啦,咱們在此休息一時,等獸群

    散了便回去。」

      有人附和道:「獸群頂多一兩個時辰就散,這地方黑燈瞎火,不好多待。」

      更多人卻躍躍欲試,說道:「左護法,都已經摸到寶山邊上了,怎麼能不進

    去看看?說不定能撿到什麼寶物呢。」

      有老成持重的說道:「此地不可久留,萬一迷了路,困死在這地下玄宮那可

    冤枉。」

      眾人道:「前有車後有轍,咱們也照葫蘆畫瓢,走幾步就刻個記號,萬一迷

    路,就沿著記號回來。」

      爭論中,程宗揚低聲問小紫,「你說有隻熊?」

      「在你左手邊的位置。」小紫道:「第三個標示牌。」

      聽到「熊」字,程宗揚第一想起的是劉娥的那句「熊谷」。他摸了摸背包,

    岳鳥人留下的鑰匙還在包裡,難道岳鳥人留下的物品就在裡面?

      程宗揚沉吟半晌,對徐君房道:「你說這裡是第十層的入口?」

      徐君房點頭道:「沒錯,就這個山洞。」

      「裡面有什麼?」

     徐君房道:「那我可說不准了。」

      程宗揚道:「你說曾經和鬼谷先生在陣中遇到過赤陽聖果?是在什麼地方遇

    到的?」

      徐君房老實道:「那可有年頭了,如果到了地方,我也許還能想起來,這會

    兒讓我說,可說不上來。」

      身後忽然「呯」的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麼重物砸在金屬上。突如其來的聲音

    讓人驚出一身冷汗,不少人都立刻拔出兵刃,戒備地望著聲音傳來處。

      那聲巨響過後,周圍再沒有任何動靜,大夥兒暗暗鬆了口氣,多多少少都有

    了打退堂鼓的心思。

      大廳位於地下深處,雖然光線全無,但空氣清新,沒有絲毫濁意,顯然通風

    良好。

      火褶陸續熄滅,接著一個聲音響起,「涼州盟的眾位好漢!在下姓程,方才

    在外面已經見過。」

      程宗揚提聲道:「大夥兒為了躲避獸群到了此地,能遇到這雁過石,也算有

    緣。不過裡面究竟有沒有寶物,誰都說不准,風險倒是佔了九成。左右已經到了

    此地,程某一行準備進去看看。諸位若是不願去的,便留在此地。想進去的,便

    結伴而行。左護法,你看如何?」

      左彤芝猶豫片刻,「我們涼州盟還有人馬在外面,方才聽徐先生說,這洞窟

    原是極深的,只怕在陣中失散。」

      鐵中寶趕緊道:「沒事兒!讓劉三帶幾位兄弟在這裡守著,咱們一起隨程少

    主進去看看!」

      左彤芝只好道:「如此也好。不過此地標記雖多,卻無人認得,不知程少主

    準備往哪裡去?」

      程宗揚還未開口,蕭遙逸便道:「這邊。」他緩慢卻堅定地抬起手,指的正

    是那個印著熊圖騰的方向。

      …………………………………………………………………………………

      在徐君房的安排下,程宗揚等人帶的物品十分齊全,可這會兒全扔在車內,

    都兩手空空。好在涼州盟人多勢眾,當下一名使棍的好手拿出自己的齊眉棍,折

    成兩段,接著有人撕下衣服,浸上油纏在上面作成火把,用來照明。

      程宗揚舉起火把,當仁不讓地走在最前面,左邊小紫,右邊蕭遙逸,徐君房

    和朱老頭跟在後面,武二那廝卻不知道溜到什麼地方。

      蕭遙逸緊盯著前方烏黑的空間,連身體都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僵硬,神情間

    卻帶著一絲亢奮。

      程宗揚還記得他一向怕黑,這會兒居然沒有嚇得尿褲子,也算是十分有勇氣

    ​​了。

      「怎麼樣?能撐住嗎?」

      蕭遙逸低聲道:「那些印痕裡,有一個是岳帥留下的。」

      程宗揚心頭微震,「你確定?」

      蕭遙逸道:「岳帥的畫押我從小就看慣的,絕不會認錯。」

      「侯二哥他們不是來過太泉古陣嗎?怎麼沒聽他們提過這事?」

      蕭遙逸道:「他們為了找岳帥的下落進過一次,但沒有找到任何線索。」他

    吸了口氣,盡量保持語調的平靜,「如果不是遇見雁過石,也許我也錯過了。」

      「哎呀!」

      後面猛然傳來一聲大叫,蕭遙逸若無其事地停住腳步,但程宗揚清楚看到一

    股冷汗從他臉側流淌下來。

      「小心!別摔下去!」「這是什麼?」有人叫道:「這扶手怎麼倒下了?」

      「那是鐵軌。」程宗揚道:「用來跑車的。」

      「跑馬車的?怪了,難道馬車還能在兩條鐵棍上跑?」

      程宗揚不知道該怎麼給他們解釋地鐵,索性不提,只道:「咱們下去走!」

      眾人有些好奇地下到軌道中,鐵中寶走了兩步,罵罵咧咧道:「這石頭鋪得

    太坑人了!一次走一根太窄,跟個娘兒們似的邁不開步子。一次走兩根太寬,扯

    得胯子疼!」

      徐君房不放心地跺了跺鐵軌,低聲道:「程公子,這麼走對嗎?我怎麼覺得

    有些古怪呢?」

      「放心吧。這是條直路,比從上面走要快得多。」

      徐君房嘀咕道:「真的假的?你頭一次來,怎麼連這裡有捷徑都知道呢?」

      程宗揚道:「要不說這是緣份呢?」

      沿著台階走進大廳時,程宗揚已經有所預料,此時終於可以確定,剛才眾人

    所處的大廳,正是城市地鐵中心,這一條是通往「熊谷」的隧道。程宗揚不無遺

    憾地想到,可惜地鐵早已停運,要不然再搭乘一段地鐵,那才快捷省事。

      火把並沒有支撐太久,半個時辰之後,兩支火把先後熄滅,周圍又恢復了一

    片黑暗。雖然沿著軌道不會迷路,但隊伍不可避免得逐漸拉開。程宗揚只好停下

    來,收攏隊伍休息片刻,等後面的人盡快追上來。

      蕭遙逸傷勢未癒,走到這會兒渾身都是虛汗,還在咬牙硬撐。他們兄弟尋找

    了十幾年,乍然見到岳鵬舉留下的痕跡,能撐到現在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死丫頭

    卻對這個消息沒有半點反應,就像沒聽見似的。

      趁著休息的時候,程宗揚道:「丫頭,你猜他是不是真在這裡?」

      「誰啊?」

    「當然是你……那個……那個不爭氣的傢伙!」

      小紫翹起唇角,慢悠悠道:「如果真在這裡就好啦--可惜不是。」

      程宗揚不禁替岳鳥人慶幸,看死丫頭的表情,那鳥人如果真在這裡,八成要

    被死丫頭抽筋剝皮,填上草當靶子打,「你這麼肯定?」

      「一個人走投無路,在太泉古陣躲上十天半月還有可能。要這裡待十幾年,

    骨頭都可以打鼓了。除非……」小紫停頓了一下,目光閃閃地說道:「……有哪

    個傻瓜躲在蒼瀾鎮上。」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突然沒頭沒腦地對蕭遙逸道:「岳帥吃雞嗎?」

      蕭遙逸正閉眼養神,聞言倒是一愣,「吃啊。」

      程宗揚揚聲道:「老徐!」

      徐君房的聲音傳來,「這兒呢!」

      程宗揚摸黑過去,「老徐,問你點兒事。」

      徐君房痛快地說道:「儘管問!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你在鎮上住了不少年頭,有沒有什麼怪事?」

      徐君房尋思了一下,「沒有啊。挺正常的。」

      程宗揚暗道自己問了句廢話,徐君房就住在鎮上,再古怪的事也早已習以為

    常了,他換了個問題,「近十幾年鎮上有沒有什麼來歷不明的人物?」

      徐君房笑道:「這你可問著了。蒼瀾鎮上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是來歷不明

    的。就比方我吧,我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蒼瀾的,反正自打我懂事起,就跟著

    先生住在鎮子上。」

      程宗揚道:「你說鎮上的糧食都是從外面販運進來的,對吧?」

      「沒錯。」

      「鎮上常住有一千多人?」

      「是啊。」

      「口糧每人每天兩斤,減半算的話,一天也要一千多斤,差不多是十石,一

    個月要三百石--想把三百石糧運進來,至少要一百五十頭走騾。就是三十頭走

    騾的商隊,每個月也要五趟--你在鎮上瞧著,有這麼多嗎?」

      徐君房一肚子苦水,「每天有半斤糧就不錯了。外面的商隊一個月也來不了

    兩趟。好在山上有果子,水里有魚,還能對付。」

      「如果想吃雞怎麼辦?」

      「別說雞了,雞蛋我都沒見過。」徐君房悻悻道:「那些好東西,也就外姓

    人才能吃上。」

      「哪些外姓人?」

      徐君房撇了撇嘴,「棲鳳院的東家,水果行的會首。」

      「棲鳳院的東家是誰?」

      徐君房乾脆地說道:「不知道。那些外姓人鬼鬼祟祟的,誰知道呢。」

      程宗揚嘆了口氣,撫住額角,擰眉思索。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像岳鳥人那

    種享受慣的,如果讓他在鳥不生蛋的地方待十幾年,還不如殺了他痛快些。從他

    生活習慣入​​手,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看來從太泉古陣出去,自己該查查

    從外面運進蒼瀾的雞都被誰吃了。

      不過最大的可能,所謂岳鳥人在蒼瀾出現的消息,僅僅只是訛傳。畢竟這個

    消息出現得太過蹊蹺,而且是從遠離太泉古陣的北三朝傳播開來,怎麼看都透著

    一股陰謀的氣息。

      黑暗中,一個柔軟的身體忽然撞在身上,對方一聲低叫,卻是個女子。

      程宗揚連忙道:「是我!」

      對方鬆了口氣,「原來是程公子,唐突勿怪。」

      程宗揚笑道:「這地方黑得要命,也怪不得左護法。」

      左彤芝卻道:「公子年紀輕輕,修為卻是不凡,呼吸聲弱不可聞,連奴家也

    沒聽到呢。」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我這點三腳貓功夫,讓左護法見笑了。」說著他站起

