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風信子

　寢室客廳。

　巫瑾撒着歡跑了出去， 正要一個急轉摸進大哥房間， 面前突然一道黑影出現。

　藉着微弱的夜光， 隱約能看到他皺起的眉，無意識在茶几上扣着節拍的手，和旁邊歪着腦袋、睡眼朦朧的小翼龍……

　他緩緩轉過了頭。

　巫瑾蹭的一下貼在牆上：“！！！隊、隊長……”

　佐伊嗯了一聲，示意巫瑾過來，沉聲開口：“我思來想去覺得不對。”

　巫瑾緊張落座，腦海裏一片空白，像極了被抓包審訊。

　佐伊：“你來的正好， 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小翼龍砰的一下跳到巫瑾懷裏，一臉困了，要抱抱。

　巫瑾抱住翼龍，掌心在微涼的翼膜上摩挲， 最終下定決心。

　有膽子談戀愛， 就要拿出勇氣供認不諱！巫瑾深吸一口氣——

　佐伊：“小巫， 下一輪淘汰賽必有蹊蹺。你怎麼看？”

　巫瑾差點一腦袋栽到茶几上：“！！！”

　佐伊鄭重：“第五輪淘汰賽，180進100，淘汰率將近一半。走到最後， 運氣、實力都同等重要。尤其是最後幾輪，50進20， 20進10。就算是S等級練習生，也不能保證每一場防着不進套。”

　巫瑾點頭， 視線不着痕跡掃過大佬緊閉的房門， 神思不屬：“……下一場是室內賽……”

　佐伊頷首， 繼續坐在原地，盯着遠處月色下的雙子塔北塔。正在巫瑾伺機開溜的間隙，他示意巫瑾向塔下草坪看去。

　一整個傍晚，勤勞的機器人們都在草坪上搬運大大小小的花盆。

　“你看下面那花壇——是不是暗藏機巧，有沒有可能在向選手暗示什麼。”佐伊沉吟。

　巫瑾只能伸着腦袋向下看去，沉沉夜幕中最多隱約拼出個大致輪廓。

　然而巫瑾實際並不贊同佐伊的猜測，克洛森秀的線索要麼會“高級的”隱藏在字裏行間，要麼就正大光明貼在告示板上。一般花壇拼字頂多就是個“歡迎各位領導參觀”——

　巫瑾忽然一頓。

　他迅速打開終端，調整爲拍攝模式，焦距拉到最長，對着遠處花壇咔擦咔擦猛拍，緊接着縮放拓出輪廓。

　佐伊緊緊盯着巫瑾的動作。

　一行還未拼接完整的字跡隱約浮現。巫瑾眯起眼睛：“歡迎……風……全體……師生……蒞臨指導……”

　佐伊猛然一頓：“風什麼？”

　巫瑾：“風信……”

　佐伊迅速補全，臉色驚了個呆：“風信子秀！”

　還沒等巫瑾拿出終端搜索，佐伊已是秒速號召白月光全員來陽臺集合。半夜十二點，凱撒還在和女朋友磨磨唧唧，文麟也在寢室內刷劇，隨着小隊集合完畢、陽臺大門關閉——

　巫瑾恍惚收回視線。

　月色極佳，夜風正好。

　如果自己乖巧躺在牀上，不出門搞事，還能和大佬還能更近一點。畢竟之只隔了一面牆……

　緊接着佐伊嚴肅宣佈了兩人的調查結果：“下一輪比賽，參與嘉賓是風信子。”

　凱撒文麟齊齊一愣：“什麼？！”

　巫瑾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是隊友中唯一沒有聽懂的……不對他似乎一直是常識匱乏的那個。

　佐伊轉向巫瑾，解釋：“第五輪淘汰賽，參賽人數不止180人，而是360人。怪不得北塔要清空——克洛森秀要聯動風信子逃殺秀。”

　巫瑾：“聯動什麼——”

　佐伊凱撒同時回答：“聯動女團！”

　巫瑾睜大了眼睛，腦海中第一反應就是穿越前、同公司的女團練習生。俏皮可愛，溫柔恬靜，成熟知性，唱唱跳跳——

　不對，是逃殺女團！

　“！！”巫瑾迅速回神，那邊佐伊已是和文麟在飛快交流。

　“風信子秀這一季流量可觀……”

　“節目組主要炒雙女神相愛相殺陣容——銀絲捲和蔚藍人民娛樂那倆。她們現在也是剛過第四輪？”

