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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火澆愁 - 第五章字體大小: A+
     
    什麼“被強行喚醒”“從地下一口棺材裡來”“說一口字正腔圓的古風方言”……聽著像千年老僵詐屍。但“詐屍”其實不可怕,因為人死如燈滅,那些“煉屍”“趕屍”的原理跟提線木偶差不多,屍體都是在外力的操控牽引下動作的,本身的神經系統已經爛光了,不會再有任何想法。防腐工作有一點做不好,屍身上的胳膊腿、心肝肺之類,一邊走一邊掉都是常有的事,除了嚇唬人,戰鬥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怕就怕棺材裡放的不是屍體。

    因為除了正常的入土為安,古人封印一些不好的東西時,也會以棺槨為器,所謂“喚醒他的聲音言語癲狂”,很可能是某種咒語或者禱詞。

    有人在用禁術召魔!

    怪不得天象太平,赤淵異動,原來是人禍——宣璣心裡罵了句髒話,他早該想到的,都是《千妖圖鑑》這坑貨,用什麼“通心草人偶”誤導他!它到底哪邊的?

    門外的外勤聽見動靜不對,立刻就要直接闖進來。

    宣璣驀地抬手,隔空一掌打在門上,剛把門推開一條縫的外勤被他直接拍了出去,一個火焰色的“止”字一閃,融進了門板,“止”字迅速朝四壁蔓延,眨眼功夫,家屬休息室很快被火光圍了起來,與外界隔開了。

    被攔在外面的外勤小隊同時被彈開,沒看見他徒手畫符的過程,只感受到了符咒的能量,駭然地面面相覷——這是什麼符咒?為什麼一個後勤會隨身帶這麼霸道的符咒?

    這是違規的!

    要知道,以“符咒”和“法陣”學的複雜程度,一兩年的培訓根本連個皮毛也學不來,所以沒有被納入常規外勤訓練項目裡。符咒都是定期由異控局研究院借助儀器批量製作,作為一種武器,像子彈一樣給各部門外勤配額發放,因為這東西保管不當會很危險,所以連外勤們持有符咒都必須要有執照,局裡明令禁止非戰鬥人員接觸符咒!

    實習生小李手忙腳亂地撿回自己摔掉了一地的下巴,扭頭問羅翠翠:“你們善後科怎麼敢公然違規……哎,人呢?”

    羅翠翠雖說大小也是個“特能”,但一直在後勤部門過著“講文明講禮貌”的和平日子,這會生怕引火燒身,眼看氣氛不對,早已經邁開小碎步,躲到了樓道拐角,聽問,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隔著老遠造謠道:“我們這老大新來的,那個……可能是關係戶!”

    家屬休息室只有十來平米,幾條鐵鍊上的火苗如怒龍,將天花板都熏得漆黑一片,按理說至多三五分鐘就能把這屋預熱成烤箱,可是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卻不知從哪裡蔓延過來,居然強勢地壓過了火焰的熱度,水汽不斷地被加熱,家屬休息室的四壁就像“回南天”一樣,滲出水珠來。

    宣璣用鐵鍊困著那神秘的長發男人,自己卻被這股陰冷的水汽壓得喘不過氣來,一時也不知道是誰困住了誰。

    大大小小的水珠在牆上滾過,留下濕漉漉的痕跡,漸漸連在一起,形成了成排的文字,那不是世界上現存的任何一種通用語言,宣璣余光瞥見,後脊梁骨躥起無法言喻的涼意。

    《千妖圖鑑》的紙頁簌簌地抖動起來,片刻後,它吞吞吐吐地咳出了一行註解:陰沉祭。

    門口,外勤小隊的負責人越眾上前:“宣主任,到底出什麼事了?我是……”

    “別自我介紹了,”屋里傳來宣璣有些失真的聲音,“把這醫院……醫院十公里輻射範圍內所有人都轉移,立刻!把你們能用的人都調過來,還有… …報總部!”

    小隊長半句話沒說完,就被他劈頭蓋臉地砸了一串命令,一頭霧水,心說:“您哪位啊?”

    外勤向來不太看得起後勤,畢竟職能部門自古高人一等。而且後勤基本都是普通人,即使有特能,能淪落到跟普通人一個陣營的,想必也都是些沒用的奇葩。雖然善後科是總部派來的,行政上屬於上級領導,但當地外勤打心眼裡沒把他們當回事,跟古代將軍對太監監軍的態度差不多——希望他們好吃好喝,別沒事找事。

    這位宣主任,光天化日之下非法持符,不單添亂,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還莫名其妙地給他們安排起了工作。

    真把自己當棵菜了!

