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劉莉在為女兒忙活,那頭楊霞也陪路真真去了學校，專科院校的設施建設看起來不比重點大學差什麼,他們校區更新,宿舍條件更好，校內建築還是歐式風格,看著怪時髦的。

要說缺點什麼,就是過於年輕，少了厚重的底蘊。

校園裡樹木多是新移植的,不夠繁茂。

這並不能澆熄路真真滿心的火熱，她從火車到站就很興奮，提著行李坐上出租也是左右看看，Ｓ市真的很好,比老家Ｃ市繁華很多。

開出租的中年大叔操著一口帶濃重地方味道的普通話和楊霞聊天,問這是你女兒？新生報道？上什麼學校？他又說到自家孩子，Ｓ大剛畢業,現在就業壓力大，房價貴，開這麼多年出租買不起新房。

楊霞順口問他Ｓ市的房子多少錢一個平方？

「我給兒子看了套學區房,旁邊小初高都有，商場超市餐廳也都齊全，就是貴，一萬五一個平方。」

出租司機說完,楊霞就在心裡算了筆賬,感嘆道：「這麼說Ｓ市的房價比首都也不低,我家對門鄰居的小孩考上京市的學校，說準備在那頭買房，看價錢也就兩萬的樣子。」

出租司機搖搖頭，「我們一萬五差不多就是最貴的，更貴你得去別墅區看，但是在京市，兩萬你能買房，地段好的買不到。不一樣，大不一樣。」

路真真聽他倆嘮了一路，到地方她趕緊開門下車，站在校門口看學校果然就和網站上貼的圖片一樣漂亮，這會兒進出校園的人不少，清一色都是女生，男的幾乎沒有。

路真真在看她未來幾年學習生活的地方，進出的學姐也在打量她，小學妹長著嬰兒肥的蘋果臉，看著有點肉感，她五官生得不錯，配在一起還挺可愛。

以前一中規矩多，女生不讓留長指甲，不讓燙髮染髮披頭散髮，高中三年路真真都是扎著馬尾辮過來的，畢業之後她迫不及待把頭髮散下來，看扎過的位置一道印丑得很，還去了趟理髮店。

她做了個中分的梨花頭，既能遮掉一些肉肉，又能突出下巴尖，路真真自己挺滿意，她離家之前特別打扮過，為了能有個驚艷的亮相。

事實證明，驚艷的亮相有時並不見得是好事，尤其是在女生比例太高的學校里。

路真真和郁夏不同，郁夏是漂亮，她看起來有種陽春白雪高不可攀的感覺，這人哪怕一身書卷味氣質也柔和，看著教養和脾氣都不差，但是男同學輕易不敢上，絕大多數男生都會因為她太好的條件退散，哪怕貼吧論壇上啊啊啊的一大群，那就是啊啊啊幾聲以示尊重，實際追求她的少之又少。

這種現象在高中階段就已經有了，學校打望她的男同學多，對她有非分之想的少，多數只是看看。

因為過於優秀，她實際帶來的危機感和威脅性反而不強。再加上郁夏有穩定交往的對象，她和男友感情極好，第三者插足不了……這樣一來她的存在就更友好了。

羨慕郁夏的多，真心實意嫉妒的少，她是那種一開始你可能不敢主動去接觸，但是接觸之後會發現這人其實很好，時間長了之後能發展出很多朋友的人。

路真真恰好與她相反。

單說長相，路真真更小家碧玉一些，她看著親切感強，外形和個性讓她很快就能和別人打成一片，輕易就能抱起團。

但是相處的時間長了性格上的很多問題就會逐漸暴露，她愛貪小便宜，她虛榮好妒喜歡說人閑話，她和身邊的男同學都能相談甚歡，來者不拒……

在女性比例高的集體里，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假如你和異性不來電，你的同性緣往往不會太差，各種活動別人都愛帶你，有什麼事也會通知你提醒你。但要是你異性緣好，討男生喜歡，就會被眾多同性當做是競爭對手，處境總歸不會太妙。

路真真的亮相是成功的，她分在四人間，是同寢最好看的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樣子別提多純。

結果軍訓完，她就隱約被排擠了，剛開始同寢室的三個對她還算湊合，結果有一次她們四人相約去隔壁工商大學轉了一圈，路真真就認識了那邊的男生，之後頻頻跟人往來，也沒說帶上同寢的三人。