　“對，還有幾個也不容小覷，”文麟見巫瑾一臉茫然，回頭向他解釋。

　“逃殺秀女選手不多，但絕不比男選手遜色——甚至代言吸金的商業價值有可能會更高。”

　“風信子秀走的就是女練習生選秀line，她們戰鬥方式靈活，戰術風格也很有特色，穿着高跟鞋都能比恐龍跑得快。還有，”文麟想起一事：“風信子秀的藝術性、綜合觀賞性在業內是毋庸置疑的第一梯隊。”

　巫瑾瞭然，比起絲毫不注意形象的克洛森秀練習生，女團絕對可以稱得上“賞心悅目”。

　凱撒卻是嚷嚷：“哎我這一大老爺們兒，怎麼對人小姑娘下得去手……”

　佐伊文麟對視了一眼，白月光狙擊手補充：“還是說不定能一拳把你揍扁的小姑娘。”

　在凱撒扯着脖子反駁之前，佐伊示意他閉嘴：“行了……男女練習生之間體力耐力確實存在差距，不到萬不得已別先動手，要不蔚藍之刃明天就能開貼掛你踩着人小姑娘出道。”

　“都過來商量商量戰術！”

　四人迅速圍攏，佐伊沉吟：“女團……”

　他忽然看向巫瑾。

　另外兩人也齊刷刷看向巫瑾。

　巫瑾懵逼：“？？？”

　佐伊一拍陽臺欄杆：“好了就這麼定了，方案A，小巫負責色誘！”

　巫瑾兩眼一黑，凱撒已是迅速提出第二方案：“方案B，小巫和咱隊長一起去色誘！”

　佐伊：“胡扯！別鬧，小巫你記着啊，女團練習生不少走高冷女神那褂的，面冷心熱，特別是喜歡你這種活蹦亂跳、積極向上的……凱撒！”

　凱撒一個立正：“到！”

　佐伊：“表演一個。”

　凱撒立刻露出傻子強行甩酷的笑容，手上拿了兩根遙控器嘿嘿嘿嘿遞給巫瑾：“巫啊，哥給你做個示範。咳，小姐姐，這有兩把槍，難道是天定的緣分在這裏等我們？”

　凱撒又嗖的撤回一柄：“看好了啊，現在只有一把。小姐姐，這裏竟然有一把槍，難道是上帝的旨意讓我扛着它守護你？”

　凱撒把最後一柄遙控器塞到口袋裏，兩手空空：“小姐姐，找了這麼久都沒有槍！你靠到我這裏，我用血肉之軀擋着你！”

　巫瑾忍無可忍：“凱撒哥——”

　佐伊在一旁大笑：“行了，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小巫你這個聯邦工作簽證，隔幾年就要續一次，綠卡排期遙遙無期。還不如靠結婚證入籍實在……”

　陽臺內，突然傳來輕微聲響。

　佐伊一頓，緩緩回頭，正對上面無表情走出臥室，在客廳倒水的衛時。

　“……！！”佐伊強行打了個招呼，第一反應就是不能讓衛選手發現白月光的軍事機密。

　佐伊秒速回頭，又強行愛憐看向巫瑾：“這麼晚了，小巫怎麼睡不着啊。”

　巫瑾一個沒反應過來，和佐伊配合默契的文麟迅速補上：“是啊是啊，小巫怎麼睡不着啊，沒事大家都在這……”

　文麟一腳揣上凱撒。

　凱撒捂着屁股齜牙咧嘴：“哥、哥也特地跑來陪你說會話啊……”

　巫瑾冷不丁被三雙大手輪流拍肩、拍背，眼神絕望穿過人羣，進入光線幽暗的寢室客廳——

　衛時目光意味不明。

　約莫是剛洗過澡，男人穿着鬆鬆垮垮的睡袍，壯碩的肌肉線條在視野中一路糾葛入袍袖、衣領，陰影中的輪廓如同令人心悸的雕塑，明明運筆冷淡，混在一起卻能輕易勾起巫瑾心跳。

　衛時向他頷首，轉身。

　小卷毛刷的一下耷拉下來，凱撒精神振奮繼續會議，佐伊倒是突然回頭看了一眼，向巫瑾分享感悟：“咱們這個室友……確實很有氣質！怪不得紅的這麼快，回頭咱們給凱撒理個髮……”

