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妹妹我好像哪裡見過。
只是一眼，李秀峰的腦海裡就莫名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下一刻，他突然想了起來。
“噢！你是...你是...！”
李秀峰似乎認出了這個女孩。
低垂着眼簾的姚珊珊身體微微一顫，像是被命運的閃電擊中一般。
她本想着就這樣擦肩而過，把這次偶遇當成命運在她心湖上投落得石子，縱使蕩起漣漪也會很快歸於平靜。
然而命運，似乎並不這麼甘於平靜。
“你是...李...李...李秀峰。”
姚珊珊稍微結巴，叫出了這個名字，然後心態似乎一下子就輕鬆了起來。
初夏的陽光下，她的臉上露出的明媚的笑容。
姚珊珊本來就是個十分獨立而又自信的女孩子，在大學裡還加入過學校的辯論社的，要不是遇到了高中時代的“白月光”，結巴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在她的身上的。
此時，她挽了下耳邊的髮梢，努力平復下心中的波瀾，大方地伸出手來，笑顏如花地俏皮笑道，“你好呀老同學。”
“你好你好，姚珊對吧？”
李秀峰一臉我記憶超好的模樣，伸出了手。
姚珊珊錯愕了一秒，一旁張姐不輕不重地拍了下李秀峰的手背，用一種姚珊珊從未聽過的嬌嗔少女語氣道，“錯了啦！是姚珊！珊！”
李秀峰頓時被搞得一身雞皮疙瘩，身體都不自覺的微微顫抖了一下。
這逗比誰啊？
他的內心不由再次發出了靈魂拷問。
成功引起他注意的張姐這會兒卻矜持了起來，也擡手撩了下耳邊的秀髮，主動伸手款款笑道，“認識一下，張蘭，我也是縣一中的，比你大兩屆，你可以叫我一聲學姐。”
李秀峰嘴角抽了抽，伸手不打笑臉人，微微頷首，“學姐你好，你們在一起工作嗎？”
“對，我畢業之後就來咱們縣城車站服務鄉親們了，沒想到在這遇到了可愛的珊珊，你說這是不是一種緣分？”張蘭臉上笑眯眯的，語氣卻意有所指。
李秀峰愣了一下，臉上突然露出瞭然之。
懂了，女同竟在我身邊。
這時，姑父那邊車已經開過來了，正在車裡朝着他招手，李秀峰露出個略爲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我要先回去了。”
張蘭一聽剛想再說什麼，旁邊的姚珊珊卻罕見地主動說道，“好的好的，那你快走吧，別耽誤正事。”
就像是舔狗不喜歡打擾到女神，總會給予更多的體諒一般，此時的姚珊珊也變得格外敏感，格外的“善解人意”。
李秀峰倒是沒覺得有什麼，打完招呼盡了人情後，他就轉身便走。
姚珊珊看着李秀峰的背影，臉上有些惆悵。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
連背影都是那麼的帥氣。
可兩人之間終究會猶如白駒過隙，驚鴻一瞥。
此去經年，再見已經成爲奢望。
眼看着李秀峰越走越遠，鬼使神差地，姚珊珊突然忍不住喊道，“後天...後天有個同學聚會...”
李秀峰聞言轉過了身。
姚珊珊這次卻是鼓足了勇氣，擡頭直視着李秀峰問道，“後天在帝豪，就是我們畢業謝師宴的地方，有個縣城裡的同學聚會，都是我們高中同學，你要來嗎？”
“縣城的同學聚會嗎？難怪沒通知我。”李秀峰撓撓頭笑道，“看情況吧，回來這幾天我還有點事，有時間一定。”
說完，他就拉開車門上車了。
有時間一定...
下次一定。
畢業後進入社會那麼久，姚珊珊當然知道什麼是託詞，臉上頓時露出了悵然若失的神色。
擡頭再看，那輛車的尾燈已經逐漸消失在了車站前的車水馬龍中。
......
