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土豪

　舞池陡然靜謐。

　克洛森秀導播室。

　比賽如火如荼， 後臺一片繁忙。

　應湘湘那廂剛介紹完路易十六末期法國曆史， 鏡頭緩緩轉向舞池外， 牆壁一角懸掛着瑪麗安託瓦內特皇后肖像。

　寒風透過彩色玻璃窗扇擊打畫框砰砰作響， 卻依然能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這位皇后的美貌。

　“瑪麗出生於沒落的奧地利皇室， 母親是七年戰爭中戰敗的神聖羅馬帝國女皇。奧地利財務赤字巨大，女皇爲了償還債務不停生育， 將公主們嫁到各處去換取和平。”

　“瑪麗從小就被告知，她將會成爲法蘭西的皇后。幼年的瑪麗時常跟隨母親去救濟窮人， 學習皇后所需的一切禮儀、法律、政治，她博學而富有愛心……”

　後臺， 小編導急匆匆打了個手勢：“妥了！4個程序員趕工6小時，剛測試上線！”

　直播畫面一切。

　當前排名41~50位的選手投影在屏幕中央，分兩行五列展示在比賽中的“高光時刻”。下方赫然是一欄“人氣值投票通道”。

　“……”應湘湘、血鴿嘴角抽搐。

　節目PD表情滿意：“第三輪情節不復雜，只要動用一半畫框。咱們現在就把另外一半拍賣出去！”

　應湘湘：“一張應援票0.01信用點……一張票買一畫框？”

　節目PD語重心長：“哪能呢！一張票買一個像素點！湊齊1920x1080就放上選手應援圖，鼓勵咱們在比賽中鏖戰的練習生！”

　屏幕正中， 先是有一位選手票數變動， 緊接着10人票數齊動！

　畫面切到排名31~40，文麟赫然在列。此時票數角逐更比剛才激烈。21~30， 11~20，直到前十——

　正在讀取實時數據的屏幕微微一卡，繼而數字瘋狂上竄。

　小編導目瞪口呆：“這也行？！”

　節目PD提點：“直播投票！咱要讓觀衆有參與感！選手在裏面比賽， 咱們也得調動粉絲情緒在外面比賽不是？！這個道理， 和主播直播打賞是一樣的。”

　“小哥哥線索找的好， 買票， 賞！小哥哥大刀耍的好，也賞！到時候獎金池咱們和選手五五分。講真，一羣不愁吃穿的小哥哥小姐姐在屏幕裏真刀真槍就爲了討你開心，這錢要我我也願意花！看看票數多少了。”

　0.01信用點的應援票標價極其低廉，總票數以指數級別一路上竄。

　前十選手中。魏衍、巫瑾以及紅白玫瑰票數高距前列，往後是左泊棠、薄傳火佐伊楚楚、嵐第二梯隊，最後兩位名次不斷替換，眼花繚亂。

　“咱們這幾個選手很平均啊！”PD思忖：“得想個法子激勵競——”

　PD身前，小編導突然張大了嘴：“小、小巫……”

　PD：“啥？”

　一回頭，就連節目PD也一愣。巫瑾的票數竟是突飛猛進，直直往前推了10，000，00……眼花繚亂的數字被嗖的簡化，變成一個“40M”，將其餘選手遠遠拋在身後。

　“40、百萬……40萬信用點？！一秒漲了40M票？”

　小編導趕緊查看後臺：“對，都是一個觀衆貢獻的。還是新在咱們直播平臺註冊的小號，一秒砸了40萬。臥槽，還在砸？”

　節目PD眼冒金光：“切，鏡頭快切小巫。對於這種白富美富家小姐，咱們要和她搞好關係。人家扔了40萬不就爲了看看小巫，快把小巫放出來溜溜！”

