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初至黃昏之鄉（八）

　　齊樂人聽從了蘇和的建議，他決定去找陳百七瞭解一下關於瑪卡村的資料，雖然他會為此付出一些生存天數，但是他覺得這應當是值得的。

　　當他找到陳百七的時候，她沒有在自己經營的商鋪中，而是在落日島的海岸邊，趴在堤壩上眺望著海平線上的夕陽。一直和她在一起的小女孩蹲在沙灘上撿貝殼，高高舉起一隻漂亮的海螺向陳百七揮舞。

　　夕陽之中，陳百七細長而冷漠的眉眼被金紅色的光芒浸染，竟好似超脫於市儈，變得溫暖而柔軟，讓人恍然意識到，其實她也不過是個年輕的女人。

　　「沒想到，你是你們幾人中最先來找我的。」陳百七頭也不回地說道。

　　這話讓齊樂人摸不著頭腦，他站在陳百七身邊，和她一樣趴在堤壩上，眺望著海平線：「為什麼不能是我？」

　　陳百七無聲地笑了笑，給齊樂人遞了根煙，齊樂人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抽，陳百七也不勉強，給自己點上煙，叼在嘴邊。

　　「我以為，那位蘇先生應當會來問我一些事情。」陳百七淡淡道。

　　「為什麼？」齊樂人不想讓自己在她面前表現得太蠢，但是他實在很想知道原因。

　　煙霧從陳百七的口中吐出，連同她略帶嘲諷意味的笑容一起：「你不會以為，一個來自黎明之鄉的玩家，會莫名其妙地帶著三個菜鳥，只因為他心地善良吧？所以在飛艇上我猜測，他應當只是順路想來一趟黃昏之鄉，可是從黎明之鄉來黃昏之鄉太遠了，如果帶著你們這幾個新人的話，他脫離副本的時候可以選擇跟你們一起直接降落在這裡，省了不少時間。不過現在看來，好像不是我想的那麼回事。」

　　齊樂人啞口無言。

　　陳百七換了個姿勢，背靠著堤壩，手肘自然地撐在兩邊，逆光之中她嘴角的煙頭隨著來自海上的風忽明忽暗，她問道：「你們那個新手村，應當是出了什麼意外吧？」

　　「……是的。」齊樂人已經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女人很聰明，也很敏銳，他早該想到的，能在噩夢世界裡做出一番事業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不會是普通的人。

　　「我聽說進入黎明之鄉的玩家會有特殊許可權，能夠接到系統指派的特別任務，例如清理一些副本中的BUG，比起我們這些普通玩家，他們更像是GM了。」陳百七彈了彈煙灰，繼續說道，「你們的這個新手村，出來的人太少了，按照常理，一個普通新手村要麼團滅，要麼有一大半人能夠活著出來，但你們竟然只有三個新人存活到了最後，還有一個來自黎明之鄉的玩家，那肯定是新手村出了問題。」

　　「的確，我們新手村中有個玩家，是個連環殺人案的兇手，他在新手村裡殺了不少人，導致我們活下來的人不多。如果不是蘇和的話，我們也許會團滅。」齊樂人沒有隱瞞她的意思，坦誠說道。

　　「玩家？那並不算BUG。」陳百七眉頭一蹙。

　　「是的，所以蘇和在調查清楚後，原本是打算假死離開的，但那時候我救了他一命……當然，其實我算是破壞了他離開的打算。」齊樂人說。

　　陳百七哦了一聲，看著齊樂人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齊樂人被她看得有些發毛：「有什麼不對嗎？」

　　陳百七笑了笑，又抽了一口煙：「蘇先生應該很喜歡你。」

　　「………………」因為半個小時前齊樂人才剛聽過蘇和說喜歡男孩子的那句玩笑，現在整個人都不好了，可是很快他意識到陳百七說的應該只是普通的喜歡。

　　「蘇先生的舉動，我只能理解他對你們中的某個人產生了興趣，應當是你吧？雖然我不清楚你是怎麼『救了』他，不過假如我是蘇先生的話，大概也會對你這樣的新人有興趣吧。身為一個資深者，處心積慮做掉別人的時候遠多於互相幫助的時候，我很久沒有被陌生人救了，蘇先生的話，只怕機會更少。」陳百七看著齊樂人的眼神似笑非笑，有種讓人汗毛倒豎的趣味。

　　齊樂人的腦中自發地飄過一串陳百七語氣的彈幕：很好，boy，你已經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不，這種禦姐類型的他不要！

　　「好了，不逗你了，說說你的來意吧，你總不是想單純和我約會看夕陽吧？雖然和小鮮肉看夕陽感覺還不錯，不過我可不會因此少收你報酬。」陳百七踩滅了煙頭，偏過頭看著齊樂人，似笑非笑地說道。