    小隊長一邊不動聲色地研究門上的封條符咒,一邊耐著性子說:“領導,轉移居民不是小事,交通、物資、經濟損失都是問題,更別提會給老百姓造成多大恐慌了。別說是我,咱們分局長來了也做不了主。再說,咱們的人現在基本都在大峽谷裡,變異樹還沒清理乾淨呢,是真的騰不出手來……”

    宣璣顧不上講究禮貌了,再次打斷他:“羅翠翠,給肖主任打電話,告訴他變異樹只是添頭,赤淵動蕩的主因很可能是'陰沉祭'!”

    小隊長自覺已經算有城府,還是被他堵得臉色一綠:“宣主任,赤淵問題是什麼原因,我們有專門的專家團隊評估,請您不要憑主觀臆斷誤導組織!”

    羅翠翠屁顛屁顛地探出個頭:“領導,肖主任問什麼叫'陰沉祭'?”

    宣璣心說:“我問誰去?”

    那《千妖圖鑑》跟擠牙膏似的,“陰沉祭”仨字下面本該有註解的地方空白一片,也不知道一本破書到底能有什麼難言之隱。

    顯然這會靠它是靠不住了,宣璣能感覺到惡毒的水汽在貼著他的骨頭縫往裡鑽,鐵鍊上的火苗被陰冷的氛圍壓得越來越微弱,強行掰開因為打戰咬在一起的牙關,他匆忙往外塞了句話:“善用搜索引擎!”

    這話是“說者別無選擇,聽者特別扎心”——分局的小隊長認為他在指桑罵槐,氣得掉頭就走,原地後轉,他又想起什麼,覺得不妥,轉頭問小李:“你剛才說,裡面那個……就那長頭髮的,是個混進赤淵不懷好意的特能人?”

    小李連忙說:“動機現在還不清楚,不敢說是不是壞……”

    小隊長暴躁道:“我管你好人壞人,你就說是不是特能!”

    “哎……是,是特能,好像還是精神……”

    “是特能就行了。”小隊長冷冷地“嘿”了一聲,抬手一揮,帶著自己的小弟們魚貫而出,不管這不知好歹的“擦屁股科長”了。

    甭管好人壞人,反正特能人的人頭不佔“十五條紅線”的死亡名額,愛死不死,死也白死。

    羅翠翠邁著小碎步奔將出來:“您別走啊……哎,這……我們領導不是那意思,肖主任還沒說話呢……哎呀!”

    肖徵可能是去查資料了,在電話裡讓他等著,沒了聲音,羅翠翠手足無措地追著浩浩蕩盪離開的外勤們跑了幾步,回頭看那陰森森的家屬休息室,又不敢走,舉著電話,他愁斷了肝腸:“這都什麼暴脾氣啊!”

    盛靈淵被架在火上烤,卻仍頗有興致地側耳聽他們說話,火舌裹身,他連頭髮絲都紋絲不動,還覺得挺暖和似的,蒼白的臉上被火光映出了血色,和顏悅色地對宣璣說:“妖族和人族歷代血仇,即便妖族敗落,也是遠避世人,退隱山林,你這純血的小妖又是怎麼回事,怎麼自己一個人往人堆里扎?是在家受了什麼委屈叛族?還是做錯事被族人流放了?”

    宣璣後脊梁骨上的冷汗凍成了冰珠,順著後背往下滾,嘴唇凍得發青,嘴上不肯認輸:“大爺,我們現在五十六個民族都是一家了,您念的是哪輩子老黃曆?你才叛族被流放!”

    捆在那魔頭身上的鐵鎖鏈繃緊到極致,“咯咯”作響起來,他袍子上的圖騰開始往下滲血,牆上的水漬跟著陡然深了一個色號。

    “小妖,再不放開我,小心受傷哦。”他話音沒落,宣璣的髮梢和衣角剎那間掛上了冰碴,門上的“止”字倏地分崩離析。那些血漬透過家屬休息室的牆,直接滲到了另一邊,淒厲的陰風橫掃出去,玻璃全碎,風擠過門窗時發出尖銳的呼哨,彷彿夾著一聲垂死的慘叫。沒來得及走遠的外勤們被碎玻璃渣掃了個正著,羅翠翠領口呲出了一截綠蘿的嫩芽,順著他的脖子盤旋而上,自欺欺人地展開葉子,蒙住了他的眼。

    就在這時,肖徵恰好發了視頻電話過來,羅翠翠慌亂之間碰到了接通鍵,把這一幕原原本本地傳到了千里之外的異控局總部。

    肖徵瞳孔驀地收縮,扭頭飛快地吩咐旁邊的工作人員:“聯繫赤淵分局局長,立刻加派人手,轉移醫院裡所有人,現場聽宣璣的——老羅,讓你主​​任堅持一會— —叫古籍修復科來人!”