　等白月光散會已經是凌晨兩點。

　巫瑾灰溜溜回到臥室，眼皮子都不大擡得起。再一想佐伊哥明早要督促大家收拾箱子，剛把兔哥抱起就控制不住沉入夢鄉。

　兩間相鄰臥室中的牆壁厚實冰涼，巫瑾睡着後，卻像是能聽見對面的心跳，緩緩翻了個面，磨磨蹭蹭靠牆蜷成一小團。

　隔壁。

　正在與終端對面通訊的衛時一頓，看向雪白的牆壁。

　“嗯。”男人聲音放低。

　“第三個療程，我知道。”

　“不需要，這件事情和他無關。”

　男人掛了通訊，黑貓立刻乖巧躥上牀，攤平等摸。

　他隨手安撫了兩把，吞下櫃子上最後兩粒藥。

　在少年淺不可聞的呼吸中入睡。

　*****

　第二天天亮。

　南塔一陣雞飛狗跳，到處充滿七天長假前的快活氣息，衛時已經人去屋空。

　練習生的髒衣服臭襪子塞得箱子合不攏，家務機器人不得把往行李箱上硬坐的選手們拉走，細心疊衣疊被，送去樓下懸浮車。

　難得有一天不用穿訓練服，克洛森基地頓時五顏六色。

　薄傳火的粉紅襯衫尤其醒目，秦金寶穿了件休閒馬褂，佐伊白襯衫竟然還配了條休閒領帶，分分鐘像是要參加商務洽談。

　三個月從沒逛過服飾店的巫瑾套了件公司救濟他的文化衫，正遇上迎面走來的明堯。

　明堯一身高訂低調奢華，英姿颯爽，意氣風發跟在左泊棠身後。

　巫瑾小白T恤一看就質量不佳，正面燙白月光LOGO加五個大字“練習生來了”，反面五個大字“練習生走了”。

　巫瑾鎮定打完招呼，走出十幾步，終於露出了被土豪震驚的表情。

　佐伊拍拍他的肩膀：“咱不能和他比！明堯那家境，實打實的聯邦貴族！不好好逃殺就得回去繼承億萬家產那種……”

　巫瑾神情恍惚。

　佐伊想起來：“哦對，有個逃殺秀吃瓜羣，回頭把你拉進去。正好缺個位置，上次凱撒吃瓜太多耽誤訓練，被曲祕書踢了。”

　臨走前佐伊最後點了一遍名，帶着隊員走進應湘湘的辦公室。

　這位女導師巧笑嫣然給他們下發了所謂“淘汰賽生存技”的電子資料，以及人手一張第五場淘汰賽的邀請函。

　鑽進懸浮車後，幾人手速飛快打開——

　邀請函封口印火漆，圖案是個花體的字母V，帶着濃厚的西歐中世紀風格。信紙呈復古淺黃，暗紋側對陽光能看出玫瑰與劍的輪廓。

　“宮廷舞會……”凱撒讀着請柬內容：“啥玩意兒啊這？”

　巫瑾打開應湘湘給的資料：“宮廷舞，15世紀晚期起重要的貴族禮儀之一，每一位騎士必須掌握嫺熟的舞步……”

　文麟迅速反應過來：“宮廷舞，交際舞——女選手是入場舞伴？”

　佐伊附議：“估計是的。先學着吧，也不知道是先殺再跳還是殺完再跳。”

　凱撒誇張嚷嚷：“說不定是一邊逃殺一邊跳！就那種，高跟鞋扒下來全是血，騎士分分鐘被砍頭，宴會隨機下毒……”

　佐伊喉嚨動了動：“才吃早飯，你能不能別烏鴉嘴——回去好好練，說不定是從舞跳的最爛的開始淘汰！”

　凱撒：“那還用比？小巫穩坐第一了！”

　半小時後，白月光大廈出現在幾人眼前。

　巫瑾下了車，才發現過來接人的曲祕書嘴脣緊抿，只朝幾人無聲點了點頭。

　即便早有佐伊鋪墊，公司內的氣氛仍比巫瑾想象要凝重。

　公司戰隊，隊長林珏和副隊陳希阮在二樓坐着，偶爾交談，整棟大樓安靜的連一根針掉地都能聽清，戰隊經理不見蹤影。

　“主偵查位賽季末轉會坐實，去商鷹娛樂了。”佐伊去問明情況，低聲說道：“消息要兩週後才公佈，算是提前讓我們知道。”

　巫瑾點頭。

　夏季賽之後大換血很少發生於豪門——白月光偵查位挑這個時候走，就是在戰隊連連失利的情況下雪上加霜。

　“走的太倉促。”佐伊語氣甚至有憤怒：“商鷹是篤定了白月光沒有能接偵查位的苗子。預備役偵察夏季賽前就被挖走了，補位練習生都還經驗欠缺。”