　“不是富家小姐，身份信息是男……”小編導說着，把鏡頭火速切向凡爾賽宮舞池。

　凡爾賽宮鏡廳。

　燭臺、吊燈金碧輝煌，所有視線緊緊集中在一角。

　巫瑾一身純黑作戰服，偶有露出包紮好的擦傷，與上輪舞會的舞伴距離一個身位。

　衛時。

　兩道鋒芒在視線中相錯。

　衛時冷峻壯碩，氣質森寒。巫瑾此時沒穿蓬蓬裙，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身量矯健顯露。他站的筆直如青柏，肩臂、肌肉都是最流暢的弧度。巫瑾卡了一個最能攫住目光的機位，與衛時氣勢絲毫不讓。

　小卷毛張狂翹起，巫瑾在人影瞳瞳之中眼皮子微擡，像是露出深藏的爪牙，瞬間讓無數攝像機矚目。

　目光交匯，腦電波離奇相接。

　巫瑾：再卡5秒機位！！讓我一雪前恥！！

　衛時：你再站5小時，PD也不會刪了前面的女裝。

　舞曲第一樂章悠然飄進。

　人羣再次恢復嘈雜。凱撒跟小染納悶：“看小巫現在，我還真忘了他剛才女裝啥樣……”

　薄傳火謹慎給寧鳳北分析：“第三輪圍巾又要強強聯手，是咱們奪冠大敵，不得不除……”寧鳳北一肘子過去：“廢話，還用得着你分析？！”

　佐伊怒目：“眉目傳情？大庭廣衆之下勾引小巫！”文麟趕緊解釋是小巫沒關好自己跑過去的，貴族牌也是小巫給衛選手弄來的。佐伊頓了幾秒，最終又從牙縫裏突出三個字：“吃-軟-飯。”

　克洛森秀應援頁面。擲了40W信用點的土豪粉卻再無動作。

　巫瑾安安靜靜站滿了整個鏡頭。

　巫瑾算着差不多所有觀衆都忘了女裝。

　然後興高采烈向大佬伸手——

　掌心向左。

　衛時伸臂，正要借勢把人拎到懷裏，忽然被巫瑾熱情握住。軟軟的掌心在粗糙的槍繭上蹭蹭。巫瑾鄭重其事：“咱們照舊結盟！”

　然後手一縮牽着旁邊還在擼裙子的楚楚就興高采烈走向舞池。

　衛時：“……”

　楚楚：“……”

　等着看衛哥跳女步的紅毛：“……”

　直到幾秒種後，楚楚才猛地反應過來。反正兩隊也是結盟，小巫邀自己不和邀衛神一樣！真是個小機靈鬼，這下小巫衛神都不用跳女步！

　舞池一角，衛時逐漸眯眼，輪廓隱在燭火下幽深莫測。

　巫瑾毫無所覺，場內的少年舞步優雅貴氣，照顧楚楚歪七扭八的舞姿紳士體貼。

　等第一隻舞曲完畢，身爲蘇比茲親王牌的明堯第二位入場，舞池出口轟然打開。

　巫瑾最後給薇拉一個鼓勵眼神，和大佬高興揮手，帶着楚楚迅速走出。身後，明堯正同手同腳走向隊長——

　大門猝然關閉。

　楚楚嫺熟扔了幾件罩裙，找了個隔間換上作戰服。

　再出門時被冷風吹得一個激靈。

　巫瑾正開窗看向宮殿之外。

　窗外鵝毛雪片紛紛揚揚，整座凡爾賽堡壘被積雪覆蓋。原本秋日的陽光被遮了大半，在雪地裏隱隱衍射出幽藍的地形輪廓。

　楚楚倒吸一口涼氣。

　巫瑾迅速把武器遞給楚楚，替她解下勾在作戰服拉鍊上的蕾絲：“最後一輪，惡劣環境。”

　走廊上飄蕩於路易十五時代的幽靈們不見蹤影，整座城堡陳設如舊，卻愣是透出幽冷破敗。牆上依然懸掛太陽王的肖像，路易十六時代，人們似乎不再提及路易十五，茶几上卻隨處擺放着《巴黎和約》、《胡貝爾圖斯堡和約》等法蘭西戰敗協定。