    身,揚聲道:「涼州盟的朋友都到齊了嗎?咱們接著趕路!要不了半個時辰,就

    到地方了!」

      眾人歡呼一聲,振作精神,沿著軌道繼續前行。

      程宗揚高估了眾人行進的速度,也低估了隧道的長度。隧道內的溫度越來​​越

    低,足足一個時辰之後,才看到一縷金黃的光線出現在隧道盡頭。眾人頓時一陣

    歡呼,當即就有人搶先躍過去,看看是什麼寶物發出的金光。

      「水晶!好大的水晶!」有人震驚地叫道。

      「土狗!」鐵中寶撇了撇嘴,「這是玻璃!每年走涼州道從泰西販來的,起

    碼有幾十駝。嘖嘖!這麼大的玻璃倒是少見。」

      出口是一個設在地面上的地鐵站,整座建築全部採用是透明度極高的玻璃建

    成,宛如一座水晶宮。

     水晶宮外,夕陽的餘暉從兩道山梁之間射入,山谷內長滿巨松,上面覆蓋著

    皚皚白雪,一片寒冬景象。

      眾人面面相覷,外面正值盛夏,誰能想到會在陣內遇上寒冬臘月天氣?待在

    地鐵站內還不覺得寒冷,但隔著玻璃看看外面的雪景,就夠人打冷戰的。

      程宗揚一陣失望,關於赤陽聖果的信息,自己得到的不過是只鱗片爪,但那

    些雜亂的信息不約而同都提到赤陽聖果生長在至陽極熱之地。眼前這大雪封山的

    景象,與赤陽聖果生長的地域天差地遠。

      鐵中寶頭一個站出來,他躍過一道鐵柵欄,躥到站外,捧起一把雪搓了搓,

    叫道:「真是雪啊!」說著朝臉上擦去,邊擦邊道:「痛快!痛快!」

      徐君房伸長脖子道:「雪是這樣的?這就是雪?」

      眾人一陣哄笑,「怎麼有人連雪都沒見過?」

      徐君房道:「蒼瀾最冷的時候穿兩件單衣也就對付過去了,從來沒下過雪。

    我聽先生說過,這還是頭一回見。」他搓著手道:「鐵堂主,這雪涼不涼?」

      「這點兒冷算什麼?我老鐵在涼州,三九天照洗涼水澡!這天氣離滴水成冰

    的時候差得遠呢!」

      程宗揚望著站 ​​外一棵巨松,對徐君房道:「老徐,這地方你沒來過?」

      徐君房頭搖得撥浪鼓似的,「沒有。」

      程宗揚扭頭看著一邊裹緊羊皮袍一邊樂得鼻涕泡都出來的朱老頭道:「死老

    頭,你來過吧?」

      「可不是嗎?」朱老頭樂呵呵道:「這都好幾十年了。」

      「我說你怎麼把羊皮袍翻出來穿上呢?」程宗揚道:「好你個死老頭,也不

    提醒我們一聲。」

      朱老頭叫起屈來,「誰知道幾十年雪都沒化呢?話說回來,你有錢給咱們備

    冬衣嗎?就算你有錢,也得有地兒買啊。」

      程宗揚一邊翻出多餘的衣物給小紫披上,一邊壓低聲音道:「死老頭,都到

    這裡了,你也別藏著掖著了,萬一有個閃失,有你哭的時候。」

      朱老頭堆起猥瑣的笑容,嘿嘿笑道:「瞧你說的。哪兒能呢?我不走到這兒

    才想起來--那顆夜明珠,就是在這兒采的。」

      「還裝!」

      朱老頭一臉委屈,「我那次走了六天才到,哪兒能想到你這回不到半天就摸

    到地方了呢?」

      地方本來就陌生,再加上雙方走的不是一條路,也難怪朱老頭弄不清楚。這

    裡雖然不大可能找到赤陽聖果,但既然來了,也不能白來,程宗揚道:「在哪兒

    摘的?」

      朱老頭估摸了一下,「往右,過了山口就是。」

      外面忽然有人叫道:「腳印!這邊有腳印!」

     第二章

      雪地上印著幾行淺淺的腳印,涼州盟都是北疆豪客,對於雪上蹤跡再熟悉不

    過,一眼看去,就能推斷出對方一共有四個人,那些足跡全是前半個腳掌著地,

    兩個略深一些,另外兩個只有淺淺一點印跡。

      鐵中寶蹲下來看了片刻,讚道:「好輕功。」

      左彤芝臉色出奇地凝重,低聲道:「什麼時候留下的?」

      鐵中寶搖頭道:「上面沒有浮雪,應該是雪停的時候才路過。咱們剛來,不

    知道雪什麼時候停的,這倒瞧不出來。」

      左彤芝望著周圍,吩咐道:「大家小心些,這地方……有些古怪……」

      程宗揚突然覺得耳邊清靜得有點過分,好像少了某個大牲口的聒噪,他回頭

    一看,愕然道:「武二呢?」

      蕭遙逸、朱老頭、徐君房一起搖頭,「不知道。」

      「幹!不會把那傢伙弄丟了吧?」

      左彤芝道:「你說武二爺?在雁過石我還見過他,一晃就沒影兒了。」

      小紫笑道:「別擔心,他說找件東西給蘇荔姊姊當禮物,一會兒就來。」

      「黑燈瞎火他找什麼禮物呢?不會是想掘兩塊地磚吧?」

      程宗揚看了看前面的雪景,天氣雖冷,但以眾人的修為,盡可以抵擋,只是

    徐君房耐不得寒,抱著肩一個勁兒的打哆嗦。

      「先過了山口,找個地方生火!」

      眾人轟然應諾,邁步朝山口奔去。

      山後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雪原,無數巨大的松樹拔地而起,枝葉上覆蓋著厚厚

    的白雪。每一株松樹下都有一座建築,高度與平常住房相似,但門前鋪著一條向

    下的台階,彷彿入口是在地下。

      鐵中寶躍下台階,只見在上面看起來平常的房門居然有自己兩三個高,幾乎

    趕上城門的規模。房門不知是用什麼材料製成,色澤棕黑,表面平整得沒有絲毫

    划痕。他伸手欲推,卻被徐君房叫住,「不可!」

      鐵中寶連忙停手,程宗揚道:「怎麼了?」

      徐君房告誡道:「太泉古陣有諺,遇橋慎行,遇室慎入。這裡房門緊閉,一

    旦觸動,說不定會驚動守陣力士,若是那邊,倒可一入。」

      順著徐君房的手指看去,遠處一座圓形的建築,房門大開著,門前堆著半人

    高的積雪。

      …………………………………………………………………………………

      蕭遙逸一臉掃興地收回腦袋,「空的,什麼東西都沒有。」

      程宗揚打量著這座建築,與周圍的建築不同,這座建築完全建在地表,中間

    一個直徑超過十米的平台,周圍隔成一個個房間,呈環形排列。房間裡只有一個

    半人高的士敏土台,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與外面的橋樑、建築相比,這座建築顯得過於粗大笨重,到處是粗糙的士敏土

    構件,看不到任何裝飾的痕跡。整座建築頭一眼看去,像是劇場,但周圍全是房

    間,沒有設置席位的地方。如果說是賓館,又實在太過簡陋。

      程宗揚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來這建築是做什麼用的,此時眼看天已經快黑了,

    一旦下雪,這裡倒是遮風擋雪的好地方。

      程宗揚與左彤芝商量了一下,決定挑出三組人手,每組五人,往周圍尋寶,

    剩下的留在此地接應。

      程宗揚道:「我們準備往南邊去看看,最多一個時辰就回來。」

      左彤芝笑道:「真巧,我也要往南邊。」

      程宗揚往南,是因為朱老頭偷燈泡的地方是在南邊,左彤芝卻是盯上了那行

    足印,坦然道:「太泉古陣危險重重,不摸清那些人的底細,奴家心裡總覺得不

    踏實。」

      程宗揚道:「一起走也無妨,不過我們已經五個人,左護法再帶幾個人,恐

    怕太多了些。」

      「何必帶人?」左彤芝道:「我自己與你們一道去便是了。」說著她眼波輕

    轉,有意無意地拋了個媚眼,輕笑道:「以程公子的身手,想必能保護奴家的周

    全。」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那可不好說。這地方古怪得很,我們這幾個跛腳鴨都

    自身難保呢。」

      「啊嚏!」徐君房打了個噴嚏,搖手道:「我,我是去不成了……在這兒等

    你們便是。」

     涼州盟諸人久經酷寒,又有修為打底,對外面的大雪並不在意,徐君房卻是

    自小生在蒼瀾,剛才這段路差點兒凍得連小命都丟掉。這會兒雖然把能穿的衣物

    都穿在身上,還是凍得臉青唇白,抱著肩不住發抖。等涼州盟的人撿來松枝,生

    起篝火,才緩過勁來,無論如何也不肯出去挨凍。

      左彤芝眼波流轉,輕笑道:「算上奴家,正好五人。」

      無論朱老頭的身份還是岳鳥人的遺物,都是不好公開的隱秘,因此程宗揚並

    不想和生人同行,但左彤芝一口應諾孤身而來,倒不好再說什麼推辭的話。

      蕭遙逸豪氣乾雲地說道:「姊姊放心!有我在,肯定不會讓姊姊吃虧!」

      左彤芝笑道:「有弟弟這話,奴家便放心了。程公子,咱們這便走吧。」

      朱老頭試探著道:「要不……我也歇歇?」

      「少廢話!這點兒雪凍不死你!」

      眾人離開圓廳,不多時便看到那行足印在雪地上蜿蜒向南。程宗揚也在奇怪

    是誰先到了熊谷,沿著足印一路追去。

      走出兩裡多路,雪下鬆軟的土地變得堅硬起來。程宗揚撥開積雪,果然已經

    離開山地,眼前是一條鋪過瀝青的公路。

      忽然「呯」的一聲,遠處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眾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

    加快速度。

      繞過一排巨松,只見一幢四四方方的建築筆直矗立在雪原中,卻是一幢巨大

    的樓宇,大樓前的雪地一片狼籍,兩名穿著僧衣的和尚手持方便鏟,正與一名守

    陣力士鬥得正緊。

      兩名和尚身手矯健,招術大開大闔,氣度雄渾。守陣力士只有一個,形制與

    程宗揚在停車場見過的有些相似,高度都在兩米以上,體格龐大。當初過橋時程

    宗揚只遠遠瞥了一眼,這會兒才首次看到機械守衛出手,和那兩名僧人相比,它

    根本沒有招術,而是依靠迅捷的判斷能力,做出最合理的反應。動作簡單直接,

    目的性極強,反而更難應付。

      眾人趕到時,打鬥已臨近尾聲,兩名僧人落在下風,邊戰邊退,那名守陣力

    士一板一眼地向前逼去,接著肘下嘩啦一聲,掉出一副明晃晃的手銬,似乎要將

    兩名僧人當場捉拿歸案。

      一名僧人忽然往下一蹲,方便鏟橫掃而出,打在守陣力士腿部,堅硬的合金

    外殼濺出一縷火花。接著另一名僧人躍起身來,方便鏟往前暴挺,彎月狀的鏟牙

    鎖住守陣力士的喉嚨,深深切了進去。

      機械警察合金製成的外殼破碎開來,露出一叢紅色的電線,接著電線被月牙

    切斷,猛然迸出一團火光。那名僧人如受雷殛,身體猛地向後彈去,方便鏟脫手

    飛出,雙手已經變得焦黑。

      另一名僧人大吼一聲,將守陣力士搖搖欲墜的頭顱擊飛,然後撲過去扶起同

    伴,叫道:「師兄!」

      受傷的僧人身體僵硬,口鼻呼吸斷絕,空氣中瀰漫著皮肉焦糊的味道。

      「師兄!師兄!」那和尚叫了幾聲,不見回應,不由抱著師兄的屍體放聲大

    哭,一時間肝腸寸斷,聞者落淚。

      兩名僧人情同手足,生離死別的情形催人淚下,程宗揚都覺得鼻子有點兒發

    酸,小紫一雙美目卻閃閃發亮,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具機械守衛。

      朱老頭慫恿道:「把它剝開,肚子裡有寶貝呢。」

      「別碰!」程宗揚一把扯住小紫,「小心觸電。」

      朱老頭道:「啥電啊?」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連高壓包你都撿?怎麼就沒打死你呢?」

