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陽泓笑著飲了一口茶,目光裡滿是慈祥與和藹。
可謝不逢卻聽到:『也不知道皇帝願不願意分我一點……時間不等人,必須盡快找人將他的血取來才是。』
少年不屑地笑了一下。
楮陽泓是如此,而表面平靜,對太傅滿是敬意的謝釗臨也不遑多讓。
他看出了老太傅的心思。
『九十多,也活夠本了。做人何必貪心?』皇帝在心中嘲諷道。
顯然,謝釗臨並不打算將他的“靈藥”分給“敬愛的太傅”楮陽泓。
聽到這裡,謝不逢嚴重的殺意幾近凝成實質。
頓了頓,他突然垂下眼眸,輕輕地笑了起來。
皇帝和楮陽泓一樣的怕死。
越是身處高位、手握大權的人,便越是舍不得擁有的一切。
謝不逢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他的心中已有了打算。
“……老臣近日總覺得心慌意亂,太醫來府裡開了幾服藥,吃了也不怎麽管用。”楮陽泓忍不住暗示。
可皇帝卻像是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意似的:“太傅上了年紀,還是要好好休息啊。”
語畢,又看了窗外的天空一眼說:“今日時間不早了,太傅還是先去好好休息吧。”
楮陽泓還想繼續留在嘉泉宮裡,可是看出他意圖的皇帝,顯然不願意再在這裡見到他了。
兩人又聊了幾句,走時皇帝假裝隨意地給賢公公吩咐了兩句,便以太殊宮還不安全為理由,遣他早晨天一亮,就將老太傅送出皇宮。
語畢,一夜未眠的謝釗臨,終於在簇擁下走出嘉泉宮,向他的寢宮而去。
隻留老太傅在遠處不忿地咬牙。
身為帝師,楮陽泓享有在太殊宮乘車的特權。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一架嵌金文的馬車便緩緩行過宮道,向太殊宮外而去。
有一點皇帝倒是真的沒有說謊。
謀反的事情過去不過短短的幾個時辰,今日太殊宮還沒有平靜下來。
昨夜行刺的,大多是侍衛。
直到現在皇宮內還在徹查所有與之相關的人員。
今日太殊宮內能用的人不多,按照常理來說,皇帝是不會讓年事已高的太傅在這個時候出宮的。
但是作為一名掌權者,他更不願意看到有人覬覦自己的“靈藥”。
於是今早,皇帝便隨便差遣了一個人,急匆匆地將楮陽泓送了出去。
顯然是一刻也不想再多留他了。
昨夜的混亂過後,帝將駐守雍城的軍隊調遣過來,一層層圍在了太殊宮外。
但是宮內往常被重兵把守著的宮道,今日兩側卻空空蕩蕩,連一個人都沒有。
畢竟是在宮內,馬車行進的速度異常緩慢。
雖說老年人覺少,可是昨夜興奮得幾乎一宿沒睡的楮陽泓,到這個點還是困了。
老太傅坐在馬車上,頭抵著車廂壁打起了盹來。
同樣忙了一宿沒睡的趕車太監,也是昏昏沉沉。
從嘉泉宮出太殊宮,要經過四重宮門。
宮道兩側是十余米高的朱紅宮牆。
它沉默矗立著,將那一點淡淡的日光,盡數攔在了紅牆之外。
今日宮道上沒有點燈,因而看上去格外昏暗。
木製車輪碾過一塊殘磚,車廂隨之狠狠地顛了一下。
楮陽泓的頭,磕在了廂壁之上。
“哎呦——”老太傅睜開了眼睛,他皺眉正想斥責駕車的太監幾句,可沒想馬車竟然在這個時候緩緩地停了下來。
“怎麽了?”一大早就被皇帝遣出嘉泉宮的楮陽泓,可謂是窩了一肚子的火,他皺眉問,“馬車怎麽停下來了!”
車廂外傳來了小太監略顯驚慌的聲音:“車輪,好像……好像是被什麽東西卡住了?”
“快些處理好,”楮陽泓催促道,“出宮還有事要忙。”語畢,便繼續閉目養神。
小太監一邊從馬車上跳下去檢查車輪,一邊迅速答道:“好好好!”
實際上卻忍不住在心裡吐槽——楮陽泓早就致仕多年,他能有什麽事要忙?
兩道相距不遠的宮門,將宮道截成一段。
這段宮道內,只有孤零零的一駕馬車。
四周一片寂靜,唯有鳥鳴偶爾響起。
楮陽泓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老太傅年事已高,在這裡坐久了,也忍不住腰背酸麻。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下意識在嘴裡嘟囔道:“……還沒修好嗎?”
“什麽時候走?早知路上會耽誤這麽久,還不如再在嘉泉宮裡休息一會……”見沒有人回答自己的問題,楮陽泓終於強撐著睜開了眼睛。
這一次,他依舊沒有聽到小太監的答覆。
楮陽泓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他猛地一下攥緊手心,睜大了眼睛。
——一道黑影,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馬車之中。
如同鬼魅。
“啊!”楮陽泓被嚇了一跳,猛地朝後一退。
為了補眠,楮陽泓特意拉上了車廂內的簾子。
此刻,馬車內一片漆黑。
而在這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只有那淺琥珀色的眼睛,如黑夜裡的狼似的泛著寒光,冷冷地注視著自己。
兩人對視的那一刻,對面的少年緩緩地笑了起來。
與此一起襲來的,還有一股無法忽視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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