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冥坐在車裡,沉默不語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他還在回憶之前擊殺那五個任務者的場景。前後十幾分鐘，整個隊伍就集體做出了殺死五個同伴的決定，事後沒有任何悔意和芥蒂。
大家都覺得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所以完全可以問心無愧。
而他們根本不知道,這個所謂正確的決定，其實是在莊博士一步一步地誘導下完成的。他利用所有人,徹底達成了自己的目的。
那個“？”代表著什麼能力,貝冥終於隱約明白了一些。
是玩弄人心,操控全局。只要莊博士想,他就能用詭計殺掉任何人。
二桃殺三士,他玩得純熟無比。哪怕貝冥擁有讀心術,也不得不跟隨他的語言起舞。
他才是最可怕的任務者。
貝冥抹了把臉，心裡堵得發慌。最令他無法釋懷的是，在戰鬥中的自己,竟然會因為莊博士的幾聲呼喚而分走心神。
當他的大腦還來不及反應時，他的身體就已經按照莊博士的命令做出了選擇。為什麼會這樣？
貝冥的濃眉越皺越緊，雙手也慢慢握成拳頭。
坐在他身旁的莊理嘆息道：“他在抗拒我。”
7480驚訝地問道：“為什麼呀？”
“大概是因為他發現了我的佈局吧。他想留下那個女人的命,而我卻打斷了他的攻擊，導致了女人的死亡。”莊理猜測道。
“就因為這個？”7480氣呼呼地說道：“他怎麼能因為一個女人生你的氣？他以前不都是對你言聽計從的嗎？沒想到哇沒想到，耙耳朵竟然也牛氣了！變成ssss級,他膨脹了。”
“當兵的人原則性都很強。這個我可以理解。稍後我會找機會跟他解釋。”莊理平靜地說道。
然而聽見這些話,貝冥卻再也無法保持平靜。對莊博士言聽計從？所以這才是對方救活自己,並贈予強大力量的原因嗎？他需要的僅僅只是一個聽話的工具，亦或一把好用的刀？
他會像剛才那樣,指使自己不斷地幫他排除異己嗎？
貝冥隱隱覺得這就是真相。他摀住胸口,努力讓自己的呼吸不要因為心臟地驟然停頓而變得粗重。
這份認知讓他無比痛苦。
如果他存在的意義只是當一個工具，倒不如最初就讓他死去。
言聽計從？他怎麼可能對這樣一個人言聽計從？
貝冥掀開車頂,嗓音沙啞地說道：“我去外面透透氣。”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踪。
“貝冥很不對勁。”莊理看著敞開的車頂，若有所思地沉吟。
“他好冷淡哦！比以前任何一個世界都冷淡。”7480抱怨道。
莊理遙遙頭，沒說話，然後拿出自己研發的通訊工具，給葉淮發了一條訊息：【幫我一個忙，完事之後我想辦法給你強化一下基因。】
葉淮秒回：【什麼忙，你說！】
【待會兒停下休息的時候，你找貝冥套句話。你問問他知不知道自己身體裡融合了什麼基因。然後你把他的回答一字不落地告訴我。】
【沒問題！】坐在另一輛車裡的葉淮欣然接受了這個超級簡單的任務。
貝冥獨自一人奔跑在這座荒廢的城市裡，遇見喪屍就連路擊殺過去，感覺心臟不那麼疼痛了才跑回來，與隊員們匯合。
看見從車上跳下的莊博士，他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走過去。
那人卻擺擺手，語氣冷淡：“你身上好髒，找個有水的地方洗一洗再過來吧。”
貝冥頓時燒紅了耳朵。明知道這個人只是把自己當成工具，他竟依然會在意對方的每一句話。
他連忙把染血的拳頭藏到身後，動作有些局促。
葉淮及時喊道：“隊長，樓上有一個水箱，我帶你去。”
貝冥衝莊博士點了點頭，沉默不語地跟了上去。
7480再次抱怨：“他吃錯藥了吧？這大半天下來，他竟然一句話都不跟你說，也不給你一個正眼。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莊理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然後在數十名士兵地保護下，走向了路邊的一家銀行。這是他們今天晚上的落腳點。