    羅翠翠被綠蘿葉片障著目,五迷三道地面壁學舌:“宣、宣宣宣主任,肖、肖肖說……”

    他的聲音被“嘩啦”一聲鐵鍊亂撞的動靜蓋過去了,原來的鐵鍊上火苗消失殆盡,像被抽乾了似的,變回毫無光澤的硬幣,崩得到處亂飛,其中一枚擦著羅翠翠的頭頂釘進了他身後的牆壁裡,擦掉了他兩根珍貴的秀發。

    羅翠翠蒙了一秒之後才反應過來,腿一軟,當場五體投地,在地板上扑騰起各種泳姿,手腳並用地往外“遊”去。

    盛靈淵脫困的瞬間,已經掠出了家屬休息室。

    傲慢的分局外勤們總算發現宣璣不是拿他們逗悶子,然而濃重的血腥味已經裹著寒意直衝鼻腔,再要動作已經來不及了——外勤們驚悚地發現,那從休息室裡飛出來的白影彷彿瘟疫,冰冷粘稠的水汽從破窗裡呼嘯進來,往所有活物身上黏,他們的身體好像被速凍魚,眨眼的功夫,連關節都凍僵住了,一動不能動,細小的冰碴疽毒似的爬上人皮膚,那可怕的白影已經逼至眼前!

    盛靈淵伸出一根手指,勾起了離他最近的小李的下巴,小李的眼睛幾乎脫眶,就見那面無表情的魔頭打量他片刻,隨即笑了,朝他呵出了一口黑霧。小李不知道那黑氣是什麼,心裡卻本能地升起極度的恐懼,那恐懼激發了他的求生本能,他拼命後退,竟把背後的冰碴撞裂了一條縫。

    然而,螻蟻就算抵死掙扎,也掙不出清風半兩,那縫隙很快又被冰碴凍住,眼看黑霧化作了一隻猙獰的獸頭,就要將他一口吞下。

    就在這時,一團火球流星似的砸了過來,擦著小李的鼻尖撞散了那團黑氣。

    小李身上的薄冰從鼻尖開始融化,瞬間讓他恢復了行動能力,小李一屁股坐在地上,蹬著腿往後縮,差點尿出來。

    那火球有生命似的繞過他,在地板上滾出了一條燦爛的火線,撞在一干外勤身上再彈開,落湯雞似的外勤們從冰雕狀態裡解脫出來。這支外勤小隊的小隊長雖然自以為是,卻頗為​​尿性,恢復自由後,他第一時間掏出一把槍,朝那大魔頭連開數槍。

    那是異控局外勤專門對付各種“妖魔鬼怪”的“秘銀”槍,裡面的秘銀子彈會自動繞開沒有異常能量反應的人和物,追著高能的目標跑。一時間樓道裡銀光亂竄,銀光過處,一聲輕笑響起來,是被寵愛的孩子調皮搗蛋時,招來的無奈又縱容的笑,這小隊長是個女兒都上中學的中年大漢,聽見這笑聲,剎那間恍惚了一下,他忽然好像回到了自己的襁褓時光,又脆弱又委屈,只想跟人撒一場嬌。

    他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失神,一團黑霧凝成的爪已經抓住了小隊長持槍的手腕,小隊長只覺得一陣酸麻從手腕上蔓延出去,緊接著半個身體都沒了知覺,秘銀槍脫手掉在地上,而那黑霧順著他的胳膊往上爬,直指他咽喉!

    “閃開!”

    一團火光捲了上來,“呼”地一下燎著了小隊長的胳膊,然而那火只以黑霧為燃料,並不燒衣服,也不燙人,黑霧轉眼被燒了個乾乾淨淨,與火光一起消失。

    外勤小隊長就地一滾,撈回秘銀槍,驚疑不定地看向宣璣:“你……您居然是雷火系?”

    雷火系這種攻擊性極強的特能特別罕見,即便是在外勤安全部裡,也是萬中無一,幾乎所有的雷火係都在總局三大特種精英部隊裡——前特種部隊“雷霆”的指揮官、現任異控局總調度長肖徵就是個雷火系——地方分局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一個活的“雷火”!

    讓一個雷火系的高手搞擦屁股善後工作,總部人事科有什麼毛病嗎?

    宣璣:“開槍,別停!”