她這麼一落單，就等於是把自己送出去給人議論，同寢室的幾個當著她的面不會說什麼，但是背地裡會跟人吐槽，說路真真總覺得她最美最好看，認識了工商大學的男生之後天天往外跑，送她回來的經常還不是一個人，約她去玩請她吃飯的不要太多。

她倒是聰明，自己沒花一分錢。又說路真真家裡一個月給她八百，每天上外頭吃飯一個月就不止花八百，哪夠她浪！所以說長得好看還是挺好，總有傻子趕著送錢……

得有一個月，路真真是嗨過來的，她天天有人約，還通過朋友認識了更多朋友，轉眼就把大學城這片踩熟了。

這個時候，班上其他同學也把學校里的各種套路摸熟了，背地裡搞起小動作來。

別人逃課有人幫點名，她不到哪怕老師沒發現也有人舉手揭發。

別人活動有人提醒，她那邊經常沒人通知。

別人上課順順利利的，她那頭問題別太多，不是晴天里舞鞋莫名其妙濕了，就是趕出來的畫一轉眼被毀，有時候工具沒帶齊，問好多人就是借不到……別人連掩飾都懶得，敵意就擺在那裡讓你看見，你能怎麼樣呢？

開學一個月，路真真氣哭了兩回，這時候她發現了，學鋼琴學美術學聲樂學舞蹈根本不像她想的那麼美好，學前教育班課程又多又雜，沒有基礎的話下課還要花大量的精力去練。她忙著趕約會去了，練習一少，加上又不是學藝術出身，幾門專業課很快就落下來。

畫畫不能看，彈琴磕磕巴巴的，舞蹈的動作永遠不標準，一張嘴就跟被卡住脖子的雞，那個聲音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才第一學期，路真真又跟不上了，老師讓她多練，練不起來就花錢補。

她高中就補過一年多數學，現在又要補鋼琴補舞蹈補美術？？？

鋼琴課兩百一節，這還算花費少的，畢竟學鋼琴不用買其他東西，美術這一門材料貴得要死，耗費還多。

第二個月，路真真就打電話回家去，說班上很多同學以前多少有功底，她完全沒有，她跟不上。

聽到「跟不上」這仨字兒，楊霞頭皮發麻，想起當初讓她報衛校她死活不肯，非要讀這個學前教育，楊霞就氣得胃疼。

「我怎麼說的？都告訴你讀衛校好！護士出來好找工作好處對象！人家工資還高，你非要讀這個，才個把月你就跟不上，還是幾門課都跟不上，怎麼辦？你說怎麼辦？」

路真真小聲說老師建議她補課。

「補課？怎麼補？要多少錢？」

「鋼琴兩百一節，美術要算材料費，我舞鞋壞了得買新的……還有媽，我們每周都有演出，我個字不高不矮經常被選上，舞蹈服是學校提供，但是化妝品要自己買，學校準備的化妝品很多人用過不衛生。我就想買套好點的，劣質化妝品用多了爛臉。」

她多說一句對楊霞來說都是傷害，楊霞先前還說呢，別人家專科挺費錢，怎麼她這個學費好像不貴，住宿一年也就一千五，還是挺舒服的四人間，這個開銷比讀好大學還低。

結果啊，結果人家在這裡等著！

人家藝術生才只用學一門，讀個學前教育樣樣都要學！

不就是帶奶娃娃？學到能糊弄孩子的程度不就得了？為什麼還要考級拿證？

鋼琴、繪畫、舞蹈、聲樂、普通話、英語、計算機、心理學……他什麼都要考，還要幼師證健康證各種證。

學校還說呢，要是能把護士資格證拿到去醫院照顧剛出生的奶娃娃收入更高。讀學前教育，就是什麼你都得學，現在的小天使們不是你隨便哼唱兩聲就能糊弄的，稍微好點的幼兒園不是你想進就能進。

人家老師還說，我們學校在別人重點大學看來是瞧不上眼的垃圾，拿錢就能讀，但是！在培養幼師這一塊兒，我們是行業龍頭！Ｓ市上檯面的所有幼兒園園長都是我校輸送出去的，在領域內，我們相當優秀！

