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要確認紀阮不會聽見以後,他就再也無需展現出一絲一毫的溫柔,五官輪廓在燈下晦暗不明,目光卻筆直冰冷地刺在林清身上。
“你要清楚,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也不在乎事情原委,我需要你給出認真、鄭重的道歉。”
如果說在此之前眾人還能秉持著看熱鬧的心態嘰嘰喳喳的話,顧修義開口後的現場,就是如同被清絕一切生物跡象的廣袤曠野,寂靜到失真。
沒人敢在這個時候開口,去觸碰顧修義的逆鱗。
林清踉蹌地後退半步,他可以不要臉皮地和所有人爭吵,卻也人所有人一樣都懼怕被顧修義逼視。
好像在那樣的目光下,真的會有被無數把利刃切割皮膚的痛感,恍惚中能清晰地感受到身體的血液在流逝殆盡,直到臉頰和嘴唇都在驚懼顫抖下變得慘白。
林清已經無法在人群中捕捉到顧俢禮了,只能將求救的目光飛速投向白粵。
可白粵早就在發現事情的不對的瞬間,抱臂退後幾步,將自己高高掛起,全然不回應他快要燒起來的灼熱視線。
“誒,我在網上搜到這個人了!”
賓客裡忽然有人喊道。
緊接著,大家不約而同地打開手機。
“我去?他這麽精彩?!”
“原來過年那會兒就因為偷作品在網上出過道了啊?”
“還他媽就是偷的紀阮的,當時在台上的表情跟現在一模一樣,哈哈哈哈真他媽滑稽……”
“這麽牛的嗎?這樣都還敢出來鬧事?欺負我不上網不認識他嗎?”
“他們那個圈子偷作品等於罪大惡極,原來早就被程大師開除了啊,竟然還好意思繼續打著大師的幌子招搖撞騙。”
“我活到現在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漲見識了。”
眾人嘲諷的議論聲讓林清林清臉色大變,雙目血紅,沒想到最後依然會被揭穿,他慌亂轉身想跑卻跌倒在地。
有位衣著華貴的女士差點被撞倒,嫌棄躲開:“現在怎麽什麽貓貓狗狗的都能來顧氏的晚宴了啊?顧家也不嫌丟人?”
就是這麽一句話,徹底激怒了默不作聲良久的顧昌雲。
人們只聽到台上驟然傳來嘶啞的咳喘,顧昌雲咳得滿臉漲紅說不出話,手掌用力拍打輪椅扶手,護工一臉平靜,熟練替他拍背。
周圍保鏢見狀“啪”地站直,隊長將目光投向顧修義。
顧修義早已不耐,僵持不下這麽久,他僅存的耐心也被消耗殆盡,掌心向內隨意抬了抬手。
保鏢隊長立馬會意,上前單手拎起林清,處理垃圾一樣扔了出去。
事到如今,即便清理完了林清,宴會也難以如常進行下去了,顧昌雲還繃著面子坐在台上,賓客們就不好當即離場。
一邊在台下裝作若無其事般熱鬧聊天,一邊又忍不住上網瀏覽新聞,看網友們怎麽吃瓜編排鬧事人員的。
顧昌雲在台上快要把肺咳出來,顧修義不得不帶著醫生上去查看情況。
紀阮被這一出蹩腳的大戲弄得有點頭暈眼花,趁著現場又活絡起來,去洗手間洗了把臉,依然有些悶得慌,就多走了幾步去甲板上吹風。
竟然又看到了林清。
保鏢們似乎也覺得晦氣,把他往甲板一扔就沒人再管。
紀阮一眼看到他當即轉身不想有接觸,卻被林清快步攔住。
紀阮終於忍不住狠狠皺起眉:“你到底想幹嘛?”
林清剛才應該是哭了,滿臉淚痕:“你問我想幹嘛,那為什麽不問問自己為什麽一定想搶我的東西?”
他剛才也看了新聞,所有人都在罵他,說他有病,說他精神不正常。
沒關系,他不介意,反正他的名聲早就毀了,但他受不了的是,別人一邊罵他卻一邊在誇紀阮。
他無法接受紀阮踩著他一步步在外人的視野裡越蹬越高。
踩著他辛苦做了三個月的作品給紀阮當嫁衣,把他貶得一文不值後,卻說紀阮是天賦打擊。
紀阮簡直快要被逗笑了:“我搶你什麽了?”
“明明我才是程老師的關門弟子,卻被你搶去了。”
“你現在得到的名利風光本來都是我的!”
“你不過就是踩著我上位罷了,把屬於我的東西全部搶去很驕傲嗎?”
紀阮很想說,就算沒有我,憑你的水平也沾不到半點名利風光。
但他覺得林清的精神狀態確實有點不對,像條被逼急了的瘋狗。
他不確定人瘋到極致會做出什麽,不敢貿然刺激瘋子,只能退後幾步趕緊遠離。
林清卻說什麽都不肯放他走,死命拉著他的衣角和手腕。
混亂中,紀阮被絆倒在地,頭撞到欄杆上,碰掉了體外機。
他眼前當即黑了兩秒。
激增的腎上腺素讓他不至於意識混亂。
他怕林清追上來還要做什麽,用理智逼自己快點清醒,伸長手臂去夠掉在不遠處的體外機。
一秒、兩秒,林清卻沒再追上來撕打他。
紀阮用能夠達到的最快速度把體外機撿起來,戴在耳後的瞬間,聽到“嘭”的一聲。
是重物落水的聲音。
他猝然回頭,卻再也找不到林清的身影。
同時樓下傳來一聲尖叫:
“有人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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