      左彤芝凝視著那兩名僧人,片刻後走過去,雙手合什施了一禮,「兩位雖是

    聯手,但能擊敗守陣力士,實屬難得,不知兩位出自十方叢林哪處下院?」

      那僧人垂淚道:「小僧惠遠,乃佛光寺弟子,五日前與幾位師兄同至太泉古

    陣,不意遭此大難。」

      朱老頭攏著手,一臉興災樂禍地說道:「兩個小光頭不學好,砸人家玻璃,

    想偷東西,這不是報應來了。」

      惠遠怒道:「小僧與師兄在陣中迷路多日,謹守戒律,一芥不敢妄取。方才

    聞聲趕來,卻遇上守陣力士,不由分說便欲鎖拿小僧,因此才動起手來。」

      朱老頭吹鬍子瞪眼,老氣橫秋地說道:「不是你們幹的,那玻璃好端端的會

    碎?小和尚,想騙我老人家,再好好學幾年吧。」

      惠遠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光禿禿的額角繃出青筋。

      蕭遙逸從袖子裡摸出扇子,一邊悠閒地搧著風,一邊仰臉看著樓上,說道:

    「玻璃是從裡面碎的。」

      眾人紛紛抬起頭,只見樓上一扇窗戶的玻璃被人擊碎,露出一個大洞。玻璃

    的碎片散落在雪地上,上面依稀還沾著血跡。

      左彤芝沾了點血跡,在指間一捻,然後嗅了嗅,「人血。」

      惠遠一抹眼淚,便要過去推門,程宗揚扯住他,「小和尚,看清楚些,門前

    有腳印嗎?」

     那樓的一層是一整排落地玻璃,只不過裡面掛著簾子,看不清裡面的設置。

    門前的雪地眾人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厚厚的白雪上,除了兩名僧人的足印,再沒

    有其他痕跡。

      左彤芝道:「既然沒人進門,樓里為何會有人打碎玻璃?」

      蕭遙逸合起折扇往掌心一敲,「後門!」

      惠遠一聽,拖起方便鏟就往樓後趕去。蕭遙逸向程宗揚使了個眼色,叫道:

    「我和你一起去!」

      左彤芝應聲道:「我也去!」

      三人連袂走遠,剩下程宗揚、朱老頭、小紫和地上一具守陣力士的殘骸。

      程宗揚道:「老頭,你的夜明珠在哪兒摘的?」

      朱老頭呶了呶嘴,「就在這上面。」

      程宗揚抬頭看著樓頂,「你不會是飛上去的吧?」

      朱老頭道:「可不是嘛。俺使盡渾身解數,一口氣飛到樓頂,才找到入口,

    結果剛進去就被守陣力士圍住,只來得及摘了顆夜明珠就逃了出來。」

      「裡面有守陣力士?」

      「從外面來的。」朱老頭神情間難得露出一絲凝重,沉聲道:「此地房舍多

    半都設有禁制,而且不止一重。只要碰觸門禁,就會驚動守陣力士的耳目。」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說道:「死丫頭,幫我看個東西。」

      小紫正遠遠審視那具機械守衛,頭也不抬地說道:「看什麼?」

      「牆上有沒有紅線?」

      小紫抬頭看了一眼,「沒有啊。」

      「怎麼會沒有?你 ​​仔細點,別敷衍我。」

      小紫眼中泛出奇異的光澤,片刻後回頭看了程宗揚一眼,笑道:「讓你猜對

    了,有三根極細的紅線。程頭兒,你怎麼知道的?」

      「紅外線警報器嘛。幹!怎麼看不到發射源呢?」

      小紫攤開手,「我怎麼知道?」

      程宗揚拍著額角,「玻璃不會無緣無故破裂,大門進不去,樓外有紅外線報

    警……」他琢磨半晌,忽然間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蕭遙逸、左彤芝和惠遠先後掠來,「沒找到門戶。」

      程宗揚胸有成竹地說道:「這邊!」

      程宗揚往公路奔去,片刻後在路旁找到一片微微凹陷的積雪,他伸手一撥,

    下面露出一塊黑沉沉的鐵板。

      「呯」的一聲,數百斤重的鐵蓋被掀到一邊,下面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口。

    程宗揚點燃松枝,伸進去試了試空氣的含氧量,然後垂下繩索,當先進入洞內。

      洞穴比自己以前見過的深了許多,用了將近五丈的繩索才到洞底,程宗揚估

    算了一下方位,然後舉著松枝往旁邊一個洞口走去。

      「這洞穴好生古怪,」蕭遙逸摸了摸洞壁,「看起來和我們江州的士敏土很像

    啊。聖人兄,這是什麼洞?」

      「下水道。」

      「騙鬼啊!哪兒有這麼大的下水道!」

      「這還是小的,你到主城區,幾丈高的下水道說不定都有。」

      蕭遙逸抽了口涼氣,「單是這條下水道,便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

      「一條下水道算什麼?這座太泉古陣當年興盛的時候,生產能力是你想像不

    到的。」程宗揚停頓了一下,「連我也想不出來。」

      眼前的下水道極其寬敞,比起一般的隧道也不遑多讓。不時有融化雪水從頭

    頂滴落,發出「叮叮咚咚」的水聲。左彤芝、惠遠都一臉的懷疑,但當走到通道

    盡頭,看到嵌在壁上的鐵製長梯時,眾人的懷疑都變成了驚訝。

      程宗揚摸了摸鐵梯,回頭道:「看來已經有人搶先了啊。各位,要不要上去

    打個照面?」

      蕭遙逸道:「我先來。」

      話音未落,惠遠和尚便躍起身,猿猴般攀援而上。

      鑽出洞口,已經大廈內部,松枝的火光映出潮濕的四壁,還有幾個白色的物

    體。惠遠伸頭去看,低聲道:「這是什麼東西?倒和瓷碗差不多。」

      瞧著他的光頭伸在裡面擰眉琢磨,程宗揚忍不住笑了起來,惡作劇地說道:

    「那是便池。撒尿用的。」

      惠遠趕緊退到一邊,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切莫打誑語。」

      「你不信就算了。餵,小和尚,我們是來尋寶的,你跟來幹嘛?」

      「敝師兄因故慘死,小僧自然要一究根底,好向師門稟報。」

      「你們出家人,怎麼也來太泉古陣湊熱鬧呢?」

      惠遠道:「不敢欺瞞施主,敝寺月前接到消息,說有一個大魔頭要在太泉古

    陣出世,敝寺便派了十幾位師伯師兄,前來察看。不成想在陣內屢遭凶險,一來

    二去便與眾人失散。如今師兄也被守陣力士所殺,只余小僧一人。」

      程宗揚與蕭遙逸對視一眼,然後道:「那個大魔頭,是什麼來歷?」

      「這個……師伯卻未曾說過。」

      又是岳鳥人的仇家,他們早來了幾天,結果到現在還沒能出去。這鳥人死了

    還害人不淺。

     惠遠道:「施主既然能來此地,不知走了幾日?離出口還有多遠?」

      朱老頭吹著鬍子道:「哪裡要幾日?我們今日剛到!從這兒走,要不了半日

    就能出去。」

      左彤芝道:「老爺子莫誑人家和尚。我們涼州盟運氣好,從古陣進來,就在

    第二層的入口處,比別人省了一兩日的路程。若是出去,只怕不易。程公子,你

    們來得倒快。」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還沒開口,蕭遙逸便笑嘻嘻攀住他的肩膀,「要不說是

    聖人兄呢?生而知之,給咱們帶了條好路。」

      程宗揚與蕭遙逸交往已久,只看他目光閃動,便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微微

    搖了搖頭。

      蕭遙逸苦笑一聲,鬆開扇柄。這小和尚雖然是來找岳帥麻煩的,但對雙方的

    恩怨一無所知,這麼殺了他,未免刻毒了些。

      惠遠渾然不知自己的小命已經被人掂量幾遍,他提起方便鏟,「小僧在前開

    路。」

      蕭遙逸最後一點殺意也蕩然無存,牢騷道:「這和尚也太老實了,居然都不

    問問咱們的底細!」

      惠遠愕然道:「你們不是涼州盟的嗎?」

      蕭遙逸洩了氣,「就算是吧。佛爺,你先請。」

      小紫招了招手,蕭遙逸立刻湊過去,兩人咬著耳朵說了片刻,小狐狸一副心

    領神會的表情點了點頭。

      程宗揚道:「你們嘀咕什麼呢?」

      蕭遙逸道:「我出去辦點兒事,就不陪你們進去了。」

      「哎,這死狐狸,怎麼跑這麼快?」

      小紫笑吟吟道:「不用管他。程頭兒,先出去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這座巨大的衛生間讓程宗揚也大開眼界,坐便器足有半個浴盆那麼大,而且