老師吹完本校的優秀，回頭一看路真真，就感覺頭疼。

這個女同學給人第一印象挺好，親和力不錯啊，按理說挺適合帶孩子，她專業能力怎麼就這麼差？彈琴畫畫唱歌跳舞幹啥啥不行，就連幼兒心理、幼兒保健、學前衛生這種課，她也相當勉強，學校開了這麼多課程她一個強項都沒有，像本校已經考慮過來就讀的基本都是差生，充分尊重了學生們的學習能力，但她還是太差了。

以前沒基礎，課上不認真，下課不練習，你想考證？你能拿什麼證？

補課！必須補！

路真真一周之內給她媽打了好幾回電話，她媽聽說女兒的情況，想到隔壁的喬越高中三年就存了幾百萬，現在在首都買房把他奶奶接去享清福了。想想從前喬越家裡條件多差，現在大家只能仰望。

還有那個文科狀元郁夏，和路真真同班，開狀元席那天路真真沒去，但是楊霞去了，楊霞看著她和班上同學打成一片，說什麼到京市以後再約以後常聯繫，人家一身驕傲自信滿滿，不像自家這個不是混在網吧就是頹在家裡。

郁夏跟誰都能聊幾句，人漂亮並且落落大方……她如今在京大，在京大都是優秀的，不像自家這個讀個學前教育個把月就落下了，還要花大價錢補課。

高中給她補數學就花了不少錢，家裡水果攤子能賺多少？現在又補？

楊霞氣得差點犯病，出門還聽到隔壁樓的大姐說，喬奶奶給她打了電話來，說是在京大旁邊買了個九八年建的舊房子，在三樓上，兩室兩廳有八十平方，暑假裡重新裝修過了，她已經搬進去，讓老鄰居記個號碼，以後到了京市聯繫她。

又說那周圍全是那些名牌大學，文化氣氛別提多好了！出門口走到京大也就十分鐘！

「那得花多少錢？」

隔壁單元的大姐擺手說不知道，「我也打聽了，老太太說房子是喬越看的，喬越去辦的手續，他找人畫的圖紙請的家裝公司。喬越女朋友家裡不是建築行業？對裝修這套很懂，人家媽給掌的眼，說裝得還很不錯。他女朋友也在同一個小區買了一套，一起裝的，都弄好了。」

「我讓我家那個上網查了一下，京大旁邊一個平方一兩萬總是要的，喬家這個情況按揭不大可能批得下來，恐怕是全款，老太太說他孫子存了小几百萬應該不是瞎說。」

「老太太說她剛到大城市怪不習慣，覺得那頭還不如咱們這爛房子住著自在，不過現在認識了小區里別的老太太，跟她們聊聊天運動運動，慢慢也習慣了，京市那邊不像外省人想的那麼高不可攀，除了都講普通話，別的沒什麼不同。」

「……」

聽得越多，楊霞心裡就越難受，她就想不明白，怎麼別人家兒子這麼出息，別人家女兒這麼優秀，自家這個幹啥啥不行？

她在一中跟不上，怎麼到專科學校還能跟不上呢？

本科線四百七，她考了四百五，在專科生裡面難道不是優秀的？不說考班上一二名，她怎麼能吊車尾呢？

楊霞在心裡比來比去，越比越鬧心，偏偏女兒天天給她打電話，買材料要錢，買化妝品要錢，補課要錢，說來說去錢錢錢！楊霞就不明白，幼師的工資又不算高，怎麼學起來比正規大學還花錢？

想到路真真有編謊話騙她的前科，楊霞找了個電話，打到學校去，問到路真真她老師的號碼，說她是不是真有那麼多科目要補？

老師說是啊，文化課還能突襲，專業課平常就得花時間，沒基礎還不用心你不掛誰掛？

楊霞又問路真真她是不是不太適合學這個。老師還笑了笑，說她親和力其實不錯，要說挺適合的，就是心態沒擺正，心思沒放在課上，她平常缺課嚴重。

聽老師解釋完，楊霞可算知道她為什麼需要補課。

因為她正經上課不去聽，回頭花錢找人補！

這個錢，誰給誰傻！

楊霞是這麼理解的，其實真冤枉路真真了，路真真逃的基本還是文化課，聲樂美術這種她都去上了，沒基礎又很少做課後練習，那水平就是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