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老約翰鄰居們真情實感的宣傳所賜， 約克鎮住民對沈裴的態度總算有了一定的改觀，趕來教堂做彌撒的人也多了不少。

　這個世界的彌撒並沒有食用“祝聖麵包”和“葡萄酒”的講究，主要是神官站在台前， 替信徒們講道。

　上輩子的沈裴對類似的業務極為熟練，哪怕沒了信仰，也能裝得像模像樣。

　如果有鎮民願意留下來前往小小的告解室裡懺悔， 沈裴同樣樂得演一把“主會寬恕你”的神棍，順帶聽一耳朵八卦閑談。

　在確定伊爾神官手上的羽翼印刻沒有受惡魔汙染後， 大多數鎮民， ——尤其是女性， 都喜歡上了這個溫和漂亮的神職者，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輕松且滿足的笑容。

　只有被迫聽了一早晨禱告的黑貓躲在帷幕後，渾身散發著讓人難以忽視的低氣壓。

　但先前還對自己縱容有加的神官這次卻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分給祂，站在明亮陽光下的對方表情恬靜，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光明神那老頭帶到天國似的。

　這樣的認知讓黑貓很是煩躁， 偏生帷幕周圍被神官施加了無害的禁錮法術， 為了偽裝乖巧，祂連衝上去搗亂都做不到。

　直到最後一位前來告解的鎮民離開， 白袍神官才拉開簾子，將悶悶不樂的黑貓抱了出來。

　“不舒服嗎？”輕輕摸了摸對方向後靠攏的飛機耳， 神官態度溫和地解釋， 像是把對方當做了和自己同等的人類，“要知道， 人們對象征未知的黑色總是抱有恐懼，如果你在做彌撒時跳出來搗亂，一定會被捉住送上火堆。”

　或許是想起了什麽難以忘懷的往事，在這一瞬， 一直讀不到對方記憶的神祇，終於捕捉到了些許零散的畫面——

　那應當是一條位於貧民窟的街道，髒亂差的環境，甚至比貧窮的約克鎮還讓人難以忍受。

　身形瘦弱，穿著一件破舊外套的黑發男孩被狠狠推在地上，白皙的臉蛋濺滿泥汙，瘦弱的手肘也被擦傷，就連身體的其他地方，都有著許多看起來像砸傷的淤青。

　無父無母的孤兒本就容易遭受欺負，更何況是一個“黑發黑眼”的怪物。

　伴隨著周圍孩子尖利的怪笑和辱罵，黑發男孩沉默地將自己蜷成一團，任由那些或大或小的石子砸在他的身上。

　他或許是反抗過了、又或許是沒有，瞧著男孩眼裡習以為常的麻木，素來能清醒控制原罪的神，忽然感到了滔天的憤怒。

　他們怎麽敢？他們怎麽敢！

　與此同時，神也在那些零散的記憶中看到了“自己”：柔弱的、微微蜷縮的黑貓，恍惚間瞧去，像極了當年貧民窟裡被欺負的男孩。

　全然不知自己零星的記憶碎片受神窺探，黑發神官喃喃道：“所以我感激主，是祂將我救出苦海。”