    是加厚的,真不知道是供什麼樣的龐然大物在上面方便--程宗揚也不想知道。

      從衛生間出來,外面是一道樓梯,上下都看不到盡頭。程宗揚發覺這座大廈

    和外面建築一樣,都是一半建在地下,從建築物的結構判斷,恐怕地下的規模更

    加龐大,不知道是因為習俗,還是出於現實的考慮。

      眾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上行,畢竟上面的建築露出地表,萬一遇到危險,還

    能跳窗跑路。

      走過兩層樓梯之後,眼前的光線變得明亮起來。夕陽最後一點餘輝透過落地

    窗的紗簾,照在寬闊的大廳內。不出所料,這裡的東西也差不多被人搬空了,只

    剩下幾張足有臥床大小的沙發,靜默地沐浴在陽光下。

      程宗揚道:「這是一間酒店。」

      朱老頭立刻來了精神,「有酒?我老人家這一路可累壞了,先來口酒潤潤嗓

    子。」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沒酒。這地方是住宿的。」

      朱老頭大失所望,「住人的叫啥酒店啊。」

      「這邊是客房。」程宗揚指著走廊裡一排房間道:「既然已經有人進來,估

    計能搬的都搬得差不多了。」

      左彤芝道:「弄碎玻璃的,應該是這一間了。」

      惠遠伸手一推,門卻是鎖著的。他舉起方便鏟正要去劈,卻見程宗揚握著把

    手,輕輕一擰,緊閉的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

      一股寒風從房中湧出,眾人都打了個冷戰。

      房間無論高度還是寬度,都比平常人住的大了一倍,房內擺著一張大床,被

    褥零亂不堪,上面似乎還沾著血跡。

      惠遠握著方便鏟慢慢走近,忽然表情一呆,接著臉上像火燒一樣脹得通紅。

      大床內側的地上伏著一個女子,她衣衫半裸,一條小腿蜷屈著,腿後有一個

    鮮血淋漓的傷口,似乎是被玻璃劃傷。

      惠遠閉上眼不敢去看,忽然又覺得不妥,連忙扯了被褥掩在那女子身上,然

    後蹲下身,小心道:「女施……」

      話音未落,那女子猛然翻身,手中寒光一閃,一枚細長的利器深深刺進惠遠

    胸口。惠遠悶哼一聲,捂著胸口踉蹌退後,指間湧出的鮮血瞬時便將僧衣染得血

    紅。

      左彤芝翠袖舒展,臂上的彩帶飛出,靈蛇般纏住那女子的手腕。那女子挽住

    彩帶,另一隻手朝左彤芝腹下刺去,一邊叫道:「素--」說著喉中濺出一串血

    沫。

     左彤芝見她出手狠辣,也不敢怠慢,右手往腰間一抹,長劍出鞘,一招霞染

    千山,擋住她手中的利刃,順勢向前遞出。

      這一招以攻代守,仍是守勢為主,出招並不十分凌厲,誰知劍刃相交,那女

    子手中的利刃應劍破碎,竟然沒能阻擋劍勢分毫,就被長劍透體而過。

      那女子手中的利刃零碎掉落,卻是一塊狹長的玻璃。左彤芝愕然間,頭頂一

    聲獰笑,接著一條人影蝙蝠般滑落。

      左彤芝急忙抬頭,只見九柄雪亮的尖刀凌空而至,齊刷刷朝自己刺來。左彤

    芝所在的丹霞宗也是涼州一霸,她與如今的宗主係出同門,早已獨當一面,論修

    為也是五級巔峰,雖然猝然遇敵,卻臨危不亂,當即旋身退步,抬劍去擋,誰知

    那九柄尖刀突然一旋,將她的長劍擰得脫手飛出。

      左彤芝展開身法,流霞般閃身避開,接著臂下一陣劇痛,一柄帶鉤的短槍毒

    蛇般探出,從她袖下刺過,只差毫釐,就廢了​​她的手臂。

      「退開!」

      暴喝聲中,一柄鋼刀猶如躍出的猛虎撲上刀叢,將那大漢撞得退後半步。

      程宗揚雙刀在手,雙臂雁翅般張開,將左彤芝和小紫​​護在身後。左彤芝驚魂

    甫定,這時才看出從房頂躍下的是一名黑大漢,他一手提著短槍,另一隻手拿的

    卻是一面佈滿利刃的刀盾。

      那大漢滿面鬍鬚,看著頗具豪氣,眼神卻有種異樣的陰毒,帶著些許瘋​​狂的

    意味。

      程宗揚沉聲道:「閣下是什麼人?」

      大漢哈哈大笑,笑聲中卻殊無喜意,只有刺骨的寒氣,「死人!老子是閻王

    爺都不敢收的死人!」

      說話間,那大漢刀盾並出,狂風暴雨般猛攻過來。

      程宗揚剛交兩招,就知道這回撞上硬茬了。論修為,那大漢比自己也高不了

    太多,比起招數的精熟,卻是天差地遠,尤其他左手的刀盾和右手短槍,都不是

    凡品,放在外面至少都是千貫起價的高檔貨,又正能克製刀劍之類的短兵,交手

    不過數招,自己一個不慎,左手的單刀就被那大漢用刀盾絞飛。

      程宗揚越打越是心驚,那大漢最可怕的還不是他的兵刃,而是出奇的瘋狂。

    他的短槍刀盾對自己的雙刀已經穩佔上風,還非跟自己玩命,招術都險得不能再

    險。自從來到六朝,自己也見識過幾個瘋子,但和這大漢瘋狂的勁頭根本就沒得

    比。陷入絕境玩命還好理解,穩佔上風還玩命就不是正常人思維可以理解的。

      瘋歸瘋,那大漢出招卻絲毫不亂,槍盾並出,根本無隙可入。程宗揚一步一

    步向後退去,忽然「格」的一聲,右手單刀也被盾上的尖​​刀鎖住。那大漢臂上肌

    肉隆起,刀盾往旁一擰,大笑聲中,那柄短槍毒龍般鑽出,朝雙刀脫手,手無寸

    鐵的程宗揚刺去。

      程宗揚已經退到牆邊,退無可退。就在這時,他左手一翻,從背後又拔出一

    柄單刀。那柄單刀剛一出鞘就帶著如割的勁風,在空中微微一凝,然後帶著森然

    的刀光,閃電般劈下。

      那大漢刀盾旁移,為了將程宗揚的右刀擰到一邊,胸前空門大露,沒想到這

    年輕人竟然還有第三柄刀,出手又如此迅猛,略一分神,胸口已經被刀鋒劈中。

    刀鋒入肉,發出骨骼碎裂的悶響,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飆血的胸口,接著仰天發出

    一陣刺耳的大笑,鮮血從傷口中四濺而出,半晌才轟然倒地。

      一股怪異的死氣湧入丹田,帶來刀割般的痛楚,而且陰寒之極,體內的血脈

    都彷彿在一瞬間凝結。半晌程宗揚才呼了口氣,將那股死氣化解在丹田內。

      左彤芝起初對這個年輕人並沒有太過留心,此時一場短兵相接的劇鬥,讓她

    不禁刮目相看,沒想到這個一副商賈模樣的年輕人能斬殺這個棘手的瘋子。她整

    理了一下袖帶,柔聲道:「程公子如此身手,倒是奴家走眼了。」

      程宗揚苦笑著吐出兩個字:「運氣。」他半身都是鮮血,手臂隱隱作痛,心

    裡卻萬分慶幸,如果不是自己貪便宜在蒼瀾鎮上多買了把刀,這會兒躺在地上的

    就該是自己了。

      兩把鋼刀已經被刀盾絞彎,不能再用,程宗揚先從背包裡拿出雷射寶刀的空

    柄放在袖內,又摸了摸珊瑚匕首,然後擦去刀上的血跡,還刀入鞘。

      朱老頭攏著手躲得遠遠的,這時才露出頭來,「這……這是怎麼說的?怎麼

    一照面就打死打活的?」

      程宗揚也覺得蹊蹺,可兩人已經屍橫就地,想問也問不出什麼。他瞧了瞧惠

    遠的傷勢,小和尚被玻璃碎片刺了一下,雖然避開心臟,卻傷了肺葉,如果不盡

    快治療,只怕也要將小命丟在太泉古陣。

      「小和尚,這兩人你認識嗎?」

      惠遠低咳兩聲,低低道:「小僧未曾識得。」

      「左護法?」

     左彤芝搖頭道:「不認識。」

      小紫一手撫著雪雪,輕笑道:「還有人在這裡呢,你問他們好了。」

      被她一提醒,程宗揚明白過來,先揮手讓眾人退開,然後提刀朝那張大床劈

    去。床下頓時有人慘叫道:「大俠!饒命啊!」

      「滾出來!」

      床下悉悉索索響了片刻,接著兩人攙扶著鑽出來,卻是一男一女。那女子十

    七八歲年紀,生得嬌小可人,只是這會兒受了驚,身子不住發抖。另一個是個瘦

    削男子,論模樣倒和朱老頭有八分相似,都是一副猥瑣嘴臉。

      那男子看樣子也嚇得不輕,一出來就語無倫次地叫道:「小的宋三!小的蒼

    瀾人!幾位大俠大爺!千萬饒小的性命!」

      程宗揚瞇起眼,「蒼瀾人?」

      宋三雞啄米似的點著頭,「小的是嚮導,花錢雇來的!不關我事啊大爺!」

      程宗揚問那少女道:「你是誰?」

      那少女望著地上的屍體,眼淚一滴滴淌下,卻不敢開口。程宗揚等了半晌,

    只好道:「宋三,你來說。」

      「是大爺!」宋三咽了吐沫,「小的本來在鎮上討生活,這兩位女客官五日

    前到鎮上要進太泉古陣,雇了小的作嚮導,說好一天給一吊的腳力錢。誰知到了

    陣中,那位女客官只不肯走,盡在陣裡轉悠,結果被人盯上--就是那黑廝!」

      宋三朝那黑大漢啐了幾口,然後道:「女客官和那黑廝交了幾次手,都吃了

    虧,幸好小的知道路徑,帶她們逃到此地。原想著躲幾日,避避風頭,誰知那黑

    廝也跟了進來。如果不是幾位,小的已經做了刀下之鬼。」

      左彤芝點頭道:「難怪有四個人的足印,原來是三個在前,一個在後。」

      程宗揚對那少女道:「你叫什麼名字?」

      宋三替她答道:「寧素。那位女俠是她師傅。」

      「他說的是真的嗎?」

      少女僵硬地點了點頭。

      這小姑娘嚇得挺可憐的,如果是小狐狸,這會兒已經過去安慰了,可自己身

    邊這幾個,死丫頭視而不見,只抱著雪雪逗弄,死老頭倒是看見了,可只顧著看

    笑話。左彤芝在處理臂傷,一時顧不得開口。

      好在宋三嘴上有些功夫,對寧素道:「遇上這幾位好心人,咱們可有救了!

