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開始天旋地轉的時候,她被攬到他懷裡,腦袋擱在他肩上,手裡抓著的杯子還不肯放。
外面樹葉還沒落盡,酒窖裡卻已經陰涼,她不自覺地就要往溫暖的源頭去靠。
身邊的人也很配合地滿足她。
“幾點了?”她眯著眼睛抬手看表,眼前的表盤有好幾個,全是重影。
“馬上五點。”
“我爸該醒了吧……”
“嗯,差不多。”
以他外科醫生的經驗,現在這個時間怎麽也該醒了。
她噢了一聲,仰起頭看他:“你是不是又在心裡罵我?”
“沒有。”他為什麽要罵她?
“你有,就像以前一樣……”
“……”
“你覺得我不孝順嘛,可要對他好,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他以前太混蛋了,拋下我和我媽……”
她說到哽咽,又嘟囔著低罵了一句,然後抬手捶他:“你知不知道……你跟我爸爸一樣,一模一樣的混蛋!家裡,這個家,都只有靠我!酒廠是我的,我會得到酒廠的,不會讓你瞧不起……”
“我沒有瞧不起你,你也不是不孝順。”他停頓一下,“你是考狄利婭。”
“誰?”
“莎士比亞,李爾王最小的女兒。”
在老李爾平分國土的時候始終不肯說一句好聽的話而被放逐,最後父親被遺棄迫害時,舉兵來救的卻只有她。
“你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說莎士比亞嗎?”
舒眉想起趙沛航提過的,陸潛大學還演過莎翁的劇。他那種一本正經冷冰冰的樣子還要在舞台上說大段華麗鋪排的台詞,是不是為了營造反差萌的效果?
她又呲噠他兩句,聲音越來越輕,最後終於漸漸聽不見了。
陸潛向後靠在牆壁上,攬著她在酒窖裡坐了很久,手邊是兩個空掉的酒杯,空氣裡全是橡木桶和葡萄酒混合的氣息。
也許,還有一點二氧化硫的味道。
第15章
林舒眉活了二十多年,從不知道自己也有喝酒斷片的毛病。
也難怪,她以前壓根沒怎麽醉過。
第一次跟陸潛一起喝酒居然醉到不省人事,不知道是該怪她那批新酒,還是怪陸潛。
要不是肚子餓了,又聞到濃鬱的食物香氣,她可能還要再睡一陣。
頭很疼,一醉解千愁都是騙人的,宿醉真他媽很不舒服。
“你醒啦?”顧想想坐在她家餐桌旁邊,面前擺著烤好的吐司、雞蛋,還有新鮮的水果和麥片粥。
“不是我做的。”她先撇清功勞,“我剛來,這些東西就擺在桌上了,是陸潛做的。”
舒眉揉著太陽穴的手一頓:“陸潛?”
“是啊,聽說你昨天喝多了,還是他把你從酒窖送回來的啊!”
聽說……那肯定是聽陸潛本人說的了。
他如今那羸弱的身軀,自己走路走快一點都恨不得原地散架,還能架得動她?
顧想想給她舀了碗粥:“真沒想到陸潛還這樣的手藝,以前怎麽不知道他會做飯?”
“他不會,最近實在閑得蛋疼才研究的。”
還是從營養學入手,所以一桌子早餐都搭配得特別“營養”。
舒眉拿了一片吐司慢慢啃。
她早上不吃冷冰冰的水果,麥片更是跟風買的,吃過一次發覺實在咽不下去就整袋丟在廚房的角落裡了。
他居然有本事拿來煮成了粥。
她嘗了一口,麥片跟大米的比例調得很好,所以入口爽滑,加上切絲的蛋皮、海米和蔥花,有點像艇仔粥的口感了,並不會像單吃燕麥那樣難以下咽。
味道還不錯。
她不想承認也沒辦法,陸潛這種人就是不管做什麽都能高於平均水準。
顧想想在旁邊撐著腦袋看她吃,小心試探:“你跟陸潛……昨天發生什麽了嗎?”
“沒有,為什麽這麽問?”
“喝醉酒,送回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早晨又這麽貼心做好早飯……任誰也會以為發生了點什麽吧?”
何況他倆本來就是夫妻啊!
林舒眉堅決否認:“沒有,絕對沒有。”
“那你們聊了點什麽?”
借酒澆愁愁更愁,要不是聊到扎心的話題,她哪至於喝醉。
坦白說,舒眉不記得了。除了最開始說起釀壞的這批酒,後面的話題她都有點想不起來了。
隱約記得,好像還說到了莎士比亞?
她跟陸潛難不成還心平氣和地看月亮、聊人生了嗎?
一碗麥片粥見了底,她漱口擦嘴,問想想:“陸潛呢?你來的時候不是遇見他了嗎,他有沒有說上哪兒去了?”
“姚叔接他走的,好像回康復中心去了。”
舒眉松了口氣。看起來挺正常的,那她昨天應該就沒說什麽特別的話。
她還要趕去醫院,就算不管老爸,她也舍不得媽媽一直在那兒守著,總得有人換個手。
路上她給徐慶珠打電話,得知她昨晚回家休息了,就讓她在家待著,不要那麽早趕到醫院去。
病房裡只有林超群在,早上醒來發現身邊沒人,躺在床上又行動不便,有點不知所措。
舒眉也不多問,放下東西就打水擰帕子給他洗臉和手,把帶來的粥舀出來擺涼。
她連植物人都照顧那麽多年,這點小事難不倒她。 |