　路易十五之後，凡爾賽宮再也不是歐洲霸主的堡壘。

　“雪天，重霾。”巫瑾飛速說道：“從這裏到任務地點，至少要在雪地跋涉40分鐘。”巫瑾從楚楚扔的一堆裙子裏挑出兩間遞還楚楚：“注意保暖，我們等衛哥薇拉出來，先摸索地圖。”

　楚楚立刻問：“任務地點？任務地點在室外？”

　巫瑾點頭：“翠安儂宮幽靈事件，瑪麗皇后出現在小特里亞農宮。要觸發劇情，選手必然需要跑地圖。”

　楚楚趕緊把裙子當披風裹了裹：“我們要去找牌嗎！”

　巫瑾卻微頓：“路易十六是最後一輪。剛才是這場比賽最後的舞會——卡牌沒有意義了，我們要做的就是活到最後。”

　“這一輪是生存戰。”

　解謎，政鬥都只是踏入決戰輪次的手段。

　路易十六時代，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淘汰敵人，活到最後。

　腕錶上，存活數字停在整整100。巫瑾視野投向窗外，紛揚的雪片像是某種意向，和記憶中一處隱隱聯繫在一起，又想不真切。寒風將雪片捲入窗內，楚楚下意識伸手——

　雪片刮在掌心冰涼。

　楚楚左手凍得沒什麼知覺，索性揉了揉，接着一聲尖叫：“這什麼！怎麼有血——”

　少女頭透明的指尖紅褐色刺目，“雪片”自指縫掉落。巫瑾眼疾手快接住。

　不是雪片。

　“是……碎紙。”巫瑾驚訝開口。碎紙揉成一小團，似乎是從某張紙上撕下的一部分，內裏紅色顏料糊成一團，楚楚一搓就染到手上。

　巫瑾打開窗戶，越來越多碎紙飛入，

　空氣沉悶嗆人，似乎上風口在燒什麼東西，菸灰瀰漫在大雪中。

　少年陡然爬上窗框。

　楚楚一驚：“巫瑾——”

　巫瑾突然伸手，從飛來的紙片中攥住一張，從窗框跳下攤開。

　所有紙屑都是血紅色未乾顏料，像是有人畫了無數張詭譎的圖案，撕碎後扔到暴風雪之中。

　“怎麼會有人敢在凡爾賽宮亂扔垃圾！”楚楚抱怨。

　巫瑾手中這張還有大半，圖案較爲完整，攤開後兩人齊齊湊上。

　這是一張宣傳單。

　冰天雪地之中，從凡爾賽城牆外借着風雪送來的是無數張一模一樣的宣傳單。

　血紅色塗料繪製着一個醜陋的女人，赤裸上身只着襯裙，在椅子上張開雙腿。有男人鑽在她的裙子下，椅子邊還有位貴婦人在與她接吻。

　楚楚嫌惡皺眉。

　圖案下只能看到殘留的隻言片語：“皇后……通姦大公……豢養情婦……奧地利來的惡魔……”

　楚楚突然反應過來：“奧地利？奧地利來的皇后，瑪麗安託瓦內特？！這是造謠！教科書上寫了，瑪麗皇后從沒做過這些！”

　巫瑾把宣傳單收好，遠處還有無數碎紙、菸灰飄來：“是有人扔進凡爾賽宮的，目的是造謠皇后。國王維護皇后聲譽，才會讓宮人把傳單收集燒燬。”

　“事實上，無論她有沒有做這些都不重要。法蘭西地位衰退，國民認定了要用她來發泄。因爲奧地利是法蘭西戰敗的導火索，瑪麗皇后是奧地利的公主。”

　楚楚憤慨抗議，巫瑾重新關上窗，安慰：“這輪淘汰賽，我們不是歷史的改變者，只是見證者。”