    姑娘放心,我宋三拿了錢,就是性命不要,也把姑娘安安穩穩的送出去。」

      那少女含淚點了點頭,聲如蟻蚋地說道:「多謝……」

      程宗揚與宋三攀談幾句,得知這座大廈由於位置醒目,早就被蒼瀾鎮上的人

    盯上,能拿的早已拿的差不多了,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如果想尋寶,還要再

    往南,那裡到處都是藏寶窟。

      「既然有下水道,你們守著太泉古陣,還不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下水道?」

      「就是你們進來的石頭洞。」

      宋三明白過來,「也就是這種大房子才能進人,別的出口只有大腿那麼粗,

    再細的也有。我們倒是想挖開,但那些石頭硬得要命,還得防著守陣力士,輕易

    沒人敢靠近。」

      程宗揚看了看天色,「趁這會兒天還沒黑,我去看看。左護法,你既然受了

    傷,不如和惠遠、寧姑娘一道先回去。」

      左彤芝四處打量著說道:「這裡更暖和,地方也大,不如把他們叫來。」

     第三章

      「當心!當心!」鐵中寶在下面一疊聲地說著。

      一名漢子壁虎般貼在房頂,用刀尖小心翼翼撬開燈罩,看了一眼,朝下面嚷

    道:「沒有珠子!只有根管子!」

      鐵中寶一聽就急了,「餵!老頭!你不是說有夜明珠嗎!」

      朱老頭眨巴著眼道:「咋會沒有呢?你再往深處挖挖。」

      徐君房抱著灌滿熱水的羊皮囊道:「別亂挖,小心碰到煞氣!」

      鐵中寶道:「什麼煞氣?程公子說了,那叫電!」

      「堂主!這邊有!」旁邊幾名漢子把沙發割開,海綿扯了一地,露出裡面成

    排的彈簧。

      有人好奇地摸了摸,「這小玩意兒怪有趣的。」

      鐵中寶喜出望外,叫道:「程公子交待過,只要能帶出去,一枚銀銖一隻,

    他全要!」

      眾人都興奮起來,一隻沙發里起碼有幾十個這種沒什麼用處的小物件,費不

    了什麼力氣就能拿一大包,這簡直是撿錢啊。

      眾人幹得熱火朝天,宋三滿臉羨慕地說道:「徐瘦子,你這回運氣好,接了

    這麼大一票生意。」

      徐君房道:「那是!我徐某的口碑誰不知道?」

    程宗揚接連打開幾個房間,都是空的,不但物品全無,連牆上的開關都被撬

    走,讓他大失所望。他玩笑道:「宋三,你們下手夠利落的,除了大廳這點兒東

    西,連根毛都沒留。」

      宋三道:「程爺,這你可冤枉我了。我們來時這裡面就是空的,只有幾張桌

    子,也不值錢,都讓大夥劈了當柴燒。」

      徐君房道:「宋三,讓我說,你們外姓人可不厚道,這地方從來沒聽你們提

    過。」

      「行了,我這回夠倒霉了,」宋三唉聲嘆氣地說道:「死了個客官,還洩漏

    了地道的事,回去可有我受的。」

      程宗揚道:「下面是什麼?」

      宋三道:「下面是一道鐵門,咱們費盡力氣才打開,誰知道裡面還有一道鐵

    門,再打開,裡面還有一道……一連開了三道,裡面全是空的,大夥也沒力氣再

    去開了。」

      程宗揚腳下一硬,踩到一個東西,他撿起來一看,卻是個金屬銘牌,上面寫

    著「1026」。

      程宗揚扭頭朝門上看去,門上殘留著相同形狀的痕跡,果然是從上面摘下的

    門牌。

      「宋三,這是你們摘的?」

      宋三道:「可不是嘛。瞧著金燦燦的,原想著能值幾個錢,誰知道全是些假

    貨,一文不值。」

      程宗揚強壓著心裡的激動,自己只想著一四七五是門牌號,卻忘了酒店的房

    間也有門牌。唯一的麻煩是這些房間的門牌都被撬得七零八落,不知還能不能找

    到那間一四七五。

      程宗揚沒有聲張,轉身去找小紫。蕭遙逸這會兒也回來了,正和小紫​​說話。

    程宗揚道:「你們搞什麼呢?神神秘秘的。」

      小紫笑道:「挖坑去了。」

      「小狐狸,你是不是挖坑上​​癮啊?」程宗揚走到一旁,壓抑著興奮道:「找

    到了!」

      蕭遙逸道:「找到什麼了?」

      程宗揚一笑,「你在玉露樓找的東西。」

      蕭遙逸霍然站起身,「什麼?」

      程宗揚道:「丫頭,你來不來?」

      小紫道:「沒意思,人家才不去呢。」

      「看個熱鬧也好,」程宗揚笑道:「說不定他還給你留東西了。」

      話剛出口,程宗揚就想把舌頭咬掉。岳鳥人根本就不知道小紫的存在,怎麼

    可能給她留東西?

      小紫卻沒有生氣,她眼珠一轉,改變了主意,「好啊,我們去看看。」

      「啥熱鬧啊?」朱老頭湊過來,眨巴眼道:「俺也去瞅瞅?」

      …………………………………………………………………………………

      程宗揚一邊跨上樓梯,一邊對蕭遙逸解釋道:「你們岳帥留了枚鑰匙,還有

    句話:太泉熊谷一四七五。」他信心滿滿地說道:「太泉就是太泉古陣,熊谷就

    是這裡。」

      蕭遙逸卻有幾分懷疑,「聖人兄,你怎麼知道這裡是熊谷?」

      程宗揚不好透露小紫能看到紫外線的秘密,半是玩笑地說道:「看這裡的規

    模,多半是熊瞎子住的吧。」

      蕭遙逸接著問道:「那一四七五呢?」

      「是門牌號。」程宗揚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四是指第十四層樓,七

    五是第七十五個房間。」

      蕭遙逸和朱老頭一起點頭,「有理!有理!」

      「咱們站的位置是第十層,上去五層就是十四樓。」程宗揚估量了一下大樓

    的高度,「差不多到樓頂了。」

      蕭遙逸道:「難道這下面還有九層?」

      「可能有。我剛才問過宋三,下面都有鐵門鎖著,他們費盡力氣也只進過三

    層,而且也沒找到什麼東西。」

      程宗揚停下腳步,「這裡就是十四樓了。太好了!」

      這裡的門牌倒沒有被取下來,也許宋三等人撬了幾個,發現這東西不值錢,

    沒有再費這工夫,倒是省了自己一個大麻煩。

      「1401」、「1402」……「1435」……「1456」……

      程宗揚一間間數著,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心情也越來越興奮。沒有知道岳鳥

    人究竟留下了什麼東西,但以鳥人當年的權勢地位,他留下的物品絕對不簡單。

    只希望鳥人的品位別惡俗到留下一屋子的金條--就算值錢,自己也搬不動。

      「1472」、「1473」、「1474」--程宗揚怔了片刻,然後猛地推開大門,

    一股寒風夾著雪花湧進走廊,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雪。

      「幹!」程宗揚禁不住一聲大罵。自己白費了這麼大一番工夫,結果整個酒

    店的房間號只到1474,根本就沒有1475!自己本來早有準備,以岳鳥人一貫的尿

    性,尋寶之旅肯定不會一帆風順,可萬萬沒想到那鳥人會給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

    房間,這純粹是拿自己當羊肉片,涮著玩呢。

      程宗揚還不死心,轉身挨個房間查看,蕭遙逸則掠上天台,在大雪中尋找岳

    帥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

      看著程宗揚的糗態,朱老頭一張老臉都笑成菊花,那感覺比三伏天喝冰水還

    美​​上幾分,幸災樂禍地說道:「小程子,玩砸了吧?我就說,那混蛋怎麼會安好

    心?沒留泡屎讓你掏就是好的。」

     程宗揚「呯呯」地開著門,他一肚子的火沒地方撒,黑著臉道:「想散伙是

    不是?」

      「急了吧?急了吧?」朱老頭倒是識趣,沒再撩撥程宗揚,扭頭道:「紫丫

    頭,別難過,他不給我給!往後大爺的破衣裳啊,破碗啊,破箱子啊,都給你留

    著。」

      小紫倒沒看出多少失望,她皺了皺鼻子,「人家才不稀罕你的衣缽呢。」

      程宗揚找遍所有房間,也沒找到一點值錢的物件。蕭遙逸也不比他好多少,

    他把整個天台都翻了一遍,衣袖都被雪水濕透,同樣一無所獲。

      程宗揚心裡這個憋悶,恨不得把岳鳥人吊起來往死裡打。沒想到這鳥人這麼

    缺德,人都蒸發了還玩自己一道。

      蕭遙逸卻是興致勃勃,一邊擰著袖子一邊讚歎道:「天馬行空,無跡可尋,

    這才是岳帥的手筆!」

      「手筆個鳥啊!」程宗揚關上最後一扇門,沒好氣地說道:「不找了!」

      回到大廳,天已經黑透了。涼州盟的好漢們從林中撿來樹枝,在大廳裡生起

    火,架起鐵鍋,燒了一鍋雪水,鍋裡煮著肉乾。

      程宗揚一肚子氣,咬了幾口乾糧,喝了口熱湯便丟下了。鐵中寶等人倒是興

    高采烈,他們沒找到朱老頭說的夜明珠,卻拆了幾大包的彈簧,按程老闆開出的

    價碼,至少能換五六百銀銖,也算小撈一筆。

      半夜時分又下起雪來,外面風雪交加,酒店內卻其暖融融,涼州盟安排了兩

    名漢子警戒,眾人累了一天,圍著篝火說了會兒話,便各自睡去。廳中聲音漸漸

    低沉,偶爾有幾聲低咳,卻是惠遠因為肺傷而發出的。

      徐君房怕冷,離篝火最近,朱老頭遠遠縮在角落裡,和蕭遙逸擠在一處。程

    宗揚滿心都在想著岳鵬舉留下的那句話,不明白岳鳥人是缺德到都死翹翹了還要

    捉弄人,還是別有蹊蹺?

      小紫合身偎依在他懷中,把他當成睡覺的墊子,她閉著眼,發出輕柔悠長的

    呼吸,似乎正睡得香甜。

      程宗揚在她耳邊道:「別裝了,陪我說說話。」

      小紫紅唇微張,用口型道:「大笨瓜,快睡覺。」

      程宗揚低聲道:「武二那廝去哪兒了?咱們不會真把二爺給丟了吧?」

      小紫一指豎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

      程宗揚道:「行了吧,我才不信你能睡得著呢。」

      小紫唇角露出一絲笑意,用口型道:「睡著了才能看好戲。」

      程宗揚來了興致,「什麼好戲?」

      小紫張開手掌,露出掌心一面小小的凸面鏡。

      大廳的光線原本極暗,但這面鏡子不知用了什麼巫術,鏡中的景物比實際明

    亮了許多,隱約能辨認出裡面的人影。

      隨著小紫手掌的轉動,鏡中的景物不住變化,程宗揚看到鐵中寶大模大樣地

    躺在一堆海綿間,枕著一包撿來的彈簧,打著呼嚕睡得正熟。旁邊五六名漢子擠

    在一起,緊緊裹著氈毯,兵刃都堆在一處。

      左彤芝靠著柱子,盤膝而坐,用一種奇異的節奏正在吐納。朱老頭靠著牆,

    兩手攏在袖子,身體彎得像蝦米一樣,頭一點一點正在釣魚。蕭遙逸卻沒睡著,

    警覺地睜著雙眼,似乎在等待什麼。

      忽然程宗揚眼角一跳,看到微凸的鏡面中出現一根大理石柱,柱下肩並肩躺

    著兩個人,卻是宋三和寧素。

      程宗揚抬起頭,那根石柱在大廳另一側,眾人都擠在離篝火盡量近的位置,

    那邊並沒有多少人,而且那兩人睡在柱後,從自己的角度無論如何也看不到他們

    的方位。不知小紫用什麼手段讓光線折射到鏡中。

      篝火越來越暗,廳中鼾聲四起。鏡面中宋三忽然睜開眼,瞳孔像貓一樣發出

    瑩光,他側耳聽了片刻,然後慢慢伸出手,探到寧素裙下。

      程宗揚心裡「哈」了一聲,看不出這傢伙居然是條色狼,竟然在大庭廣眾之

    下偷香竊玉。寧素要是驚醒過來,反手給他一個耳光,那就熱鬧了。

      寧素身子微微一動,從睡夢中驚醒。出乎程宗揚的意料,那少女竟然沒有掙

    扎,反而順從地抬起圓臀,任由撫弄。

      程宗揚心裡笑罵,自己還以為是強姦,原來是通姦。沒想到這個看著挺清純

    的小丫頭竟然和宋三搞到一起。

      「這對野鴛鴦夠大膽的,滿屋子的人,他​​們就敢來真的。」

      「大笨瓜,只知道看人家小姑娘的屁股。」

      「廢話,不看小姑娘的屁股,難道還看宋三的嗎?」

      程宗揚嘴裡說著,目光向上移去,只見寧素雙目緊閉,睫毛間湧出大顆大顆

    的淚珠。

      程宗揚一怔之下,頓時明白過來,接著心頭火起,從火堆中抽​​出一根松枝,

    朝石柱甩去。

      宋三和寧素藏在大理石柱後面,松枝扔過去只會被石柱擋住,但程宗揚是向

    上投出,松枝撞在天花板上,帶著濺落的火星反彈過來,正好落在宋三頭頂。

      宋三一聲怪叫,抬臂格開松枝。眾人都驚醒過來,紛紛躍起身。鐵中寶沾著

    一身碎海綿拔刀叫嚷道:「有敵!」

      左彤芝鳳目一掃,厲聲道:「宋三!你在做什麼!」

      燈光亮起,寧素就呆住了,這時才驚叫一聲,連忙掩住身體。宋三一把攬住

    她,亮出袖中一把匕首,對準她粉嫩的脖頸,厲聲道:「都滾開!」

      徐君房也爬了起來,見狀跳著腳地罵道:「宋三!你個狗東西!我早就看你

    們這些外姓人不地道!好端端的,你扯人家姑娘褲子做什麼!」

      「扯褲子?」宋三嘿嘿笑了兩聲,接著伸出舌頭,在寧素臉頰上狠狠舔了一

    記,「扯她褲子又算什麼?」

     寧素身體微微戰栗著,在眾人的注視下面孔時紅時白。

      左彤芝忽然一笑,柔聲道:「宋三,你且放開寧姑娘,咱們有話好好說。」

      宋三嘻笑道:「咱家雖然困在蒼瀾,但也聽說過,丹霞宗的左護法是有名的

    蛇蠍美人兒。」他哈哈笑道:「算你運氣好,遇到宋三爺。一會兒三爺拔了你的

    毒牙,剪了你的蠍鉤,好好玩玩你這個大美人兒。」

      鐵中寶大吼一聲,「好狗賊!吃鐵爺一刀!」

      第一個出手的程宗揚這時卻沒有作聲,他擰眉看著宋三,這傢伙孤身一人,

    涼州盟卻有好幾十號人馬,一人一拳都能把他打成肉泥,他為何還有恃無恐?