　巫瑾想了想：“只有換配置，或者挖人。”

　白月光兩賽季都是狙擊突擊、加偵查輔助首發，主力被挖走必然元氣大傷。

　“來不及磨合了，馬上就是星塵杯蔚藍區域賽。”佐伊搖頭：“這次經理PR哪裏會試着處理，陣容……儘量還是用公司現有的。”

　巫瑾一頓，主戰隊明顯人手不足。

　佐伊：“凱撒會以突擊位預備役身份參加星塵杯，這次從浮空城集訓回來，我也會申請替補陳副。還有——”

　佐伊看向巫瑾，終於露出點笑容：“你和阿麟都要做好跟隊打比賽的準備。”

　巫瑾措不及防，說不出是驚嚇還是驚喜——

　佐伊哈哈一笑，給他豎了個拇指：“槍械還差了點，近戰搏鬥差的更遠了。但是小巫啊，記住，你是咱們練習生部的祕密核武！行了，收拾收拾準備去浮空城。”

　巫瑾的捲髮蹭蹭揚起，雖然知道佐伊話中鼓勵居多，仍是振奮不已。

　幾人只回寢稍作休整，就馬不停蹄拖着箱子朝浮空城進發。白月光隊長林珏坐在二樓單面玻璃後面，副隊陳希阮看着巫瑾套着小白T恤竄來竄去，失笑：“沒人給他買衣服啊？”

　曲祕書立刻回答：“買好了，塞箱子裏啦！”

　陳希阮點頭，看向林珏：“氣完了？完了就送小戰士們出發吧。”

　懸浮車旁，四人對於戰隊核心的送行受寵若驚，一向板着臉的林珏難得說了幾句鼓勵。

　等上了車，在隊長面前安靜如鵪鶉的練習生頓時嬉皮笑臉鬧了起來。

　“蔚藍深空，浮空城！”凱撒拍着椅背，搖頭晃腦：“那叫一個紙醉金迷……”

　佐伊給凱撒、文麟發了幾周前的訓練手冊，並重點敘述了封閉訓練模式：“還有，面具都給我帶好了。尊重文化習俗，特別是凱撒，管住你的爪子，別去揭人家面具！”

　凱撒：“揭面具啥意思來着？”

　佐伊點名：“小巫，把你看得那本什麼，浮空王強行揭開面具迎娶綠帽小嬌妻，拿出來給凱撒看看……”

　佐伊：“小巫？”

　佐伊回頭，突然發現巫瑾美滋滋靠在車窗上，也不知道在瞎想什麼，半句話都沒聽進去。

　佐伊嘖嘖稱奇。

　等幾人到了港口，登上前往浮空城的星船，凱撒倒了杯白酒攤在沙發上。

　終端忽然傳來一條訊息。

　“克洛森秀……”凱撒扯着嗓子忽然一嚎：“投票界面出來了！還有下一輪淘汰賽主題！”

　巫瑾刷的一下湊上來。

　虛擬屏幕中，噴泉在陽光下涌動，朗朗晴空下建築羣雄偉壯闊，大理石庭院熠熠生輝，貴女三五成羣嬉戲，騎士手持着刻有金色祈福詩句的佩劍微微躬身，數不清的壁畫、浮雕躍動如真——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片空白。

　像是失卻了靈魂的軀殼。

　下書一行花體字。

　Chateau de Versailles

　巫瑾立刻認出了與邀請函火漆紋章如出一轍的V。

　Versailles

　凡爾賽。

　在隊友思索間隙，他迅速反應過來，巫瑾的中世紀史比一千年後的普通人都要好。

　“凡爾賽宮，”他脫口而出：“騎士時代最末，國王、軍權的最高象徵——”

　巫瑾看往屏幕中姿態各異的人物：“皇室、神職、貴族、貴婦、騎士、扈從、僕役。”以及最中間的男人：“太陽王，路易十四。”

　佐伊愕然：“他們是……”

　巫瑾指向那些空白的面孔：“第五輪淘汰賽開啓，我們就會進入凡爾賽宮，變成他們。”

　凱撒：“等等——角色扮演？抽卡？！”

　巫瑾點頭。

　凱撒：“那要不咱搶個國王噹噹——”

　巫瑾思索：“不一定，抽到路易十四，就是在位最久的君主，抽到路易十五也能情婦遍地，如果抽到路易十六……”

　凱撒：“然後？”

　巫瑾認真道：“就會被……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