　規則會以既定的歷史軌跡推移，選手也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棋子。

　“我們儘量避開所有卡牌，不進入卡牌就不用承擔人物身份。路易十六時代，多數貴族以悲劇收場。尤其不能碰兩張牌。”

　“路易十六，和瑪麗皇后。”

　楚楚裹好“披風”，將步槍握在掌心，終於與巫瑾踏入一片森寒的凡爾賽宮。

　旁邊廢棄的幾個畫框一閃，突然冒出巫瑾的LED官方應援圖，緊接着是楚楚的應援——這位風信子女選手這才笑眯眯振奮。

　克洛森秀後臺。

　鏡頭切到明堯領着左泊棠隊友走出舞池，場務正在向節目PD彙報：“那位……土豪又開始砸錢了，在小巫和楚楚分頭行動之後……”

　PD吐了口煙：“把投票停了。”

　場務一呆：“什麼？現在票池吸金80萬了，光投小巫那土豪都已經砸了60萬信用點了，這個還有希望繼續衝……”

　PD敲桌：“現在就停。”

　場務只得關了應援通道，掛上“應援票池已滿，敬請期待”公告。回頭就聽到PD在那教訓人。

　“咱們是拿選手當搖錢樹，但你得記着。任何付費都是得有回報的。60萬不少，再多點肯定有蹊蹺，咱們小節目，不能拿這錢。”

　“要是土豪來問，讓接線客服知會我。粉絲競票我見得多了，小巫現在把第二名超了50M票倉，這人還往裏砸，不對勁。不是傻就是瘋。還有，選舞伴的時候不砸票，和楚楚組隊也不砸票。單獨行動才砸，這叫啥？”

　“極端唯粉！等人花錢多了，什麼要求不敢提。懂？”

　一羣編導神情恍惚，齊齊點頭。

　PD突然想起什麼：“把那土豪賬號給我看看。”

　程序員喳了一聲，調出頁面。

　投了幾百萬票，中途換了上千次IP，定位在帝國、聯邦跳來跳去。

　“用了IP跳板。”後勤慢吞吞道：“不管他人真實在哪……反正肯定很有錢。”

　“廢話！”PD繼續在監控室吞雲吐霧，往土豪ID一瞧：“有意思。”

　“這ID取的，是唯粉沒差！”

　旁邊有人小聲問道：“啥意思？這土豪ID不就一個‘瑜’字嗎！”

　PD恨鐵不成鋼：“巫瑾，瑾。握瑾懷瑜，瑜？懂不懂，啊？！”

　克洛森秀，凡爾賽宮舞池。

　明堯過後就是手持主教卡牌的的薄傳火。

　目光聚集之處，這位薄主教卻再次小聲問詢：“能行嗎？”

　寧鳳北：“那你想怎麼樣？坐以待斃？等一會兒衛時去邀請薇拉，你是能打得過衛選手，還是能算的過巫智腦？”

　紅玫瑰眼神一眯：“圍巾不拆，我寢食難安。”

　薄傳火趕緊給女王大人遞卡：“成。你去邀衛時，我一會兒去找薇拉跳舞。”

　寧鳳北冷聲開口：“不行。你去邀衛時。”

　薄傳火：“？？？姑奶奶，我兩都男的啊！再說你去邀薇拉作啥？”

　寧鳳北肆意一笑：“不做什麼。”

　“噁心她。”

　衆目睽睽之下，一身黑色哥特長裙的紅玫瑰優雅出列。

　文麟在一側推算：“應該是去找紅毛，挑魏衍也有可能，畢竟人形兵器實力在那——”

　寧鳳北走入舞池，腦海中最後過了一遍計劃。

　搶走薇拉，孤立巫瑾。

　再斬斷衛時支援。

　妥了。

　寧鳳北走向薇拉，嬌笑伸手：“小美人，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