      正懷疑間,宋三忽然拍掌笑道:「倒!倒!倒!」

      鐵中寶剛掠出兩步,身體忽然像散了架一樣,「嘩啦」一聲跌倒在地,結結

    實實摔了個狗吃屎。

      與此同時,涼州盟的好漢們也接二連三跌倒,最後連左彤芝也未能倖免,背

    靠著柱子緩緩坐下。

      左彤芝用最後一點力氣摸出一截竹哨,在唇間用力吹響。尖銳的哨聲遠遠傳

    開,留在地道戒備的漢子自然能夠聽見,宋三卻冷笑不語。

      片刻後,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甩了進來,在地板上滾了幾滾,露出一雙怒睜的

    眼睛,正是在外面戒備那名漢子的頭顱。

      兩道鬼魅般的身影掠進來,兩人身材高瘦,身穿白衣,兩道眉毛直豎著,臉

    色像抹過石灰一樣蒼白,就像一對陰間出來的無常鬼。

      宋三一臉開心地笑道:「大夥兒可能有些面生,我來介紹一下,這兩位一姓

    活,一姓死,右邊這位是活無常,左邊這位是死有分。」

      左彤芝如墮冰窟,不由打個了寒 ​​噤,「你死我活?」

      宋三挑起大拇指,讚道:「左護法果然見聞廣博,江湖人稱的你死我活,就

    是這兩位,沒想到左護法也聽說過。」

      左彤芝勉強笑道:「兩位名聲赫赫,沒想到這次也來了太泉古陣。」

      宋三、活無常和死有分對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

      宋三笑道:「剛誇你見聞廣博,這就漏了底了。活爺和死爺在咱們蒼瀾已經

    住了七八年,這太泉古陣不敢說一次不漏,隔三差五總要來上一遭。」

      左彤芝道:「是奴家孟浪了,不知兩位是找什麼東西?也許我們涼州盟可以

    幫幫兩位。」

      宋三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淫笑道:「找的就是你這活寶貝。」說著他扭

    過頭,「徐瘦子,你還站那兒乾嗎?」

      滿堂幾十條漢子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就剩下徐君房自己還站著。他瞧了瞧地

    上,有點兒拿不准自己是不是也該躺下。

      宋三道:「徐瘦子,看在都蒼瀾人的份上,三爺今天不為難你,識相的趕緊

    給我滾。」

      徐君房巴不得趕緊走,想了想又停住腳步,壯著膽子道:「我走可以,但隨

    我來的幾位客人我要帶走。」

      「好說,」宋三手一指,「只要把那丫頭留下。」

      程宗揚側了側肩膀,把小紫擋在身後。

      徐君房賠著小心道:「幾位哥,我大半年沒開張了,好不容易接了筆生意,

    這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再怎麼說也得讓我混口飯吃吧?再說了,這丫頭肩不能抗

    手不能提,你留她還不是白添了一張吃飯的嘴?咱們都是給人領路的,摸摸良心

    說,你們也不能把自己的客人丟在陣裡吧?」

      宋三笑罵道:「這徐瘦子還當真了!」他一把扯過寧素,托起她的下巴道:

    「明白告訴你,這一大一小兩隻雌兔一進古陣就被我們哥四個盯上了,要不是哥

    幾個玩得高興誤了時辰,這會兒早帶回院子慢慢調教了。」

      「這小雌兔倒是好收拾。那老雌兔卻有點性子,被黑瘋子弄得受不了了,踢

    碎了玻璃要自殺,沒成想釣了你們這一大堆魚。嘿嘿,死爺和活爺剛才不在,沒

    奈何,三爺只好在雪鍋裡下了點佐料,不僅撈到了左護法,還弄了個絕色。好運

    氣啊好運氣!」

      程宗揚本來還有些擔心,看到他們用出下毒的手段,反而氣定神閒,玩什麼

    不好?居然在自己面前玩下毒,這種赤裸裸打臉的行為,就算死老頭能忍,死丫

    頭也不能忍啊。

      程宗揚這會兒早已明白過來,雪地上的四行足跡並沒有錯,但其實是四個人

    背著兩個人,因此有兩行顯得更深一些。寧素師徒被他們劫到酒店,師傅踢碎玻

    璃,引來守陣力士和惠遠二僧。結果自己誤打誤撞進了酒店,一場混戰,黑瘋子

    和寧素的師傅都死在自己一行人手裡,宋三見勢不妙,編了一通謊話出來。寧素

    不知道自己一行人的底細,只見到師傅被左彤芝所殺,恐懼之下沒敢揭穿實情,

    讓自己這一群人都上了套--除了死丫頭。

      程宗揚回頭看去,只見小狐狸帶著一臉欠揍的賤笑,似乎一反手就能把宋三

    等人給拍扁。至於自己,更是真氣順暢,絲毫沒有受到毒物的影響。說句掏心窩

    的話,有殤侯那個毒宗老大和死丫頭這個妖精在,宋三玩的這點毒藥算是遇到祖

    宗了。

      在宋三等人看來,廳中涼州盟的人雖多,但都是上了砧板的死魚。宋三摟著

    寧素笑逐顏開,活無常和死有分則圍著左彤芝動手動腳。

      「嗤剌」一聲,左彤芝衣襟被活無常撕開,露出裡面翠綠的抹胸。接著死有

    分伸出長舌,津津有味地在她頸下舔舐。左彤芝俏臉時紅時白,生死榮辱在心頭

    滾過,一時間身體僵住。

      程宗揚正待出手,蕭遙逸卻笑道:「歇歇吧,咱們商隊的打手來了。」

      「呯」的一聲巨響,那扇被人砸過無數次也沒半點裂痕的玻璃門轟然破碎,

    飛濺的玻璃像子彈一樣濺得滿廳都是,接著一條龍精虎猛的大漢踏著滿地的碎玻

    璃邁步進來。

      小紫皺了皺鼻子,「大笨牛,來得這麼早。」

      程宗揚鬆了口氣,「不早了,再耽誤一會兒,左護法就該抹脖子了。」

      小紫笑道:「程頭兒,要不要賭一把?」

     程宗揚道:「賭就賭!我贏了,親你一下,你贏了,親我一下。」

      武二郎滿身是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吼道:「小子!二爺的飯呢!」

      蕭遙逸朝宋三一指,一臉無辜地說道:「被那傢伙給吃了。」

      「呯」的一聲,武二郎虎臂一振,搗碎一塊地磚,這時程宗揚才注意他手裡

    握著一根銀亮的鋼管,卻是當初在地鐵站眾人撞到的不銹鋼扶手,不知道這廝用

    了什麼手段,竟然擰下來丈許長一截。

      程宗揚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武二落在後面不見蹤影,原來是在打這東西的主

    意。這根不銹鋼管看起來既花哨又體面,就是給蘇荔當聘禮,也很看得過了,只

    不過武二郎打虎用的哨棒,換成一根鍍鉻的不銹鋼管……這落差實在有點大。

      武二郎大步過去,氣吞山河地吼道:「敢吃二爺的東西!給二爺吐出來!」

      活無常和死有分眼睛微微瞇起,不屑地看著武二手裡的不銹鋼管,宋三冷笑

    道:「又來個呆子,拿根燈草當針使,哈哈。」

      活無常和死有分在江湖中兇名赫赫,殺人越貨,無惡不作。他們兩人不僅手

    段兇殘,而且身手強橫,兩人聯手,連六級通幽境的強者也難撼其鋒。見到武二

    郎大咧咧走過去,眾人手裡都捏了把汗。雙拳難敵四手,何況旁邊還有個一肚子

    壞水的宋三虎視眈眈。

      但當武二郎一路走來,他身後的人不約而同都張大嘴巴。程宗揚瞧著稀罕,

    等武二郎從面前走過,也伸頭去看。看到他背後藏的東西,程宗揚才知道武二這

    廝犯起壞來也很有一套。武二郎手裡的不銹鋼管只是個幌子,真正要命的是他背

    後藏著兩截又粗又黑又長又直又重的鐵軌!武二這牲口本來就身高體壯,兩根鐵

    軌斜著從小腿直到腦後,每根都差不多有兩米長!

