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群演

　影視城邊， 酒店矮牆下。

　雞蛋煎餅、芝麻辣醬拌着蔥花，順着夜風襲來。

　巫瑾看了眼煎餅果子， 又看了眼魚竿。

　釣線晃盪上提。

　巫瑾揚起腦袋。

　魚竿繼續上揚。

　巫瑾蹭蹭站到了人造園林石塊上。

　釣線收短， 煎餅果子被拎起超過牆沿——

　衛時收竿。

　昏黃路燈下，矮牆上先是冒出蓬鬆的小卷毛， 然後是只露出眼睛的小圓臉。

　巫瑾眼睛瞪得溜圓。

　衛時搖晃魚竿， 引誘牆上長出來的野生小巫：“出來吃。”

　幾分鐘後， 巫瑾戴着鴨舌帽，從酒店後門躥出。

　衛時卻是把先前當做誘餌的煎餅果子留給自己， 懷裏捂着還熱乎的那袋扔給巫瑾。

　路燈將人影拉長交疊。

　還沒等巫瑾絞盡腦汁想個開場白再道謝， 衛時從單車簍子裏拿出一瓶免洗消毒淨手液。

　巫瑾乖巧排隊等洗手。

　衛時在自己掌心擠了不少，琢磨：“多了。”然後用眼神命令巫瑾攤開爪爪。

　巫瑾：“……”

　衛時霸道覆上， 把擠多洗手液直接蹭上去。

　掌心相觸。

　似是有酥麻電流從皮膚交接之處躥入脊髓、大腦中樞， 巫瑾陡然一頓。

　——又來了！

　——啊啊啊成精的電影放映機又來施法了！

　巫瑾掙扎着不被捲入支離破碎的“回憶”，腦海卻像是有棱鏡碎裂。

　科幻頻道，衛先生在一片夢幻的賽博朋克背景中戴着銀藍色面具轉身；歷史頻道，衛先生穿着巴洛克時代國王戰袍，宣稱巫瑾爲法蘭西唯一官方指定國王情婦……玄學頻道槍戰頻道自然頻道， 面無表情的衛時，脣角微揚的衛時， 性感而情動衛……

　巫瑾：“！！！”怎麼能跳臺還能回放？這是電視機頂盒成精吧——

　記憶終於在一處停頓。

　浮空而建的城池中燈光螢螢， 男人戴着面具， 低頭把不知材質的洗手液抹上自己掌心， 彩色泡泡升起。巫瑾呼呼吹氣， 泡泡吧唧打在衛時臉上，男人低聲笑道：“閉眼。”

　畫面與此刻重疊。

　影視基地旁，溫暖如織的路燈下。

　洗手液早就被衛時搓乾，少年於意識世界中呼吸急促，幾乎陷入共情。他猛然睜眼。

　衛時與他靠的極近。

　男人眼神深邃不見底，以一個極端強勢的姿態把巫瑾抵在牆上，順遂心意就要把手指插入嚇呆了的小卷毛。

　意識通訊中阿俊正在敲桌狂嚎：“小巫那邊波動幅度起來了，加把勁上閾值，衛哥衝啊辦了小巫——”

　宋研究員一把捂住阿俊的嘴：“衛哥悠、悠着點，小巫咋又警惕起來了？你別蠻幹……”

　巫瑾嗖的挪騰，一個戰術躲避從衛時手下逃生。

　衛時看了眼手感極好的小卷毛，紳士撤退。

　夜風徐徐。

　巫瑾抱住煎餅果子，吃的不亦樂乎：“衛先生住哪兒……”

　衛時指向遠處度假村。

　巫瑾崇敬看着土豪大佬：“衛先生是來度假的嗎？”

　衛時：“追星。”下一刻衛時隨手解開車簍子裏的塑料袋，洗手液、萊卡相機、應援手幅、站哥工作證、巫瑾應援小貼紙一應俱全。

　巫瑾倏的臉紅，磕磕絆絆道謝。

　每個愛豆對他的站姐、前線都有着非同尋常的感激。本來巫瑾就對衛時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更何況衛先生還沒有的領陳哥發的紅包——

　臨分別時，巫瑾努力掏心掏肺表達感激。

　衛時想順手再擼一把小卷毛，卻被巫瑾機警躲過。

　兩人分別消失於夜色的不同方向。

　巫瑾進入酒店大堂，火速掏出手機。

　衛時回到度假村，一秒切出治療艙。

　巫瑾顫顫巍巍查詢：“幻想症”、“腦補過多是不是病”……然後迅速在某論壇諮詢：“認識一天就幻聽幻視，總覺得對方想親自己怎麼破？？”