　——才怪。

　默默在心裡補上這句，接受過無神論熏陶的沈裴，非常清楚自己幼時的遭遇是拜誰所賜。

　要不是光明神和黑暗神針鋒相對、要不是教廷打著聖戰的名義排除異己，一個普普通通的純黑發色，哪裡會被當做惡魔的象征、哪裡會被人人喊打。

　倘若自己當年沒有在接受聖水淨化時爆發出強烈的光明元素親和度，沈裴相信，驅逐惡魔的火刑架必定是他最後的歸宿。

　可這又和“主的恩賜”有什麽關系呢？

　0049用晶石替寓意印刻“充電”的行為已經證明，想要掌控光明元素，不僅僅只有信仰神明這一條路。

　也就是說，當初救下幼年沈裴的，並非是光明神的賜福，而是他身處險境時爆發出的天賦。

　教廷在自己擁有天賦時將他帶回聖殿撫養、又在自己失去天賦時將他驅逐，從始至終，這都是赤裸裸的利益考量，全無半點溫情可言。

　哪怕是收養沈裴、看似很想接他回王都的大主教，也不過是為了能在爭奪教皇之位前洗去汙點、省下一個自小養大的好用工具。

　畢竟上輩子沈裴失去光明烙印後，由教廷頒發的通緝令上，十二紅衣主教的簽名可是一個都沒少。

　現任教皇即將退位，主角“塞繆爾”雖是神眷聖子、名義上的繼承人，但因得他年齡太小，地位僅次於教皇的十二紅衣主教早已私下結盟蠢蠢欲動，預備來個異世版的“垂簾聽政”。

　至於這一世的攻略者“埃文斯”則是最年輕也最受擁戴的聖騎士，掌管著教廷裡最強大的武裝力量。

　也正是因為有攻略者埃文斯帶領的騎士團幫忙，一開始處於劣勢的主角塞繆爾，才能排除萬難，順利地當上教皇。

　如今沈裴重活一世，自然不會讓攻略者順心如意。

　倘若光明神那個老頭能永遠沉睡下去，他也不介意混個教皇玩玩兒。

　再怎麽算，曾經備受期待又是聖子候選的“伊爾神官”，都有資格邁過那條競爭教皇之位的門檻。

　早就看透自家宿主浪出花的本性，0049一臉驚恐：【你？教皇？】

　哪怕是得太陽打西邊出來才有可能。

　【我怎麽了？】仔細關好教堂的門，沈裴一邊抱著貓趕往老約翰昨天遇襲的位置，一邊在心底冷笑，【傻孩子，你那是不知道教廷裡偷嘗禁果、私養情婦的神官有多少。】

　權利高度集中帶來的結局往往都是腐朽，光明教廷在奧加大陸上當了近千年的老大哥，內部沒有貓膩才是胡扯。

　就連原劇情中天真善良純潔無瑕的主角、下任教皇塞繆爾，都和自己的騎士搞在了一處，他沈浪浪想當教皇又有什麽稀奇？

　神色古怪的0049：……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你身邊那位可是黑暗神啊？！

　讓黑暗神的小情人光明教廷的老大，這要是真的成了，光明神那老頭怕是要被活活氣醒，親自掀了棺材出來battle。

　好笑地看著識海內龍貓一言難盡的表情，黑發神官漸漸走出了鎮子，沿著一條尚算寬敞的路來到了老約翰家的農田附近。

　沒錯，就是農田。

　盡管這個世界擁有法師、騎士、神官種種傳奇的職業，但對於普通人來說，吃飽穿暖還是要靠辛勤的勞作才行。

　隨手施了一個光明屬性的偵測術，黑發神官用目光追隨著水波般散開的淡金光暈，果然瞧見了農田附近一連串深黑色的腳印。

　濕噠噠的、明顯是人類的腳印。

　明明確定了危險的存在，黑發神官卻沒有露出愁容，反而還輕撫黑貓，淡淡地笑開：“感謝吾主，有了這些腳印，你在鎮民們眼裡的嫌疑就能洗清了。”

　“喵嗚。”輕輕用尾巴掃過神官的手腕充當回應，黑貓雖覺得對方天真到可笑，心裡卻也生出幾分被關心的愉悅。

　於是祂動了動貓爪，讓更多的黑暗元素附著在那些漸漸模糊的腳印上，替青年指了一條更清晰的明路。

　“河邊？”沿著魔物殘留的腳印一路向前，黑發神官喃喃自語，“可老約翰說它像一隻野獸。”

　形似野獸、住在河邊、還有人類的腳印……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沒等沈裴思考出什麽結果，一條清澈的、穿過約克鎮的河流，便出現在他的眼前。

　分明是乾淨到幾乎可以看清河底沙石的水，但當神官的偵測術掃過，它卻很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黑色。

　更令人奇怪的是，這些翻滾的黑氣並沒有隨著河水向外擴散，反而還違反常理地，匯攏成一個球形。

　“或許我該下去看看。”彎腰將懷裡的黑貓放在地上，黑發神官若有所思。

　時常被自家宿主騷操作驚到的0049瞬間拉響警報，生怕對方當著一隻“幼小黑貓”的面，名正言順地來個濕身誘惑。

　然而出乎0049意料的是，向來不知安分為何物的沈浪浪，這次竟半點沒有要寬衣解帶的意思。

　【你是笨蛋嗎？】認真在黑貓身上施了一打禁錮術和防護咒，沈裴驕傲抬頭，【小爺會魔法。】

　好歹自己也是曾經的、土生土長的原住民，是什麽讓0049覺得，他會做脫衣跳水這種蠢事？

　被嫌棄的0049：【……當然是浪，不然還能有啥？】

　沈裴：【休要胡言，小爺可是要當教皇的人。】

　一心二用，腦內和蠢系統日常亂侃，沈裴嘴上也沒閑著。

　準確念出幾個關鍵的咒文音節，臨水而站的黑發神官，很快便被一層淡金色的“氣泡”籠罩。

　直到這時，第一次認真觀察青年施法的黑貓，才慢半拍地注意到，自相識起，對方似乎從來沒使用過法杖。

　對於神祇而言，這自然是最基礎的操作；

　可對於凡人而言，這簡直是超乎想象的天賦。

　無杖施法應當是小神官來到約克鎮後才掌握的技巧，否則以光明教廷那群蠢貨的貪婪，又怎麽會將如此罕見的天才驅逐？

　隱約記得自己的信徒似是也在人間弄了一個叫做黑暗教廷的組織，化身為貓的神，意味深長地眯了眯眼睛。

　與此同時，套著氣泡慢慢潛進河底的沈裴，也發現事情沒有他想象中那麽簡單。

　無邊無際，深不見底。

　這條狀似普通的河流，遠比它看起來廣闊。

　作者有話要說： 裴裴：小爺可是要當教皇的人。

　某貓：只不過是黑暗教廷。

　裴裴：……？？？

　昨晚熬夜改文解鎖，狀態不佳，更晚了點，抱歉。

　兩個教廷的教皇是同一個，想想還有點小刺激呢2333

　日常比心，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