    小隊長回過神來,他身後的外勤們這會也總算是反應過來了,訓練有素地各自站位,配合著用秘銀子彈狙擊大魔頭。

    大魔頭大概沒見過秘銀子彈,有些顧忌,在密密麻麻的銀光前遲疑了一下,眼看秘銀子彈雨點似的落在他身上,就算是尊石像也能給打成篩子,那大魔頭身上卻倏地浮起一層黑霧,將秘銀子彈全部掃了開。

    就在這時,宣璣伸手憑空一抓,嵌進牆壁、地板裡的硬幣就都乳燕投林似地飛回他手心,每一枚硬幣上畫著一張表情誇張的卡通人臉,或哭或笑、或嗔或喜,排成一排,“滴溜溜”地在他掌心裡旋轉,像一排微縮的眾生相。然後那些硬幣突然變形,抽長成了好幾條鐵鎖鏈,一端牽在宣璣手裡,另一端毒蛇似的飛出去,趁那魔頭分神,勾住他的四肢,牢牢地把他纏縛其中。

    外勤們再次集體目瞪口呆——這是什麼?這怪物到底是雷火系還是金屬系?

    避雷針成精嗎?

    說好的雷火和金屬相剋,絕對不能共存呢!

    不過“避雷針”本人看著也不輕鬆,他眉梢、頭髮上結了一層細霜,扯著鐵鍊的雙手哆嗦得像是隨時要脫力:“快去疏散醫院附近人口,快點!”

    一個外勤猶豫了一下:“您……”

    “別磨蹭!”

    那外勤還要說什麼,被小隊長一把按住肩,小隊長收了傲慢之心,經驗和眼力是在的,他已經看出來,這個“善後科主任”至少是個有資格進入特種部隊的高手,這種水平的戰鬥,閒雜人等留下不是義氣,是礙事。

    小隊長深深地看了宣璣一眼:“兄弟記住了,立刻報總部請求最近的特種部隊支援——全體!分頭清場,疏散十公里!走!”

    異控局裡,當晚古籍修復科值夜班的正好是古修科長王博士。

    王博士戴一副圓片小眼鏡,佝僂著腰,身體還在邁著小碎步往總調度室趕路,腦袋已經率先被伸出二里地的脖子送到了肖徵案前。據說此人生於明朝末年,特殊能力倒也沒別的,就是老不死,退休了三十多次,又被返聘回了異控局,現在專門搞神秘古籍及術法研究,他老人家博聞強識,學貫古今,是個活百科……就是上了年紀,幹什麼都慢,跟他溝通起來得有點耐心。

    “陰沉祭啊……可不得了啊!'祭'可是禁術,鬧不好要死人嘞。”王博士老旦似的開了腔,文縐縐的,一唱三歎,聽得肖徵想狂按快進。

    “'祭'乃'惡契',上可求邪神降世,屠戮蒼生,下可求惡鬼附體,報仇雪恨。就是那些個邪神惡鬼什麼的哪是好求的?幫你辦事,必要百倍求報啊!肖主任你問得挺巧,前一陣,我們剛做了個'祭'的專題,檔案保存在哪來著……哎……”

    肖徵:“存檔日期?”

    “哦……就是上禮拜嘛,幾號來著?”

    肖徵一把薅起他的電腦,大步往檔案室裡衝,後邊拖著根蹦蹦跳跳的電源線。

    古籍修復科的檔案室裡恆溫恆濕,不見光,裡面有成排的水晶櫃,櫃裡封閉著各種古籍原件,櫃門上一個小屏幕,能調閱研究員們的註解,肖徵一聲令下,十多個研究員替他翻箱倒櫃查資料,很快翻到了“祭”的專題櫃。

    “所謂祭,您可以理解成是一種買賣合同,一場祭裡有四要素,'祭品''祭主''媒介'和'祭文',”一個研究員對肖徵說,“祭品就是'甲方'支付的'費用';'祭主'是收費辦事的'乙方'——一般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有學者認為,只有'魔'才能作為祭主,響應'祭';'媒介'是'通魔'之物,您可以理解成是買賣雙方的溝通途徑,最後,'祭文'就相當於是這場交易的契約書。相傳這是一種寫不出來的文字,一旦被寫出來,就意味著祭已經生效,甲乙雙方都不能反悔,祭文上列的祭品一定要到位,祭主必須履約,否則會遭到祭的反噬。”

    肖徵追問:“具體說說陰沉祭。”

    “陰沉祭是'祭'的一種,相傳這種'祭'的祭主很特殊,是被封印的魔物。陰沉祭能撬動封印,因此又叫'召魔祭'。'媒介'則必須是獻祭人本身,”研究員說,“可想而知,不管成不成,發起陰沉祭的獻祭人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是一種孤注一擲的'自殺式襲擊'。”

    肖徵:“什麼鬼?'魔物'是指什麼?”

