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惡、恐懼還有戲弄……眼前這個少年身上發生的所有事……只是一場源於無知的無妄之災!
這一切荒誕又可笑。
謝不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在各種厭恨與惡意揣度中長大的他,本能地懷疑文清辭說的話。
可是……他實在想不到對方欺騙自己的理由。
像是猜到謝不逢在想什麽似的,文清辭看著謝不逢的眼睛,輕輕地笑了一下:“殿下,我絕不會以岐黃之術,來與您開玩笑。”
這是一句承諾。
少年心跳的節奏,徹底亂了。
文清辭抱著羊羔,緩緩地蹲下身來。
雪地裡有一個不起眼的土坑,看樣子應該是謝不逢剛才挖好的。
文清辭揉了揉小羊冰冷的額頭,脫下大氅仔細將它裹了起來,小心又鄭重地把它埋進了土裡。
替少年完成了葬禮。
明明滅滅的煙火映亮了整片天空。
泥土與白雪化作棉被,蓋住了羊羔小小的身軀。
*
文清辭拍落肩頭細雪,推開雕花木門,順手點亮了屋角的銅燈。
尚未看完的筆記攤放在書案上,窗邊的紅泥小爐裡,還溫著一壺花茶。
這是一個令謝不逢感到陌生的世界。
“殿下先喝杯茶暖暖身。”說完,文清辭就將一盞熱茶,送到了謝不逢的手中。
文清辭出門時候,閉緊了門窗,地龍早就將不大的臥房,烘得暖暖和和。
謝不逢被寒風凍僵的身體,終於一點點暖了回來。
雪地裡的捕獸夾在少年的肩上,留下了幾個駭人的血洞,但萬幸沒有傷到骨頭。
文清辭皺了皺眉,將謝不逢帶到了桌前。
他頓了頓,突然將手背抵在少年的額頭上:“……好像有一點發燒。”
謝不逢肩上的傷不輕,必須盡快處理。
捕獸夾上的鐵鏽,非常容易引起破傷風。
顧不得那麽多,文清辭迅速淨手,從藥箱裡取出了一把銀質鑷子,小心替少年清理傷口上的異物與布料。
等仔細消毒過後,再將神醫谷特製的玉真散敷在傷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燒,今天的謝不逢顯得格外安靜,任由他擺布。
文清辭處理傷口時心無旁騖,他沒有注意到……少年的耳垂,不知道什麽時候泛起了淺紅。
直到包扎的時候,文清辭才逐漸放松下來。
少年淺蜜色的皮膚上,布滿了各種各樣的傷疤,先天性痛感缺失,令他比平常人更加容易受傷、更不在意受傷。
此時的謝不逢,在文清辭的眼裡只是一個普通傷員。
看到這些傷疤,文清辭的語氣不由嚴肅了起來:“受傷絕不是小事,往後殿下要是不小心傷了,一定要在第一時間告訴我,絕對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不在意。”
“明白了嗎?”
“……嗯。”
夜色已深。
和空空蕩蕩的玉光宮不同。
文清辭的臥房,一盞燭火便能徹底映亮。
暖黃色的燈火搖曳,小小的臥房暖的與風雪裡的太殊宮不像是同一個世界。
包扎完傷口,文清辭又走到櫃前,取出了一床嶄新的被褥鋪在了湘竹榻上。
謝不逢傷得不輕,必須好好休養才行。
相比起回玉光宮自生自滅,倒不如先讓他在這裡住上一陣院,由自己親手照顧。
太殊宮裡沒有人在意謝不逢在哪裡,而住慣了六人間宿舍的文清辭,也不大介意多一個室友。
等明早找太監搬盞屏風來就好。
文清辭一邊整理藥箱,一邊對謝不逢說:“殿下傷好之前,就先住在太醫署吧。好了,我去煎藥,您先安心休息。”
他的語氣依舊溫柔,但每個字都不容人拒絕。
走到門邊,文清辭又想起什麽似的停下了腳步,“對了,衣櫃右手邊的中衣都是新的,殿下比著大小,自己取一身就好。”說完這才提著燈籠,向前院走去。
和玉光宮裡冰冷的錦緞不同,文清辭臥房裡的被褥,都是棉布製成的。
被褥不久前才曬過,除了熟悉的苦香外,還沾了點謝不逢無法形容的溫暖味道。
……
不知不覺間,已是子時。
文清辭沒有打擾熟睡的醫士,他自己煎好藥,端回了臥房。
這時病中的少年已經陷入熟睡。
走近可以看到,謝不逢的額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文清辭趕忙將藥放到一邊,坐在榻前試了試他的額頭。
“好燙……”
不行,必須先物理降溫。
穿書之後,文清辭還沒有這麽晚睡過覺。
此時他雖然困得要命,但還是冒雪出門打了一盆冷水,浸濕絲帕替謝不逢冷敷降溫,動作格外小心。
“殿下,先醒醒把藥喝了。”
做完這一切,文清辭才將謝不逢叫醒。
謝不逢燒的昏昏沉沉,頓了半晌,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處。
……不是陰暗潮濕的玉光宮,更不是肅州荒原上的皇陵。
而是太醫署,文清辭小小的臥房。
見少年一動不動,榻邊的人不由犯了難。
文清辭雖然經常做家務,但是喂藥這種事……他還真的沒有乾過。
擔心自己搞砸嗆到謝不逢,文清辭猶豫了一下,硬是將已經溫熱的藥碗放到了少年手中:“喝完藥再繼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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