　　不不不不，他只喜歡美豔高冷的禦姐，對陳百七這口敬謝不敏。

　　「的確有事情要麻煩您，關於一個叫瑪卡村的地方……」齊樂人謹慎地掐去了任務的來歷和具體內容，只是將地名和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重點想要瞭解一下瑪卡村這個地方的歷史。

　　「瑪卡村……我有點印象。」陳百七抱著手臂沉思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的生存天數花了多少？這決定了我能告訴你多少。」

　　「……不多。」齊樂人糾結地說，一陣肉疼。

　　「算了，算你便宜點吧，給我三天，我把能告訴你的內容全部告訴你。」陳百七利索地抽出一張空白契約書，然後生成內容，交到齊樂人面前讓他簽字。

　　齊樂人在一陣心痛中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陳百七卷起契約書，對自己只多了三天生存時間不甚滿意，不過她還是盡職盡責地履行了承諾：「瑪卡村距離黃昏之鄉不算太遠，之前也有玩家路過那裡，那個村莊有一個美妙的傳統——向惡魔獻祭少女。」

　　齊樂人頻頻點頭，陳百七說的和蘇和的猜測一樣，這個任務的背景應該是向惡魔獻祭少女來獲取庇護或者力量。

　　「這個傳統來自於二十多年前第一次魔族入侵，瑪卡村和臨近幾個村莊一起投靠了惡魔，他們不斷獻祭少女來換取惡魔的保護。為此他們每三年一次，找來十三個少女作為祭品，將他們趕入一片大森林中，直到她們中的一個被惡魔選中，成為侍奉惡魔的女巫。」

　　陳百七說著，上下打量了齊樂人一眼，最後視線停留在了他左手的彩繪圖騰上：「你來的幾分鐘前審判所的人才來找我打聽過一些事情，說是附近發現了兩個少女NPC被害，兇手同樣是NPC，但離奇的是這群兇手也被被殺了，作案人不知所蹤。時間對得上，人物、年齡和性別也吻合，再加上你手上突然出現的圖騰，嘖嘖，讓我猜猜看，你剛剛應該是看見了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吧。」

　　齊樂人瞳孔一縮，心跳如雷，他沒想到自己一個簡單的問題竟然被陳百七抽絲剝繭地挖出了這麼多內容，甚至還揭穿了他目擊者的身份！她是要向審判所告發嗎？

　　「不過以你的實力，恐怕還做不到那種程度，再說兇手是誰審判所已經有定論了，只是那傢伙行蹤成謎，所以才來找我問問，沒想到你這個小傢伙竟然自投羅網來了。」陳百七饒有趣味地看著他，「我沒興趣事無巨細地告訴審判所，再說我已經收了你的時間，這點職業道德我還是有的。」

　　齊樂人鬆了口氣，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雖然被審判所知道他是個目擊人也許並不會怎麼樣，但是麻煩事還是能少則少。

　　「你見到他了嗎？」陳百七挑起細長的眉，問道。

　　齊樂人搖了搖頭。

　　「真可惜，那可是個冷美人啊。」陳百七笑笑說。

　　兇手是那隻會說話的鷹的主人嗎？齊樂人是這麼懷疑的，剛好案發地傳來一聲口哨，那隻鷹就飛走了，他追到那裡的時候就看到滿地屍體……從時間上來看，應該是這樣沒錯。

　　「哦，還有一件事……」陳百七看到沙灘上撿貝殼的小女孩終於玩累了，攥著滿手的貝殼向她跑來，她說道，「如果他也和你一樣接到了同樣的任務，無論如何也不要與他為敵，你沒有勝算的。」

　　「我知道，我會小心她的。」齊樂人沉重道。

　　他已經從陳百七的描述中勾勒出一個冰山禦姐的形象了，獻祭女巫的任務裡，他應當會遇見她。

　　「姐姐，你看我撿到的！」小女孩已經靈活地爬過了水泥堤壩，向陳百七展示自己的收穫。

　　陳百七寵溺地摸了摸她的腦袋：「真厲害。」

　　齊樂人定睛一看，小女孩手裡的不過是一些再普通不過的貝殼罷了，只有一隻小海螺看起來還算漂亮。

　　「瑪卡村的資料我會整理出來給你送去，最後再送你一個忠告。」陳百七撣著妹妹裙子上的沙子，一邊頭也不抬地對齊樂人說。

　　「請說。」

　　「帶點鳥食。」陳百七笑瞇瞇地說完，帶著妹妹離開了。

　　鳥食？齊樂人愣愣地看著兩人走遠的身影，半晌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