上到頂樓，找到水箱，葉淮一邊往外引水一邊問道：“隊長，你問過莊博士沒有？你身上到底融合了什麼基因，為什麼這麼強？”
貝冥搓手的動作微微一僵，語氣也有些不自然，“莊博士說這是機密，不能告訴我。”
“不會吧？這麼神秘？我融合了一個動作快如閃電的任務者的基因。所以我現在是閃電俠，跑得可快了。對了你知道任務者嗎？你的權限應該可以獲悉他們的存在吧？”葉淮繼續試探。
“你們也知道任務者？”貝冥露出驚訝的表情。
“當然，莊博士抓住過一個任務者，還給那人餵了吐真劑，套出很多機密……”葉淮繪聲繪色地描述著以前的事，總結道：“所以任務者和喪屍一樣，也是我們要消滅的目標。他們是末世的推手。”
他至今還不知道，他崇拜的莊博士也是一名任務者。
貝冥露出諷刺的笑容，舌尖也微微發苦。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忽然問道：“你了解皮皮蝦嗎？”
葉淮愣住了：“皮皮蝦？是吃的那種嗎？”
貝冥臉色有些發綠，及時打消了向葉淮了解皮皮蝦的念頭。一聽這個人的回答他就知道，在對方眼中皮皮蝦只是一種食物。
所以為什麼我的基因是皮皮蝦？貝冥陷入了無盡糾結當中，面對閃電俠葉淮，他竟真的感到了一絲自卑。
葉淮笑嘻嘻地問道：“你是想吃皮皮蝦了嗎？”
皮皮蝦貝冥：“……”
葉淮繼續猜測：“我覺得你應該是融合了超級賽亞人的基因，不然不會這麼強。”
貝冥：“……我洗好了。”
這個話題不能再聊了，再聊自卑感會爆棚。
“哦，那你先走吧，我想洗個澡。”葉淮開始脫衣服。
貝冥沒有看別人裸體的習慣，於是獨自下了樓。他離開之後，葉淮把衣服穿回去，拿出通訊器給莊理髮信息，把兩人之間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匯報過去。
“皮皮蝦？”看見這三個字，莊理輕聲笑了。
7480蠢呼呼地問道：“神靈怎麼忽然說想吃皮皮蝦？難道是基因改造留下的後遺症？”
它根本沒意識到這些對話隱含著什麼信息。
但莊理卻知道。他靠倒在vip室的沙發上，閉著眼睛興味地笑了。與此同時，他封閉了自己的大腦。
7480無法感應到他的任何想法，不由急了：“主人你怎麼了？”
“不，沒什麼。”
只是短短幾秒鐘，莊理就已經理清了思緒，並解開了大腦的封閉。
重新感知到他的喜怒哀樂，7480大鬆了一口氣，吐槽道：“你和神靈都吃錯藥了！兩個人古古怪怪的！”
莊理搖頭輕笑，繼而拿起通訊器，編輯短信：【再幫我一個忙，把我暗戀貝冥的事告訴他。】
葉淮：“……”
【你等著，我馬上去。】葉淮快速洗了把臉，認命地跑去當說客。
被堵在樓梯間的貝冥表情是空白的，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嗓音乾澀地問：“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問你的老首長。當初你在國外的時候，莊理就找到你首長，要求把你調到他身邊去。你死的時候，他正好在開會，忽然就摀住胸口跪倒了，像是被挖了心一樣。我們所有人都被他嚇了一跳。他能感應到你遭受的一切，這還不算愛嗎？”葉淮反問道。
貝冥摀住自己的胸膛，感受著心臟的急促跳動。
他沒想到在旁人口中，莊博士救活自己的理由竟是這樣的。
因為愛？
任務者也會有愛嗎？
這些話能信嗎？
貝冥整個人都陷入了迷茫、混亂和莫名其妙的渴盼當中。
葉淮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現在都末世了，找到一個心心相伴的人很不容易，你好好想想吧。”話落離開了這個地方。