    “我們的資料很少,古籍上說,魔可以'永生不死,法力無邊',只能封印,或者等它自然消散,不能用外力殺滅。按照這個描述,當代學界普遍認同,所謂'魔' ,其實是某種混沌有害的異常能量。”

    肖徵聽得一頭霧水:“一團能量怎麼做買賣,怎麼履約?”

    “抱歉,主任,這不清楚,畢竟'魔'也好,'祭'也好,都只是古籍中的傳說,甚至可能只是古人的奇幻想像——不過……有一本殘破的古籍中曾經提到過'人魔',我們推斷,魔這種特殊的異常能量,很可能可以具化到某個特定的人身上,這個人可以支配這種異常強大的能量……或者被這種能量支配,成為真實存在的魔物。”

    對了,赤淵醫院裡那個來路不明的神秘男子……肖徵眼角一跳:“關於人魔,我們這能查到什麼資料?”

    “人魔形同天災,”研究員點開一份電子掃描版的文件,只見上面拓了一副壁畫,用細緻到有些血腥的筆觸描繪了洪水、地震、瘟疫與戰爭場面。畫面上鋪滿了形態各異的屍體,而每一個人間煉獄似的場景中,都有一個格格不入的白衣人,沒有正臉,似乎只是某種恐怖的象徵,“您看這個白衣人,在洪水的場景裡,他在上游把手伸進水里攪動;戰爭場景裡,兩個人互相用刀劍捅穿了對方的身體,這個白衣人手裡拿著個杯子,從刀尖上接血喝——暗示這些大天災都和他有關。您注意到了麼,這幅畫裡除了這個白衣人,剩下的全是屍體。這畫就叫'人魔'。”

    肖徵:“……”

    完了,宣璣怕是要涼。

    宣璣不但涼,還是透心涼,他雙手已經被冰碴凍住了,像戴了一副流光溢彩的水晶手套。

    盛靈淵——那人魔低頭,目光掠過自己身上的血色圖騰,懶得費力氣掙動,似笑非笑的神色像老貓看著爪下小鳥。小鳥越是掙扎,他就越覺得有趣,涼颼颼地勸道:“小妖,你天生合我眼緣,我一見你就覺得喜歡,不欲傷你,快退下吧。”

    宣璣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花痴”,可是對方那句“我一見你就覺得喜歡”撞進耳膜裡,他無端心生異樣,忽然有種被偏愛的飄飄然,心跳疾了兩拍,撐著鐵鎖鏈的手指差點軟了。

    好在這時,死機半天的《千妖圖鑑》回了魂,在“人魔”下面飄出一行註釋:魔通六欲,擅噬人心。

    宣璣激靈一下,眼神清明過來——這魔頭居然搞色誘,臭不要臉!

    “嘖,”魔頭頗為遺憾地搖搖頭,“年紀不大,心志倒堅,哄你鬆手是為你好。不妨告訴你,此乃'千人生祭',祭文將成,現在只差最後一口'活牲',你不去找那始作俑者,與我糾纏不休做什麼?”

    “怕你咬人。”宣璣冷笑一聲,透過《千妖圖鑑》,去看牆上的陰沉祭文。

    《千妖圖鑑》這馬後砲這回總算趕上了一回,書頁間緩緩浮出陰沉祭文的譯文,宣璣一目十行地掃過譯文,心念一動,手機自動從他兜里飛了出來,漂到他耳邊,接通了肖徵電話。

    半聲鈴沒響完,肖徵秒接:“餵,你還……”

    “湊合活著,你先聽我說,”宣璣的舌頭可能也有特能,把普通話說出了五倍速,快得走了調,非得能逐字聽寫華文rap的水平才能明白,“這篇陰沉祭文我看懂了,上面列的祭品是'千人活祭',陰沉祭必須在一個月相之內完成,'朔日子時之交'獻祭第一個活牲,下一個'朔日子時之交'獻祭最後一個,沒記錯的話,今天就是朔日!”

    盛靈淵沒聽懂他這一口“鳥語花香”的rap,卻對手機發生了極大的興趣,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活牲必須要死於非命,”寒意透過口鼻滲入了宣璣的肺腑,乃至於他的氣息都不連貫起來,“一個月……唔……一月之內,一千個人非正常死亡,不可能無聲無息……”

    “聯繫公安部門,查最近一個月的非自然死亡案件,”肖徵飛快地吩咐旁邊的外勤,又問,“你現在還好吧,能堅持多久?”

    “一點也不好,”宣璣狠狠地咬住了打顫的牙關,“為什麼不給我大南方供暖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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