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是什麽？”秦諾抬高聲音詢問宋欽凇。

　他如何會忍不住這段旁白的對話來自於何方，只是不敢確定宋欽凇剛才說的是否是自己耳朵聽到的。

　此時此刻宋欽凇前面那點上頭的勁兒全沒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不知秦諾這個反應是源於什麽，只能謹慎而又小心地回答道：“是之前那首《曙光》的作曲者的新作品。”

　宋欽凇的情緒繃緊了，卻感到氣氛驟然一松，秦諾的神色忽然松緩下去。

　這短時間內忽上忽下的情緒轉變，讓宋欽凇摸不著頭腦。隨後他又聽見秦諾道：“你先出去。”

　宋欽凇毫不猶豫地足尖往外轉，得令退下。

　秦諾坐回辦公椅上，打開星網，找到了這首《雨》發布的初始頁面，也看到了匿名創作者在發布這首歌的時候留下的那句這首歌是寫給喜歡的人的。

　一個肯定句。

　伴隨著秦諾點入頁面以後就開始奏響的輕快樂曲聲，靈動跳躍在整個房間裡面。

　前面一刻洶湧在秦諾心頭的那些不著邊際的猜想霎那間化作有些滑稽的不自信，他就好像是拆開了一個神秘禮物的孩童，內心交織著驚喜與無措，好奇夾雜著小心翼翼。

　林憶輕易地牽動了他的情緒，秦諾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一行字上，愣神了一會兒，歌曲已經回頭開始第二遍播放。

　重複的念白讓秦諾回想起那次失敗的看雨，兩人漫步在地皮松軟的森林間，雨滴忽然砸到頭頂兩人狼狽奔跑而後相視大笑的場景。

　那種簡單而輕松的心情化作音符原來是這樣的旋律。

　《曙光》這首歌秦諾就很欣賞，《雨》則因為背後特殊的意涵，大概沒人會比秦諾還在意這首曲子。

　與發現這首歌是為自己而作的驚喜後，相伴而來的是另外一層更加奇妙的感覺。

　林憶在秦諾眼裡變成了一個越發具象豐滿的人，他特別而又充滿魅力，鮮活而又讓人無法移轉視線，只要稍稍注視，就會發現林憶渾身閃著耀眼的光。

　他以非仰視也非俯視的態度來到秦諾面前，使得秦諾也剝離開了那些被世人堆砌起來的表象，以秦諾本身與之產生交織，讓秦諾難以抑製悸動。

　如同此時秦諾微微急促的心跳，興奮感，都給秦諾陌生而鮮活的感覺。

　他為林憶心動。

　林憶回到劇組投入拍攝之前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全劇組上下的人好像都胖了一圈。如果只是一個兩個他可能還不太會注意到，但個個臉都圓了，這就很難讓林憶不發現了。

　陳喬旭知道了林憶的疑問後，抬手指向劇組外面不遠處停著的軍部食堂的車子，“現在那車子幾乎二十四小時常駐，全劇組的人一天都恨不得吃八頓。”

　林憶失笑：“沒這麽誇張吧？”

　“哪裡算是誇張，大家都是這麽吃的，畢竟等我們回到首都星以後又找不到一樣的地方吃去，”陳喬旭瞥了一眼不遠處化妝間裡正在化妝的李星州，小聲說，“你就看他的臉，修容都要多上好幾層了。”

　他說著又轉頭仔細打量林憶，“咦，你的身材控制倒是做得很好啊。”

　這時候一旁有工作人員過來讓林憶抓緊準備。

　陳喬旭剛拍完一場，這會兒閑著沒事兒，便跟在林憶身側道：“你一會兒是不是要上飛船到太空裡，記得注意安全。”

　“嗯，多謝關心。”林憶給了陳喬旭一個笑容，接著大步邁上了飛船。

　太空裡這場戲是林憶所飾演角色的重頭戲，他跳出飛船，被太空之中的茫茫黑暗吞噬下去的場景在劇本裡面原本並不佔重頭戲，不過經過弗雷德後面的重調以後，這一幕的拍攝所佔的重要性也上升了許多。

　拍攝使用的這艘飛船是第一軍團老古董級別的飛船之一，劇組用高價租下拍攝使用。不過雖然是老古董級別的飛船，但是後續有許多新的飛船都由此款機型演化而來，因此像林憶在學習駕駛技術的時候，也曾經涉獵過這款飛船相關的知識。

　模擬艙裡模擬出來的場景和此時親眼見著的飛船幾乎沒有任何差異，除了一點。

　林憶站在飛船外面，視線瞥了一眼飛船之外的幾根近乎隱形的鎖鏈，其中一根的關鍵部位有些損毀。不過由於鎖鏈的半隱形效果，損毀處如果不是具備相關的飛船知識，基本是看不出來的。

　林憶這一眼落下去與收上來都極快，與無意一瞥沒有任何差別。他記下了幾條鎖鏈所在的位置後，邁步進入了飛船內部。

　飛船裡面的人不多，因為是拍攝具有一定危險性的畫面，所以艙內除了林憶以外只有幾個普通工作人員，另外就是李星州，不過李星州拍攝的是艙內的戲份，沒有危險可言。弗雷德等人則都在飛船下面。