　衛時走出治療艙，直接從旁邊艙體撈出還在沉睡的巫瑾，肆意揉弄小卷毛。

　不讓摸？意識世界裏不讓摸，嗯？

　意識世界內，巫瑾看向網友答案，一秒哆嗦。

　意識世界之外，衛時擼完巫瑾，表情勉強滿意。

　隔壁數據監控室，宋研究員檢測到衛時出來，立即敲門而入：“衛哥，之前小巫化驗單出來了。他對N型記憶藥劑是有抗藥性，不過只持續了24個小時。我在想，他第一次被注射藥劑抹去記憶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延遲起效？”

　“小巫第一次出現是在哪裏來着？白月光大廈練習生報名處？……”

　宋研究員：“還有，意識世界的確影射現實。衛哥您說在裏頭看到了唱RAP的紅毛，八成是小巫在基地裏，從門縫看到過毛秋葵。我個人更傾向於，當年R碼基地內發生的一些事情，投射到小巫意識裏以另一種方式呈現……”

　等衛時再度躺入治療艙。

　影視基地外，天光已經大亮。

　時間流逝再度往後撥快，衛時看向手機，猛然一頓。

　比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了一週。

　衛時立刻出門。

　計程車在去影視城的路上飛馳，衛時於手機端翻閱資料。一週內，選位battle已經播出，巫瑾的RAP讓他瞬間從評級A跌落到B，微博頻繁有質疑。

　倒是收了衛時十萬RMB的職業粉絲團隊在兢兢業業反黑，不斷安慰粉絲：“小巫運氣不好才抽到RAP。下一輪MV拍攝肯定能翻盤！《精靈國度小王子》就是專門給他量身定做的主題——”

　影視基地，衛時迅速下車，眼前景象完全出乎意料：“……”

　X店影視城正值旺季。

　數不清的記者狗仔藝人粉絲前線把影視城正門堵得水泄不通，長槍短炮隨處可見，旁邊還有幾位練習生站姐被擠到貼牆。

　衛時當機立斷朝側門走去。

　門衛嫺熟欄下衛時：“這兒是演員通道，演員證帶了沒？”

　衛時轉身，走到門衛視野死角，從口袋裏抽出6張百元大鈔——很快手裏就多了一張羣演證。

　門衛納悶看了半天：“張……翠花？男的？”

　衛時：“名從武當七俠之五，張翠山。”

　門衛：“……哎你這臉對不上號啊，帥了好多！”

　衛時面無表情，示意門衛加速審覈：“整容，想紅。”

　門衛恍然，放行：“行了，核對過了是本人！”

　衛時取回羣演證，當即便向XX選秀節目組走去。不料該綜藝組經費吃緊，竟然不招任何羣演。

　衛時繞着場地走了半圈，終於找到了選秀節目旁的某某拍攝組，調整好相機機位。

　這裏和巫瑾所在的場地捱得極近，中間沒有掩體阻隔，就拉了一道繩算作分界。

　此時練習生大多在室內，巫瑾剛給《精靈小王子》編舞完畢，視線透過窗戶，驀然歡喜。

　爲了給“站哥”合適的鏡頭，巫瑾在窗戶裏蹦躂來蹦躂去。

　衛時調整焦距。

　耳邊，阿俊還在給他科普新收集的資料：“站姐最開心的時候，是偶然拍到對視的時候……”

　然而鏡頭裏，巫瑾就差沒把腦袋伸出窗戶盯過來了。

　阿俊：“追行程，跟拍，做前線。你在我的鏡頭裏成爲我的全部，這是一場轟轟烈烈的盛大暗戀……”

　手機微微振動，巫瑾發短信說太對不起了天太熱了，讓衛先生到樹蔭裏，那裏藏了個小馬紮。

　阿俊：“臥槽這條好煽情！作爲愛豆，你擁有全部的我，而我卻只擁有此時的你——”

　衛時拿起手機，剛要回復巫瑾，猛然肩膀被一拍。

　隔壁拍攝組劇務臉色不善：“追星的？這是我們地盤，不當羣演別進來礙事——”

　衛時晃了晃口袋裏的羣演證。

　劇務一愣。

　這人黑西褲，白襯衫，墨鏡俱全，看着怎麼着都不像羣演。

　倒像是個羣特。

　羣特，全稱特約羣衆演員，要求氣質好，形象佳。可以在主要鏡頭內頻繁出現，適用於主角身邊的士兵、保鏢、大臣一類……

　衛時很快被帶進隔壁《傾世毒妃在現代》劇組。

　正在吃午飯的副導接過羣演證，差點笑到噴飯：“張翠花？男的？我瞧瞧——”

　衛時摘下墨鏡。

　副導：“……就是他了！炮灰反派還缺個羣演，和女主槍戰的那種……武術指導呢？過來給人講講怎麼拍打戲——”

　隔壁。

　巫瑾終於保證每位隊友都學會了《精靈王子》編舞，長舒一口氣。

　再看向窗外時，衛時已經不見蹤影。

　室外日頭毒烈，巫瑾終於放下心來，就到處轉悠混個臉熟。

　自從巫瑾A降B之後，練習生們隱隱的敵視削減不少。隔壁房間正是佈置好的靶場，《特戰精英》小組正在興味盎然研究道具槍支。

　“這槍肯定是假的！”

