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紀阮在洗手間用卸妝油擦眼睛,邊擦邊咽口水。
顧修義靠著門框發笑:“瞧你饞的,不然先下去吃了再擦?”
“不行,時間越久越不容易擦乾淨。”紀阮対著鏡子專心致志,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顧修義說話:“下個月初校慶,你來學校嗎?”
顧修義淡淡道:“是收到了邀請。”
紀阮默默等了會兒,沒聽到下文,偏過頭:“然後呢,不來嗎?”
顧修義抿了抿唇,沒直接回應,反問道:“你想我來嗎?”
“嗯……”紀阮竟然真的認真思考起來,緩緩道:“還是想你來吧,也想你看看我那副畫完整的樣子。”
他說這話時輕輕歪了歪頭,將擋住眼睛的頭髮撥開,發絲很柔的樣子。
顧修義指尖驀地又開始發麻,像是被心裡滋生出的絲絲暖意燙到了。
“好,”顧修義嗓子有點乾,掩唇咳了聲:“我會準時到。”
紀阮注意不到顧修義那點細微的情緒變化,全身心都放在眼皮的顏料上,一點一點慢慢擦。
顧修義抱著胳膊看了他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上前搶過化妝棉,捏住紀阮的下巴,動作乾脆利落地給他清理眼皮上的顏料。
紀阮很瘦,下巴小巧又尖尖的,顧修義給他擦乾淨後,收回手時竟然有些戀戀不舍。
“好了,”顧修義五指收攏,似乎想要下意識保留指尖的余溫,“吃飯吧。”
紀阮洗了把臉,又隨意抹了點潤膚露才跟顧修義一起下樓。
桌上早就擺好一盤香噴噴的油爆蝦,趙阿姨還另做了幾個家常菜,打了個紫菜蛋花湯。
紀阮拿起一隻蝦,剛擰掉蝦頭,鮮亮的紅油就順著指尖往下流,香氣逼人。
為了照顧紀阮的腸胃,趙阿姨做的油爆大蝦都不會太辣,著重在香和鮮上,為這道菜,紀阮願意多吃三碗米飯。
但也只是想想,吃多了他胃受不了。
顧修義坐在他対面,慢條斯理吃菜,看紀阮的指尖沒一會兒就全染上紅油,嘴唇變得紅豔豔亮晶晶的。
他吃東西雖然斯文,但因為長得好吃相好,會讓看的人也格外有食欲。
顧修義一直注意著紀阮的狀況,見紅油快順著紀阮指頭流到手腕了,適時拿紙給他擦擦:
“你慢點,小心點剝蝦。”
紀阮頓了頓,沒有反駁,動作確實慢了下來。
他之前有次吃油爆蝦,就是吃嗨了,剝蝦的時候太用力,被蝦殼劃破手指頭,口子很小,但被紅油辣得特別痛,洗乾淨後血斷斷續續溢了好一會兒才停。
下一秒,他的小碟子裡突然多出一塊掐頭去尾完美的蝦肉。
紀阮抬頭,顧修義正帶著手套剝蝦,明明動作看著很隨意,卻又快又熟練,三兩下那個漂亮的大蝦仁就又進了他的碟子裡。
紀阮:“?”
顧修義眼睛都不抬,神色平靜:“去洗手。”
紀阮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你……要幫我剝?”
顧修義依舊沒什麽表情,像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不然呢?萬一你又劃條口子怎麽辦,不是還要畫畫嗎?”
紀阮心像“啪嗒”被撞了一下。
等洗完手回來,他的小碟子已經被放滿了,全是鮮紅油亮的大蝦仁,只看著都覺得幸福。
“謝謝你呀……”
顧修義摘掉手套,笑了笑:“只能吃這麽多,不然胃又不舒服。”
“嗯嗯!”紀阮眼睛亮晶晶的,彎起來的弧度特別漂亮:“已經夠了,謝謝你!”
他一向不吝惜表達情緒,開心的時候小酒窩壓都壓不住,圓圓兩個掛在臉頰上,像摻了蜜糖,隨著咀嚼的動作時深時淺,裡面的糖水仿佛會溢出來。
顧修義去洗了手,回來支著額角靜靜看紀阮吃東西。
紀阮眼皮有點腫,可能是洗顏料那時候磨的,整個眼眶都通紅,吸了吸鼻子,把蝦肉和米飯舀在一起吃,看上去就像被香哭了一樣,還會下意識舔一舔唇珠。
那顆唇珠紅彤彤的,真的很漂亮。
·
校慶當天,顧修義如約到場,紀阮卻遲到了。
顧修義作為特邀嘉賓,在志願者的帶領下進入展廳,首先是一條長而寬闊的走廊。
裡面燈火通明,左側是京大建校百年來的大事件時間軸,右邊則是一幅長畫,每一個畫面都與左邊的時間軸対應。
十米長卷潑墨般筆直地鋪成開,像潛龍入淵浩浩湯湯。
畫中的每一個歷史階段,都是從當時學生的視角去看待自己的母校。
最開始的京大在他們眼中,是求學路上神聖的殿堂,後來變成了筆尖下的戰場;再往前走,則是黎明曙光下艱難攀登的山峰……最後化為鍾樓頂點上高懸空中的那輪旭日,未來無邊。
“畫得真好啊……”
“像在看紀錄片一樣……”
“対應時間軸看太絕了,把筆畫成槍那裡頭皮發麻……”
“黎明高山也很……我外婆到現在都很遺憾當年錯過高考……”
“最後的太陽好漂亮……怎麽辦,我有點驕傲能考上咱們學校了……”
周圍學生的議論不絕於耳,顧修義緩步穿行於人潮裡,血液因為紀阮筆下這些蕩氣回腸的場景而變得滾燙。
京大百年校慶頗受社會關注,來了不少新聞媒體,有記者対著攝影機在報道,無數閃光燈此起彼伏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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