      難怪這廝折騰這麼久,弄兩截鐵軌和弄一根不銹鋼管的難度完全不是一個級

    別的。赤手空拳把鐵軌扒下來,這活兒連牲口都做不到,恐怕也只有武二能做得

    出了。

      活無常和死有分放開左彤芝,同時縱身掠來,人在半空,便從袖中揮出兩根

    尖細的利劍。武二郎虎吼一聲,舉起不銹鋼管。活無常和死有分陰聲獰笑,細劍

    一遞,輕易就將鋼管削下一截。

      宋三哂道:「這鋼管爺們儿早就用過,就是個銀樣蠟槍頭!大個子,你死在

    活爺和死爺手下,這不算冤了!」

      武二郎心痛地趕緊收回鋼管,別在腰間,然後雙手往背後一翻,活無常和死

    有分只覺頭頂整個空間都被烏雲遮住,接著兩根粗黑長直沉重無比的工字型鋼軌

    猛砸下來,兩人的細劍就像牙籤一樣折斷,緊接著血肉橫飛,活無常的左臂和死

    有分的右臂被鋼軌砸得骨骼盡碎,爆出一團血霧。

      孟老大的天龍霸戟已經是頂級的重兵刃,一般人連抬起來都吃力,可這兩根

    鋼軌比天龍霸戟還足足重了一倍,此時被武二這種肌肉男施展出來,完全是神擋

    殺神,佛擋殺佛。

      尋常人受了這樣的傷勢,只怕會當場休克,活無常和死有分卻像毫無痛覺,

    一言不發地並肩向後退去。宋三瞪大眼睛,短暫的驚愕之後,立即腳下一彈,銜

    尾追去。三人見機極快,一陣風般鑽入下水道,消失無蹤,只留下滿地血跡。

      堂內沉寂片刻,然後歡呼起來,「二爺好本事!」

      「我說的吧!要緊關頭還得看二爺!」

      「二哥!老鐵真服了!威武霸氣啊!」

      「解藥!解藥呢?」

      「快追!別讓他們逃了!」

      「不可!他們是地頭蛇,二爺一個人,那地道輕易進不得!要去咱們一塊兒

    去!」

      「屁!沒有解藥你連爬都爬不起來!先取了解藥再說!」

      「我不就說一塊兒去取解藥嗎?」

      眾人吵成一鍋粥,一時吵著取解藥,一時又擔心武二爺孤身犯險,萬一有個

    什麼長短,大夥也都別活了。

      吵嚷聲一浪高過一浪,寧素怔怔站在原地,臉色越來越蒼白。忽然一件帶著

    體溫的錦衣落在身上,替她遮住身體。

      蕭遙逸把衣服往她身上一遮,扭頭道:「別吵了,這毒藥來得快去得也快,

    喝口涼水就能解。老徐,去外面弄點雪來。」

      徐君房往手上呵了口氣,抱著玩命的心思衝出去,捧了把雪回來。

      「給我!給我!」

      鐵中寶揚著脖子吞了雪,片刻後猛然翻身躍起,叫罵道:「直娘賊!敢暗算

    鐵爺!武二哥!這回要不是哥哥,老鐵就陰溝裡翻船了。」

      徐君房來回跑了幾趟,鞋襪都濕透了才停下來,在火堆旁哆哆嗦嗦烤著火。

      程宗揚沒打算亮出自己所有的底牌,一直按兵不動,這會兒危險解除,才問

    道:「宋三是什麼來頭?」

      徐君房又凍又氣,「我原本瞧著那些外姓人不地道,沒成想還在古陣裡殺人

    劫財,真真是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壞透了!我們蒼瀾的名聲,就是被這些外姓人

    給敗壞的!」

      難怪太泉古陣危險重重,進入太泉古陣的尋寶人,恐怕有不少都是被他們暗

    中乾掉的。程宗揚寬慰道:「為非作歹的終究是少數,何況這一回咱們人多,明

    天咱們去找赤陽聖果,找到就走。」

      武二翻出一包肉乾,風捲殘雲般一通猛吃。鐵中寶湊過來,充滿敬畏地摸了

    摸鐵軌,咂舌道:「這一根怕不有二三百斤?」

      武二大方地說道:「給你一根!」

      鐵中寶連連搖手,「也就二哥的神力能使得動。我要拿它上陣,累也累個半

    死。」

      「笨!」武二郎道:「瞧這鋼口!拿回去打成單刀,不比你的刀強?」

      鐵中寶一拍大腿,「可不是嘛!」

      武二郎豪邁地一揮手,「別提錢!拿走!」

      不提錢倒也罷了,一提到錢字,鐵中寶頓時急了,「那怎麼成?單是這鋼,

    天底下哪兒找去?一斤起碼得一貫!五百貫!你要不拿就是看不起我!」

      武二郎道:「兄弟,你這是怎麼說的?哎呀……那就五百貫!多一個子兒你

    就是看不起我!」

      左彤芝掩好衣襟,恢復了平常的從容,拿著酒囊道:「武二爺,奴家敬你一

    杯。」

    武二郎接過來灌了一口,「好酒!老鐵,你也來一口!」

      「成!」鐵中寶喝了一口祛祛寒意,他摸著那截鐵軌,越看越是喜歡。這段

    鋼條的份量至少能打六七十把單刀,每把才七貫,質地更是沒得說,算下來自己

    還賺了。

      程宗揚沒過去湊熱鬧,他靠在石柱上道:「那坑是武二挖的吧?」

      小紫眨了眨眼睛,「你怎麼知道人家要挖坑呢?」

      「廢話!你搞這麼大陣仗,不把守陣力士引來才見鬼了。你從頭到尾就是想

    逮個活的守陣力士吧?」

      小紫笑道:「程頭兒,你變聰明了哦。」

      程宗揚嘆了口氣,「聰明個鳥啊。我是想到守陣力士肯定會來,既然我能想

    到,你肯定也想到了。既然你一點都不著急,我還急個什麼?真稀罕的是武二那

    頭號懶蟲居然肯幹活--你又怎麼吊他胃口了?」

      小紫笑道:「當然是蘇荔族長又來信了。」

      「得,你這一個魚餌夠釣武二一輩子了。」程宗揚把背包往腦袋下面一放,

    枕著雙手道:「剩下的事用不著我插手,我好好睡一覺,從現在到天亮,就是天

    塌了也別來打擾我。」

      小紫依過來,姣美的面孔幾乎貼在他鼻尖上,笑吟吟道:「程頭兒,你生氣

    了。」

      程宗揚哂道:「我是那麼小心眼兒的人嗎?」他閉上眼,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要跟你那鳥人老爹好好較較勁!」

     第四章

      天色微明,凜冽的寒風掠過雪野,捲起一片白茫茫的雪霧。一條猛虎般的漢

    子踏雪行來,他濃密的頭髮在風中飛舞著,毫不畏冷的敞著懷,露出胸前厚厚的

    護心毛,那種龍精虎猛的氣勢,任誰都得挑起拇指,叫一聲:二爺威風!