平緩行駛的車裡，老何老司機一般穩穩地開着車，後視鏡裡是兩邊飛快逝去的街景。
老何剛剛後視鏡裡看到那個戀戀不捨看着他汽車尾燈的兩個女孩，他當然知道自己這兩七八年前買的大衆車沒有那樣的魅力，有那種魅力的只有後座那小子。
嗯，有我當年的幾分風采。
老何心裡暗自點頭，算是他第一次心裡主動對李秀峰地認可。
雖然過年那段時間，老何對李秀峰地看法早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那更多是被李秀峰的裝比之力給波及到了。
就像是一羣人在廣場測試鬥力一般，一羣鬥之力二段三段的菜雞互啄中間，忽然來了個鬥帝級別，老何當時的心中無異於經歷了十二級的海嘯風暴。
如今風平浪靜了，老何再看李秀峰時，竟然有種越看越順眼的感覺。
要不是兩家親戚關係太近了，老何都恨不能把那個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的閨女給打包嫁出去。
到了家，李冉冉正在小房間裡寫作業，聽到李秀峰迴來，她的小臉上頓時露出了極爲欣喜的神情，一個助跑衝刺小浣熊一般上來就要抱抱。
“鍋鍋。”
“好勒！”
李秀峰深出雙臂一下子托住李冉冉的腋下，旋即一個托馬斯螺旋讓她雙腳離地，緊接着就啪嘰一下甩在了旁邊的沙發。
“多大人了，沒個女生樣。”李秀峰故意板着臉訓斥了一句。
李冉冉也不生氣，小臉上滿是幸福的傻笑。
畢竟兩人是從小相依爲命的兄妹，自從李秀峰上了大學後，兩人見面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基本上都是每年一次。
今天李秀峰突然年中回來一次，這自然也就難怪李冉冉這個小丫頭片子會激動得不行了。
“中考準備得怎麼樣了？”李秀峰突然想起了什麼。
“嗯嗯，我準備很好的，老師說考上縣一中沒什麼問題。”李冉冉沙發上正襟危坐，像是等待檢驗的喀秋莎戰車少女，額前的呆毛微微抖動。
李秀峰他們這個縣雖然經濟發展不咋地，甚至還是全國貧困縣。
可或許越是貧困，出路就越是單一，近年來倒是出了不少名校的小鎮做題家，縣一中的升學率放在渝慶周邊的小縣城裡都算是小有名氣的。
“不錯，但是不能得意，考試的發揮好才行，前面發揮得再好也沒什麼用。”
“嗯嗯。”李冉冉乖乖點頭。
李秀峰見狀心裡也有些滿意，李冉冉現在正值青春期，這個年紀的小女生，你永遠不會知道她的腦袋裡在想着什麼。
而像是他們這種家庭，無父無母，只有個七十多歲的奶奶，真要遇到個叛逆不懂事的妹妹，那哪怕李秀峰做得再好，該出事的時候也照樣會出事。
一旦出事，那恐怕就是悲劇了。
拋開這些不想，吃完飯，他休息了一下午。
等到了第二天，李秀峰就開始巡迴報告會的第一站。
他的母校縣一中了。
早上開車來接他的何有爲老領導的助理，姑父家距離縣一中並不遠，上車後沒十幾分鍾就到了縣一中。
到了縣一中門口，還沒進去，李秀峰隔着老遠一看門頭。
好傢伙！我直接好傢伙！
“熱烈歡迎我校14級學子世界冠軍李秀峰迴校指導報告。”
後座的李秀峰忍不住探頭，對副駕駛的老何問道，“啊這...會不會有點太隆重了？”
“不隆重！一點都不隆重。”
老何面對這個似曾相識的問題，臉上的神情卻顯得有些毋庸置疑。
很快，車就開了進去。
不進去不知道，一進去卻發現裡面更誇張，紅旗招展，彩旗飄飄，一路上張燈結綵，硬是讓李秀峰有一種過年的感覺。
旁邊兩側還有一些看上去高一模樣穿着標傳統縣一中校服的學生，李秀峰看了看時間，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時候應該是個大課間，一天之中難得的休息時間。
一般他這個時候會選擇去打一會兒籃球，教室裡有人會偷偷拿出小說來瞅瞅，臭美的女生則拿出鏡子梳理下自己的髮型，當然也有些吃貨趁這個機會去小賣部加餐...回憶着這些記憶中溫暖的畫面，車裡，李秀峰的脣角不由微微翹起。
可就在這時，李秀峰一路看着看着，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古怪了起來。
他稍微一愣，便反應了過來，知道外面這些師弟師妹們爲啥滿臉的苦大仇深了。
換成他，一個大課間被這麼浪費了，估計也會苦大仇深，管你什麼冠軍不冠軍的。
反應過來後，李秀峰忍不住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副駕駛的老何，心中暗道師弟師妹們別怪我，要怪就全特麼那個老何。
這時，路兩旁的學生隊伍裡進來個教導主任模樣的禿頂強者，說了句類似“都笑一笑別給爺司馬臉”之類的話。
啪啪啪—！
道路兩旁頓時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李秀峰再看過去，學弟學妹們的臉上也都揚起了熱情洋溢的笑容。
他不由別過臉沒忍心看，心裡卻是噗嗤一下差點笑出了聲。
......
