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然向來是個宅不住的人。
在神醫谷裡的時候,他或許還會收斂收斂,但是一出谷便立刻跑了個沒影。
從當天下午起,他便在四處的街巷中逛了起來。
文清辭則一直待在醫館之中。
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閱讀醫書。
文清辭發現,隨著零散的記憶一起被喚醒的,還有有關醫學的知識。
和剛剛穿越過來時,不眠不休惡補筆記,才能將醫書看懂一二不同。
此時文清辭再讀這些書,隻覺得無比熟悉。
……
“……哈哈哈,看我的!”
“我頭髮全都濕了!”
“濕了就濕了,直接跳下來唄!”
午後,文清辭的耳邊忽然吵鬧了起來。
他不由皺眉,回頭向窗外看去。
文清辭所在的醫館,位於松修府某條背街。
醫館一面臨街,一面傍水。
現在雖才到仲春時節,但是松修府的氣溫已經不低。
此時一群七八歲大的小孩,正湊在水邊玩鬧。
其中三兩個已經下了河,並朝岸上的同伴潑水。
上面的幾個小孩,則猶豫著自己究竟要不要下去。
文清辭緩緩地合上了手中的醫書。
松修府內河道密布,既有自然形成,也有人工引流。
但無論這河流是否天然,穿城而過流至此處的時候,河水已經變得有些渾濁。
此時這幾個小孩在河裡一遊,更是攪起了一堆泥沙。
原本就不怎麽清澈的河水,立刻暈出了一團暗黃。
文清辭忍不住順著河道向上看去——不遠處還有一名婦人在這裡洗菜。
聽到水聲,她也抬起了頭向這裡看了過來。
顯然,婦人也看到了這群小孩的身影,但是卻並沒有將他們當作一回事。
她只是在起身的時候,隔著河道用松修府官話大聲叮囑了兩句:“玩一會就早些回家,當心嗆著水,也別著涼了哦——”接著便端著洗好的蔬菜,回到了家中,留下那群小孩,繼續在這裡潑水玩。
而河道的另一邊,還有人在這裡洗著衣服。
這樣的場景,莫名看得文清辭緊張了起來。
直到一滴墨從筆尖墜落,砸在紙張上留下一個黑點,文清辭這才慢慢緩過了神來。
“清辭,想什麽呢?”宋君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並用手在他眼前揮舞了兩下,打斷了文清辭的思路。
“……沒什麽,”文清辭笑了一下,徹底將視線收了回來。
這個時候,宋君然也注意到了窗外的景象。
“哎,你又在看這個啊,果然還是和當年一樣,沒什麽變化……”宋君然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他不再多說什麽,轉過身去自顧自倒了一杯茶,將不知從哪裡買來的春筍放到了一邊。
文清辭剛剛進神醫谷的時候,對喝水非常講究。
可他的講究,又與大多數人不一樣。
旁人的講究是用雪水、露水、雨水,去配合四季,衝泡不同的茶葉。
而文清辭的講究則是,除了煮沸的山泉水以外,其余的水一律不喝。
那個時候宋君然不知道文清辭為何如此講究,還是個小孩的他,忍不住逗了逗師弟,告訴文清辭他杯子裡的水,是自己從河裡打來的。
宋君然只是想開個小玩笑,沒有想到文清辭性居然反應強烈地將口中的水全部吐了出來。
宋君然因此挨了父親一頓毒打。
而在那之後,他終於知道,文清辭對飲水如此講究,是因為他的家人全是因此而亡……
不過隨著文清辭的一日日長大,當年的記憶一點點變得淡薄,他也不再像小的時候那樣講究。
只是有的時候,他也會像剛剛一樣,露出那副擔憂的表情。
宋君然喝完茶後,便帶著春筍到了後廚,找人點起了菜來。
被留在原地的文清辭,心中則隱約生出了些奇怪的感覺來……
自己剛才的樣子,還有無意之中暴露出的習慣,與原主有些相似嗎?
文清辭忍不住握緊了手下的窗框。
他緩緩闔起眼,試圖繼續回憶。
可是一盞茶的功夫過去,除了山萸澗裡屍橫遍野的場景以外,文清辭仍舊什麽都想不起來。
……
醫館老板終於從官府那邊打探到了確切的消息。
從明日早晨起,便可以自由出城了。
宋君然一刻也不想再在這裡多待,次日清晨天還沒大亮,他就和文清辭一道,向著城門所在的位置而去。
昨天下了一整夜的雨,松修府的溫度又落了回去。
早晨又濕又冷,處處都透著寒意。
文清辭在谷內待了一年多的時間,已經有些不適應這樣的氣溫了。
隔著帷帽,看不清臉色,但正牽著馬向前走的宋君然卻瞧見,文清辭的手背已經被凍得泛起了淺青,他甚至時不時停下腳步輕輕咳嗽。
這怎麽行!
“清辭,先別著急,”宋君然叫住了他,說著便將身上所穿的青色大氅脫了下來,交到了文清辭的手中,“來,你把這個穿上。”
雖出門在外,但宋君然一向是個講究的人。
他手中的大氅漿洗得乾乾淨淨,今早才晾乾收回,甚至於還沾上了一點藥房裡的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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