　“真的吧……這下面還有編號。”

　“道具怎麼可能是真的？！”

　槍支旁還放了幾發空殼彈。不怎麼傷人，有視覺效果，方便後期渲染。

　其中一位練習生家室優渥，自小就被帶着去室內靶場，當即自告奮勇教隊友玩兒。房間內的鏡頭很快被調整對準幾人。

　那位練習生握住隊友的手臂，替他糾正姿勢，兩發空殼彈連發，道具槍被後坐力震歪——

　“別！”

　持槍的手猛然被巨力按下，兩人同時一個踉蹌，那把道具槍已是瞬間被巫瑾奪走。緊接着巫瑾手速如電，拉上槍支保險卸子彈推空膛把槍放到兩人接觸不到的地方。

　先前出頭兒的練習生愣了整整幾秒才反應過來，臉色不善：“巫瑾你做什麼呢？”

　巫瑾擡頭。

　幾人脊背猛地發涼。巫瑾平時看着軟乎乎的，這會兒眼底像是淬了火光，神色冷峻冰涼。有那麼一瞬，爲首的練習生甚至有種，巫瑾拿槍殺過人的錯覺。

　巫瑾示意剛才開槍的練習生站回原位，把卸了子彈的空槍遞過去。

　“看到了嗎？”巫瑾一字一頓說道：“他是右利手。右手比左手力量強，左手控不住槍，槍口必然被後座力帶着往左偏。你站在他的左手弱手旁邊，子彈第一個掃到的就是你。”

　“射擊連發教學，教練必須站在學員強手的一側。是最基本的安全保障。懂？”

　那原先自詡爲射擊教練的練習生語塞，像是猛然想起什麼。

　然而這會兒鏡頭還拍着，他一言不發悻悻離開。剩餘幾人齊齊吃驚看向巫瑾。

　涉及人身安全，巫瑾是真的在生氣。

　先前握槍那人連忙向巫瑾道謝。巫瑾搖頭表示不是他的過錯，再冷靜下來時一愣。

　我是誰。

　我怎麼會的射擊。

　我怎麼知道強制保險在哪我怎麼把子彈推下來的——

　巫瑾：“！！！”

　然而事情卻是沒過。先前離開的練習生不知道同編導說了什麼，幾分鐘後編導和顏悅色來找巫瑾：“有人向節目組反應說，小巫你干擾了《特戰精英》這組彩排。每組編舞都很耗心血，被提前知道了對其他選手不公平。”

　“我們和導演商量了一下，正好對方想進《精靈》排演組，要不就小巫你和他換一下籤，你來《特戰》……”

　《特戰》其餘三位組員齊齊驚喜。

　這組普遍實力不高，兩天過去了編舞也沒完成。槍鬥舞在國內外都少見，就算抄襲也沒得抄，有巫瑾在着實是一大助力。

　小組3：1通過投票。

　巫瑾愕然睜大了眼睛。

　直到傍晚，練習生終於被三三兩兩放出。

　先前那位選手已經被換到《精靈》組，跟着隊友學習巫瑾編好的成舞。

　巫瑾看了許久自己編的舞蹈，直到有隊友小心翼翼上來詢問，才露出微笑：“沒事！槍鬥舞我得想想——”

　快入夜。

　巫瑾最後一個從舞蹈室走出，替節目組鎖起門。

　衛時站在門外。

　巫瑾一愣。

　衛時：“怎麼？”

　巫瑾琢磨：“在、在想編舞……跳舞的時候手上得有把槍，怎麼看都不太對。”

　衛時一個招呼：“過來。”

　巫瑾哎了一聲，依據直覺熟練跟着大哥走到隔壁劇組。

　隔壁劇組已經收攤。

　劇務還在眉飛色舞同同事八卦：“那位翠花哥，咱們武術指導都想拜他爲師！嚯，那拿槍的氣勢，驚天地動鬼神！導演要用1000塊僱傭他，他還不要！就拿個攝像機對着那幫練習生，你說這人是來幹啥的。不想上鏡還當羣演，總不會是來追星的吧……”

　衛時靠近。

　兩人一急，齊齊恭敬：“翠花……張哥！”

　巫瑾：“？？？”

　衛時：“借用下道具庫。”

　劇務大手一揮：“您用您用！能被您用那是咱們道具的榮幸——”

　衛時點頭。

　道具庫大門打開。

　無數只槍支密密麻麻陳列。

　巫瑾陡然呼吸急促。

　衛時扔了一把槍給他：“仿史密斯維森，XVR460，初速度最快的左輪手槍之一。”

　“你最喜歡的槍之一。”

　巫瑾傻眼：“爲啥！”

　衛時：“因爲活潑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