　林憶通過時事通訊與弗雷德保持著聯系，又穿上特質的太空服，到時候這身太空服連接上前面林憶在飛船外面看見的鎖鏈，這兩個裝備是讓林憶完成往太空縱身一躍的關鍵。

　“穿上，五分鍾內做好準備。”阿爾奇從旁邊給林憶遞上一套太空服。

　一套合格的太空服有著嚴格的參數要求，林憶接過那套太空服，低頭看了一眼，然後抬起頭又看了阿爾奇一眼。

　自覺將所有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的阿爾奇被林憶並沒有太多情緒的一眼看得莫名心虛起來。

　“快穿上，耽誤了拍攝可是你的責任。”阿爾奇粗聲粗氣道。

　林憶放下太空服，對阿爾奇道：“我有點緊張，得先去上個洗手間。”

　阿爾奇皺起眉頭，卻沒法阻攔這種正常的生理情況，隻不耐煩地抬了抬手：“快去快回。”

　另外一頭，李星州正在抱怨自己暈船了，讓人快點拿暈船藥給他，阿爾奇無奈，趕緊快步走了過去，同時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套被放在原地的太空服。

　萬事具備只欠東風，只要林憶穿上這套太空服，再連接上那條有問題的鎖鏈，那麽當他跳離飛船以後很快就會因為安全鎖鏈斷裂而和飛船失去連接，同時他給林憶的太空服又存在破損，一進入太空環境，便根本無法支撐氧氣供給，就不可能支持林憶到救援完成。

　這麽一來，林憶的死順理成章，退一萬步說，就算林憶不死，他也得少半條命，自己怎麽都算是出色完成了任務，回到首都星以後，少不了能拿一筆大的。

　想到這裡，阿爾奇的心裡多了一陣雀躍之情。

　等他為李星州弄好暈船藥，返回準備工作區的時候，林憶已經穿好太空服。太空服也具有一定的隱形性，此時燈光充足還能看見輪廓外形，等到了太空中就會和使用者融為一體。

　為了確保事情順利，以及拍攝本身需要，阿爾奇本人也會穿上太空服到飛船外部去。

　林憶走在他身前到了此時還有保護罩的飛船外殼邊。

　在阿爾奇伸手去拿鎖鏈時，林憶伸手在他的太空服上拍了一下，阿爾奇下意識回頭，卻忽然發現太空服有幾秒鍾失靈，他眼前像是被什麽擋住一般一片黑暗。

　“怎麽回事！”阿爾奇低聲道，剛想向地面報告，眼前卻又恢復正常，再看過去，一旁的林憶正站在問題鎖鏈旁伸手準備往自己身上連接。

　阿爾奇心中又放松了一點，他就近拿過一條安全鎖鏈連接上自己的太空服，跟著催促林憶：“準備好了嗎，要開始了。”

　地面那邊能夠獲取到的他們兩人之間的鏡頭都被兩人的背擋住，等得知此時可以正式開拍以後，才調整了器材的位置，並且緩緩撤離了飛船外部的保護罩。

　阿爾奇和林憶同時暴露在了太空環境之下，林憶抓住了飛船的邊沿，視線往回看向鏡頭，然後松開自己的手，慢慢往後躍入黑暗中。

　這個鏡頭被慢動作拉長，特寫給到了林憶臉上的神情，絕望而又解脫。他就那麽直直往遠處墜去，配合著他的演繹，讓地面上所有看著監視器的工作人員都懷疑他是否是真的融入角色飄走了。

　唯有弗雷德心裡吃了蜜一樣甜，這些天林憶都沒怎麽來劇組，他就怕林憶不入戲，把戲都忘了，可結果林憶果然是個寶貝，上一秒還在正常說話，下一秒立刻進入角色把人給演活了。

　“好，可以了。”弗雷德大喊道，宣告了這一場拍攝結束。

　阿爾奇目光灼灼地盯著還在往外墜的林憶，盼著他下一秒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來。

　忽然就在此時，林憶原本失焦的視線全都落在了阿爾奇的臉上，其中閃著一種讓阿爾奇心頭髮虛的光亮。然後他看見林憶伸出手抓住了安全繩索，幾下便輕飄飄回到了飛船旁邊。

　這怎麽會？

　阿爾奇不敢相信地回頭看去，接著驚異發現，他的安全繩索此時只有些微連接在飛船上面，就他這一眼的功夫裡面，已經和船體本身分離開來。

　林憶在靠近飛船，他在遠離，兩人擦身而過的瞬間，阿爾奇看見了林憶眼裡讓他膽寒的笑意，仿佛此刻發生的一切都早在對方預料之中。

　阿爾奇本能伸出指尖去想要抓住林憶，同時他看見林憶也朝著自己伸出手來，絕境之中，阿爾奇全部的希望就是林憶的手掌，然而他隻感到林憶的指尖擦過他的指尖。

　“啊，糟糕了。”阿爾奇往太空深處墜落的同時，耳畔聽見林憶不疾不徐地聲音，有些跳躍，就像惡作劇成功後的促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