車子停穩後，下了車，接待的除了學校的幾個校領導在，縣教育局的領導也有不少，何有爲的老領導赫然在列。
李秀峰剛下車，就經過一輪握手風暴，每個人握完手都是拍拍肩膀“小李小李”的勉勵幾句，讓被叫慣了“峰哥”的李秀峰心裡有點怪怪的。
握手走到最後，李秀峰也見到了個熟人，高三的班主任老師。
對於這位老師，他還是比較尊敬的。
當年要不是對方悄悄替李秀峰扛下了一些問題，就李秀峰那網癮少年的勁頭，在縣一中這種管理比較嚴格的高中早就不知道被叫多少次家長了。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指定出息。”老班笑着重重地拍拍肩膀。
李秀峰笑呵呵地說道，“那不能讓您失望啊，看您這手勁我就知道，身子骨肯定硬朗。”
一番攀談寒暄後，前面就有學校的工作人員引路，把一行人朝着縣一中今年初剛建成的大禮堂方向領路了。
這大禮堂李秀峰記得，早年是個化糞池，後來可能校領導覺得全校師生沒那麼多產量，就把化糞池給填了，在學校的擴建計劃中往那塊區域上規劃了一個大禮堂。
大禮堂的“填糞造堂”計劃是在李秀峰高三那一年開始的，當時他們一夥人還慶幸，得虧畢業早，不然想想每個星期一早上都要去聽校領導講話，心裡怎麼都有點膈應。
如果有心理素質差一點的，把剛吃的早飯給吐出來，那說不定就要被校領導拎上去了。
我說話就那麼讓你有傾吐欲？
然而沒想到天道好輪迴，這真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啊。
李秀峰小聲地念叨了一句。
“可不咋地。”
走在他旁邊領路的工作人員突然低聲接了一句。
聽到這讓人熟悉而又彆扭的東北音，李秀峰禁不住微微一愣，那人也轉過頭來，卻是一個蓬鬆無比的鍋蓋頭。
“大夏？”
“嘿嘿，沒想到吧。”
李秀峰還真沒想到。
走在旁邊這人是他的高中三年的同班同學夏永剛，據說母親是東北人，和老漢的川音一結合，說起話來喜感十足，腦袋也比較耿直，是當年班級裡的活寶。
大夏這外號是他媽在家裡這麼叫他的，有次開家長會一陣嗷嗷叫，就給人都記住了。
李秀峰記得高三的時候他選了體育，後來去了體校，難道這是...
大夏走路挺了挺胸脯，笑呵呵地說道，“沒錯，我畢業參加咱一中的校招，現在已經是一名光榮的體育教師了。”
“了不得啊。”李秀峰笑着說道。
“啥啊，你別想蒙我，你纔是了不得，現在大明星了啊。”大夏倒不含糊。
“別，我真不是帶明星。”李秀峰擺手。
“你不是誰是，請客別想跑。”大夏說完後，似乎想起了什麼，“對了，明天有個縣城同學會你去不去？就在帝豪。”
縣城同學會？
這是李秀峰第二次聽到了，忍不住調侃道，“怎麼你們還搞起小組織了。”
大夏自嘲一笑，搖了搖頭，“什麼小組織啊，就是一羣沒出息畢業後在外面混不下去回老家的人，大夥沒事一起聚聚樂呵下唄。”
說到這裡，大夏又嘿嘿一笑，小聲地說道，“對了，知道不？聽說這次姚珊珊也去，她高中那會兒不是暗戀你來着。”
“啥玩意？”
李秀峰愣了下。
“別瞎說，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大夏呵呵一笑。
“咱們除了你，誰不知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