貝冥在原處站了很久才渾渾噩噩地走進vip室，卻見莊博士已經換上睡衣，躺在攤開的沙發上，說道：“我怕黑，今晚你陪我一起睡吧。”
貝冥下意識地拒絕：“你先睡吧，我去外面和大家聊會兒天。我還不困。”
莊理披上外套，自然而然地說道：“是嘛，那我也陪你們聊會兒。”
貝冥騎虎難下，只能帶上莊博士，走到外面的大廳。
大夥兒果然都在扯談，銀行嚴密的安保措施讓他們可以短暫地放鬆心情。
莊理加入之後自然而然地問道：“快過年了，你們有什麼願望？”
提及過年，所有人都愣了愣。末世到來後，他們已經忘了還有節日這種東西。這個話題精準地擊中了大家內心最感性也最脆弱的一面，於是陸陸續續有人說出了自己的新年願望。
輪到貝冥時，莊理目光專注地看了過來。
貝冥垂下眼瞼，認真說道：“我希望世界和平。”
莊理立刻提出意見：“這個願望太大了，你說具體一點。”
“只要是你的願望，我都會為你實現。”他在心裡輕聲說道。
貝冥愣住了。這句話像雨點一般落進他心裡。
7480跳著腳舉手：“主人主人，我也有很多新年願望！你能幫我實現嗎？”
“你閉嘴，先聽貝冥說。”莊理勒令道。
7480氣呼呼地叉腰：“呸！你就是偏心！”
主寵兩人的插科打諢，讓貝冥沉重的心情於不知不覺中變得輕鬆起來。他緩緩說道：“第一，我希望喪屍病毒趕快消失。第二，我希望大家都能過上正常的生活；第三，我希望世界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大家紛紛點頭，臉上露出嚮往的神色，卻也知道這三個願望真的只是願望，它們是不可能完全實現的。
災難過後，人類的科技會倒退數百年，世界再也不可能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莊理靜默不語，心裡卻在輕輕嘆息：“這就是你的願望嗎？我明白了，在不久的將來，我會送給你一個全新的世界。”
這樣想著，他看向貝冥，溫柔一笑。
貝冥被這個笑容燙紅了臉頰，堅固的心防正在搖搖欲墜。
7480由衷說道：“主人，你對神靈太好了，他要是知道你為他做過的那些事，他一定會感動的。”
莊理嘆息道：“我不需要他為我感動，我只需要他好好活著。他想要歲月靜好，我就給他歲月靜好；他想要轟轟烈烈，我就給他轟轟烈烈；他想要守護世界，我就為他守護世界。但前提是，他必須活著，活在我的身邊。”
莊理下意識地摸向心臟，彷彿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種絕望的疼痛。
7480眼淚汪汪地說道：“主人，如果沒有遇見神靈，你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主人你知道嗎，我其實好喜歡這樣的你和這樣的生活。遇見神靈真好呀！”
莊理靜謐地笑著，嗓音裡滿帶寵溺：“小智障，遇見你也很好。”
7480感動極了，竟然哇地一聲哭出來。
莊理一邊柔聲細語地安慰它，一邊握住了貝冥的大手。
這一次，貝冥完全沒有抗拒，戒備和掙扎。
他用力握住了莊博士的手。
莊理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相信我，你的願望會實現的。”
然後，他在心裡深深嘆息：“因為你有我啊。我會為你做任何事。”
貝冥耳朵紅了，脖子紅了，很快連整張臉都紅了。什麼見鬼的任務者、敵對的立場、不死不休的局面，全都被他拋諸腦後。
如果莊博士可以為了自己而改變立場，為什麼自己不可以？
話術可以騙人，無法隱藏的真實內心卻不會。
這樣想著，貝冥竟豁然開朗，繼而心臟一陣發熱發燙，砰砰亂跳。
看見他緊緊握著莊博士的手不願放開的場景，葉淮暗自搖頭感嘆：老同學果然是個超級天才，連泡漢子這種事都能手到擒來。落到他手裡，貝冥跑不了了，鋼鐵直男也得給他掰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