      只不過在程宗揚看來,這廝穿著帆布做的牛仔服,扛著一截工字鋼,怎麼看

    都不像打虎英雄武二郎,如果加個安全帽,十足就是大雪天還要上工地的苦逼鐵

    道工。

      武二郎扒開積雪,露出一隻珵亮的金屬殼,然後屈指敲了敲,得意洋洋地說

    道:「紫丫頭,二爺說過誤不了你的事,怎麼樣!」

      雪地中掘出一個三尺見方的大洞,一具完整的守陣力士正卡在洞內,只有一

    隻腦袋露出地面。洞口幾乎是比照它的大小挖成的,正把它的四肢都卡在洞內。

    由於是凍土,周圍像鐵一樣結實,生生把這個守陣力士困在其中。

      程宗揚蹲在雪坑邊仔細看了半晌,然後扳住它頭部的金屬蓋,用力一掀。那

    隻金屬蓋「卡」的掀開,敞露出內部複雜的結構。裡面並沒有線路,而是一組奇

    異的模塊。模塊呈現出純淨而透明的天藍色,看不出任何導線的痕跡,但程宗揚

    可以斷定,那些水晶般的模塊中,有無數肉眼看不到的電路正在運行。

      伸手點了點裡面一塊天藍色的芯片,「多半是這個芯片。」

      小紫望著那塊天藍色的物體,「什麼是芯片?」

      「你就把它當成人的大腦好了。用人工智能代替人的判斷,做出反應。具體

    怎麼工作你就別問我了,牽涉到材料、數學、電子、語言……每一門都夠學一輩

    子的,總之很麻煩。」

      「原來是這樣啊。」小紫纖指一緊,將那塊水晶般的芯片拔了出來,然後捏

    得粉碎。

      「喂喂餵!你不是對機器人很好奇嗎?那可是最要緊的東西。」

      「太麻煩了,人家才懶得學呢。」

      小紫一手放在守陣力士腦殼中,臂上傳來「咯嚓」的輕響,那隻紅珊瑚臂釧

    分解開來,又連接成一條小蛇,蜿蜒游進機械守衛的腦殼中,在裡面沒有規律地

    碰觸著。

      雪雪看著有趣,從小紫懷裡躥出來,跳到機械守衛敞開的頭部,擺出一副威

    風凜凜的氣勢,得意地搖著尾巴。

      程宗揚對小紫道:「我要是你,這會兒就把守陣力士的腦殼蓋上,憋死這隻

    小賤狗。」

      雪雪四肢踞地,憤怒地吠叫兩聲,然後撒了一泡熱騰騰的狗尿。

      程宗揚呆了一會兒,然後按捺不住地拍手大笑起來,「這下徹底完了!死丫

    頭,你要再抓一個守陣力士了。」

      小紫唇角卻浮現出一絲笑容,「原來是這樣啊。」

      話音未落,那具守陣力士一手便從泥土中伸出,在空中「呯」的握緊。讓眾

    人都為之目瞪口呆。

      程宗揚半晌才合上嘴巴,「你怎麼做到的?」

      「很簡單啊,只要控制水就可以。」

      「開什麼玩笑!水是導電的,會造成電路短路!燒毀芯片!腐蝕金屬……」

      程宗揚接受過科學教育的理性思維被眼前的現實擊得粉碎,那具機械守衛捏

    住雪雪的尾巴把它提出來,「啪」的蓋上金屬殼,然後扭過頭,眼中發出一抹淡

    淡的紅光。

      程宗揚明智的閉上嘴,從這一刻起,這具機械守衛已經脫離科技的範疇,進

    入到魔法的世界,對於自己不理解的領域,還是少說為妙。

      那具守陣力士揮動四肢,帶著泥土和雪水從土坑中鑽出來,然後垂手立在小

    紫身後,就像一個聽話的奴僕。

      小紫美目異彩連閃,那具守陣力士舉起手臂,露出機械臂中內置的槍械,然

    後手肘的擋板滑開,亮出兩副手銬。接著原地一個空翻,展示出驚人的平穩性和

    操縱性。

      在小紫的操縱下,機械守衛毫不延遲地進行了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的操作。差

    不多一個時辰之後,小紫終於停下來,抬手道:「去!」

      機械守衛拔步奔過雪地,消失在白皚皚的松林中。

      「它去幹什麼?」

      「找赤陽聖果啊。」

      「它怎麼知道……你告訴它的?可它怎麼知道……幹!它對太泉古陣比咱們

    都熟!肯定知道在哪兒!哈哈,小狐狸這下有救了!」

      …………………………………………………………………………………

      回到酒店,眾人都已經準備停當,昨晚武二郎破門而入,倒省了大家再鑽下

    水道。等程宗揚一回來,鐵中寶就眉飛色舞地說道:「程頭兒!咱們今天去哪兒

    發財?」

      「大夥自己組隊,往周圍找找。如果找不到好東西,午後準時回來,咱們換

    個地方。」

      被岳鳥人擺了一道,程宗揚也不准備在這兒多留,只不過還需要點時間,看

    那個被小紫改造過​​的機械守衛是不是好用。

      眾人三五成群離開酒店,大廳一時間冷清下來。左彤芝和惠遠都有傷在身,

    在廳中休養。程宗揚則是在等機械守衛傳回的消息,也不必出去東翻西撿,去做

    無用功。

      「小和尚,你怎麼樣?」

      惠遠靠著柱子盤膝打坐,他肺葉受創,胸前的傷口雖然包紮過,但不可能不

    呼吸,苦撐一夜之後,這會兒胸前淋淋漓漓都是咳出的血沫。他勉強說道:「施

    主……」話音未落,又是一陣猛咳。

    程宗揚道:「老頭兒,你不是會熬藥嗎?熬些藥給小和尚喝。」

      朱老頭嚷道:「這大雪封山的,去哪兒找藥材?」

      「翻開雪不就看到了?小和尚要死了,賬都算在你身上。」

      「小程子,你不能不講理哇,他死了關我老頭兒啥事?」

      程宗揚訝道:「你才知道我不講理?見死不救這種事,你做得出來,我可做

    不出來。」

      惠遠受的只是外傷,要救他性命並非難事,只不過平白救一個敵人,也只有

    這個濫好人才會幹吧。朱老頭無奈地搖了搖頭,「熬藥容易,可誰出門會背個生

    藥舖子?少不得我老人家親自去採。小程子啊,你可真會坑大爺。」

      朱老頭冒著雪出了門,程宗揚取了碗熱水餵惠遠喝下,一邊道:「小和尚,

    往後好好念你的經,這種地方就別來了。」

      惠遠低聲道:「多謝施主,咳咳……」

      左彤芝道:「程公子真是好心人呢。」

      程宗揚道:「左護法傷勢怎麼樣?要不要讓老頭兒也熬點藥?」

      「只是皮外傷,已經敷過金創藥了。多勞公子掛懷。」

      武二郎一手揣在懷裡,像揣個寶貝一樣鬼鬼祟祟過來,壓低聲音道:「程頭

    兒,你瞧我找到什麼寶貝了!」

      程宗揚道:「二爺運氣不錯啊,又撿到什麼了?」

      武二作賊似的把程宗揚扯到一邊,看看周圍沒人,才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拉開

    一線,露出懷裡一隻--明晃晃的水龍頭。

      「瞧見了嗎?把這東西往牆上一插,那水就嘟嘟的往外冒啊!拿著這個,到

    哪兒都有水喝!那還了得!」武二郎道:「程頭兒,你說這到底是什麼寶貝?」

      程宗揚默然半晌,然後道:「二爺,你這是個活寶……千萬藏好了,別讓外

    人看見。」

      「二爺還用你教?」武二郎趕緊把水龍頭掖到懷裡,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打

    了個哈哈,「今兒個天不錯啊,二爺出去散散步!」

      左彤芝盈盈起身,「二爺,奴家和你一起去可好?」

      武二大方地說道:「行啊!」

      眾人各自出門,整個大廳只剩下寥寥數人,惠遠閉目體養,小紫在逗雪雪,

    徐大忽悠凍得不輕,蹲在火堆旁打死也不挪窩。蕭遙逸四處溜躂著在看酒店的佈

    局,在他身後,一個少女跟著他的步伐亦步亦趨,卻始終保持著三步的距離。

      程宗揚沒有詢問寧素事情經過,不過看了昨日的經過,也用不著多問。她師

    傅已死,只剩下孤零零一人在這太泉古陣中,如果沒有小狐狸,也許昨晚就自盡

    了。蕭遙逸未必對她有什麼動心之處,只不過出於基本的道義施以援手,往後怎

    麼解決,就讓小狐狸自己想轍好了。

                    第四章

      天色越來越陰沉,看來又要落雪。程宗揚從背包中取出一根炭條,一邊回想

    著昨日的路程,一邊在地上畫著。六朝的毛筆自己始終用不慣,更懶得帶墨錠和

    硯台,於是專門燒了幾根炭條,用來在路途中寫寫畫畫。

      太泉古陣進來是郊區,穿過一條隧道,進入建有核子電站的工業區。所謂第

    三層,是將市區和工業區隔開的綠化區。從石陣傳送進來之後,有些人在郊區,

    有些人在隧道口,有些人甚至直接出現在綠化區,由此可以推斷,這三層是位於

    一個平面之上。

      第四層的奈何橋是抵達太泉古陣核心區域的必經之路,也是第一道關口。而

    迷魂橋應該是整個太泉古陣的交通中樞。第五層的垃圾處理廠不用理會,六至九

    層自己還沒來得及尋找,第十層既然是地鐵中心,那麼程宗揚很懷疑站點上方的

    八個標誌就是傳說中太泉古陣的第十一至十八層--如果是這樣,那麼太泉古陣

    的真實分層可能只有三層。一至三層在一個時空平面上,四至十層和十一至十八

    層又處於​​不同的時空平面。

      直到現在,程宗揚也沒找出是誰建造了太泉古陣,但從已有痕跡分析,這座

    城市的建設者很可能超出了自己的認知範圍。

      目前看來,最大一種可能--太泉古陣來自於六朝的未來,生活在這座城市

    的居民,有相當一部分是六朝獸蠻部族的後代。

      程宗揚看著自己繪製的草圖,暗道:這些猜測並不重要,要緊的是找到赤陽

    聖果救好小狐狸,然後找到那塊紅色的石頭,完成王哲的囑託。至於太泉古陣的

    秘密,以後再找也不遲。

      外面風聲響起,程宗揚抬起頭,只見兩道人影風一般掠入大廳。那兩名女子

    玉冠銀髮,精緻的面孔宛如一個模子中刻出一般,帶著冰雕般的冷漠,卻是在晴

    州打過交道的老熟人,虞白櫻和虞紫薇這對姊妹花。

      程宗揚暗叫不妙,趕緊把紙張舉到面前,遮住兩女的視線。虞氏姊妹冷冷朝

    大廳中看了一眼,一言不發地掠上樓梯。

      接著外面一聲長嘯,「兩名妖女進了石窟!沈道長,朱仙子!今番我們三宗

    聯手,切不可讓那兩名妖女逃了!」

      虞氏姊妹的身影剛從樓梯上消失,程宗揚便「嘩」的收起草圖,一把扶起惠

    遠,「走!」

    雖然不知道是誰在追殺龍宸的虞氏姊妹,但肯定不是自己的友方。這點兒自

    知之明程宗揚還是有的,整個太泉古陣裡面,恐怕八成都是岳鳥人的仇家,如果

    加上朱老頭的仇家,不算十成也差不了太多。就算一時間沒有暴露身份,自己不

    識相的夾在中間,被兩邊殃及池魚,也沒什麼好下場。退一步海闊天空,如果還

    是先閃人要緊。

      蕭遙逸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看程宗揚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緊急,當即

    扯起徐君房,回頭對寧素道:「一起走!」

      寧素原本夢遊般跟在他身後,被他一喝,彷彿驚醒過來,連忙跟了過去。

      虞氏姊妹已經上樓,程宗揚別無選擇,只能往下跑。朱老頭和武二郎先後離

    開,廳中六個人,小狐狸是個空架子,徐大忽悠戰鬥力為零,惠遠負傷,寧素的

    修為比死丫頭還差了一截,除了死丫頭,就剩自己一個能打的。想照顧五個人,

    就是把自己切成五塊也不夠用的。

      外面人聲嘈雜,來人已經追進大廳。蕭遙逸道:「往哪兒?」

      「下水道!」

      現在最要緊的是先逃出去,只要與朱老頭、武二和涼州盟諸人會合,便有自

    保之力,即使再遇到虞氏姊妹也絲毫不懼。

      程宗揚一頭闖進那個龐大無朋的衛生間,緊接一聲大罵,「幹你娘啊!武二

    你個牲口!」

      程宗揚就像騰雲駕霧一樣,剎那間越過十幾丈的距離,「呯」的一聲直接撞

    在牆上。

      武二那廝擰了水龍頭,水濺得滿地都是,這會兒地面結了厚厚一層堅冰,當

    旱冰場都足夠。程宗揚猝不及防,當場摔了個結實。他帶滾帶爬從衛生間掙扎出

    來,顧不得自己鼻青臉腫狼狽不堪,便道:「下樓梯!」

      下水道的入口被武二搞成冰封絕地,程宗揚一萬個不願意,也只能硬著頭皮

    帶領眾人往地下逃去。

      頭頂呼喊聲不斷傳來,「兀那妖女!你傷我師兄,還想再逃嗎?」

      不知道虞白櫻還有虞紫薇的聲音冷冷道:「玉音子口出狂言,死有餘辜。」

      「我師兄只是聲討岳逆的惡行!何曾有一言涉及兩位?你們二人痛下殺手,

    取我師兄性命,此仇不報,我長青宗還有何面目立於六朝?沈道長,朱仙子,我

    道流六大宗門同氣連枝,還請兩宗不吝援手。」

      虞氏姊妹一聲冷笑,接著有人叫道:「小心絲絃!」

      「啊--」一聲慘呼響起,不知是誰已經著了虞氏姊妹的道。

      腳下的樓梯長得彷彿沒有盡頭,程宗揚悶頭走了半晌,才踏到平地。蕭遙逸

    從袖中摸出火褶,取下扣蓋用力吹了幾下,火焰跳動著亮起,照出周圍的空間。

      入目的情形使眾人都一陣發呆。與樓上的房間不同,眼前是一道高近兩丈的

    牆壁,光滑的表面沒有拼接的縫隙,卻是一道整體鑄成的金屬牆。牆壁一側的大

    門已經被人破壞,厚達半尺的門體扭曲著倒在地上,門側一排折斷的鎖頭幾乎有

    手腕粗細,真不知宋三等人費了多少力氣才把它打開。

      徐君房抱著羊皮水囊道:「這是太泉古陣的絕仙門,連仙人都要束手,沒想

    到竟然被外姓人打開。不知道裡面藏的什麼好東西?」

      蕭遙逸當先進入,舉著火褶照了一圈,一臉失望地說道:「空的。」

      門內是一個寬闊的大廳,空蕩盪沒有任何物品。程宗揚遊目四顧,然後道:

    「這裡沒辦法藏人,再往下面去。」

      通往下層的樓梯在大廳外側,一道同樣加厚過的鋼門被重撞得彎曲,側面露

    出一個狹窄的入口。

      眾人逐一鑽了進去,裡面的情形大同小異,仍是空無一物。一連走了三層之

    後,樓梯下終於出現一扇緊閉的大門,看來暫時還沒有被人破壞過。

      徐君房道:「這些外姓人倒是好耐性,換作是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撞開

    門,一樣東西都沒撈到,早就罷手了。」

      蕭遙逸敲了敲大門鋼製的表面,「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要藏這麼深?」

      程宗揚自問沒有那個力氣能把半尺厚的鋼門砸開,苦笑道:「那隻有天知道

    了。」

      金屬的牆身觸手冰冷,兩丈高,十餘丈寬的空間完全被這道渾然一體的金屬

    牆壁隔斷。程宗揚沿著牆壁摸了一遍,也沒有找到任何出口的痕跡,不由心下叫

    苦。自己原以為下面也和樓上一樣,分成不同的房間,誰知道只有一個無遮無掩

    的大廳,而且還是條死路。這下如果被人堵住,那可逃都沒處逃去。

      隔了三層的空間,頭頂傳來的打鬥聲已經微不可聞,但程宗揚絲毫不敢掉以

    輕心。他想把那扇被宋三等人拆掉的大門抬起來,稍微阻擋一下,可入手的份量

    遠遠超過自己的能力,至少也有七八噸重,只好放棄。

      蕭遙逸忽然驚嘆道:「好大的鎖孔!」

      程宗揚精神一振,「什麼鎖?」

    「在這裡。」蕭遙逸拍了拍門上。

      程宗揚踮起腳尖才摸到門上一個凸起的圓形,上面還有一個碗口大小的保護

    蓋,手指一拔,蓋子滑開,露出裡面一個手掌寬的凹槽。

      程宗揚摸了摸匙孔的寬度,忽然摘下背包,從裡面取出那枚短劍般的巨型鑰

    匙,「小狐狸,蹲下。」

      蕭遙逸二話不說,往地下一蹲,「來吧!」

      程宗揚踩著他的肩頭,舉起鑰匙往鎖孔中一插,一邊暗自祈禱。這會兒自己

    純粹是瞎貓想逮個死耗子,何況年深日久,整把鎖銹死也不奇怪……那枚鑰匙輕

    輕一送便滑了進去,沒有絲毫滯礙。

      黑暗中,鎖簧跳動的輕響分外清晰。那枚鑰匙不斷深入,終於順順利利插到

    盡頭。程宗揚屏住呼吸,順時針慢慢轉動。

      一圈、兩圈、三圈……

      「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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